翁母摇头一笑,“年纪大了,突然一阵头晕就倒了下来。”
“还好我回来了,否则您怎么办?”培龄抹去泪水。
“伯母,我看还是送您去医院检查一下。”关劲东提议。
“不用、不用,我自己知道自己的病,还不就是贫血嘛!”翁母拒绝去医院。
“那就是营养不良啰?”培龄皱起眉,立刻做出决定,“那我不回台北了,我要留下照顾您。”
“这怎么可以,那你之前的努力不就前功尽弃了吗?”她怎么也不肯让培龄留下。
“可我……我不能假装放心的离开您。”从小她就和母亲相依为命,她不能没有母亲。
“我看这样吧!”关劲东提议:“让伯母跟我们回台北,这样培龄也可就近照顾您。”
“不,我不去。”翁母一听他这么说,连忙摇头。
“妈!”培龄蹙起眉说:“您不去我就不去。”
“你这孩子不要固执。”
“我这是择善固执。不管了,我先去帮你煮点稀饭。”培龄生气的冲出房间。心忖,明明固执的人是妈,为何她就不能为她照顾自己的身体呢!
看着她走出去后,翁母却喊住劲东,“关先生,谢谢你带培龄回来,更感谢你这阵子的照顾。”
“哪儿的话。”他忒谦。
“趁培龄不在,有几句话我想跟你说。”她指着旁边的椅子,“请坐。”
“谢谢伯母。”关劲东坐下后,她这才说:“我不回去是有理由的,因为……因为她是柳培村的亲生女儿。”
“啊?!”关劲东很意外。
而在厨房边煮着粥边掉泪的培龄,正要回房向她老人家道歉时,也毫不设防的听见这句话,她错愕地站在门外,听着母亲继续说。
“为什么培龄是他的亲生女儿我就不多作说明,我只希望你能替我劝劝她,因为在这情况下,我不能面对柳培村,更不想告诉他实情,可是要天天见面,要我如何隐瞒?”翁母很痛苦地说。
“妈,我替您隐瞒,您若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不会说,我想劲东也不会说的。”没想到培龄很坚强地走了进去,“等妈……等妈愿意告诉我为何我是他的女儿时再告诉我……没关系……”虽然她很想知道,但却不希望为难母亲。
“培龄!”翁母脸露悲伤……实情不能说呀!因为这样只会加深她对自己父亲的恨。
“跟我回去,妈。”培龄再次请求。
眼看自己不能再逃避了,翁母只好点点头:“好……好吧!”
“谢谢妈!”她开心地喜极而泣,“我……我很不孝,刚刚不该用那种态度与您说话。”
“培龄……”翁母伸出双手紧紧抱住她,劲东见状微微一笑,知趣地退出了房间外。
像这么一个感人的画面里,不该有他。
当真,不该有他呀!
第八章
那天傍晚,翁母便随着培龄回到柳公馆。
柳培村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不见到了二十几年不曾见过的弟妹,内心着实百感交集。
他当晚的情绪始终处于亢奋中,关劲东看得出来他内心的喜悦,但那件事实能说吗?
回到住处,关劲东坐在书房内,他拿出日记本,缓缓写下几个字--
今天陪培龄回高雄老家,没想到居然发现培龄就是柳老亲生女儿的秘密,但在翁伯母的要求下,我和培龄决定暂时将这秘密藏起来。
可这事又能隐瞒到什么时候呢?
阖上日记本,他将它置于桌角,脑海不禁闪过自己的童年--
“阿东这孩子,八字肯定带衰呀!他妈刚生下他就血崩死掉,紧接着是他爸爸送货时被卡车撞死……唉!前后不到一个月,这孩子真是可怜。”小时候隔壁的大婶婆和张叔公说着这段往事,却让刚从学校返家的关劲东听见了。
“现在连照顾他的阿妈都生了重病,唉!我看可能活不久了。”大婶婆又说。
“昨天去医院看她,她已经在交代后事了。”
“那阿东怎么办?”张叔公问。
“她说没办法了,还好阿东就要国中毕业了,剩下的路得靠他自己。”大婶婆摇摇头。
“也是呀!”他应和着。
也就从那天起,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关劲东的阿妈去世,左右邻居帮忙他不少,但他依旧能感受到他们并不喜欢他,帮忙不过是念及与阿妈数十年的情谊。
突然间,这世上就只剩下他一人了。所以他不习惯有亲人、有朋友,任何感情都隐藏得很好,不让它曝光走风,即便看见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他的眼神依旧是如此淡漠……淡漠到无动于衷、没有情感。
可为何在与培龄相处后,内心那股渴望有爱的冲动会这么强烈?
眼看她不但找回自己的亲生父亲,能与家人团聚,他是真心为她开心、高兴,但……也因此发现自己与她是如此的不同。
一个没有情爱的男人有资格参与她的爱情生活吗?
他更害怕自己的霉气会带给她不幸呀!
于是,他开始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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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培龄的母亲搬到柳家后,柳培村的心情豁然开朗,身体也自然转好,居然可以前往“富亿”亲自带领教导培龄。
辛苦了一天,下班后,培龄立即打了通电话给关劲东。
“喂!猜猜我是谁?”她甜甜地对他说。
关劲东勾唇一笑,“真要我猜……嗯……那么是粉红猪啰!”
“厚~~你取笑我。”她瞟瞟白眼。
“我哪敢。”他扯笑,“不过是开个玩笑。”
“晚上有事吗?”培龄抿唇一笑。
“没事,想约我?”关劲东的声音扬起调侃的味道。
“嗯!如果我想请你吃晚餐,有空吗?”她小小声地试问道。
“小姐要请吃饭,这么好的事我怎能说没空呢?”他也顺着她的话回答,还真是个懂得逗女人开心的男人。
“真的?那……晚上七点可以吗?”培龄甜甜地响应。
“当然可以,你要我去接你吗?”他闇黑的双眸闪过一丝璀璨笑影。
“好呀,我等你喔!”她扬起愉悦的笑声,
“我一定准时。”关劲东笑着挂上电话。
不久,他桌上的电话又响起,他拿起便说:“培--”
“劲东,人家好想你,你有多久没来找我了?”何嘉嘉娇软的嗓音从话筒缓缓流至他耳里。
“喜嘉!有事吗?”一听到她的声音,他便显得不耐烦。
“没事就不能打给你啊?”她发出声声媚笑。
“当然可以。”他翻开桌上资料。
“哎哟!干嘛这么冷漠,就不会问问我没事还找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何嘉嘉用颈子夹着话筒,边涂着指甲油边说。
“你不是说没事,那就是无聊了,我也毋需过问。”他回答得非常冷淡。
“喂!我真搞不懂你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她眯起眸,盖上指甲油。
“或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弯起唇。
“说真的,我也不了解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两个都无法确定自己是谁的人是不是该好好聚一聚、吃顿饭?”喜嘉对他做出邀请。
“很抱歉,我已经有约了。”他立即拒绝。
“谁?”她皱起眉。
“一个女人。”
“翁培龄吗?”用膝盖想都知道,如今商界已有传言,他和翁培龄两人走得可近了。
“没错。”他凝唇一笑。
“天呀!没想到你真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嘉嘉嗤笑着。
“这跟你无关。”关劲东看看表,“时间已经差不多,我该下班了,有事再联络。”
挂了电话,他揉了揉眉心,顿觉头疼不已,为什么何嘉嘉这女人就净会找碴呢?
站起身来到停车场,他便依约开车前往富亿集团接培龄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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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快到了,下来吧!”就在离富亿集团大楼只差两个路口时,关劲东便打了手机给培龄。
“嗯!你等会儿,我马上就来了。”培龄朝话筒送了他一个吻后,便拿起皮包快速走出办公室。
在走廊上她遇上柳培村,“伯父,我要先离开了。”
“是不是和劲东约会去?”柳培村笑问。
“我……嗯!”看着他,她有股冲动想喊他“爸爸”,因为他现在的感觉竟是这么慈蔼,可是未得到妈的允许,她一直不敢透露。
“那就好好约会啰!今晚我跟你妈一块儿吃饭就行了。”
培龄笑看着他转过身,亦能够感觉到他爱妈……但为什么妈之前会这么恨他呢?
摇摇头,她迅速下了楼,来到大门外已看见劲东在那儿等着她了。
“劲东。”培龄笑着坐进车中。
“你迟到了。”他对她眨眨眼。
“对不起,因为我刚刚看见伯父跟他聊了一会儿。看他现在神清气爽,身体状况也不错,我真的放心不少。”她扬眉笑说。
“什么时候相认呢?”关劲东开着车,转头一问。
“还不知道。”她深吸口气,“还不知道我妈何时才会答应。”
“他们两人现在的情况呢?”
“只能用相敬如宾来形容。”培龄抿唇想了想,“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恨或误会在,迟早有一天会结束的。”
“这个我相信。”
培龄突然转过脸看他,“对了劲东,我都还没去过你家……我的意思是见你父母,他们一定都是很好的人,改天我想--”
“他们很早就过世了。”他一句话堵住她未完的话。
“啊!”捂住嘴,她很意外地倒吸口气,久久才说:“对不起……我……我真不知道,否则我不会这么说的。”
“没关系,是我没告诉你。”他眯起眸,眼底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闇影。
培龄垂下脑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发现她的冷静,他回头望着她,“怎么不说话了?”
“其实你还有很多事都没说,对不对?”她看着他突变僵冷的侧面,“我感觉得到你一直隐瞒我一些事。”
“你胡思乱想什么?”他的表情变得僵冷。
“就像我……我爱你,可是你爱我吗?你要我对自己有自信,可是光这一点我就没有办法。”她说着说着,不禁带点鼻音。
“女人喔!”他笑着掩饰自己心底的谎乱。
“女人怎么样了嘛!”他这是什么口气,瞧不起女人呀!
“我说过女人似乎就是靠那三个字活下去的。”关劲东目不转睛地瞪着前方的车况。
“可你上回……上回也跟我要了那三个字。”她很错愕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吗?我好象忘了。”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提及他的家庭,他的情绪便会极度的不稳。
培龄望着他,心口突觉一股剧疼,“你……你是不是后悔了?”
“什么意思?”他望了她一眼。
“后悔跟我在一起?或是……在于你,那根本不算什么,依旧只是逢场作戏而已。”敛下眼,她没察觉到自己的嗓音在发抖。
“怎么会这么想?”他找到一个停车位,将车停了下来。
“直觉吧!”通常相爱的两人在一块儿不是都很快乐吗?可他为何总是有点逃避她的感觉?
“你太多心了。”他轻逸出一丝笑声,“想吃什么?这附近都是不错的餐厅。”
培龄往四周看了眼,情绪仍低落地说:“都行,你知道我不挑食的,否则过去也不会--”
“我不喜欢听你说这种话。”关劲东阻止她又以自嘲来化解尴尬。
“嗯!我懂了,通常人都不喜欢听实话。”她含泪看看窗外,“就那家法式餐厅好了。”
关劲东望了她好一会儿,这才走出车外,与她一块儿走到最近的那间法式餐厅。
入座后,培龄又说:“我从没吃过法国菜,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他看了看菜单,于是对waiter说:“两份‘布列塔尼烧烤海鲜什锦串佐柠檬奶油汁’精致套餐,外加一瓶红酒。”
“是,马上来。”
待waiter离开后,他笑睇着她一脸紧皱的五官,“好啦!别生气了,跟你道歉好不好?”
“不好。”她紧咬着下唇。
“嗯……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肯笑一个?”他开始挤眉弄眼的逗她开心。
培龄瞪着他,本来满腹的委屈终于在看见他一连串逗闹的动作后消失了,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真难,终于会笑了。”关劲东眯眼望着她的笑颜,“别忘了要多笑,你笑起来很美。”
她勾起嘴角,“只怕有人让我心伤。”
“我不是故意的。”他微眯着眼,“因为我……”
“嗯?”她多希望他能多告诉一些有关他的事,即便是心事也行,可每每他总是在紧要关头收了口,似乎无意让她知道。
“没有。”果不其然,这男人根本不把她当朋友。
这时候waiter送上餐点,她根本不会吃法式料理,也似乎打定主意想气死他,她连问他一下都没,便以野蛮人的方式用手抓起松饼就咬了一口。
“注意吃相。”他拿起刀叉优雅地切着。
“对不起,我是乡下人,不知道什么是吃相,嫌弃的话就请迁移别处吧!”她的口气很冲,大概是气极了。
关劲东扯唇摇摇头,不理会地径自吃着。培龄看在眼里,于是更夸张地大口吃起干贝浓汤,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抬起头,他眯起眸端视她好久,“喂!发脾气也不需要把自己搞得这么没水准吧!别人取笑的是你,不是我喔!”
“是呀!我没水准,始终走不进你这位上流社会男人的心底。无所谓,我不会因为……因为那一夜的事缠着你,你可以自由的离开了。”她痛苦的对着他说。
深吸口气,关劲东终于放下刀叉,掏出几张千元钞放在桌上后便大步离去。培龄愕然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已摔成粉碎。
她愤而拿起刀叉,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心底紊乱到了极点。
为什么我要跟他闹脾气呢?
为什么我要这样无理取闹,只因为自己感到委屈,就可以任意对他使性子吗?
难怪他会受不了我,会早早的离我而去……
培龄懊恼地想着,泪水已不知不觉地流遍双腮。
丢下刀叉,她倏地站起来走到柜付了帐,出纳人员见她双眼红肿,关心的问:“小姐,你没事吧?”
“没。”她哽咽地摇摇头。
待对方结了帐后,培龄便快步走出餐厅,她紧揪着胸口,缓步走在人行道上,身子竟觉得好冷、好冷……
突然,一个温暖的胸膛走过来拥住她,在她惊声尖叫时才听见他说:“别怕,是我。”
她的心颤动着,泪水渐渐狂泄出来……
“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关劲东贴在她耳畔私语,嗓音喑哑。
培龄转向他,贴进他怀里,“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我不好、我不该,我不能因为情绪不稳就对你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