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了,她到底在哪儿?
三百六十多个日子,他天天在懊悔与自责中度过,相思折腾得他日渐消瘦。
“云儿,就算你真的错了,一年来所受的良心谴责,也早该偿了!忘了她吧!若她存心躲你,你一辈子也不会找到!”皇帝试图劝醒儿子。
“慕容青云,我恨你!”
他想起那时她决绝的表情与话语。
“若她真的躲我,就算把世上所有土地翻过来,我也要找到她,求得她的原谅。”
皇帝无奈,只得领着宫娥离去,决定让儿子独自静一静,相信他迟早会忘了江寒翎。
“殿下。”来的人是李威。
“可有她的消息?”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慕容青云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多少勇气面对再一次的失望。
“属下在京城五十里外的一条小河边,发现两名带发修行的女尼,其中一位貌似江寒翎!”
“真的?!”慕容青云欣喜若狂,随即又垮下脸,“你确定吗?京城方圆百里之内,本宫和逸凡都找遍,完全没有消息,你是不是认错了?”
“殿下何不前往确认?”李威提出建议,“反正事情也不会再坏。”
慕容青云思忖了一会儿,决定听从李威的提议。
“该怎么做?”
“属下暗中观察过,那两名女尼每天早晨都会到那条河边挑水,殿下只要在河边找个地方藏匿,悄悄地确认。”
“带路吧!”他心中暗自祈求,但愿两名女尼的其中之一会是江寒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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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清晨,念空和绝尘都会到菩提庵山下的这条河挑水,此乃两人的工作。
念空喜欢玩耍,常赤脚到水中较浅处戏水。绝尘则是坐在岸边石头上,拿着一块晶莹的玉佩,轻轻抚着它,望着它出神。
又在看那块石头!念空实在不懂,那石头绿绿的有什么好看?她在路上随便捡一颗都比它好看,绝尘还拿它当宝哩!
恶作剧的念头油然而生,念空弯下身,掬水泼向绝尘。
绝尘被泼得一脸是水,样子颇为狼狈。
“好啊!你竟敢用水泼我,看我怎么报仇!”绝尘也跳进水中,和念空展开水仗。
她们玩得开心,完全没发觉岸上某处有两双眼睛正在窥伺她们。
真的是她!真的是她!那个教他魂牵梦萦的人儿!慕容青云几乎要街上前将她拥入怀里,狠狠地吻她,方能稍稍慰藉他一年来的相思,但李威阻止了他,怕他吓跑了她就前功尽弃。
慕容青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自己的冲动,捺着性子按兵不动。
“好了、好了,咱们快回去!”绝尘打算休战。
“哈!知道厉害了吧?”念空摆出一副胜利的姿态。
“是,我服输了。”绝尘轻笑,拿她没辙。
“哎呀!”念空突然叫了起来,“师父吩咐我打扫她的禅房呢,差点儿忘了!”
只见她匆忙上岸,将两只盛满水的桶子以扁担挑起,“我先回去,你快跟上喔!”
“嗯。”
念空先行离开。
绝尘上了岸,小心翼翼地挑着两桶水,返回菩提庵。
好机会!慕容青云立刻追赶而去,挡住绝尘的去路。
绝尘专心地走着;没想到会撞上突然出现的冒失鬼,“咚”一声跌坐在地,两桶水也都倒光了。
她赶紧以袖子擦对方的衣裳,“对不起,施主.弄湿你的衣裳。”
“没关系。”慕容青云温柔地搀起她,幽黑的眼眸深情地瞅着她。
……这声音……绝尘猛然抬头,正好望进他深情的瞳眸中,她脸色骤变,拔腿就跑。
“寒翎!”慕容青云眼明手快地将她拉入怀里紧紧搂着,“你还要躲我多久?我找你找得好苦!”
“施……施主,你认错人了!贫尼与施主素不相识,一定是你认错了……”绝尘力待滇睁,话里的颤抖已泄漏出她的情绪。
“胡说、胡说!不认识我大可如遇陌生人般擦身而过,何须急着逃跑?”面对她撇清的态度,慕容青云的好风度早就没了,粗鲁地抬起她的下颚,薄而性感的唇贴上她的。
绝尘别过头,“施主请自重!”
“绝尘?绝尘?”念空发现绝尘久久未跟上,担心地折回寻找。
绝尘足下用力一踩,踩中慕容青云的脚,慕容青云因吃痛而松手。
“念空!”绝尘扬声唤道。
念空循声而至,将绝尘护在身后,对慕容青云怒目相视,“喂!你想做什么?”
慕容青云正要开口,不料被绝尘抢了话,“念空,这登徒子想轻薄我!”
“什么?!”念空气愤地挽起衣袖,就地拾起一根木棍,“别怕!师姊我替你教训他!”
“算了!念空,这人看起来不太好惹,咱们快走!”绝尘拉着她往菩提庵跑。
“寒翎!”慕容青云急忙追了上去,而李威远远看见主人离开,也赶紧尾随。
到了菩提庵前,念空见慕容青云仍穷追不舍,便要绝尘先进庵里。
“寒翎!”慕容青云急忙跟上去。却被念空挡了下来。
“喂喂喂!我说你还真大胆!居然在佛门净地妄为?”念空说得不客气。
“放肆!”李威站了出来。这小尼姑着实大胆,敢对他的主人大声吼叫,“你可知眼前之人乃当今——”
“李威,退下!”他斥退李威,只因不想暴露身分而惊动出家人。
李威瞪着念空,实在很想教训无知小民,但主人的命令又不得不从,只好忿忿退至一旁。
“小师父,”慕容青云对念空拱手作揖,“在下是来接她回家。”
“接她回去?”念空不大相信,绝尘说过她没有家人了啊!
“是的。”
“你是她的……兄弟?”念空得先问仔细,万一害了绝尘可不好。
慕容青云摇头,以认真的口吻回道:“在下是她的夫婿。”
“真的?!”念空先是为她高兴,然后想到她的遭遇便开始为她抱不平,“你怎么到现在才来?绝尘可是吃了很多苦耶!你可知道绝尘她——”
“念空!”绝尘出现打断她的话。
“绝尘……呃……我还有工作,你们慢慢聊。”念空识相地回避,经过呆站在慕容青云身旁的李威面前,一把拉开了他,“走了,木头!别妨碍人家夫妻谈心!”
绝尘背对慕容青云。
慕容青云望着她的背影,朝思暮想的佳人就在眼前,他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只是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一下子寂静充斥在空气中。
“寒翎……”慕容青云鼓起勇气轻唤。
“施主,贫尼是菩提庵弟子,法号绝尘,施主只管叫我绝尘。”这是江寒翎当初决定出家时,菩提庵住持为她起的法号。
绝尘、绝尘,隔绝红尘,是了,其名正是希望她隔绝红尘的一切。
淡漠的语气让慕容青云心一凛,是他伤她太深,是他将她推入绝望深渊。
“这些日子来,你们母子可过得安好?”
江寒翎听了倒抽一口气,激动得握紧双拳,全身颤抖。
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看来他是来要孩子的!
深呼吸以平复激动的情绪,她冷冷开口,“贫尼是出家人,从未成过亲,施主休要辱没贫尼的清白!”
“你就是我的妻啊!虽然没有八人大轿明媒正娶,在我心里早就认定你是我的妻!蝶告诉我,当时你离开前就已有了身孕——”
“我堕掉他了!”再也无法冷静,她以怒意来掩饰眼中早已盈满的水气。
他非得一再提醒她,因她的疏失而害死来不及出世的生命?!
“堕了他?”慕容青云先是一愣,随即以怀疑的口吻说道:“不可能,你骗我,你不会!”
“没有什么不可能!”江寒翎尖喊,然后无情地冷笑,“你不就信任我,认为我不会越轨?但事实证明没有什么不可能,不是吗?”
“那是场误会!我已知道真相!”慕容青云心一紧,扳过她的肩。
江寒翎灵巧地挣脱,“是误会?好一句误会!它害得江寒翎身败名裂,让世人都知道江寒翎的不贞!”
“寒翎,别说了!是我的错,我向你赔不是。”听着她自嘲的言语,慕容青云既感愧疚又心疼。
她勾起唇角,“寒翎接受。”
慕容青云一听欣喜若狂。她原谅他了!原谅他了!
“寒翎,”他笑容洋溢地握着她的柔荑,“寒翎,咱们回宫吧!”
江寒翎用力抽回手,冷冷瞟他一眼,“我说过,我是菩提庵弟子绝尘。”
慕容青云敛起笑容,“你……你不是接受我的道歉了?”
她冷笑,“接受你道歉的是江寒翎,不是我绝尘,而江寒翎在一年多前便死了。”
慕容青云踉跄地退了几步,她也够狠的,将他从炼狱解脱而飞上天堂,再以简单的一句话狠狠将他从天堂拉下地狱,毫不留情!
“寒翎,说到底你是决心不原谅我了?”满脸的胡碴、憔悴的脸庞、疲惫的眼眸,与过去意气风发的慕容青云大相径庭。一年多来,懊悔与自责不时鞭笞他的心,加上相思的折磨,他消瘦许多。
她没有回答。
“你是非逼我用强的?”话才出口他马上就后悔,他是来求她原谅的,“跟我回去好吗?”
“用强的?”想不到许久没见,他倨傲霸气依旧,“凭什么?凭你是当今太子殿下吗?告诉你,就算你强行押走我,我的心也不会是你的!”
慕容青云又踉枪退了几步,江寒翎的话字字句句无不啃蚀他的心,他愈来愈恐慌,害怕当真失去她!
“凭什么?”他毫无预警地上前紧搂住她,丝毫不放松,“凭我对你的爱!寒翎,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如此赤裸的告白教她心头一震,但往事一幕幕浮上脑海,她害怕地用力挣扎。
“放开我!”她不能再被他迷惑!
“难道一年多来,你从来没想过我?”慕容青云低头吻她,企图软化她的心。
“没有!没有!”她头一偏,闪避他落下的吻,口是心非地喊,“快放开我,否则我咬舌自尽!”
慕容青云身体明显僵住,无力地松手,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你宁可死也不原谅我?告诉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好好对待你的妻子,别再重蹈覆辙。”江寒翎说得语重心长。
“我的妻子便是你!”仿佛是向全天下宣告般,他大声吼道。
“江寒翎福薄,没这个命。”她说得心痛,心中筑起的城墙正面临倒塌的危机。
“寒翎——”
“够了!请殿下即刻离开,勿扰佛门清静!”逃命似的,她赶在泪水决堤前离去。
“寒翎!”
“绝尘!”远远看见江寒翎跑开,念空急忙追赶上去。
慕容青云倏地屈膝一跪,“寒翎,你若不和我回去,我就长跪不起!”
李威连忙跪到主人身旁,“殿下,您是一国储君,没必要为一个女人践踏尊严!”
“你不懂……你不懂……”慕容青云掩面低喊,心中悔恨交加,若当时他肯冷静下来听她解释,或许事情就没那么糟。
“殿下,既然那女人无情,您又何必留恋?”尽管如此劝谏会触怒主人,李威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住口!”忠言一向逆耳,慕容青云果然大发雷霆,“她可是你的主母!不许无礼!”
“可是——”
“你先回宫!”慕容青云下了命令。
“这……”李威想再进一步劝谏,但在主人的瞪视下吞了回去,“属下遵命!”
“等等!”慕容青云唤住了他,“先替我找来锤子和凿子。”
殿下要这些工具有何用处?不会是想挖地道进菩提庵见那女人吧?
见他踌躇,慕容青云冷声开口,“怎么?我的命令你是听不懂?还是想违抗?”
“属下不敢!”他还要项上人头哩!“属下即刻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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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寒翎奔回禅房,方才积忍的泪水终于溃决。
她一直以为自己知道思念他的程度有多深,但见到他的一刹那,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她的思念比自己想象的要更深切、更浓烈!即使在他伤她这么深后,她对他的情意非但丝毫不减,反而还意想不到的深切,尤其他亲口说“我爱你”的当口,她真的好想好想扑进他的怀里痛哭一场,倾诉心底的思念。
她好想告诉他早已不怪他,只是来自心底深处的恐惧让她裹足不前,所谓二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她着实害怕往事会重演,脆弱的心已无法承受再次的伤害了!
“绝尘,”念空看得心也酸了,“我看得出来,你明明很想他,何不跟他一起回家?”
“念空,求你别问……别问……”江寒翎苦苦哀求。
“好好,”念空最心软了,面对她的苦苦哀求只好暂停劝说,“我不问了,不过你得答应我,别再伤心了!”
江寒翎微微点头。
念空退了出去,同时在心中悄悄下了决定,撮合这段破裂的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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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江寒翎因害怕出门再见到慕容青云而和其它师姊换了工作,此刻正在打扫菩提庵内所有的禅房。
“绝尘,你的相公从昨晚起跪在外面,拿锤子和凿子对着庵前的地面敲敲打打,不知道在做什么。”念空为了当和事佬,也和其它女尼换了工作,和江寒翎在一起。
“跪在外面?”她听错了吗?倨傲如他,怎可能在众人面前屈膝?
“是啊!他还说,只要你不见他,就不肯用膳……”念空偷瞄了江寒翎一眼,只见她微微蹙眉,似乎有点担心。看来她并不是那么恨他嘛!
江寒翎深吸了口气,“别理他。”继续手边未完的工作。
隔天……
“绝尘,你真的忍心让你相公在众目睽睽下一直跪在那边?”
江寒翎面无表情,“我没要他这么做。”
“哈!你承认他是你相公了喔!”念空笑道。
江寒翎这才发现被念空在言语上摆了一道,俏脸微红,“别胡说,我未曾订亲,哪来的夫婿?”
“好好好,你没有相公!”念空察觉她好象有点老羞成怒,赶紧转变话题,“可是他若再不用膳,会饿坏身体的!”
江寒翎有些动摇,但深植在心底的恐惧还是战胜那些许的同情,“我说过,没人要他这么做。若你真担心他,拿把扫帚轰他走吧!”
她不想再听见有关他的事,于是径自走开。
“绝尘!”还是失败了!不知道那位施主究竟如何让好脾气的绝尘生偌大的气?
天下无难事!她相信只要努力,绝尘终究会改变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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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空垂头丧气地步出,今天她还是吃了绝尘的闭门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