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出其中一位是来自于哈斯汀首都电视台,号称全国嗅觉最灵敏的新闻记者──汤姆?谢。
他是只猎犬!绝不可能放过任何重大的新闻……
该死!
“我们该怎么办?”慌乱的脸庞转向乔石,寻求他的帮助。
“照我所说的去做,安排采访。”
“但是……”
“我们必须这么做。”乔石截断他,“我们必须让他上电视,让他说话,让他大肆宣扬他的‘理念’。”
“这……怎么可以?”
“当然可以。”相对于丹尼的惊惧,乔石面上的神色几乎可以说是冷硬的,“这也是我们唯一可以把薰乎安救出来的方法。趁着他对着镜头侃侃而谈的时候,你可以调动一组人逐步接近他,然后找机会逮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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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事情就如乔石所愿地进行了,首都电视台的汤姆。谢自告奋勇担任这个采访的任务,而他,正巧是鲍伯最满意的人选。
他首先确认事先安装的无线电视荧幕上他接受采访的画面正传送到国内各地,接着,方在汤姆的引导下,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整整半小时。
半小时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宣布访问结束,释放矢岛薰,束手就擒。
失血过多的她在全国观众关怀焦虑的注视下,终于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送进医院。
这令人愤慨的一切无异是对哈靳汀警方最沉痛的一击,不仅圣卡尔警局,连中央调查局的威信也因而丧失大半。
这当然也在鲍伯的计算当中。
他是故意的,故意用这种方式嘲讽警方。
乔石自然也明白他的想法,但他不在乎,不在乎这件事会造成哈斯汀警界多大的伤害,也不在乎此次事件也会在他个人经历上记下多不光彩的一笔。
他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薰平安无事。
在救护车上,他一路握着矢岛薰的手,一迳紧紧注视着她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容颜。
她意识模糊,却在医护人员对她紧急输血后短暂地展开眼廉,朝他送来一抹虚弱的微笑。
她淡淡笑着,恬静而优雅,仿佛在对他说,我已经没事了,请安心吧。
我已经没事了,请安心吧……
他蓦地闭上眼眸,强忍刺痛的泪水。
就算她最终总算平安无事,就算她在变态凶手手下逃过一命,可他又怎能安心,怎能轻易原谅自己?
那一分钟,她究竟是带着多大的恐惧,而之后,又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他不敢想像──
第十章
他要走了,要回上海去了。
矢岛薰一面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一面却也忍不住侧耳听着另一间房的动静。
那里传来的每一阵细微声响,对她,都是难以言喻的痛击,压迫她无法顺利呼吸。
从她在医院里醒来,一直到伤愈出院,两人一起回到这家旅馆打包行李,他除了关怀她的伤势,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他甚至不曾问她有关鲍伯的事,她本来想告诉他的,想告诉他后者不曾在媒体上公布的秘密。
他是个“克隆”。
矢岛薰奇怪他为什么不对外公布这一点,或者,他们有个什么秘密公约必须遵守,而他不敢不从。
她不停猜测着,好想找个人分担心中沉重的疑惑,好想听乔石说说他对这一切的看法,可她却──没有机会。
他总是平板严肃的神情阻止了她。
如果这几天他没有天天到医院探望她,她几乎要以为他对她根本毫不关心。
但他──真的关心吗?
矢岛薰想,涩涩苦笑。
如果真的关心她,为何对她如此冷淡,甚至不太乐意私下与她独处,每回与她独处,总是怔忡不定。
也许,他有些怨她吧?因为她绊住了他追随未婚妻离去的步伐。
在她醒来第二天,雅薇到医院来探望她,嘴上虽不说什么,苍白的面容却流露着明显的怨怼。
离开时,她甚至因为步履太过急促差点跌倒,乔石急切地伸手扶住她,却遭她一把甩落。
矢岛薰知道他想追上,他充满自责的表情这么告诉她,可他却在瞥视她一眼后,硬生生停下步伐。
她才……她才不需要他的同情呢!
奇异的无痛袭上矢岛薰眼眸,她眨眨眼,强迫自己继续收拾行李。
她不需要他的同情,他如果要走,尽管请便。
她当时就是这么告诉他的,慷慨激昂地对他如此喊道,可他却只是默然地听,一动也不动。
为什么他那时不走呢?她不需要他的同情,不需要他那种自以为是的温柔!他喜欢谁,爱恋谁,尽管去追就是,为什么要为了她留在哈斯汀呢?
为什么!
一颗珠泪蓦地从矢岛薰眼眶逃逸,跟着,一阵敲门声令她迅速展袖将眼泪拭去。
她绝不让乔石看见自己的眼泪,绝不!
她不是那种柔弱的女人,不需要这种可笑的武器……
“请进。”清隽的嗓音平静无痕。
乔石轻轻推开门扉,写着沉重疲倦的俊容映入她眼瞳。
她呼吸一紧,“你收拾好了?”
“嗯。”他点点头,“你呢?”
“我也好了。”她收回眸光,拉上行李拉练。
“那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她打断他,“有人会来接我。”
幽深的黑眸望向她,蕴着说不尽的萧索。
心脏重重一扯,她深呼吸,强迫自己迎视他惆怅的眼神。
为什么要这么看她?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拧痛她的心吗?
“你要回上海吗?”
“……不。”
“去英国?”
“是的。”他一顿,半晌,补充说道,“这是我欠雅薇的……”
“不必跟我解释!”她锐声截断他,跟着提起行李,“既然我们各有各的目的地,就从此分道扬镳吧。”
话语方落,窈窕的身躯立即从他身边飘过,美丽的瞳眸看也不看他一眼。
她走得坚决,一丝犹豫也没,直到他在她身后轻轻唤她的名。
“薰。”
她脚步一凝,“什么事?”
“……保重。”低哑的嗓音有太多苍凉,太多沉重。
墨睫一眨,再也承受不住泪水的重量。她不敢回头,匆匆下楼,奔出旅馆大门。
可没想到,等在楼下的,是一个更令她伤痛欲绝的消息。
母亲派来接她的司机面色发白,一见她便颤抖地开口,“小、小姐……总理阁下他……他──”
“我爸爸怎么了?”
“他……遭人暗杀──”
世界,在瞬间转成最深沉可怕的黑暗。她身子一软,往后颤颤倒落──
一个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
当矢岛薰再度展开眼廉,映入眼瞳的是一张写着浓烈担忧的脸庞。
是乔石,他正蹙着眉凝视着她,一手轻轻托住她颈部将她拥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在额前凌乱的头发。
“我们……在哪里?”她问,嗓音虚弱。
“在车上。”他低低回答,“你家司机正准备带我们回首都。”
“我──们?”她怔然,半晌,蓦地坐直上半身,“你也一起去吗?”
“嗯。”
“你──干嘛跟着我去?”她恨恨瞪他,“你不是要去英国吗?你应该要去的地方是机场,不是我家!”
“我改变计划了,薰,我将机位延了期……”
“为什么延期?”
“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薰,”他深深望她,一面轻柔地抚着她额,“你需要人照顾。”
照顾?她需要人照顾?所以他决定留下来陪伴她?
矢岛薰瞪着乔石俊秀的脸庞,他神情温柔,情意深厚,可不知怎地,那样的温柔和情意落入她眼底竟成了绝大的讽刺。
她不需要,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同情……
他爱我,矢岛薰,他巴不得快点赶到我身边,可却因为同情你不敢这么做。
雅薇充满讥讽的嗓音忽地在她耳畔回旋,似真似假,逼得她透不过气……
“我不需要人照顾!”一念及此,她蓦地甩开他的手,激动地喊道:“尤其是你!听懂了吗?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照顾!不必因为同情我留下来,我不需要,我一个人也可以处理得很好!”
“薰。”对她突如其来的激动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你……”
“走开!不要碰我!”说着,她一面挪动身子离开他怀里,一面猛力敲着隔绝前后座的黑色车窗,“停车,停车!”
加长型房车听从她的指示,踩了煞车,优雅地在柏油路边停歇。
矢岛薰深吸一口气,“下车。”清冷的嗓音自她苍白的唇间吐逸。
乔石紧紧拧眉,“薰,让我陪你回去。”
“不需要。”
“可是你……”他咬着牙,不知该如何表示自己对她的心疼,“你的父亲──”
父亲!
听闻这两个字,矢岛薰再也无法假装平静,纤细的双肩激烈地颤抖起来,“就算……就算我爸爸他真的……”她紧紧闭眸,嗓音哽咽,“去世了,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这不是同情,薰,我只是……”他试图解释,她却锐声打断了他。
“这是同情!”她嘶哑着喊,灼热的疼痛烫上眼眸,“你本来打算到伦敦去跟雅薇会合的,却因为我爸爸……留了下来──你还说这不是同情?”苍白的秀颜蓦地转向乔石,冷冷瞪他,“到伦敦去照顾你的雅薇吧,我不需要你,乔石。我不是那种软弱的女人,我一个人……也可以挺过去。”
“薰!”他瞪她,真不晓得该如何说服她,只能无奈地叹息,“你为什么就那么倔强呢?”
她不语,只是漠然撇过头。
他瞪视她,数秒,终于点了点头,“好,我下车。”顿了一顿,“但这并不表示我会离开,我会待在你家附近,直到你愿意见我为止。”
心脏因他坚定的话语猛烈一扯,可娇颜依然冷凝。
“……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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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务大臣受枪伤,总理大臣被暗杀身亡,近来多舛的哈靳汀风起云涌,正隐隐掀起一场诡谲风暴。
是一场政变的前兆。
哈斯汀的女王安琪莉雅在一个夜里,藉着吊唁之名偷偷告诉矢岛薰这个依然秘而未宣的消息。
“我们需要你的帮忙,薰。为了引诱阴谋者尽早现身,我才跟你父亲定下这条引虎出闸的计策。”
所以,她的父亲并没有死,一切只是一场戏。
但,就算是戏,她也必须演得维妙维肖,将一个父亲骤死的哀痛女儿扮演得恰如其分。
这也让乔石因为同情她,而在她身边徘徊不去……
该死!
矢岛薰暗暗诅咒,秀丽的蛾眉揽蹙,樱唇亦紧紧抿着。
“这样可以吗?薰,他一直在你家门外等着呢。”低沉且独特的嗓音轻轻扬起,蕴着不易察觉的嘲讽况味。
她咬唇,扬起头来看了面前金发蓝眸的男人一眼,接着,眸光不由自主地向窗外飘去。
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她可以清清楚楚看见乔石站在总理大臣府对面一柱电线杆下,修长的身子微微靠着电线杆,脸庞隽刻着掩不住的疲惫。
不论白天,黑夜,当她悄然透过窗廉偷窥时他总是站在那里,仿佛从来不曾移动过分毫。
他怎能如此坚持?已经连续好几天了耶,他的体力难道用之不竭?
就算是超人也该累了,不是吗?他怎么还不离开……
低沉的嗓音打断她凌乱的思绪,“看样子他是下定决心,不见你一面势不罢休了。”
她深吸口气,调转眸光,“帮我一个忙,路西法。”
“说吧。”
“吻我。”
“什么?”简单两个字令名动欧洲的军人讶异地扬眉,他伸出食指,轻敲着自己的下颔,灿烂的蓝眸沉思地锁住矢岛薰。
“你不肯答应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路西法闲闲问她。
“我要……”她咬紧牙,“让他知难而退。”
“你以为他会相信吗?”
“为什么不信?这几天你天天上这里来,他肯定会认为我们关系不寻常──他会相信的!”说到最后一句,她忍不住提高嗓音,微微激动。
路西法凝望她,半晌,“我过来看你,并非为了演戏。”
她心跳一乱,低垂眼廉,不敢迎视他的眼瞳,“我……明白。”
他看着她,忽地微笑了,伸手抚上她的颊,“薰,如果有一天我必须离开这个国家,最舍不下的人会是你。”
“这是……什么意思?”她心跳更狂野了,禁不住抬眼瞪他,眸光不定,“你为什么……要离开哈斯汀?”
为什么要背叛哈斯汀?
她真正想问的,其实是这么一句。
但她不能问,不能说,因为这一切仍是个秘密,就算她早就知道了,也要假装毫不知晓。
这是一场戏而已,她扮演一个因父亲死去而哀痛难抑的女儿,他,则扮演一个天天上门慰问的追求者。
他只是想来探听消息罢了,只想掌握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
可这一切,真的只是演戏吗?他的慰问与关怀,真的只是为了向她套取情报?或者,其实是真正的感情……
快回头吧,你还不明白吗?你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她好想这么喊出来,好想这么劝告他,但,她能做的,仍然只有紧紧闭嘴。
可后者却仿佛从她苍白的神色中领悟了些什么,蓝眸掠过深沉的闇芒,俊唇,却扬起若无其事的弧度。
“我只是这么比喻。”他笑着说,“只想让你这个迟钝的女人明白我的心意而已。”
“我──现在懂了。”她呐呐地,脸颊染红。
“可看来已经太迟了。”蓝眸紧盯她,“看来你的心,已经在短短几天内遗落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我很抱歉。”
“不必道歉。”路西法静静微笑,“只要把你答应的吻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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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跟那个男人拥吻。
就在自己的卧房窗前,就在他炯炯的注视下,她踮起足尖,与那个俊美异常的男人缠绵地深吻……
薰!他好强又可爱的薰啊,那张倔强的红唇怎么能够轻易与别的男人辗转相接?怎么能够?
他的心──好痛,好痛,痛得他无法呼吸……
终于,俊拔的身躯一旋,在苍茫暮色下缓缓离去,背影,承载着难以言喻的落寞。
他终于走了。
这一晚,当矢岛薰站在卧房落地窗前,拉开部分窗廉悄然朝外窥视时,那连日来总是站在对街的男人身影,终于不再落入她眼底。
他走了。
她想,转过身,背脊紧紧靠着冰凉的墙面。
清冷的月光透过玻璃窗,切割着她苍白的脸庞,细碎的疼痛从她的脸,直达她的心。
右手,抚上心跳迟缓的胸膛。
她的心,好痛,仿佛纠结成一团。
为什么?他走了后她不是应该松了一口气吗?这些天来她左思右想不就是拼命要想办法赶走他吗?为什么当他真的走了以后,她反倒怅惘了、失落了、感伤了,胸膛像被狠狠地挖了一个洞,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