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哥哥。”她绽开这几日来最为灿烂的笑容。
然而她的唤声却引来守在门外的护卫隔着门询问。
“小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商女英见到辛庆梦示意她不要让外头的人知道,连忙对外宣称,“没事,你不要管我。”
看着多日未曾见到的人儿,他不禁露出温柔又纵容的笑容,静静地走向她,轻声道:“梦哥哥好想念小小。”
她习惯性地冲进他那稍嫌火热的怀里,高兴道:“人家都快闷坏了!鹰不在,你也不来看我,人家又被关在房里,不止快闷坏了,而是快热死了啦。”说着说着,她忍不住要抱怨。
拥着小小,他着实感到心满意足。
辛庆梦边抚玩着她的秀发,边温柔地问:“为什么会被关在房里?这样闷热的天气关在房里,当然会让人热得受不了。”
商女英立刻嘟起一张嘴,满脸不悦地将前几日所发生的事,一一说给他听,连奶娘、娘及爹爹为什么要将她关在房里的原因,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梦哥哥你说,他们是不是很无理?人家明明就没有生病嘛!”她窝在他的怀里娇嗔道。
他轻笑了声,“他们不晓得缘由,自然会有这种反应。再说,他们每一个都是关心你的,你就别怪他们了。”
鼓着双颊,她不打算就这么放弃记恨。
“小小已经是大人了,别再如此小家子气。看梦哥哥为你带回了什么?”
商女英抬起头来看向他,只见他的手中不知在何时变出了两条奇形怪状的鱼。
“这是什么?长得好奇怪唷!”她好奇地问。
“这叫文鳐鱼,它若出现,就代表五谷丰收,这是我自南方的某个地方找回来的。”他笑答。
听他这么一说,她不由得想起了一件事。
她扯着他的衣襟问:“梦哥哥先告诉我,那日我究竟是看到了什么?为什么别人看不到?”
“那叫鵔鸟,”他轻轻地捏了把满是好奇的脸,才继续解释道:“鵔鸟前世是钟山山神的儿子,名为鼓,可是有日他相偕朋友钦杀害了天神葆江,被天帝知道而被诛之于瑶崖,转世之后就成了鵔鸟,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见得到它的。”
“我是不是因为沾了你的灵气才见得着?”她问。
辛庆梦点点头。
“那它也是到人间来报讯的妖兽,就像文鳐鱼一样喽?”
他再次点点头。
“那它是代表什么?”
这回他只是看着她沉默不语。
“不能说吗?”
商女英直视着那双有时看起来深邃又温柔,如今却看起来有些为难的眼眸。
“小小别再问这个了,你知道了对你并无好处。”他淡淡地说。
言谈之间,他用自己的右手,在左手腕上划出一道伤口,让自己的血滴在桌上的文鳐鱼身上。只见它们莫名地起了一阵轻烟,随之变成了一颗黑色小丸子。
她有些心惊地抬起头望着他,“梦哥哥,这是干么?该不会……”是要她吃了吧?
辛庆梦无言地点点头。
“我、我不要!”商女英拒地轻叫。
只见他露出勉强的笑容说:“你一定要吃下,不要觉得可怕,吃下它对你的身体有极大的好处。”
可是她直觉事实并非如他所说的那样,只因她自他眼中看到一闪而逝的强烈期望……他在期望什么?她不知道。
就在她想退离开桌边时,才猛然发觉自己的双腿不听使唤,就连自个儿的手也背叛了自己,自动地将桌上那颗黑色小丸子拿了起来,塞进自己的嘴里。她不愿吞下,偏偏那小丸子却在遇着了她的唾液时,自动散化并滑进她的胃中。
她渐渐觉得自己的意识脱离了身体,再也不受控制地昏睡了过去。
在她昏去的那一刻,辛庆梦清楚地自她眸中看见了责备,指控他不该如此的眼神。
他对站着昏睡的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并将她轻轻地抱上床榻。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在床边看着商女英睡容的他,弯下身轻柔地在她那娇滴滴的红唇印上了个吻。
“小小,快点回想起来……求你……”他低哑地乞求着。
那声音就仿佛她是为他带来无尽痛苦的人,而他非得乞求她的救赎,方能脱离那痛苦的深渊……
第四章
“小小姐,你该起床了。”
商女英拧着眉头,一脸难受地自睡梦中醒了过来。
“唔……”她勉强地睁开双眼,看着床边那个迭成两个影子的人,“奶娘?”
“小小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怎么一起床,脸色就这么难看?”见她难受的神情,岳娘连忙放下手头上的衣衫,关心地问。
她闭上双眼,捂着额头,声音微哑地说:“我也不知道,只觉得头好沉……好像没睡饱似的。”
“小小姐,你是不是中暑了?还是受了风寒?有没有觉得哪儿痛,还是哪不舒服?”这两天外头又没风,该不是受了风寒才对……难不成自己真的一语成谶,小小姐当真中了暑?!
“我没有觉得哪儿在痛或是不舒服,只觉得自己没睡饱,头沉得很……”她好想继续睡呀!
“小小姐该不是天亮时才睡的吧?”岳娘忍不住如此猜问。
岂料她却摇了摇头,“我记得……很早就睡了……”
突地,她忆起了昨晚的事,也很确定自个儿并不是自己上床睡觉,而是……昏了过去。
商女英忽然睁开了眼,望着奶娘发呆。
“小小姐,你又怎么了?可别吓奶娘呀!”见到她猛然睁开眼,还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岳娘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她未理会奶娘的嚷嚷,径自思考昨天晚上的经过。
梦哥哥究竟是让她吃了什么?为什么那文鳐鱼和着他的血,成了小药丸后,吃了会让她昏了过去?而且她一整夜还不断地梦着莫名其妙的景象,害得她有睡好像没唾一样?
想到这儿,她不禁气恼──梦哥哥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控制她将那药丸子吃下去?他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一想到他不明的企图,她就忍不住感到伤心、难过,尤其是被自己十分信任的人背叛,那心痛更有如刀割般。
商女英愈想愈难过,愈想愈想哭。
就在她的眼泪即将落下的那一刻,她听到身边传来了许多吵杂声,忍不住抬眼一望,才猛然发觉自己的房里,不知何时多出来好几个人,而她的爹娘、大夫还有奶娘,通通满脸关心地瞧着她。
“小小,你终于有反应了,你是不是哪不舒服?我们叫了你好几声,都不见你有反应。”史香云心急地道。
她有些呆滞地望着眼前的众人,“我……没事。”
瞧她这摸样,她娘压根儿不相信地轻骂,“没事怎么会叫了没反应?还是请大夫帮你把把脉,看看是不是生了病。大夫请你仔细地帮我女儿把脉看看。”不等女儿有反应,她便立刻转头对着早就坐在床边的大夫吩咐。
他点了点头,才一本正经地对着极欲开口的商女英说:“小姐,请你噤声,让老夫为你仔细诊断。”
看着爹娘着急的神情、大夫的平板表情,以及忧心忡忡的奶娘,就算她想开口拒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得乖乖地让大夫把脉。
不一会儿,原本毫无表情的大夫,一脸又被耍了的神情,回头对着商后天夫妇说明,“令嫒毫无病征,只是睡得不够,气血有些乱,精神不济罢了。”
史香云闻言,不由得一愣,“没病?”
“是的。”大夫收拾着药箱,打算离开这几天之内就耍弄他两回的地方。
爱女心切的她,连忙扯住大夫的衣襟问道:“小小当真没生病?”
“我相当确定。”
急忙中将大夫请来的岳娘,一脸抱歉地将他送走后,才愧疚地说:“是岳娘没弄清楚就急急忙忙的……”
商后天阻止她接下去的话。
“不打紧,我们该高兴只是虚惊一场。倒是……”他看着一脸无辜的女儿,“小小你近来是怎么回事?一下子说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怪鸟,一下子又像失了神一样,把府里弄得人心惶惶,到底你是在想什么呀?难道真如大夫上回所说的,你中了邪,非得爹请道士来施法吗?”他不悦地质问。
他实在是不相信坊间的无稽之谈,更不相信那些平日就骗吃骗喝的道士真的有法力,偏偏他就只有小小这么一个女儿,若她真的有什么闪失,甭说自己愿意散尽家财,要他对那些臭道士信上一信,他也愿意。
商女英皱着一脸可怜相,无辜地说:“我本来就没事,人家刚刚只是在想事……想梦!对!昨天晚上作的梦!”怕爹追问,她连忙找个理由搪塞。
商后天微扬着眉尾,逼问道:“到底是想事还是想梦?”
“梦啦!”她不敢看着爹的眼睛,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泄了底。
原想再责骂女儿几句,却被妻子阻止了下来,“相公,小小没事就好,别再生气了。”
“我哪是在生气,我是在关心女儿。”他更正地说。
闻言,商女英眼睛一亮,笑咪咪地冲进爹的怀里,“小小知道爹爹最疼女儿了,女儿不该让爹爹、娘还有大家担心,小小以后不敢了。”
这样被女儿又抱又撒娇的,商后天不禁露出宠溺的神情,“以后别再这样让大伙为你担心就好了。”他误以为前几日及今日所发生的,全都是她的恶作剧。
史香云则好笑地看着抱着女儿的丈夫,“她都这么大了,会突然赖在你怀里撒娇,你不觉得挺奇怪的吗?”
一听也对,于是他低头问着怀里的女儿,“你是不是想要什么?”
“厚!人家撒娇就一定是因为想讨东西吗?那小小以后再也不跟爹爹还有娘撒娇了。”她嘟起一张嘴抗议地说。
知女莫若母,史香云呵呵一笑,对着丈夫解释说:“小小打昨天就一直吵着要出房门,说是太闷热了。”
一说到热,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外头。
“的确是很热!要是小小真的没生病,窝在房内也不好。”就连他这么一个有功夫的人都会觉得热,更甭说手无缚鸡之力的妻女。
商女英不顾众人眼光,在她爹脸上大大地“啵”了下,“谢谢爹!”高兴地道完,便迫不及待地往外头冲去。
商后天看着女儿那股冲势,不由得一愣,史香云则笑笑地投给自个儿丈夫一记“你看吧”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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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女英犹如笼鸟脱困,一得自由逃离桎梏,便直奔心里最想望的地方。她冲到后院,来到鹰最常停驻之处。
果不其然,它真的如她所猜想地回来了,且依旧站立在它最常歇脚的枝干上。
鹰一见着她,一如往常地朝她的方向飞降,然而商女英却不似往常,见它飞下来便高兴地抱它一抱,反而眼神冷淡地瞅着它好一会儿。
“我刚刚突然想到一件事,”她突然对着鹰问:“你……是不是就是梦哥哥?你是梦哥哥对不对?”
它那双灰眼在阳光照耀下仿佛闪着银光的宝石,令人看不透想法、意念。
只听她幽幽又道:“我想你一定是梦哥哥,不然为何你失踪后,梦哥哥便出现?而梦哥哥离开多久,你就多久没见到影子,梦哥哥几个时辰前出现在我房里,随后你也回到这儿来了……你一定是梦哥哥。”
她愈说愈觉得自己猜测得没错;方才她仅是灵机一动,将鹰及梦哥哥联想在一起,没想到话一出口,愈是觉得可能性相当大,否则又怎会有如此之多的巧合?
商女英发现鹰看她的眼神渐渐变了,变得很奇怪,就好似那不是她所认识的它。
然而她管不了那许多,继续说道:“小小幼时不懂事,什么也不会多想,梦哥哥你说什么,小小就信什么,可是……梦哥哥你到底隐瞒了多少事?”
这时,原本她必须低头俯看的鹰,瞬间竟变化成她得仰头看的辛庆梦。
看到这幕,她仍免不了受到震惊。
她望着他,声音微颤地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商女英心里感到好难过。她从不曾怀疑过梦哥哥或是鹰,可是它跟他守护在她身旁已有十多年的时间,她却完全不晓得它与他其实是一体的,更不懂得他为她所做的一切,究竟图的是什么?
那双原是天真的眼眸,如今揉杂着责难、受伤、怀疑,一瞬也不瞬地直直望着他。
辛庆梦看着她泛着泪光的眼眸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地对她说:“如果一开始你便知道我是妖,你的奶娘、爹、娘及所有的亲人也知道我是妖的话,你想,我能够留在你身边吗?不能!人类总是本能地害怕未知的事物。所以为了能留在你身边,我仅能隐藏自己的身分。”
他每朝着她走近一步,她便朝后面退了两步,眼中所流露的拒绝,令他不由得感到心头“伤口”加大。
“我从不曾想过要害你。”他垂下双眼道。
“那你留在我身边……看着我长大,为的又是什么?又为何要控制我的行为能力,逼迫我吃下那颗药丸子?你该知道我怕血,尤其是我明知道那是由血液变成的东西呀!为什么?”她无法谅解地逼问。
“你开始学会怀疑我了……”辛庆梦苦涩地一笑,随后深奥地说:“是的,我的确是对你有所图谋,可是那并不是想伤害你,我只是……只是想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商女英不解地问:“答案?什么答案?”
她再次从他眼中发现迫切的期待,只是她依然不懂得那抹期待的光彩所为何来?
他偏过头,不让自己的眼睛继续与筱筱对视,“还不到时机,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会是个什么样的答案。”
因为这个答案必须由她来给!否则他也毋需前世困惑,致使今生苦苦追缠,不得解脱,心不自由。
“我还是觉得梦哥哥对我有所隐瞒。”无论是鹰还是他,她曾以为是自己这一生最互信的朋友,如今面对他莫名无解的冀求,想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令她伤心难过。
怀疑及被不信任的两种矛盾情愫,顿时在她中心激荡,使她一时间情绪难以控制地哽咽流泪。
彼此无法坦诚以对,难道她该放任此间隙愈来愈大,让彼此距离愈来愈远吗?
以手背拭去脸上的泪水,她用不甘心的模样抬眼看着他,“小小不想怀疑梦哥哥,可是……这样的梦哥哥,无法让小小相信,而你同样也不相信小小,不是吗?”
如幼时那般,辛庆梦将她抱到自个儿的腿上,缓缓地开口,“唉!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看待你?”他说得好不挣扎,心底又苦又涩。“我也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梦哥哥真的不晓得自己究竟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他自己好生矛盾,对他而言,她是小小,也不是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