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知道‘逃亡’在外的姊夫现下人在何处?”
提防的美眸登时绽出杀气,瞬化成母夜叉。“他人在哪儿?”
“他人就在济宁城南土地公庙前的墙角重操旧业。”这不是小人报仇,而是基于亲情,不忍嫁了人的姊姊独撑家计、独守空闺。毕竟罗通并未要他隐瞒下落不是么?哼哼!
“济宁城南……”花袭人美眸微眯,喃喃重复,开始算计如何找回当年以计拐来的丈夫。
此时此刻,她这副内心颇有算计的表情任谁来看,都能看出与范儒鸿之间的神似,果真是同有一半血缘的姊弟。
“差不多是时候了。”算算时间,也该是赵柔柔蹲在通州某处哭嚷的时候了。“该去接你未来的弟妹回来了。”
素手胡乱一挥,不耐烦地打发他离开。
范儒鸿轻耸双肩,长脚跨出栏杆,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施展轻功直接由天亭阁跃下。
哇--底下响起惊呼声。
“那是什么?”
“是大鹏展翅!”
“不不,是有人丢东西!”
“不不不,是轻功绝顶的高手!”
施轻功者,双足稳稳立于邻家商号屋脊,如履平地。
啪啪啪啪!见此景,底下一群百姓无不鼓掌称好。
“多谢。”抱拳一礼,范儒鸿旋即沿屋脊步行退场,找他那小小未婚妻兼牢头姑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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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来追她!他竟然没来追她!
“哇哇哇……呜呜呜……你好狠……竟然为了那、那个花袭人,连追也不追出来……鸣呜呜……”
枉费她费了一番苦心让两人同行,心想朝夕相处或许就能让他对她日久生情,可是……可是他桃花处处开,她光气就气得心绞频频、抱醋狂饮,更因此丑态毕露,怎么可能让他生情?他没生“气”就不错了还生“情”哩!
呜呜呜……她是不是用错方法了?
她是不是该和颜悦色,笑眼看他左搂右抱,放任一群绝色美女对他前呼后拥,表现出有容乃大的主母风范,让他知道她也可以做这么有肚量的妻子?
她的小脑袋立时浮现范儒鸿围绕在一群貌美女子中,百花争妍簇拥他这一片绿叶的景象……
不要不要不要!她不要!她就是不要他除了她还有别的女人!
“呜呜……呜呜……为什么还不来……这里是哪里啦……呜……”
锵啷!小脸埋进双膝哭得太伤心,甚至没有注意到路过的好心人丢枚铜板在她脚前。
“汪,汪汪。”
“呜呜呜……”
“汪、汪呜、汪。”
什、什么东西?泪眼稍抬,脚边毛茸茸的小东西一边呜叫,一边磨蹭她的裙摆。
瘦瘦小小的狗儿立刻勾起赵柔柔的同情心。
她吸吸鼻,抽气,稳住呼吸,“你跟我一样,没人疼没人爱,是么?”
“汪呜……”狗儿圆眼光亮亮,闪动可怜兮兮的光泽。
她的同情心立刻泛滥成灾,“没关系,我会疼你。”
等范儒鸿一找到她,她就跟他说要带这只小可怜一起走。
想着,她的注意力又从小狗儿移转到没良心的未婚夫婿身上。
啪答两声,两泡泪落在小狗儿俯趴位置前头几寸的地面。
“呜呜呜……你现在有我疼了……可是有谁、有谁来疼我……呜呜……”愈想愈心酸,愈心酸就愈恼他,愈恼他就愈发现自己有多喜欢他。
太恼自己憨傻的行径,她没有注意到有人在她身旁停下脚步,在与她所倚靠的墙面垂直相交的另一堵墙前,紧挨着她的身子蹲下。
“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喜欢他?呜呜……明明对我那么坏……就、就算他对我好,也是以前的事,我为什么要放在心里……一放就是六年……还不争气地、不争气地喜欢他?一心只想嫁他、做他的妻呜呜……”她好笨,好笨好笨。
在城西找到她的芳踪,便被她和小狗仔相依为命的画面逗得直想笑,又怕伤了她那楚楚可怜的自尊心,他只好选择蹲在一边偷笑。
谁知,会意外听见她自言自语的表白,害他不知要怎么打断她,让她知道她一心想嫁的人就蹲在旁边。
苦恼啊……玉昭交给他的差使竟如此深深困扰他的心。
这又是另外一椿以前从未发生过的怪事。以往,他独来独往,接下接差使全凭好恶,专挑只须他自己孤身去找人或找物的差使,赵柔柔是他第一桩必须带人去寻物的差使,只因欲寻之药只有她知道。
从起初的疏远到后来的接近,最令他不敢相信的是--他竟然习、惯、了!
习惯她的任性,习惯她的刁蛮,习惯她的无理取闹,习惯她醋劲十足的骄纵,习惯注意她是否在他身边,习惯满城满镇地寻她芳踪,甚至觉得她那足以列入重大残缺的迷路天赋也挺可爱的。
然后、然后……然后就这样,任她一点一滴蚕食鲸吞他的心。
“唉,当年的逃家拒婚又是为了什么?”他不由得扪心自问,多少有点懊恼自己最终仍逃不出爹娘的安排。
同样是终身大事,真要指出什么不同之处好安慰自己受创的自尊,只能说这回是他自愿,而非依父母之命。
“……呜呜呜……范儒鸿……为什、么还不……来接……我呼……”
细细的呼声蓦然飘进耳里,范儒鸿才发现自己怔了好些时候,而左背在此时接住一颗睡倒歪斜的小脑袋。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亏你能睡得着。”除了动不动就说累、不能吃苦耐劳这点符合大家闺秀的条件外,她的言行还真不像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千金小姐。
“嘿,老三,有个姑娘蹲在这哩!”嘿嘿嘿,“不晓得这姑娘长得怎样,要是模样不错,咱们就把她给捉回去送给老大,你说好不?”
“好啊好啊!”排名老三的通州城地痞又道:“咱们先看看她生得是什么模样……”
“汪!汪汪!”原本趴俯在赵柔柔脚边的小狗儿护主地吠了起来,前屈后翘,一副要扑上前咬人的凶样。
“哈,一只小狗仔也敢吠大爷我?”老三哼声,大脚踢开小狗儿,伸长手探向热睡未醒的赵柔柔。
“哪个敢用脏手碰她,休怪我不客气。”
闻声,两尾地痞才注意到猎物身边还有个文弱书生。
“穷酸书生,劝你闲事少管,滚!”
“若我非管不可呢?”
“奇怪了!”老三质疑了,“这姑娘跟你非亲非故,你管个什么劲儿?快滚,省得挨大爷们的拳头!”
“非亲非故?”范儒鸿小心翼翼将入睡的人儿打横抱起,“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是非亲非故么?”
“不是,但……”
“老三!”老大不在场,老二跳出来代表喊话,“你跟这穷书生说这么多作啥?喂,我说小子,你难道不知道咱们是谁么?咱们是通州三虎,我是二虎,他是三虎,这通州城上上下下没有人不知道我们……哎呀--”
惨叫一声,外加拉长的尾音增添凄厉的效果,通州的第二只虎就这么添翼飞出百尺之外,看得三虎目瞪口呆。
范儒鸿从容收脚,回头笑问:“阁下也想试试‘如虎添翼’是什么滋味么?”
啥?什么翼?不不,他一点都不想飞!“二、二哥啊--”溜!
范儒鸿目送通州第三只虎夹着尾巴逃命,未多时,怀里冒出的咕哝细语引他低头。
“唔……好吵……”后知后觉地转醒,赵柔柔神志仍在浑沌中,“这是哪儿?”
“街上。”范儒鸿好笑地道。
“你……是谁?”
睡迷糊了么?“范儒鸿,你一心想嫁的男人。”他说,带着男人无法掩饰的志得意满。
“唔?嗯,是啊。我一心想嫁你……呼……”她再度阵亡,睡倒进舒服的胸怀。
范儒鸿的心不禁一动,唇角弯起,眸中柔情满溢,唇瓣轻触她额角。
他旋踵转往集贤楼的方向,才起步--
“汪呜……”小狗儿咬住他衫摆不让他走,睁着圆亮狗眼,希冀地瞅着他,模样极为可怜。
范儒鸿与它相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道:“罢了,念在你有心救主,跟上来吧!”果然,只要有她在,他的麻烦只会增不会减,他已经很认命了。
“汪呜!”小狗儿颇通灵性,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脚边,时绕时走。
就在这时,与他前进方向相反的一端,一道身影倏地停在街道中央,眯起双眸试图认人,就在范儒鸿右转,露出一边侧脸时,终于确定。
“找到你了。”此人如是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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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柔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是醒了还是仍在作梦?
要不,怎会看见花袭人待在她房里?!
“你!你为什么在我房里?”纤指遥指坐在桌前的娇艳女子,醋酸调制的泡泡啵啵啵从心底直往上冒。
“赵姑娘,这里是集贤楼的厢房,可不是你的闺房哪!”
“你……范儒鸿人呢?”
“在外头忙着呢!”想到那弟弟正在做什么,花袭人就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花袭人倩笑迎人,可惜某人脾气执拗,硬是不理。
半晌,拗脾气的姑娘转回头,“喂,你对他……有心么?”
花袭人低头瞧着十指丹蔻,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见啊?”
“咦?赵姑娘是在跟我说话么?”
“不然呢?这房里除了你我还有谁?”
“哈,我还以为赵姑娘有自言自语的毛病哩!奴家有名有姓,岂是你喊一声‘喂’就会理你的?”
“你!”算了,是自己有事问她,只好退步,“花姑娘……”
“唷,叫得这么生疏,我可不习惯哪。”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叫你嘛?”
“叫声姊姊来听听。”迟早都要叫,这可是给她机会练习哩。
“叫你一声‘大娘’也可以啊,花‘大娘’。”
“唷唷唷,这可千万叫不得,会乱的。”论辈分,她顶多到“姊”字辈,“娘”字辈还轮不到她。
咬牙切齿无法诉尽赵柔柔对眼前娇艳女子的介怀,范儒鸿与她一搭一唱、调笑谈情的景象深深刻在她脑海,怎么也忘不掉。
叫她一声“姊姊”,难道是要她与她共事一夫?
不要不要!打死她都不要!
“叫一声姊姊来听,说不定姊姊我一开心,就让你知道江湖上鲜少人知的秘辛。”知道她与儒鸿关系的人,在江湖上,用十根手指头来数都还有剩。
“我不稀罕。”她又不闯江湖,知道又有何用。
“是关于儒鸿的哦。”
花袭人丢出鱼饵,果然,引来小鱼探头。
“他有什么秘辛?”
“他……我为何要告诉你?”
他们的交情竟然已经达到共同拥有小秘密的地步了!菱唇嘟翘成吊醋桶的弯钩,甩头不理存心让她嫉妒的坏女人。
“不说就不说,有什么好稀罕的。”事实上,她非常“稀罕”,嫉妒死和范儒鸿之间有小秘密的花袭人。
“赵姑娘,你与儒鸿同行了一段时日,应该多少明了他性情才是。”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战意十足呵。“你一定也知儒鸿不爱拘束,你还奢望这样的未婚夫婿会甘于父母之命娶你进门么?那蜒疑是在自己颈上套了绳圈,你想他会这样做么?”
否定的答案明显浮上心头,但她就是不想如花袭人的意说出口。
只是,赵柔柔小脸上有藏不住的黯然神伤,战斗力为之一减,再也趾高气扬不起来。
“赵姑娘?”这样就打退堂鼓了?乱没趣味的。
“我不会输你。”
“什么?”
“喜欢他的心意,我不会输你!”抡紧小粉拳,赵柔柔红着脸宣示自己的感情,“我……不管他是否对我有意,我、我还是喜欢他!就算、就算他最后还是会拒婚、还是不娶我,我、我……”话到伤心处,珠泪扑簌簌,“至少我曾与他相处过这段时间,这样、这样就……”
“够了?”花袭人帮她接话,继而娇斥:“别开玩笑了!守着与他的回忆孤老一生么?还是诱骗他来个蓝田种玉,再偷偷跑到远处生下他的孩儿,从此无声无息,然后在旁人异样的眼光中将孩子拉拔长大,连个福都没享到就驾鹤西归、虚度此生?”
“呃……”
“别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花袭人愈说愈激动,说到最后紧握赵柔柔的小拳头,压贴在自己浑圆的胸脯,语调恳切地说:“好柔儿,听姊姊一席话,若你真喜欢儒鸿,就别作什么死守回忆度一生的傻事,强迫他娶亲也好,先生米煮成熟饭非要他负责也成;总之,既然认定他是你这辈子的良人,就要想尽办法与他结为夫妻,就算他身边围绕许多莺莺燕燕,也要有破釜沉舟、排除万难、争取到底的决心,要他非娶你进门不可!”
“呃……”赵柔柔又是惊讶又是茫然地看着-脸愤慨的花袭人。
她应该是来跟她示威,强调她与范儒鸿关系匪浅的吧?怎么现下反过来为她摇旗呐喊,替她加油打气,要她努力伸张未婚妻的权利,要求他履行这门亲事娶她为妻?
好难理解啊!花袭人到底是想怎么样?
不懂,真的不懂。
第七章
夜深人静时,集贤楼灯火通明,就连贯通主楼及四方别院的廊庶,亦有派人定时更换残烛以照明。
从胞弟口中得知赵柔柔天赋异禀的路感,花袭人不敢大意,亲自领人到后院,莲花指指向蹲在井边的黑影。
“喏,他人就在那。”
“呃……多谢。”赵柔柔小小声地说、受情敌帮助,她心里头怪别扭的。
“甭客气。”花袭人拍拍她肩,喜欢紧这好恶鲜明、大性单纯的小姑娘。
看多了江湖险恶,她万分珍惜因缘际会所见的纯真。
她那脸皮忒薄不敢言爱的弟弟,八成也是深受此点吸引才丢了心吧!
总之,人已安全送到,就看他们小俩口能谈出什么来了呵。
目送花袭人柳腰轻摆地走远,赵柔柔这才步出廊廉,沿着花径走向水井。
“别动,啧!你这小家伙,就不能安分一点,好好配合我么?”
他在干嘛?羞怯紧张的心情转教疑惑取代,她快步接近他。
“汪!汪呜!”
“小声点,你是巴不得厨子听见你的声音,拿你作香肉锅么?”他为何要纡尊降贵充当起狗奴才?唉。
“汪、汪汪!”小狗儿眼尖,瞧见站在男人背后的赵柔柔,连声吠叫。
“跟你说小声点了,你……谁?”出声同时,范儒鸿抱着小狗儿飞出三尺外,才回头看清来人。“你醒了?”
赵柔柔被他此举吓了一跳,怔在原地不吭声。
怪哉。太过安分的静谧就不像她了。“怎么学起哑巴不说话了?”
“谁是哑……”回嘴的冲动及时煞停,清咳了几下,她重新来过,“我可以帮忙么?”小狗是她带回来的,怎能丢给别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