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我?!”他……他根本就是在偷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这样作弄我?”混蛋!十足的大混蛋!
“哈哈哈哈……”范儒鸿及时抓住朝自己轰来的一双粉拳,更顺势将她拉进怀里,紧搂的力道让她无法再撒泼出拳。
这……这恶棍!她又羞又气又恼,“你骗我!欺负我!”而她竟然会上当,真是个笨蛋!
“我只是在倾诉我的内心话。”她真是“冤枉”了他。“你要知道,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吐露心事是相当困难的。”
“骗人!”上一次当,学一次乖,她严重质疑他那番“衷情”的真实性。
“我是真的很喜欢……”
“不让不让,我就是不让给你!”她跟他作对定了!
“那好吧!”他也很干脆,马上改弦易辙,“我不跟你抢它,跟它抢你就是了。”
“抢我我也不让,不让就是不……咦?你刚说什么?”
“抢不到那小狗仔,本公子只好勉为其难抢你啰。”说得极其委屈。
“抢、抢我?”她真的没听错,他说要抢她。
“以后别再做傻事了。”抬起她玉臂,检视轻便的单衣遮不到的大大小小瘀青。可以想见昨夜她背着他回集贤楼,一路上跌倒了多少次。
薄唇带着万分怜惜,小心翼翼地轻触每一处瘀痕,唇瓣感觉到她因他而起的战栗。
“怕么?”怕他这么对她?
“我怕。”她老实点头,但不是他所猜想的事,“好怕你就那么消失在这世上,幸好你没有,平安无事,还活着。”就算被他作弄,她也认了。
“我不会死的。”傻丫头。一吻接着一吻,沿着瘀青逐渐往上游走,连话,也是在换气的空档间说出,“我答应过,不会让你年纪轻轻就守寡。”
守、守寡?赵柔柔愣愣地看着他吮吻的亲昵举动,咀嚼这话中的含意。
他、他……难道他……她倏地抽臂,抽离他以吻编织、令人屏息的情网。
掌中蓦然一空,范儒鸿抬起头,毫不掩饰眸中炽热的情欲,道:“怎么了?”
“我、我有事要告诉你……”
“说啊!”拉回玉臂,她可以继续说话,他也能继续呵怜这双因他而伤痕累累的藕臂,两者并不冲突。“我在听。”
“你这样……我很难说、说下去……”那想吞了她似的眼神让她心跳急促,浑身像着了火,热得直冒汗。
他一向很好商量,“那就这样好了,”抱高她放坐在自己腿上,范儒鸿低头往裸露在单衣外的肩颈进攻。
“这、这样更难、说啊……”
“那就别说,”他一副“本公子很忙,没空理你”的口气。
“不行!”她很努力很努力地抵抗眼前同样浑身发烫的男人,“你不听会后悔的!”
偷香的唇终于停下,他抬起头,问:“我会后悔?”
“是的,你会后悔的。”一旦他知道所有的真相,一定会后悔这么做的。赵柔柔趁他沉思的时候,拉拢衣襟爬出他怀抱,躲到离他最远的床角。
说是最远,不过只有一臂之距。范儒鸿叹口气,她以为她能躲到哪儿去?而他,又怎会让她如愿?
“啊!”娇躯被拖回原先嵌进的男人胸臆。
“话在这里说又何妨?”感觉到她背脊绷紧,他伸掌轻柔地安抚。
“你不要再像刚刚那样……”
范儒鸿双掌竖两侧,指尖朝天,“我一向很君子。”话才说完,手掌环抱住她腰肢,摆明不放人。
好个君子!
“范儒鸿……”
“这是最低的限度了。”意即,再讨价还价下去,可别怪本公子摇身一变,由君子降格当小人。
饶是单纯的她,也能从他情欲未退的眸中看出一二,乖乖僵坐不动。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听了绝对会生气、会讨厌我,会……”
“不会,我不会。”墨瞳闪过一丝了悟,临时起意的念头压下逾礼的情潮,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你多心了……”
“才不是,我是说真的,你一定会生气。”
“怎么会呢?”近乎独断地否定她的说法,范儒鸿难得抢口道:“再怎么样你都不可能有事瞒我不是么?就算瞒我又如何?瞒又不是骗,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真的想太多了。”
“骗”字一出口,他立刻感觉到掌下腰肢一颤,薄唇勾起浅笑,表情极为怜宠,“我不介意你瞒,瞒我的事只要你想说,随时都可以说;但就是不许你骗我,我早先说过了,我最恨遭人蒙骗,单纯如你,决计不会骗我对吧?”
“我……”
“嗯?”
“……”
“就知道你不会。”他相当恶意地将她有口难言的沉默当成默认,“好柔儿,你说你有什么事非要跟我说不可的?快说,我等着听。”
“我……我喜欢你。”真话说不得,谎话不能说,赵柔柔只好转移话题,表白自己的感情,“我瞒着你,喜欢你很久很久了……”这是实话,但当着人家的面说,总是难为情。
是以,她不敢抬头看他,因此她也看不见此刻将她抱满怀的男人脸上的笑意,那笑除了听见她表白的欣喜外,还夹带了些许的恶作剧。
……我最恨遭人蒙骗,单纯如你,决计不会骗我对吧?
这一句话,让她度过数个难以成眠的夜晚。
独坐在密排丛生的蜀葵花丛之后的石椅,赵柔柔抬头望向天幕,今夜皎月清明洁莹,可惜她无心赏月。
“唉……”她该怎么办?
叮铃~~悬吊在指间、半环状的玉玦逢风发出清响。
蓦然回神,她呆看着掌中青玉,指尖轻轻画过中央的“鸿”字,再度叹气。
这块玉是她十一岁那年硬从他手中抢来的,而他为了安抚她,只好妥协。
忆起那件往事,是怀念,也是气恼,谁教他……
“我说你啊,可别欺负人家小姑娘欺负得太过分。”一道女声突地响起。
吓!由远至近的声音骇了她一跳,急忙把玉玦收进怀里,似怕让人发现。
是花袭人的声音。
“我知道。”回答的一道低沉的男人嗓音。
这个是……范儒鸿的声音?!
赵柔柔缩起身子,藏身在素有“一丈红”之各的蜀葵后头,透过花茎间的空隙看出去,两道身影正在个远处的凉亭,分坐两侧,似是赏月谈心。
没有发觉后院子已有人进驻,范儒鸿与花袭人两人放心地交谈。
“赵姑娘也有好些天没睡好了。”全都是她这个坏心作弄人的弟弟言的。“也不想想自从你受伤之后她对你多好,不是送药就是送饭,可你是怎么对人家的?”
“袭人……”瘘来夜凉的玉扇停贴在主人胸前,显然的,花袭人的叨念打坏他赏月的兴致。“我自有分寸。”
“分寸分寸,你要真有分寸就去跟赵姑娘说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他知道什么?赵柔柔努力竖起耳朵,虽然明白偷听不是一件好事,可现下事关乎她,很难不听。
“嗯哼。”爱理不理的。
“还嗯哼哩!”这男人。“前往长白山取药只是一个引你入瓮的幌子,你既已知晓何必故意让人家这么内疚?你可知这几日赵姑娘的神情有多不安?有多烦恼?”而这些,全只因为一个男人的坏心眼!想来就替赵姑娘觉得不值。
站在同为女人的立场,今日换作是她也会这么做,是以,她很明白也很感动小姑娘如此用心。
他知道?!这项消息犹如巨石,重重冲击毫无准备的芳心,在心湖中击出滔天巨浪。
赵柔柔还来不及消化完这件事实,又听见范儒鸿的声音缓缓响起:“袭人,你应知我生平最恨遭人蒙骗。”
再度听见这句话,赵柔柔想起他之前说的、令她数日来辗转难眠的话,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关联。
他早就知道了,说不定,早在扬言信任她、说她绝不会骗他的那日就知道了,他只是故意装作不知情……领悟出的结论带来第二波的冲击,若不是已坐在石椅上,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受不住这刺激,瘫坐在地。
乱烘烘的脑袋兀自运转,想出更多更令她心寒的了悟。
所以这几日,他对她的好、对她的呵宠,也是为了要作弄她、报复她的欺骗而已……这进一步的推想,深深刺痛她的心。
心,好痛好痛!痛得她……连哭都办不到。
苍白直颤却不自觉的唇蓦然勾起笑,她连自己为什么而笑都不知道,只知道--原来啊原来,心痛到极致,是连泪也流不出来。
人说“哀莫大于心死”就是这种感觉么?
绝望,似一池看不见底的黑潭,不是她去靠近它,而是它缓慢地接近她,缓慢地吞噬她……
“她是你未进门的妻,就不能网开一面么?”花袭人继续劝导。
“我自有打算。”他会让柔儿知道,在他娶她的那天,呵~~范儒鸿揣想着成亲当日知道后的她会是怎生的娇喷气恼,他很期待。
藏在心里的算盘,想当然尔,只有他自己最心知肚明,不知情者,如花袭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不赞同地斜瞟,丢下一句“当心自取灭亡”。
或如赵柔柔,蓦然站起,绕过遮蔽的蜀葵,隔着十步之距,与两人相对。
第九章
“柔儿?!”最震惊的,当然非范儒鸿莫属。
方才的话她听见多少?细眸就着月光打量她无表情的脸,她掩不住的苍白让他不敢乐观地推想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偏偏这时平日机灵的脑袋却派不上用场,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动作,他完全无法立刻反应。
“看吧!”就说会自取灭亡呗。花袭人一点也不同情她弟弟。“赵姑娘,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呃呵呵、呵呵呵……”除了笑,一时间也想不到有什么转圆的法子,真尴尬啊!
“是啊,两位也好兴致,深夜在这里赏月谈心。”她早就该承认了,为什么一直不敢面对现实呢?赵柔柔酸楚地看着两人。
眼前这对男女是多么相衬啊,同样出色,同样置身江湖,不像她,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出门。
突然间,她有股大笑出声的冲动。她觉得自己好傻,傻到以为只要两人有时间相处、彼此了解,他就会喜欢上她,像她钟情于他一样地喜欢她,然后他会承认这门亲事,会娶她为妻,会……
“柔儿?”她在想什么?从没见过她这般神情。范儒鸿步出凉亭走近她。
方才,她究竟听见多少,又误会多少?
“你没事吧?”
“没事。”退了一小步避开他的碰触,她怕,怕经他一碰,已经裂痕满布的自己会立刻碎成千片万片。“我没事。”
他也恼了,平日有什么就说什么的她为何一反常态地沉默?
若是听见他与袭人的谈话,她大可指着他鼻子骂,噘嘴娇瞋,他也等着她这么做啊!
之后,他会哄她,会说明一切,会表白自己的感情,会让她知道虽然一开始是场骗局,但他很高兴自己入了瓮,能让他中计后还觉得值得庆幸的人只有她一个。
“别骗我。”
骗……“对,你说过,你最恨遭人蒙骗。”可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想接近他,想让他知道她是什么模样,想让他明白她一直等着他到江州迎娶她为妻。
“柔儿!”恼吼出声,她一反常态的沉静着实令他无措,这种无措打击了素来心性高傲的他,令他恼火。
然而,在见到她机伶伶一颤,他立刻感到后悔。
他骇着她了。
当下,范儒鸿有股找人痛打自己一顿的冲动,他突然万分想念现在不知在何处办事的原君振,若他在,绝对会二话不说,自动担下这项艰巨的任务,毕竟原君振想揍他想很久了。
“儒鸿。”见情况愈来愈不对劲,花袭人赶紧出面,试图作调解人,“夜已深了,大家先回房休息,有事明日再……”
“我的确累了。”赵柔柔感激地看了花袭人一眼,觉得自己以前猛吃她醋的举止真是幼稚到极点。
花袭人与他认识的时间比她还久,两人的感情当然深厚,充其量,她只是挂着“未婚妻”头衔的不重要人物,在他心里,花袭人定比她重要得多,她凭什么去争风吃醋?
能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空有“未婚妻”名号的她,而是真正与他彼此相爱的花袭人。
“两位不必顾虑我,我回房去了。”赵柔柔轻声说道,脸色依然苍白。
“柔儿!”
“赵姑娘。”什么不必顾虑?这下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都怪这个笨弟弟!花袭人恼怒地瞪向范儒鸿。
莲步移向回廊,赵柔柔似是想到什么,停了下来,旋即回头。
决定跟他发脾气了?范儒鸿猜想,孰料她只是走至与他相隔一步的距离停下,朝他微微一笑。
那笑,比哭还难看。
“这是你的。”睹物会恩人,她不想让自己更悲惨,“还给你。”
范儒鸿俯首,看见她白净掌心中躺着青玉镂空精雕的玉玦,看着她将它送进他掌心,倏然忆起--
拜托你别哭了成么?
呜呜呜……
你看这是什么?
呜呜……咦?
这是“鸣玉玦”,只要风吹过镂空的孔隙便会发出声响。
叮铃、叮铃铃……
嘻!柔儿喜欢,柔儿要!
什么?!这是我自出生就随身佩戴的玉玦,怎么能给你?
柔儿要!柔儿就是要,呜哇哇……
……给你就给你,唉。
哇,好棒!柔儿的,这是柔儿的!
是、是,是你的,唉!你要好好带着它,不能随便给人、不能弄丢、不能糟蹋,知道么?
知道!可是……糟蹋是什么意思?柔儿不懂。
笨娃儿。
柔儿不笨!柔儿很聪明,柔儿不笨,呜……
别哭别哭!你不笨,是我笨行吧?别哭了,我身上没东西可以拿来哄你了。
那、那糟蹋是什么?
咳,糟蹋就是……
从鲜明的记忆中回神,范儒鸿怔怔地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
她珍惜着他当年不得不给的鸣玉玦,而他……是否糟蹋了她的情意?
糟蹋就是,损坏、不加爱惜之意……
柔儿懂了,柔儿会好好爱惜它、不损坏,一定不糟蹋!
记忆中,那最后破涕为笑的女娃儿,如今已长成动人的娉婷女子。
他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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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总要人散的。
摊开锦袱,打理衣物,赵柔柔安慰自己想开些。
至少,在分道扬镳前,她要留给他一个好印象--没有哭闹、没有娇蛮,只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整理随身衣物、银票,还有路上硬要他买下的几件饰物--一枝玉簪、一只手镯、一只翠玉钿,都是他被她缠到最后不耐烦才勉强买给她的。
对她有无心意早在举止中无言道出,只是她嘴硬怎也不肯承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