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中年侍卫前来荷楼,“格格,小人已自西湖回来。”
“那儿景致可有改变?”
“说也奇怪,年关已近,这么冷的天,所有植物都枯了,唯独荷花绽开,人人均啧啧称奇,小人请人将它画了下来。”他将画呈给她。
她点点头,决定将它绣在帖上。
荷楼冷冷清清,寒风迳自吹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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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孩子人睡后,元德与望瞳坐在偏厅里谈心。
望瞳学会了针线,只是尚未精通,所以她所绣之物是婴儿鞋等小东西,虽不够精致,却充满她的用心。
另外,她开始学识字,元德正是她的师傅。
“咱们成亲至今,什么事令你最难忘?”元德搂着她问。
是他的温柔体贴。“生小孩。”但她不让他占便宜。
“是吗?”他有些失望。
“元德,别孩子气了,你还没告诉我,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平时他早早赶她上床休息了。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忽然感叹,“浣凝回来了,可是理由没人知道,连皇上也是一头雾水。我今儿个进宫,听太监说,这些天没听见浣凝的筝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弹筝是浣凝唯一抒发情绪的方式。
“是吗?”
“元德,你要不要叫小叔去查查?”她撒着娇问。
如雨般的轻吻落在她脸上。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元德!”他还是同她卖关子。
一阵轻微的的脚步声传进偏厅。
望瞳一看,是澄贝子和另一个陌生男子。
她不是有意要露出惊慌之色,实在是那男子高大得可怕,瞧得出他是边疆人。
元德笑笑,将望瞳拥入怀中。
“久违了,番王。”
望瞳有些讶异?他是浣凝的丈夫!
“元德。”
澄贝子迳自坐了下来。
“澄,王府是我的,我同意了吗?”元德打趣道。
“这茶令人难以拒绝,有好的就要及时享受。”他曾考虑要带机谆投宿客栈,但他太抢眼,住拥丰王府,行迹才不至于泄漏。
“望瞳,见过机谆。”元德对爱妻笑着道。
望瞳向他一福,然后回房休息。
“我要知道她的近况。”机谆焦急地开口。
那日见她站在悬崖边,他整颗心险些跳出胸口。
“跟平常一样天天弹筝,但近日,她派人去西湖一趟。”
“这是你亲眼所见?”
“是呀,险些被视为偷窥狂了!你也晓得,很快的,浣凝与我会被扣上通奸的罪名。”
“哼!”
“她自小就过得不好,受人百般欺陵,柔妃沉冤虽雪,对她而言仍治不了那内伤。”澄贝子淡淡的说。
“元德,那些男人是如何轻贱她?”
“我亲眼见过她受三个额驸包围,后来是一名宫女解救了她。”幸赖那宫女武艺高超,否则清白的身子就要遭人糟蹋了。”
“我要毁了他们!”机谆的下巴抽紧。
“机谆,你在乎浣凝是否清白吗?”
“不,我亲口跟她说过。”
“那为何浣凝会回京?”
“她心里只有那个男的!”机谆寒着脸。
“难怪她伤痕累累的回来,我听宫女说她腰上有块淤紫。”
“天,你揍女人?”元德不敢相信。
“她从台阶摔了下去。”那一幕对他而言是种折磨。
“现在的她平静得不可思议。”澄贝子有种预感,似乎有事要发生了。
“你真休了她?”
机谆点头,元德眉一挑,深觉事情更是雪上加霜。
“我懊恼要如何取回休书!”机谆挫败的以手捂脸。
“澄。”元德将脑筋动到他身上。
“她必定将它放在身上,我偷不了。”澄贝子拒绝。
“我也不准。”机谆也认为不妥。
“依我猜测,在短期内,皇上会见到休书,她将休书保留至今,无非是等待时机。”元德如此判断。
“她要做什么?”机谆迫切的想知道。
“求死。”澄贝子看着他们。
机谆瞪大眼,元德跟着点头。
“今晚初一,是偷休书的好时候。”
“浣凝见到我会反抗。”
“谁让你明着来,你是赶路赶得脑子迟钝了吗?”元德笑着说。
“元德有种迷药,不会伤身,一丁点就足以使入沉睡。”
机谆抿住薄唇,“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欢迎,这是拥丰王府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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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凝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西宁此刻是否笙歌不断?
他放她自由了,可是怀中的休书如刀般刺着她,使她肝肠寸断。他们已不相干,但她却老为他魂不守舍。
刚刚明明了无眠意,不到一刻,她却昏昏欲睡。
浣凝闭上眼,明亮的烛火在刹那问熄灭。
“浣凝……”机谆坐到床沿轻唤。
细细的凝视她的娇容,黑暗中,她的小脸更瘦了。
他的眼炯然有神,低头吻着她的樱唇。
是他的错,明明恋她,却又放手!
连熟睡时,她的黛眉还是深锁,她正烦恼什么?会是因为思念他吗?
抱住她,他下定决心,他要夺回她,携她回西宁共度一生。
她的梦不再是奢想,因为有他的加入,他们的家必定美好坚固,不会一击就垮。
解开她的衣襟,他抿着的唇微往上勾。她以紫绢包住那纸休书,而且看得出来,她时常将它拿出来看。
这傻女人,他的王妃!
当时她要解释,为何他不给她机会呢?机谆凝视着她,舍不得眨眼。他该怎么夺回她的心?
“你有没有像我一样思念你?”这折磨人的小魔女。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机谆叹口气。他认了,他爱她!没有她长相左右,他的日子过不下去。
只要她愿意重回他的怀抱,他什么都愿意做,即使要他放弃所有,他也无怨无悔。
将一张白纸与休书掉包,他这才安了心。浣凝还是他的人。
康熙要是见到了这张白纸,会作何反应?
恐怕要暂时委届浣凝了,她得蒙上欺君之罪。
但他知道,康熙会不计较的,他也希望女儿幸福,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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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康熙更衣准备上朝。
“皇上。”张公公走进寝宫禀告。
“有事吗,张公公?”
“是浣凝格格,她跪在寝宫外,小太监说跪了两个时辰了。”
“她有事相求也没必要这般虐待自己呀。”康熙闻言立刻往外走。
她冻得四肢僵硬,唇色泛白。
一见到康熙,她露出笑容,让康熙记起柔妃,她的笑与柔妃相叠。
“浣凝,有什么事先起来再说。张公公,备姜茶。”
她拒绝他的扶持,康熙不禁皱眉。
“皇上,浣凝有事禀告。”她挺直了背。
“你叫我什么?你是大清格格,朕是你皇阿玛!”
“皇上,有关休妻之事,浣凝想详述。”
“什么?朕不听,你疯了!”康熙拂袖离开。
太监们连忙为她遮阳。
冬贝回到宫中,找到浣凝,见主子受苦,她也跟着跪。
时间渐渐接近中午,太阳高挂天空,冬贝怕浣凝体力透支,心急不已。
这事是破天荒头一遭,康熙莫名的大发脾气,众人均不敢开口,最后是张公公冒死相求,康熙才宣浣凝进寝宫。
第十章
“冬贝,你来得正好,劝劝你自个儿的主子,她疯了!”康熙鲜少生如此大的气,浣凝的淡漠使他心头一紧。
“皇上,冬贝要跟随格格。”
“愚忠!”康熙额头上浮起青筋。
“请皇上听浣凝说。”浣凝抬起虚弱的脸。
“哼!”康熙的手背在身后。
“浣凝从没求过皇上,当年额娘被打入冷宫,浣凝年幼无知,来不及求;远嫁西宁,浣凝不够资格要求,但这次皇上一定要听浣凝说。”
“那你这次求朕什么?”
“求死。”她一笑,终于说出口。
这世上还有什么令她留恋?只有那段情……
“格格!”冬贝呆愣住了。
“你看看,你主子求死,你陪她求!”康熙低吼。
“盼望皇上成全。”
“浣凝,皇阿玛欠你额娘,已经铸成一次大错了,你怎么如此残忍,要皇阿玛杀你?”这是上天在惩罚他吗?
“浣凝想去陪额娘。”
“格格……”冬贝回过神来。不,皇上不能答应。
“你别奢想。你嫁了出去,就是番王的人,生死由番王作主,朕限你三日之内起程回西宁,否则立即下旨传番王来押你回去。”康熙不让步。
“皇上错了,浣凝不再是格格,也没有资格当王妃,因为番王休了浣碍。”原来她可以把话说得如此风清云淡,但却是心如刀割……
“真的?”康熙往后退三步,这是他最怕发生的事。
“格格,别说!”
“冬贝,我也不在乎了。”
康熙有些沮丧,他错了吗?本以为将浣凝许配给机谆,她就可以忘却在后宫所受的羞辱,也可以淡忘柔妃的死,寻得幸福的归宿,但情况却变成这样,一切全是他自作聪明。
“再怎么说,番王是你的丈夫,娶了你,他不能说休妻就休妻。”
“浣凝和他已互不相干,因为……”
“格格,别说了。”冬贝阻止她道。
“说!”康熙的脸色极为难看。
“番王与浣凝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天,你骗朕,是吧?”
“冬贝可以作证。”浣凝自怀中取出紫绢,“休书就在里头,请皇上过目。”
他接过它,打开来一看。
“你欺骗了朕,这只是白纸一张。”康熙暗中吁口气。
“不,不可能,那是机谆亲笔所写!”
浣凝疯狂的找着,就是找不着。
“冬贝,帮我找!”她慌了。
“格格,别坚持了,你跟番王是相爱的。”冬贝心疼的看着她。
“让番王来接你回去,你必须为机谆开枝散叶。”
“不,请皇上准许浣凝的请求!”
“冬贝,带你的主子回荷楼。”他挥了挥手。
他决定等番王前来解释清楚,一切才成定局。
“格格,咱们回去吧!”冬贝苦口婆心地劝道。
“皇上,浣凝就这么一个请求,皇上若不答应,冷宫的古井正等着我。”她冰冷的容颜满是坚决。
“你竟然威胁朕?”
“皇上,冬贝会守着格格。”
“到底要朕怎么做,你才肯甘心,你说!”
他的耐心已磨光,要他下旨赐她死,宛如要他拿着刀子剜她,可是她完全不顾他的感受!
“蹉跎年华,花容逝矣;浓情蜜意,过眼云烟,君亦离弃。”她的悲哀倾刻狂泄。
康熙面色灰白。
“这是额娘闯入仪和宫时所说的话,正是浣凝的心声。”
她仍对她额娘的死耿耿于怀吗?
“张公公。”康熙冷声唤道。
“是。”
冬贝摇头,“不!”
“宣太医制鹤顶红。浣凝,朕给你十天的时间考虑。”闭上眼,他缓缓走入内室。
张公公张大嘴,“格格……”皇上何曾好受过?这些年,他也一直后悔愧对柔妃呀!
浣凝笑出了泪。
冬贝如遭雷击,踉踉跄跄的随浣凝回荷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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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骏马奔王拥丰王府前停下。
身着绿衣的颐长身影很快的走进大厅。
“冬贝!”望瞳一见是她,漾开了笑,抱着儿子步向她。
“福晋,你认得他?”机谆冷然的问。
“是啊,她是浣凝的贴身护卫。”
“我打听到番王来到拥丰王府。”冬贝看向机谆。
“是我小叔同你说的?那天他还向我打探你呢!”
“你找我有事?”机谆还是冷然的开口。
冬贝忽然一扯发带,长发披泄而下,她又卷起衣袖,守宫砂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澄贝子这时由门外走进来,看见这一幕,微微一笑。
“番王,我和格格便是以相拥来安慰彼此,你误会了她。”
望瞳瞪向澄贝子,他没说?女人的名节有多重要,他不会不知道。
澄贝子耸肩。谁规定他要一定说?近来日子乏味了点,需要加点刺激才有趣。
“是我愚昧。”机谆倒抽一口气。
天,他犯了多大的错,浣凝有理由恨他!
“机谆,别庆幸得太早,事情只解决一半。”元德忽然开口。
望瞳捏他一把,他无辜的笑笑。
冬贝悲哀地道:“我爱格格,十几年来一直不变,可是现今的礼俗不容许,我不忍毁了格格的名誉!是我的迟疑,才会让她爱上你,是你教她淡忘柔妃的遗言,她就这样不可自拔的爱上你!”
“你……”机谆不知该说什么。
“彻底输的人是我。”她低下头来。
“不,我要感激你。”机谆由衷道。
浣凝爱他!狂喜淹没机谆,他冲动的想立即拥入怀她。
“格格在七日前请皇上赐死,皇上准了,期限只剩三天,她为了你铁了心求死,我走投无路,只得找上门来!番王,请你救救她。”
“不,皇上怎能准!”他竟不知道这件事。
“因为她念了一首诗。”澄贝子当时在场,只不过没人发现。
冬贝哀伤地接口,“蹉跎年华,花容逝矣;浓情蜜意,过眼云烟,君亦离弃。”
“唉!每个女人都怕遇到这种事。”望瞳不禁感伤地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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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康熙召浣凝前去,问她是否改变心意。
她否认不了,她的心的确是动摇了。
她本该看开,是她咎由自取,可是眼看冬贝每日为了她奔走,卫妃更是急得病了,她实在于心不忍,而且,这两天她老是梦见机谆,感觉到他似乎真实的搂着她亲吻,醒来后她总不禁泪如雨下。
离开养心殿后,在长廊的转弯处,她忽地撞上了一副伟岸的胸膛。
好熟悉的味道!她猛然抬起瞪大的眼。
机谆立刻高高的抱起她。
浣凝双脚离地,心不住地颤抖。
“好久不见,浣凝,你回娘家也够久了!”他笑着道。
“你……放我下来!”
他何时来京城的?
机谆听话的放她下来,深深的看她一眼,就头也不回的往养心殿走去。
浣凝的身子抖得厉害,立刻拔腿住荷楼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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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就知道机谆到京城来了,是不是?”
浣凝不是有意要兴师问罪,但她内心的撼动就是无法平息。
“格格,冬贝希望你幸福。”
“冬贝,我万万没想到,这几天是你让机谆进来的,你……”她能指责冬贝吗?浣凝不由得苦笑。
“是我要求冬贝那样做,你休怪她。”
机谆不请自来,浣凝一见到他,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是女子的闺房,请你出去!”
“就是丈夫也不能进来?”他灼灼的目光直逼视她的小脸。
冬贝礼貌的告退。
“冬贝!”浣凝惊恐的低叫。
“我想跟你谈谈。”他拉住浣凝。
他眸子里充满对她的怜惜,浣凝撇开脸。
“咱们已经不相干了,我不过是个下堂妻,从今之后,你走你的路,没必要回头。”
“当真如此潇洒?那为何求死?”机谆拉近她。
她瞪向他。他到底有什么意图?
浣凝开始挣扎,为了防止伤了她,他松开手。
“你凭什么管我,我是要去陪额娘。”
“告诉我,你不会喝那药。”
“我喝定了。”她倔强的扬起小脸。
机谆皱眉叹气。
“你的生命是我的,只有我能主宰。”他钳住她的肩膀,脸逼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