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是我的CALL机。”他比了个抱歉的手势,跟着掏出裤袋里的CALL机,“是小爱。”他看着荧幕上的字,忽地面色一白,“她受伤了!”
“什么?”她一惊,“怎么会?”
殷贤禹没回答,急急拿起她床头柜上的无线电话,迅速拨了个号码。“喂,小爱,是我,你现在怎样……没事吗?没事就好。”他松了一口气,“究竟怎么回事……我?”湛黑的眸瞥了床上的汪明琦一眼。“……我以为你今晚有事,不是社团聚餐吗……对不起,是我的错,我马上过去。”他柔声哄道,“你想吃什么?我带蛋糕给你吧,算是赔罪……好,待会儿见。”
挂下电话后,殷贤禹好一阵子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汪明琦,眼色深闇。
他怀疑她说谎骗他吗?
她容色一白,小腹愈发剧痛了,“我没……骗你,我真的以为她今晚社团有事--”
“……我知道。”他哑声应道。
他真的相信吗?
她不觉咬住唇,“湘爱没事吧?怎么会受伤的?”
“被一辆机车擦撞到了,受了一点轻伤。”
“那就好。”她勉力拉拉唇角,容色却愈发惨澹。
他会不会认为是因为她,才害湘爱出事的?
“别自责,这不能怪你。”似乎看透了她脑海里的念头,他主动开口安慰。
“帮我问候她。”
“好。”他点头,“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嗯。”她将熊宝宝搂入怀里,静静地目送他的背影。
目送他离开她,走向另一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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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清朗的声嗓拂过汪明琦耳畔,将她从遥远的过往拉回。
她眨眨眼。
窗外的雨敛去了初始的狂躁,轻轻慢慢下着,像永远停下了的泪,在淡淡惆怅中朦胧了视界--
从初识他到现在,时光竟已流转十一年。
十一年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虽淡去了初始的剑拔弩张,可依旧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说他们是仇人嘛,两人的交情其实不错,说是朋友,却又不那么友善自在。
与他之间,有一点关怀,一点温暖,一点紧张,一点平和,却也有一点点不满与怨愤。
说不清和他是怎样一段情谊,只知道,两人绝对是在乎对方的。
不在乎她,他不会像哥哥管妹妹一样照顾她。
不在乎他,她不会担忧他求婚失败后心情会低落不振。
一念及此,她不禁幽幽叹息,“我还是很抱歉,贤禹。如果我不聘浪远来店里工作就好了,那湘爱跟他就不会有进一步认识的机会,事情也不会……演变到今天这地步。”
不知怎地,她有种难堪的感觉,仿佛是她破坏了他与湘爱。就像那天,他为了她的事爽了与湘爱的约--
殷贤禹瞥她一眼,“你错了,明琦。”他静静道,“不论是不是因为徐浪远,湘爱跟我都不会有结果的。”
“为什么?”她转头望他。
“因为她要的,是恋爱的感觉。”俊唇自嘲一牵,“可惜我不能给她。”
“恋爱?”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之间一直没有爱。她仰慕我,我也很疼她,我们之间……更接近一种兄妹的关系吧。”
他的语气是否有一点点黯然?
汪明琦凝睇他,试图从他俊秀的脸庞找出任何一丝丝异样的变化--可没有,他依然是一贯的平静与淡定。
“所以别自责了,明琦。”他转向她,眼神温暖和煦,“这不关你的事。”
她眼眸一酸,“你总是这么……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怎样?”
这么从容,这么和煦,这么让人一颗心忍不住要揪紧。
她别过头,不敢看他,“难道你一点也不遗憾吗?”
“遗憾?”他沉着嗓音,“或许吧。”
或许?或许是什么意思?他不遗憾吗?不介意吗?或者只是不愿在她面前示弱?
她不懂,真不懂他。
“你不用担心我,明琦。”他忧虑地看她,“倒是你,心情似乎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心一扯,“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习惯。”
“为什么?难道你那些男人都对你不好吗?”他似嘲非嘲。
她低低一哂,“他们敢对我不好?”
“那你怎么会不习惯?”
因为他们对她的好,不会让她无所适从;他们对她的好,不会让她眼睛发酸发涩;他们对她的好,不会让她迷失了心的方向。
他们对她好,只是送花送礼,专车接送,安排昂贵的烛光晚餐,浪漫的游艇赏月,在她高兴时,奉上出国旅行的机票,不高兴时,甜言蜜语哄她开心。
“……明琦?”他蹙眉看着她樱唇忽然噙起的嘲讽。
她回眸望他,“没人告诉过你吗?”
“什么?”
“好男人不受欢迎。”她一字一句,有意强调。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对吧?”他淡淡一笑,“不过我也听说,现今新好男人当道,女人都梦想着能遇上一个。”
“哦?”她漠然。
“难道你不想要一个吗?”
“不想。”她摇头,斩钉截铁。
“为什么?”
因为她知道,好男人其实比坏男人更容易令一个女人心碎。
她知道的--
“没为什么,就是没兴趣。”
“是吗?”他淡应,神色不动,可握住方向盘的手却指节泛白。数秒后,他忽地使劲一旋方向盘,白色跑车俐落地甩尾,近乎直角切入巷道,跟着在汪明琦独居的大厦门口潇洒停定,角度丝毫不差,仿佛经过精准计算。
有片刻时间,汪明琦只是呆坐着,震惊于他不曾在她面前表现过的驾车技术。
精湛,也危险的技术。
她不敢相信地瞪他,“你……你疯了吗?万一撞上人怎么办?”
“不会撞上的。”他似笑非笑,“我对自己的驾驶技术很有自信。”
“你……你从不这样开车的。”他开车一向谨慎,正如他温文的性格。“你今天怎么了?”
他倾下身,单手抵住车窗,俊容俯视她,“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暧昧的气息暖暖地、却霸道地箝制她。她屏住呼吸,第一次发现他身上的男性味道原来如此浓郁。
她往后退,有股想立即下车逃走的冲动。“到底什么……什么事?”
“我想告诉你,”他深深望她,眼神诡谲,“我并不是你想像中那么好。”
“嗄?”
他抬起她的下颔,拇指有意无意地搓揉着,“我也有别人看不见的一面。”
“贤禹……”
“别把我看成那种圣贤般的好男人,我不是。”唇角一扬,勾起邪气。
“你的意思是……你也可以很坏?”
“嗯哼。”他酷酷地点头。
她怔然,呆望他半晌,在望见他眼眸掠过的星芒时,忽地微笑了。
“贤禹,你在开玩笑吧?”
他不语,星眸熠熠。
她微笑更深,“别想骗我。”
“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啊。”他喃喃,退开身子,右手抵住额,一副好无奈的样子。
清脆的笑声迸落,如风铃,叮叮咚咚,一声声撞击殷贤禹的胸膛。
“你只是故意逗我的吧?”只是想振作她低落的心绪。“说实在,你的演技还真不是普通的差。”
“让你失望了真不好意思啊。”他假意怒瞪她。
这样的表情让她笑得更大声了,直过了好半晌,愉悦的笑声才好不容易慢慢停歇。
然后,她凝睇他,许久许久。
“谢谢你,贤禹。”她放柔嗓音,“我没有心情不好,别为我担心。”
语毕,她开门下车,冒雨奔进大厦门内。
他凝望她站在门廊下朝他挥手的倩影,手一抬,慢条斯理地回应她,嘴角却勾起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自嘲。
她,真的认为他方才只是演戏吗?
第五章
他是认真的吗?或者真在演戏?
虽说他后来也承认那只是个玩笑,可在那一瞬间,那短暂却窒人的瞬间,她差点陷溺于他墨幽的瞳里,不可自拔。
那是两汪可怕的、慑人的寒潭,一旦坠落,只有性命垂危。
那一刻,她真有透不过气的感觉。
他并非如她想像的温和完美,他也有放纵狂野的一面--是真的吗?如果是,那一面的他是怎生一副模样?那眉眼之际,会是怎样的邪肆?
她发现,自己忍不住要去猜测,去幻想,一颗心为此怔忡不定。
傻女人呵!明明就只是个玩笑而已。
连日来,汪明琦一直在心中如是告诫自己,可狂想却如脱了缰的骏马,撒蹄疾奔
“明琦,你发什么呆?”柔亮的女声好奇地扬起,“明琦?”
是柴晶晶,刚巧到附近拜访客户的她顺道进店里喝了杯午茶,没想到却看见一向浑然优雅、气定神闲的女主人神不守舍的神态。
从数分钟前,她便点起一根烟,却只是夹在纤长的玉指问,半天不吸一口,如两弯新月的眼睫密密垂落,若有所思。
柴晶晶实在好奇得受不了,“明琦!”她又唤了一声。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汪明琦发呆发到连烟也忘了吸的地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喂喂!魂归来兮,魂归来兮。”她在汪明琦面前摆动起双手,玩笑似地比着招魂作法的动作。
汪明琦陡地回神,愕然瞪视好友可笑的姿态数秒,“你在耍什么宝?”
“我?”柴晶晶比了比自己,瞪圆一双亮灿的眸,“嘿!我是好心召回你三魂六魄好吗?也不知你在想什么,我说了半天话连应也不应一声。”
“啊。”恍然领悟自己失了神,汪明琦微微脸热。
“老实说,究竟怎么回事?”柴晶晶一副审犯人的神气样,“很少见你这么心不在焉,该不会是哪个男人勾走你的魂魄了吧?”
一针见血!
汪明琦心一颤,惊讶于好友直率的敏锐。别看柴晶晶平素总是大而化之,该看入眼底的可是一项也不漏。
她将细烟衔入唇瓣间,深吸一口,藉此平静微乱的心韵。“我只是在想一些店里的事而已。”
“店里的事?什么事?生意不是很好吗?经营上有什么困难吗?还是资金问题?”柴晶晶发出一连串询问,打破砂锅问到底。
“奇怪,我怎么有种遭受股东质询的错觉?”汪明琦芳唇一扯,半无奈半戏谑,“现在好像不是在召开股东大会嘛。”
“只是问得急了些嘛。”柴晶晶吐了吐舌头,“你别误会,我可没有质疑你经营能力的意思。而且话说回来,我出的钱也只有那么一点点,怎么敢随便质询真正的大股东兼店长啊?”
“后面几句话有点多余。”汪明琦就着水晶烟灰缸捻熄烟,端起玻璃水杯浅啜一口,“我可不是那种专断的管理者,绝对尊重小股东的意见。”
“我没意见啦。”柴晶晶在沙发上移动一下,贴近汪明琦,藕臂勾住她修长的玉颈,仰起俏脸撒娇,“明琦大人今年给我的红利比我在公司做牛做马拿到的年终奖金还多呢,小女子感谢都来不及了。怎么敢有意见?对吧?”
“你干嘛啦?”汪明琦一翻白眼,“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了?很黏人耶,闪开一点。”
“哇!好凶哦。”柴晶晶松开她,嘟起嘴假装委屈,“人家也是跟湘爱学的嘛。她老是这样黏在你身上,你怎么不骂她?偏骂我?”
“湘爱才没你刚刚那么缠人呢。弄得我都快不能呼吸了。”
“哇!不公平啦。平平都是撒娇,为什么我的帐你就不买?好羡慕湘爱哦,不只有你这么疼她,那个殷贤禹也把她宠上了天。现在又交了个那么帅的男朋友,唉,真是幸福到不能再幸福了。这女人啊……”柴晶晶还待继续哀叹,汪明琦忽然阴暗的神色阻止了她。“怎么啦?”
“没事。我只是在想,”汪明琦顿了顿,明眸幽幽调向窗外,“浪远会比贤禹好吗?”
“你的意思是,为什么她会选择徐浪远,拒绝殷贤禹的求婚吧?唉。”柴晶晶叹了一口气,“感情的事很难说,旁人看不清的。”
“旁人看不清吗?”汪明琦喃喃重复。
“难不成你最近都在烦恼这件事?你在替湘爱担心吗?”
“我--”汪明琦一震,不语。
与其说她为董湘爱担心,不如说她更介意殷贤禹。最近,他比从前更容易扰乱她心绪,更轻易拨动她心弦。
而她,似乎愈来愈无法抗拒……
正迷蒙想着,一声爆炸般的闷响忽地从半开的玻璃窗外传来,街道上几个莫名所以的行人跟着发出尖叫。
两个女人也吓了一跳,互相交换惊疑一眼。
汪明琦迅速推开玻璃窗扉,扬声问窗外神色仓皇的行人,“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好像是爆炸的声音!”
“会不会是附近的工地?”
“对啊,街角不是正在盖办公大楼吗?华美建设的工程?”
华美?
两个女人又是互看一眼。
柴晶晶首先犹豫地开口,“我好像听湘爱说过,那栋大楼是殷贤禹的事务所负责设计的,他还经常过去巡工地。他上次就不小心在土地受伤,这次该不会也……”
“天!”汪明琦容色苍白,没等柴晶晶说完,便急急旋身,往店门外跑,红色马靴在地上敲出急切且焦虑的跫音,正如她不安定的心律。
出了店门,穿过巷弄,越过转角,她来到烟雾弥漫的现场。
果然是工地出事了。
勉力挤开一排排看热闹的人群,她抓住了一个头戴工地安全帽,显然在工地工作的男人。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她颤声问,“有没有人受伤?”
男人不耐地回头,“小姐,我们现在很忙,麻烦你……”他蓦地住口,黑亮的眸闪过惊艳。
汪明琦可没空理会他明显的爱慕,继续追问,“到底有没有人受伤?”
“有一些工人受了伤,只有两个伤势比较严重。”
真有人受伤了?
汪明琦一阵晕眩,她颤着唇,“那……你认识殷……贤禹吗?他在……现场吗?”他还好吧?没事吧?
她咬紧牙关,期盼着答案,却又不敢听。满腔慌然无措逼得她几乎发狂。
“贤禹?你认识他?”男人讶异,望着她毫无血色的美颜,正想说些什么时,搁在胸前口袋的手机铃声忽地响起。他接起手机,“喂……是贤禹啊……我没事啦,只是现场有点混乱……好像是有个工人在处理化学物品不小心才会造成意外--”
接下来男人还对电话线那端说些什么汪明琦完全没听清,也不在乎。她只知道打电话来的正是殷贤禹,他不在现场,他平安无事。
“他没事,受伤的不是他。”她喃喃自语,跟着伸手掩唇,阻止威胁要窜出口的、那微微歇斯底里的呜咽。
然后,她转过身,踯躅着朝原路走回,表情迷惘而木然。
经过这件插曲,她终于明白了,原来殷贤禹在她心中的地位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