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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色关系法  第14页    作者:季蔷(季可蔷)

  她用力甩开他,“离我远一点!我要你离我远一点!”

  “明琦!”

  他无语,只能无奈地瞪着她,她也不甘示弱地回应,两人就这样在细雨飘摇中相互对峙。

  直到他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懊恼地接起电话。“喂!我是殷贤禹……是小爱?”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柔嗓音,“有什么事吗……嗯,我知道了。”切断电话后,他低声解释,“小爱跟徐浪远吵架了。”

  她心一紧,“那你还下快去?你亲爱的青梅竹马在跟你求救呢。”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语气如此尖酸。

  他拧眉,“你就这么想赶我走?”

  “对!”她傲然睨他,“最好永远别在我面前出现。”

  “好!我走!”气恼地抛下一句后,他旋身大踏步离去,头也不回。

  她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半晌,她才仰起头,任冰冷的雨滴击落苍白秀颜。

  没错,她是个胆小的女人。

  不敢爱,不敢担起感情的责任,不敢和一个男人建立家庭。

  她不想要家庭,家庭会让她失去自由,遗落自我。家庭只会让一个女人从独立的个体成为附属品,再没有自作主张的权力。

  所以,她定下了“桃色关系法”,男人只能跟她交往,不提结婚。

  在这样的关系中,谁都是自由的个体,谁也不能干涉谁,谁也毋需将对方视为自己的专属。

  只谈恋爱不行吗?不结婚不行吗?

  可他绝对不是一个不结婚的男人,何况又用了真心。

  这样的男人一旦用了真心,必然希望彼此许下携手一生的诺言,必然渴望建立家庭,生儿育女。

  她只是不想他浪费感情在她身上而已,只是……不想伤害他而已。

  他不明白吗?

  她不是想惩罚他,只是不想伤害他啊!

  他不懂吗?

  泪雾酸酸地在眼眶漫开。汪明琦感觉到了,连忙咬住牙,深吸一口气。

  是她的选择,所以她不哭。

  只是颊畔早已一片湿润,而她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

  第十章

  时光荏苒,匆匆流逝。

  自从那场争论后,汪明琦便开始有意无意地躲殷贤禹,避免与他私下独处,转眼间,已过了一年。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董湘爱与徐浪远分手了,怀着身孕的她在几个好友的劝说下,住进了现今属于汪明琦的山间小屋,由她来照顾。

  有董湘爱在场,她仿佛得了个护身符,更有理由逃避与殷贤禹正面对峙了,很多次,她发现他想说些什么,却总是巧妙地转开话题。

  他似乎也领悟了她的决心不可动摇,渐渐地也放弃了,不再试图与她沟通,将全副注意力摆在因失恋而神伤的董湘爱身上。

  她是需要他的慰藉的,而他也很能扮演好这个角色。

  三个人,又回到了以前的相处模式,由董湘爱夹在中间,充当两人的缓冲。

  恢复原样了。

  对这样的景况,汪明琦也不知自己是喜是悲,心绪像乱成一团的毛线,理也理不清。

  而她,也习惯了不去理。

  殷贤禹说得没错,她的确是个瞻小鬼。

  比起明知会受伤依然不顾一切飞蛾扑火的董湘爱,她对爱情的态度怯懦得像个还想躲在母亲子宫里的小婴儿。

  太胆小了。她知道。

  尤其在眼看着好友强忍着怀孕时期的一切不便,无论如何也要生下孩子的那份坚强时,更让她深深感觉到自己的胆怯。

  为什么湘爱可以为一个狠狠刺伤她的男人生下孩子呢?为什么在与他最后摊牌、仍得不到他的谅解时,她依然可以昂首挺胸,独自面对充满痛苦的未来呢?

  为什么?

  “我真的很佩服你,湘爱。”收拾好行李后,汪明琦在床畔坐下,望着衣襟半解,正为婴儿哺乳的董湘爱。

  “佩服什么?”董湘爱扬起苍白的容颜,淡淡一笑。

  这一年来,她变了许多。脸色白了,眼神暗了,嘴角也隐隐镌上疲倦凹痕。

  “一个人抚养孩子……很不简单。”汪明琦说,嗓音低低地,手指轻轻抚过婴儿玫瑰粉嫩的脸颊。

  “我知道。”董湘爱点头,一面扶正孩子的头,展袖替他拭去唇畔奶渍,然后重新扣回衣襟,“我已经有心理准备。”

  “你打算怎么办?”

  “回航空公司。”董湘爱毫不犹豫。

  “你还要飞?”汪明琦一惊,“那孩子怎么办?”

  “我会帮他请个保母,我不在时,替我照顾他。”董湘爱垂眸,爱怜地瞧了孩子一眼,“为了我们未来的生活,我现在必须尽量多赚一点。”

  “湘爱,如果是钱的问题……”

  “我不要你帮忙。”知道汪明琦要说什么,董湘爱抢先一步拦住,“也不要禹哥帮忙。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她坚定地说。

  “可是这样你会很辛苦。”

  “为了这孩子,再辛苦也值得。”董湘爱涩声道,“而且我不能总让你们帮我,也该是学会自己独立的时候了。”

  独立。

  汪明琦无语。

  多年以来她一直就主张女人应该自行独立,可不知怎地,当她的好友坚持这么做时,她却觉得难以言喻的心痛。

  因为独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也许会是让人无法承受的苦。

  “都收拾好了吗?”殷贤禹清朗的嗓音从楼梯间传来。

  “马上就好。”董湘爱扬声回应,抱起孩子站起身,“明琦,这几个月谢谢你的照顾。”说着,她脸颊一偏,又是从前那种调皮爱娇的微笑。“我走罗。以后你一个人睡可不要觉得寂寞啊。”

  “别傻了,没人跟我挤最好,我一个人睡好得很。”汪明琦顺着她的语气开玩笑,喉头却梗着一股酸。

  “我走了。”

  “嗯。”汪明琦点点头,提起行李,送她下楼。

  殷贤禹正在楼下等着她们,顺手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后、,护送董湘爱上了停在门口的车。

  然后,他回过身,望向倚在门口的汪明琦。

  “有事吗?”她颤声问,躲避他过于深刻的眼神。

  “我好像已经好几个月没看你抽烟了。”他低声道。

  “嗯,因为抽烟对湘爱跟宝宝不好。”

  “既然如此,就干脆戒了吧。”他深深望她,“抽烟不好。”

  “……我知道。”心口怪异地揪疼,“我会戒。”

  “那最好了。”他微微一笑,跟着手一挥,“再见了。”

  “嗯,再见。”她哑声应,目送他挺拔的身影钻进白色跑车。

  引擎声响起,不一会儿,BMW跑车平稳地离去。

  他走了。

  她哀伤地望着逐渐逸去的车影。

  湘爱不再与她同住后,他也不再有理由出现于她面前。从今以后,想见他一面,恐怕难上加难。

  再难见到他了。

  想着,她双腿一软,滑坐于门前,愣愣地瞪着灰色的石板地。

  天很冷,风很凉,她却只是一直傻傻坐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忽然传来手机铃声,一声一声,催促着她收柬神智。她仍然动也不动,期待着拨电话的人自动死心。可对方却也顽固,一通接一通,不停地打。

  她叹口气,终于勉力站起身,进屋接起手机。

  “喂。”

  “为什么不接手机?你跑到哪里去了?”愤怒的咆哮如雷鸣,重击她的耳膜。

  她无奈地闭眸,“爸。”

  “马上订机票回来!快!”汪父厉声命令。

  “有事吗?”

  “有事的是你妈!她入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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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怎么了?”对着病床上戴着氧气罩、面色发黄的母亲,汪明琦忍不住慌乱。

  一接到父亲的电话后,她立刻搭机从台北赶回台南,冲进这家医院。而迎接她的,竟是如此令她备受打击的一幕。

  “肝癌末期。”汪父直挺挺地站在一边,“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怎么会这样?”她不敢相信,“医生呢?医生在哪里?我要跟他说话!”

  “我在这儿。”低沉的嗓音适时在病房门口扬起。

  她踉跄地起身,奔往那身穿白袍的男人,“我妈她没事吧?需要动手术吗?你们什么时候替她开刀?”

  “我们不开刀,明琦。”男人静定回应,望向她的眸蕴着同情。

  “方头?”医生熟悉的五官令她一愣,“真的是你?”

  “是我。”被她唤作“方头”的男人微微一笑,“我告诉过你我在这家医院工作吧。”

  “是啊,你是说过。”她怔怔望着青少年时期曾一起在电动游乐间鬼混的玩伴。

  他如今长大了,已是个年轻有为的医生。

  “你是我妈的主治医生?这么巧?”

  “别傻了,我哪这么厉害?还只是个小小的住院医生而已。”

  “那主治大夫呢?他在哪里?”她急急追问。

  “他在开刀房,今天有一台手术。”方头解释,“我是来巡房的。”

  “你刚刚说你们不替我妈开刀?为什么?”她抓住他的衣袍,“是医生排不出时间吗?还是其他问题?告诉我!我想办法解决!”

  “明琦,你冷静点。凭我们的交情,如果你母亲需要开刀的话,我一定会优先为她安排的。可问题是--”方头一顿,没说下去。

  汪明琦忽地领悟。

  问题是,她的母亲已经不需要了,所以他才没替她安排手术--

  她呼吸一颤,“她真的……这么严重?”

  “我们尽力了。”方头低声道。

  “啊。”她身子一晃。

  汪父及时扶住了她,他抬起头,朝以前的学生送去疲惫一瞥,“谢谢你了。你先出去吧,让明琦跟她妈单独说说话。”

  “嗯。”方头点头,打个手势要护士替汪母摘下氧气罩,接着两个人一起退出加护病房,在门外等着。

  “明……明琦,你过来。”汪母瘦削的双手伸向她。

  她僵在原地,直到父亲用力推她一把,才仓皇跪倒病床畔。“妈。”

  汪母朝她微笑,一面急促喘气,看得出这个笑容是费尽力气才挤出来的。

  汪明琦心一悸,“妈,你休息吧,别说话了。”

  “不……不行。”汪母挣扎着,“我一定……要说。”她费力地将手伸向女儿。

  汪明琦连忙握住,“好,你说,我听着。”

  “我要……道歉。”

  道歉?

  “我对不……对不起你。”

  “别说了,妈。”

  “我知道……你恨我。”汪母苦笑,凝望她的眸满是痛楚,“我知道。”

  她心重重一扯,“不是这样的,妈,不是这样。”

  “你怪我……太软弱。”

  “我没有,不是这样。”她仓卒否认,热烫滚上了眸,“不是这样的。”

  汪母伸手抚上她的颊,“你爸他……不是坏人。”

  “我知道。”她哽咽:心头掠过复杂的情绪。

  父亲一向就不是个坏人,他只是个求全的道德家。

  “他很……爱我。”

  是吗?汪明琦咬住牙,拚命克制想要回嘴的冲动。

  “他真的……爱我。”汪母重重喘气,“我……知道。”

  “妈,你不要再说了。你快点休息……”

  “让我说。”汪母打断她的话,嗓音细碎而微弱,“你爸……爱我,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妈--”

  “别怪他。”

  “妈,我求你不要再说了。”

  “听我……说。”汪母坚持,张大一双泛红的眼,“丢下他,我很……不放心。”

  她快死了。

  听着母亲一句比一句细弱的嗓音,汪明琦知道自己将失去她。

  她要失去她了。

  她木然地紧绷身子。

  “替我……照顾他。”

  她不语,只是呆呆望着母亲。

  “求你。”泪水划过汪母的颊,“求你。”

  她恳求着自己的女儿,恳求她照顾她放心不下的良人。那个人,其实只是个孩子,对她而言,他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他则是……孩子--”她拚命喘气,拚命想凝聚仅剩的力量,可眼神依然渐渐涣散。“答应我……照顾他。”

  汪明琦说不出话来。

  “答……应我。”汪母绝望地吐出最后的请求。

  胸膛宛如遭受冰雹重击,又冷,又疼。

  望着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交代遗言的母亲,汪明琦忽然觉得好累,好累。她不了解这些,真的不懂。

  为什么一个女人能这样爱着一个男人?

  “……我答应你,妈。”

  “谢谢。”汪母微笑,那笑是温暖而欣慰的,就好像她从此后在这世上已了无牵挂。她转向汪父,深深地、满怀情意地睇他,然后,掩上了眸。

  苍白纤瘦的手无力地滑落。

  汪明琦瞪着,好半晌,脑海只是一片空白。

  直到一声砰然闷响唤回她出走的心神。

  她茫茫回首,望向跌坐在地的父亲,他紧紧拽着床脚,用力到十指泛白。

  “爸?”她低声唤。

  他应声抬头。

  而她蓦地一震。

  那张涕泪纵横的老脸真的是属于她父亲吗?那全身颤抖、蜷缩在病房角落的模样,和平素严酷威猛的形象实在相差太远。

  “爸,你没事吧?”她问,担忧地朝他伸出手。

  他立刻抓住,“你妈她……真的丢下我了吗?”他问她,无助的神态恍若迷了路的孩子,“她真的走了?”

  她没回答,声嗓梗在喉头,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真的走了吗?她怎能这样说走就走?”汪父站起身,像只无头苍蝇在病房内狂乱地绕,“她不能走,她不会走的!”

  “爸!”她沉痛地唤。

  “她不会走的,对吧?明琦。”苍老的脸庞急切地转向她,寻求她的保证,“对吧?对吧?”

  她别过眸,不忍再看父亲惊慌失措的模样。

  泪珠晶莹而剔透,静静停栖她的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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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你那边一切顺利吗?”方保志一面讲手机,一面舀起一勺冰淇淋,喂向坐在身畔的女伴。

  “讨厌!人家说了不想吃甜食嘛。”女人娇声抱怨。

  “就吃一点。”他哄道,“我爱看你舔冰淇淋的样子。”

  “你这色鬼。”她刮他的脸颊,酥软的声嗓足以麻痹任何男人的神经。

  但不包括殷贤禹的。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开口,“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要打情骂俏也请等挂断电话后,OK?”

  “当然有,老大吩咐,小的怎敢不听?”方保志亲了女伴一口,“你要的资料我刚刚已经弄好了,等秘书整理好后就会E给你。”

  “我一个小时后就要跟客户开会了。”

  “我知道,保证及时送达。”

  “最好是这样。要是误了本事务所历年来最大的一件Case。年底咱们就召集所有合伙人来好好谈谈新的股权比例吧。”殷贤禹含笑威胁。

  “放心吧。你出马,我后援,这件Case绝对到手。”方保志信心满满,“谈完生意后,你就尽管在香港多玩几天。香港美眉很漂亮的,到兰桂坊多把几个吧。”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好好参考的。”殷贤禹嘲讽地说,“就这样啦。等我好消息。”

  挂断电话后,他立刻将笔记型电脑接上网线收信,果然接到秘书传来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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