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听说,哥哥交女朋友还要妹妹批准的。”
“我怕他跟坏女人交往,我是关心他。”
“所以你是为哥哥好?”
“当然。”谭星荷脸红了,其实她是怕哥哥离开她。
“好吧,你来跟我住。”宝宝说。
“你说什么?”谭星荷一脸惊讶。
熊宝宝的话教她们觉得莫名其妙。
熊宝宝直视谭星荷的眼睛,一字字清晰道:“来跟我住,我给你机会了解我,看看我是不是坏女人。”又问谭碧娥:“伯母,可以吗?”与其被这个小女孩气得跳脚,不如直接带回家再教育。她决定亲手解决问题,而不是让这丫头在背地里搞鬼。
谭碧娥傻了一秒,随即笑出来。“好啊,可以。当然!哈哈哈,好、好啊!”她被这女孩的魄力吸引,忽然有点明白夏树为什么喜欢熊宝宝了。以往星荷骚扰夏树的女朋友,她们处理的方式就是找夏树哭,要他跟星荷算帐,没想到熊宝宝却选择亲自解决。
她的提议,教谭星荷慌得跳脚,她猛地站起。“我不要!”
“你不是很想了解我的为人?”宝宝起身,按着谭星荷的肩膀,目光凛冽地看着她。“和我同住一闾房、同睡一张床,咱们朝夕相处,晚上同盖一床被。相信不用几天,你就能清楚我的为人怎样、品行如何,到时你就可以放心让我和你哥哥交往了吧?毕竟,这不就是你担心的?嗯?”
谭星荷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张大着嘴,半晌找不出话来反击,转而向妈妈嚷:“我不要。妈,有够好笑欸,她那地方我哪住得惯啊?”
“妈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你不是想了解哥哥的女朋友?”太好了,也许这个熊宝宝能矫正星荷的偏差行为。
“熊宝宝,我……我不要去跟你住。”谭星荷又气又慌,熊宝宝这样做,无疑是让她没借口再反对他们交往。
熊宝宝索性将她的心思道破:“你根本不想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只是不能接受哥哥交女朋友,你是为反对而反对!”
“对,我喜欢哥哥,我不要他跟任何人交往!”谭星荷恼羞成怒。
“你喜欢哥哥,所以就千方百计破坏他的爱情?”真自私,宝宝直言道:“可怕,他竟有你这种妹妹,说的是喜欢他,做的事却在伤害他!”宝宝把谭家避谈的问题揭开来。
谭星荷没回嘴,猝然眼眶泛红,表情像被谁甩了一巴掌,惊愕狼狈又混杂着哀伤。
谭碧娥被女儿哀伤的神情骇住了。她握住女儿的手。“好了,别吵了,都坐下来吃饭。”
谭星荷不肯,她咬牙道:“熊宝宝,你全说对了。”她颤抖着,面色苍白,就快要崩溃。
宝宝看她这样,心软了,口气缓了。“如果觉得我说的对,就别再干涉哥哥谈恋爱,你也可以跟喜欢的男孩子交往啊!”
“谁会喜欢我?”谭星荷哽咽。
谭碧娥低头,神情疲惫,母女二人忽然都像泄了气的皮球。
“你这么漂亮,还怕没男孩子喜欢?”宝宝不懂。
“是吗?”谭星荷忽地伸手往头上一抓,揪下假发,露出光秃秃的头顶。“有人会喜欢我吗?”
宝宝惊骇,旁人惊呼,同时谭碧娥搂住女儿哭出声来。
熊宝宝一直理直气壮地活着,从没想过会伤害谁,只要是正确的,她就坚持不妥协。
她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眼见为凭,她看见谭星荷的任性、无理取闹,和带给夏树的诸多困扰。可是她没看见,在谭星荷背后,藏着的阴影。
如果她细心一点、敏感一些,就该猜出一个相貌甜美的少女,为什么会这么样害怕失去哥哥的关爱?
穿着新的高跟鞋,踩踏着不惯的步伐,脚尖和脚跟用疼痛跟宝宝抗议,回家的路怎么比来时还长?
因为穿洋装,她没有骑车,必须徒步到捷运站搭车回家。红砖道上细密的纹痕害她好几次差点绊倒,过细的鞋跟教她的脚步狼狈,穿越两个十字路口后,宝宝在服饰店橱窗前停步休息,她看着镜里的自己,觉得面目可憎。
她骂着自己:“你以为自己有理,所以就得理不饶人。你争赢了又如何?看见谭星荷苍白挫败的脸,现在你快乐了?”
第十章
一接到电话,谭夏树立刻赶来。
家庭医师和母亲在客厅讨论谭星荷的病情,谭夏树接过佣人递来的热茶,母亲过来解释状况——
“她哭了好久,又不肯吃药,闹着说不想活,唉,你劝劝她吧。”方才在电话里,已跟夏树说了事情的经过。“也难怪她难受,第一次有人痛骂她。”
母子俩,灯下静静坐了一会儿。
谭碧娥擦拭眼泪。“妈该阻止的,可当时我想着,有人说说她也是好的,毕竟你妹妹这些年,也给你惹了不少麻烦。要是由我们来说,怕她会更难受……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当众把假发摘下来……”
心疼啊,这孩子十五岁得了脑癌,从此与癌症抗战,好不容易控制住,却因为长时间与疾病为伍,缺乏和人交际,行为幼稚,思想偏激。
谭星荷曾和网友谈过恋爱,可是在一次约会中,与路人擦撞,碰落了假发,男朋友见到她光秃的头顶,表面镇定,还要她别介意,但却渐行渐远,最终避不见面。从此谭星荷认定世上只有一个人永远不会嫌她丑、不会离开她,那就是最亲爱的哥哥,他答应过会永远守护她。
谭夏树拍拍母亲肩膀,起身,朝妹妹房间走去。
推开门,里边黑着,空气窒闷。他开灯,同时床褥上的人儿拉被盖住脸,挡住光亮。他走去拉开窗帘,让月光移了进来,又拉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换走一室窒闷。然后,他卷高衣袖,侧坐床边,掀开被子,笑望躲在被里的人儿。
“哥……”她没戴假发,泪眼汪汪,眼色像小鹿般无辜。
“为什么不吃药?”
“干么吃药,死了对大家都好……”她伤心道:“反正我只会给妈和你添麻烦,我知道你们都讨厌我,我是你们的累赘。”想起熊宝宝的话,她伤心说道。
夏树笑着,纵容她的脾气,温柔地说:“你死了,哥哥会难过的。”
她哭嚷:“你还有熊宝宝啊,她很健康,她可以陪哥哥一辈子!”
凝视着妹妹苍白的面容,疾病残酷地侵蚀着这个小妹;心疼她的苦痛,便一直纵容着,任她的不安全感不断勒索他的情感。而原来这份纵容,只令她更陷溺在自怜里。
“星荷。”夏树拉她起来,看着她。“哥哥爱熊宝宝,但不代表就会减少对你的关爱。我们是亲人,流着相同的血,我们的感情不能分割,也不能拿到天秤上秤,你是我的小妹,永远都是,不会因为哥哥爱上谁,就改变了这个事实。等哥哥娶了她,她可以和哥哥一起疼你啊。”
“但是你恋爱了,忙着陪女朋友,我很寂寞。”谭星荷揪住夏树的衬衫痛哭着。
“怎么会?”夏树轻声安抚妹妹。“等哥哥把宝宝娶进门,不就又多个人疼你?”
“我跟她吵架呢!她怎么可能疼我?她讨厌我,她还骂我。”
“她骂你?”夏树揉揉妹妹的头。
“是啊,好凶的骂呢,把我都骂哭了……她没跟你说吗?”哥哥八成已知道她调查宝宝的事,谭星荷撅着嘴问:“她应该跟你告状了吧?她怎么说的?是不是说我很可恶?她叫你来找我算帐吗?”
“你愿意吃药了吗?妈很担心你。”他不想响应这个问题。
谭星荷退身,仰望哥哥,疑心地揣测着。“怎么不说?她怎么跟你骂我的?你说吧,不用怕我伤心。”
“你真想听啊?”他笑着。
“当然!”可恶,熊宝宝一定把她骂得很难听,挑拨她跟哥哥之间的感情。
“这很重要?干么听来让自己更气?”夏树捏捏她的脸颊。
“哼!你说,我看她是不是乱讲。”星荷擦掉眼泪。
“好。”谭夏树伸手拿来杯子和药。“把药吃了,我就告诉你。”
谭星荷接过杯子一口把药吞了。“说吧。骂我什么?”
谭夏树搁好杯子,笑望妹妹。“她什么都没说。”
谭星荷瞠目。“不可能。”熊宝宝明明很气的。
“事实上,她也没打电话给我。”
“骗人!她没跟你告状,你怎么会忽然跑回家?”
“你那么伤心,是妈打电话给我的。”谭夏树抽了面纸帮她揩眼泪。“我听到你出事,马上过来看你。”
“她真的没打电话?”
“干么骗你,晚上只有妈打给我。”夏树拿手机给妹妹检查。
“那她……”谭星荷检查来电讯息。
“我有打电话给她,她关机了。”
“为什么?”
“还为什么,不敢见哥哥了吧。”谭夏树笑着捏捏妹妹的鼻子。
“嗄?因为我光头吗?吓到她了?”
“不是,傻瓜。”夏树大笑,拍拍妹妹光光的头顶。
“那为什么她……”
“我想呢……她是不好意思吧,把你弄哭了,伤了你的心,所以不敢见哥哥。”
“所以她也没跟你说我调查她……”以为熊宝宝会马上跟哥哥告状的,结果她反而躲起来了?
“你调查她?”夏树惊愕,谭星荷倏地躲进被子里。
星荷躲在被里闷嚷:“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熊宝宝的话言犹在耳……
他竟有你这种妹妹,说的是喜欢他,做的事却在伤害他!
不!星荷揪紧床单。不是这样的!她只是害怕,怕寂寞啊。谭星荷从被子里向哥哥嚷道:“哥,我其实……我是真的……希望你幸福……”
夏树怔住,望着被褥里因哭泣面颤抖的小妹。他伸手拍拍被子。“星荷,你懂事了。哥哥很高兴。谢谢。”
“你去找她吧,不用担心我了。这些年……对不起了,我是真的希望哥哥快乐的,真的!”谭星荷学着坚强勇敢,不让哥哥烦恼。
“哥哥好高兴……”夏树很欣慰,他的小妹终于懂得反省自己。揉揉被子里的人儿,温言承诺。“你永远是哥哥最爱的小妹,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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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害了谭星荷,熊宝宝很难过。她关了手机,害怕面对谭夏树。想到自己对他的妹妹做出那么过分的事,她就觉得很对不起夏树。
九点四十多分,谭夏树直接打雷话到熊家,熊华英接了,宝宝在旁挤眉弄眼,要父亲撒谎说她不在。
“宝宝还没回家喔……”熊华英帮着女儿敷衍夏树。收线后,他问宝宝:“你们吵架了喔?”
“没有。”
“干么不接他的电话?”小俩口不是热恋中吗?
“唉,你别管啦!”熊宝宝眼神闪烁。
熊华英睡前撂下话。“那么好的男人,很难得,你别使性子。”
“喂,我哪有对他使性子?”X的!现在她比较像龟孙子好不好?一只做错事怕捱骂的龟孙子,真够别扭的。
十一点,电话再次响起。
一定是夏树!她瞪着电话,心惊胆战。
已经睡了的熊华英被吵醒,从卧房吼:“电话、电话啊!”吵死了!
“喔。”熊宝宝伸手接,指尖一碰到电话忽地转而拔掉电话线,铃声戛然而止。
呼~~吁口气,惊觉自己满额汗。天啊~~她挫败地朝空中挥出一拳,跌坐沙发。窝囊!严格说起来,她也是无心的痲!
觉得胃有点痛,晚上都没吃呢。她起身去厨房泡面,冲热水盖上碗盖。
宝宝转身,背倚着流理台,望蓍脚上红肿的大拇指。咦?起水泡了……唉,穿不惯高跟鞋,磨破了脚趾,又拉扯身上昂贵的粉红色洋装,想着,等一会儿洗澡后,要将它打包明天拿去送洗,这件洋装可是花了她三千块哩!真是她买过最贵的衣服了。唉,可惜,饭局搞砸了。
老爸说的对,她的脾气真的需要改进,那时如果忍住不跟谭星荷吵就好了。
胡思乱想着,猛地记起热着的泡面,转身打开碗盖,面都糊了,烂成一团。
懒得捧出去吃,拿了筷子,夹起面条……面条稀烂,哀怨地挂在筷上,然后断断续续溜回碗里。
宝宝蹙眉,可恶!真恶心……抄起碗,将面倒掉,扔了筷子,双手撑着流理台。
叮——门铃倏地响起。
她转身,穿过客厅去开门。
灯下,谭夏树靠在门边,乍见宝宝,咧嘴,吹了一声口哨。
“太稀罕了,穿裙子!”第一次看见。
“怎么来了?”宝宝问得有气无力,避开他的视线。
“怎么不接电话?”低沉的嗓音温柔地问她。
伊人心情低落,低着头思量着该不该说出今晚的事。他还不知道吗?她垂着脸,心事重重。
他微笑。“你看来一副心虚的样子。”向来趾高气昂的家伙,竟一副气馁样,可见受到极大打击。
宝宝抬头,瞪他一眼。“我是很烦!”
夏树攫住她脸畔一小撮头发,轻扯,拉近她的脸。直视她道:“穿这么漂亮,该不会背着我和谁约会了?”
“乱讲!”
他呵呵笑。熟悉的略带轻佻的口吻,奇异地安抚她的心情。
总是这样,用这调调说话,像是天下没大事,全是庸人自扰之。这么云淡风轻,言笑晏晏地。宝宝凝视他,月光下的谭夏树,英俊清朗,赏心悦目。
就算他知道今晚的事,他也不会跟她生气吧?毕竟他对她一向都是这么温和有耐性啊,应该不会因为这事就讨厌她了吧?
糟糕,爱情果真会害人患得患失,她几时这么怕被讨厌了?
“夏树……”怎么办?被你家人讨厌了。宝宝叹息,垂着肩膀,犹豫着要如何说。
夏树退后一步,打量她,将她从头到脚看一遍,视线留在她红肿破皮的脚趾头上。“脚趾怎么了?”
“穿高跟鞋磨破皮了。”
“所以今晚你难得的穿了洋装,又破例穿高跟鞋?”他直视她,一边扯下系在领口的蓝色领带。
他侧首,笑望她,用一种懒洋洋的口气说:“宝宝啊,见我的家人,需要这么慎重吗?”
他知道?!宝宝倏地脸红。
夏树促狭道:“原来……你这么重视我的亲人。”他一副很感动的样子。
“你全知道了?”
“嗯。”
“我是说……嗯……你知道多少?”
“知道整个饭局经过,一直到我妹妹摘下假发。”他的语气里含着笑意。
“那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他将领带甩挂在右肩上,抬手看表。“你们约六点是吧……现在是十二点三十五分。”目光对上她的眼睛。“也就是说,已经过了六个多小时,你身上还穿着洋装,可见是烦恼到连衣服都没换,我百分之百肯定你晚上什么都没吃,百分之两百肯定你沮丧得要命。”他笑笑地眨了眨眼。真不像平时那个身强体健,气势磅礴的熊宝宝啊。
“我对你妹妹说了很重的话。”宝宝气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