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妥瞅他一眼。“你还说!听说当初老太爷帮你安排的对象是婕……”
陶垚农挑眉。“你怎么知道?!”神情有些惊讶。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啊!”她捏一下他挺直的鼻。“听说,你跷了那一场相亲,你也太不给婕面子了──”
“因为我看到了你。”他深情地看着她,说:“我跟多婕早就知道彼此,如果真的有意思,根本不需要老太爷介绍,那天,我是想去推掉的……”
“是这样吗?”她质疑。
“当然是──”
“当然不是!”她打断他。“你难道不是想,这是老太爷用心良苦安排的一个机会,而且婕是如此完美的女子,即使你们彼此没这个意思,只要不排斥,感情还是可以慢慢培养,细水长流……总有一天,你们会爱上对方!”
陶垚农心头一跳,她说中他当初的想法。“不,那是不可能的!”他脑海一转,强调道:“当时我遇见了你。我连自己是怎么走出那片美丽的玫瑰花海,都迷糊了,我的心魂早被你勾了去……”
她笑了起来。“你真像个呆子!”他去相亲那天,一切行动都被苏林奶奶瞧见了,就是这样,事后,苏林奶奶才跟老太爷商量,派她下高原……那两位长辈,根本故意设计他们在一起。
“为什么是我呢……”她呢喃了句。
“嗯?”陶垚农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她用力吻他一下。“我说──你真幸运!”对啊,两位长辈当初的安排,完全站在他的立场,莫名其妙就派她下去,而她──她竟也爱上了他。别的不说,光他是搞农牧场的这点,在以前,她便不可能爱这样的人……现在,她要嫁给他了,能说他不幸运吗?
“我知道,我是最幸运的男人──因为有你。”他回吻她。
一阵敲门声突然传来。他们一起转头望向房里,再互相凝视。
“被发现了?”
“时辰到了?”
“哥哥,你在里面吗?”陶子墨的声音终止他们的猜测。
陶垚农抱着宇妥离开露台,回卧房里。
“我可以进去吗……”陶子墨的嗓音听起来闷闷地。
“进来吧,小桃子。”宇妥坐回梳妆台前,朝门外应声。
陶子墨推开百叶折门,进入宇妥的卧房。
“怎么了?”宇妥看着陶子墨。再过几个月,这女孩就要满十岁,少女的轻愁似乎提前出现在她清秀甜美的小脸上。
陶垚农皱起眉,盯着妹妹,感觉不太好。
“哥哥……”陶子墨抬眸对着陶垚农。
“嗯?”陶垚农谨慎地应了声,拉起她的小手,往窗边的午睡沙发落坐。“什么事,你说吧──”他舒了口气,几乎知道妹妹会说什么,而他也做好准备了。
陶子墨低着头,说:“为什么爸爸妈妈还没回来?”
陶垚农沉下脸,握住妹妹的手。“子墨──你听好,哥哥只跟你说一次,但你要永远记得……”
陶子墨点点头。
陶垚农道:“爸爸妈妈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陶子墨瞅住他,急言:“今天是哥哥的结婚典礼,我提前写信跟爸爸妈妈说了,为什么他们赶不回来?”
“不是赶不回来,”陶垚农竭力使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平声静气,黑眸定定对着妹妹泛着泪光的双眼。“是不会回来,爸爸妈妈永远不会回来了──”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这不是我写给爸爸妈妈的吗……”陶子墨抖着嗓音。“哥哥没有帮我寄出去……难怪爸爸妈妈不知道哥哥今天结婚,不回来……”她几乎要哭了。
陶垚农将她搂进怀里,哑声说:“爸爸妈妈当然知道哥哥要结婚,只是他们永远不会回来,你懂吗──他们死了──”
“你骗人!”陶子墨用力推开陶垚农,瞪大眼睛,激动地说:“我写信给爸爸妈妈,他们都有回信给我!”
“那是我回的!”陶垚农说道:“爸爸妈妈在你回海岛那年就死了……”
陶子墨的眼泪终于流下。
“当时你年纪还小,我无法告诉你,爸爸妈妈永远不会回来,我不想你难过伤心。”
“你骗人……你骗人……”陶子墨摇着头呢喃,泪水不止往下掉。
陶垚农朝她伸手。她挥开哥哥的手臂,倏地起身,大哭着往外跑。
“小桃子!”
“子墨!”
宇妥和陶垚农同时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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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子墨避开人群,跑了一段路,哭倒在一棵大树下。
“你怎么了?”有个人在问她。
陶子墨依旧痛哭流涕。
那人一步一步走近她。“今天是你哥哥的婚礼,你为什么要哭呢?”
陶子墨抬起头,看见余联站在身旁,猛然抱住他。“余联……我永远都见不到爸爸妈妈了……哥哥说爸爸妈妈死了……他们死了,永远不会回来看我……我永远都吃不到妈妈做的点心了……”
余联蹲下身,一脸平静抱着她,轻轻拍抚她的背。
“我是个孤儿了……没有爸爸妈妈……没人要我……”
“怎么会呢,”余联开口。“你哥哥今天结婚,你有了一个嫂嫂,又多了一个家人。我看到你有好多家人,农牧场那些人都来参加婚礼了,他们全是你的家人,不是吗?”
陶子墨摇着头。“我没有爸爸妈妈……”
余联又说:“但是你并不孤单。子墨,你知道吗──你爸爸妈妈在天上看着你。”他托起她的脸庞,抽起衣前袋的方巾,擦拭她的眼泪。
陶子墨心头一阵暖意。她想起自己的好朋友多多也是没有妈妈,当初她也是说着跟余联一样的话,安慰多多。她也是告诉多多,海岛上的人们都是她的家人,她并不孤单……
“可是……”陶子墨吸吸鼻子,对余联说:“我真的很想吃妈妈做的点心……”
余联牵着她起身。“那你可以到我家吃。以后,你想要吃,就到我家。你如果想要家里有妈妈的感觉,也可以住在我家──”
“真的吗……”
“嗯。”
“余联……谢谢你。”
“你别再哭就好了……至少,今天别再哭,否则你爸爸妈妈在天上看见他们的宝贝女儿伤心难过,一定也会掉泪,然后就下雨,这么一来,可会坏了你哥哥的婚礼──你也不想如此吧……”
他们慢慢走离树下。两抹人影从一旁树篱后方出来──
“交给余联,就不用担心了。”宇妥说。
陶垚农沉默不语,看着阳光投射在地上的妹妹的影子。
宇妥握住他的掌。“你已经是个好哥哥了──”
陶垚农转头,对住她绝美的笑脸,神圣般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你们两个!”一阵叫声传来。“怎么跑来这里幽会!典礼要开始了,大家找不到新郎新娘!”
宇妥笑了起来。一群人将他们簇拥回湖畔会场,隆重地举行婚礼。
当晚,他们的新房还是在宇妥外公与双亲的安排下,设于宇家。陶垚农简直像个入赘女婿。
一番缠绵后,陶垚农叹了口气,喃道:“……越来越不喜欢农场了,是吗?”
宇妥从他胸膛上,抬起美颜,说:“你今晚怎么老是叹气?嫌你新婚妻子不好吗?”她瞪他。
他吻住她的唇。“我的妻子太好了。”
“那你叹什么气?”
“是子墨──那丫头居然说要在余联家住一阵子……”
“你担心她没人照顾,我留在高原照顾她好了。”她飞快地接道。
陶垚农一惊,坐起身。“这怎么行,你是我的妻子,当然跟我回农场!”何况他不是在担心妹妹没人照顾……
“你那什么强硬语气!”宇妥纤指戳向他的胸膛。“原来你是个坚守‘夫唱妇随’的传统沙文猪?”
“我不是这个意思……”陶垚农辩解。
“我后悔嫁给你了。”宇妥跳下床,不给他机会讲话。
“妥妥……”陶垚农跟着下床,几乎跪在她脚边。
大男人央求的姿态,好好笑。宇妥掩着唇,低声笑了。
陶垚农听见她的笑声,眉一扭。“好啊──妥妥,你玩弄我!”他起身,将她抱回床上。
宇妥惊叫。
“你喊救命也没用了!”他露出洁白的牙,笑容森冷,身体却热如火,卷里着她,又缠绵了一回合。
喘息平定后,宇妥说:“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怕有蹄的动物──”
陶垚农抬眸,惊讶不已。
宇妥拍拍他的脸,继续说:“这也是为什么我不会骑马的原因。还有猪啊、牛啊、羊啊……我都很怕,除了把它们做成餐桌美食外……所以,你要知道,你娶到我,是多么幸运的事。我想,我应该没法当个称职的农场女主人──”
“我不是娶你回农场工作的!”陶垚农接了句。
宇妥眼睛亮了起来。“你能有这样的体认,就太好了!”她拍了一下手,显得有些兴奋。
陶垚农越看她越不对。
她说:“苏林奶奶决定派其它人到农场医护所,我以后得留在高原医疗中心当主治医师──”
“什么?!”陶垚农大叫。“你不跟我回农场?!”
宇妥坐起身,凝眉插腰,俯视他。“你又要说‘嫁鸡随鸡’那一套了嗯?!”
“我没有。”陶垚农回道。他从来没有说“嫁鸡随鸡”这四个字啊……
“总之,以后,我在高原工作!我怕农场的动物,所以要住在我家!”她宣布。
“那我呢──”
“你回去管你的菜园湾。”
“我们是夫妻耶……”岂能这样相隔两地?
“所以,你要定期来看我。一个礼拜至少两次,你如果不来,我就当你是逃夫,我会──”
“会怎样?”他打断她。等着她说,会回农场找他,回他身边。
“我会……”她顿了顿,眼波流转,想到好点子般,说:“我会写诗给你──”
终曲
逃夫!
你知道我在说谁
我不是个悍妻泼妇
我不会抓你
你最好自己回到我身边
马上!
陶垚农后来才明白,妻子所谓写诗给他,是这么一回事──弄得菜园湾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个“逃夫”。
“爸爸!”儿子陶可为走出主屋,站在露台上的阶梯口,看他刷洗石墙上的文字。
“爸爸,那不是姑姑留给姑丈的图画吗……爸爸为什么要擦擦……”陶可为歪着头咕哝地问。
“姑丈已经看过了,可以把它擦掉。”陶垚农笑了笑,继续努力地刷洗。“可可要不要帮爸爸的忙?”
“好啊!可可来帮忙……”陶可为蹦蹦跳跳下阶梯,拉起塑料水管,小手压住手枪式喷嘴,一用力,水雾朝父亲身上猛喷。
“好了、好了!可可!你越帮越忙……”陶垚农抱起儿子,拿开他手上的喷嘴。
陶可为浑身湿淋淋,呵呵笑着。“好好玩喔……爸爸──”
“陶垚农!”一阵叫声传来。
父子俩一起往石阶下望。
宇妥从一辆吉普车驾驶座跳下,啪嗒啪嗒上楼梯。
“妈咪!”陶可为高声叫道,挣脱父亲的怀抱,跑向宇妥。
宇妥抱起儿子。“怎么湿淋淋地?”纤手抚抚儿子的小脸。
陶可为笑嘻嘻地说:“可可帮爸爸喔……”
陶垚农走下来,吻一下妻子,说:“你回来了──”
“你还敢说!”宇妥打断他。“今天是可可三岁生日,外公和爸爸妈妈在高原上等着帮他庆生,你不带他回去,还在这边做什么!”
陶垚农一愣。是啊,儿子今天满三岁了。当初妻子生产,他不在她身边,所以一直对儿子的生日有着浑沌记忆。
“抱歉,抱歉。”他搔搔头,抱过儿子。“我这就给儿子换衣服。”他往上走。
宇妥挽住他的手臂,跟着往上走。
他偏过头,看着妻子,说:“妥妥──”
“嗯?”她轻柔应了声。
“你以后写诗给我,可不可以写在纸上?”
“全菜园湾都知道你这个‘逃夫’了,你还怕啥?”他根本不知羞的呀──要不,也不会把儿子的名字取成“逃,可为”……
陶可为听到父母的对话,好奇地开口:“爸爸不是说‘逃夫’是姑丈吗?为什么妈咪说爸爸‘这个逃夫’……到底‘逃夫’是什么?”他的小脑袋里,都被弄胡涂了。
陶垚农揉揉儿子的头,很有气魄地说:“可可,爸爸告诉你,你要记住喔,逃夫就是──‘姓陶的大丈夫’!”
【全书完】
编注:《逃夫》之后,敬请期待──《良妻》。
后记
——by米兰
岳靖是个很奇怪的人。
我跟她的对话,常常都在一些不怎么愉快的话题上打转。比如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打电话给我:“嗳,我觉得我的计算机中了木马程序耶。远程一定有个骇客遥控我的计算机,偷走我的稿子!”(语气还很笃定)
“你以为你是谁啊,J.K.罗琳吗?偷你岳靖的稿子要干么?!”
“喔,对喔。”
然后她又时不时打电话来。
“万一来不受交稿怎么办?好可怕~~”
这时就不能以严厉的语气给她巴回去。“唉哟,不要担心啦,你一定写得完的啦!”
“我常常头痛,我觉得我的脑子里长了一颗瘤──”
“嗯。”
“最近早上起床会喉咙痛,我觉得我得咽喉癌了吧。”
“嗯。”
“我那天看报纸,说常头痛、头晕、耳鸣的人要注意,可能会过劳死。这些症状我都有啊,我觉得我会过劳死耶~~”
那时真想回她一句:“那你觉得有什么病你是不会得的?!”
而且她每次打电话来,没讲个一、两个小时不罢休的,讲的内容又天南地北;我只问她一个小问题,就必须把整个故事全部听完。故事是很好听啦,有些东西也很有趣啦,但是我想去忙耶,岳小姐还不挂电话是怎样?
最后我只好说“我要去开会了”或者“我想去上厕所”逃之夭夭。
当然,书出了之后,这些花招也不能用了。
这样看来,岳靖真是个奇怪又焦虑的人。可是这个奇怪又焦虑的人,偏偏又写得一手好文章,文字漂亮,情感细腻,既坦白又隐晦。
她知识丰富,看的多、读的多,吸收能力强,常常跟我说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写在书里的也少见,如凌霄花、古董八音盒、老虎窗、吊脚楼、法国梧桐、生态缸、攀木蜥蜴……她笔下的人物,也多是“不安于室”,四处游历,从海岛高原到港湾,从城市的豪华饭店到哥伦比亚的矿埸,从古老的大宅到无奇不有的便利屋,这些东西让她的故事格外有神秘感与异国感,对读小说的人而言,就像是开了一扇窗,那么亮眼。
她也是一个有品味的人,对饮食、时装、生活、环境等等,都表现在她的主角身上。这些祭家人,或罗家人、多家人(这岛上人真多)个个年轻美丽,是天之骄子,他们穿着高雅、饮食讲究,住在富有个人特色的屋子,性格鲜明,教人忍不住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