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他又灌一口酒。“不然你以为我说谁?”
“呵呵,”吴文杰干笑,以为他在骂女朋友。“我从没见过你这样。”
“怎样?”他还不知自己反常,果真当局者迷啊!
“你现在啊,就像在抱怨自己的女人。”
“嗟!”金绍棠挥挥手,仿佛他多可笑。“我才不抱怨我的女人,我那么小气啊?对女朋友不爽,切就好了啊,抱怨干么?现在不同,现在是我的秘书乔弥生,你说说,她到底怎么了?那么多年从没见她发神经啊!”他叹气,又抓头发了。唉唉唉,连叹三声倒进沙发。“烦死人了……”她从不发脾气的,会忽然这样肯定有原因,他想不透。她像变了个人,他很不安。
“绍棠。”吴文杰按住他肩膀,目光透着怜悯。“你不要再想了,女人这种动物最情绪化,搞不好明天她就好了。”
“是吗?”是这样吗?弥生只是一时的情绪化?
* * *
结果不是!弥生不是情绪化,她还是对他好冷淡。
一星期后,他受不了,把她叫进办公室,烟灰缸里,方捻熄的香烟还火光稀微,烟丝袅袅。
弥生瞪着那管烟,听他说话。
“所以,下个月帮你调薪,多五千元,这样满意了?”说完他拉开抽屉拿出钥匙。“所以一切照旧。”
弥生瞪他。“等等,你以为我想调薪?所以才——”
“不然呢?我想不出你气什么,还是……”他也凑脸来盯住她。“你老实跟我说,有人跟你挖角吗?哪一间公司?可恶,他开的条件我加倍——”
天啊~~气死我也!弥生靠近,瞪住他。“金绍棠,你真是笨蛋。”
他脸一沈,也靠过来,两人鼻尖几乎要碰到了,眼对字眼,呼吸喷在彼此脸上。他狠狠道:“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我从不把你当下属,那不代表你就可以这么嚣张!”可恶,骂他笨蛋。
混帐!弥生咬牙。“金大老板,小秘书我的容忍也是有限度,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那早超过一个秘书该做的!”
“所以就算我调薪,你还是坚持要跟我分那么清楚?”
“这样比较好。”不再任他予取予求,她要新生活!
他抓了钥匙扔进抽屉,砰,关上。剧烈的声响令她震住了,他起身,抓了公事包吼——
“随你高兴,看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他出去,剧烈的甩门声,惊动她。
望着那未熄的香烟,她静静看一会儿,捻起香烟,拍掉滤嘴沾染的灰,挟在指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重温他残留的气味。熟悉的香烟,熏得眼睛潮湿。
竟然以为她想调薪?他真那么木头,还是故意装傻?她暗示得还不够?方才她差点咆哮出来——“你这笨蛋,我只要你爱我!”唉,幸好忍住了。得不到他的爱够惨了,若还要他亲口说出“我不爱你”,嘿!那她还有脸留在这里吗?
铃~~手机响了。
“喂?”
“弥生,晚上过来吃饭。”是铄雅,命令的口气。
“不要,我——”
“什么不要,你有事?又要跟金绍棠应酬吗?他要你干么?”
“不是啦,我——”
“那就过来,少废话,我有事跟你说。”喀!她挂上电话。
“喂?”真是!弥生将手机收进口袋。
她站起来,帮他收拾桌上杂乱的资料,一一归妥,又检视笔筒,笔尖钝了,她坐下,拿出刀片,一枝一枝削起来……砰!门又推开,弥生吓了一跳,刀片削到指腹,好痛!
金绍棠冲过来,抓了她的手,掐住伤口上边的皮肤止住血。“笨蛋,你在干么?!”他咆哮,他看她将皮削下一大块。他坐下,用面纸压住伤口,他揪眉心疼道:“太不小心了,很痛吧?”他望住弥生,弥生撇开脸。
“还好。”不要对我这么温柔,求你。
“什么还好,皮都削下来了。”弥生想抽手,他硬是捉牢。“别乱动,先止血,然后再……弥生?!”他惊愕,弥生哭了,眼泪不断地掉下来。望着她流泪的侧脸,他慌了。“真的很痛?”
弥生揩去眼泪。“你不是要赶去电视台?快去吧,别让他们等。”他还是牢牢握着她的手。
“弥生。”她不看他,他严厉道:“弥生!”她这才转过脸,他叹息道:“你到底怎么了?你让我摸不着头绪,家里出事了,还是遇上什么困难?”
我爱上你了,这是最大的困难。弥生张嘴,爱梗在喉里,说不出口。
他鼓励她坦白,他催促她开口,他按住她手,他说:“弥生,我们是好朋友,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
好朋友……梗在喉里的话硬生生吞下。“你跟那个丁菲菲怎样了?”
“怎么忽然问这个?”他笑了,将覆在伤口的卫生纸拿下,她皱眉,伤口热又疼。
他起身警告。“别动!”随即出去拿药箱。
弥生举高食指,检视指腹上的伤口。嫩红的伤口裸露,血止住了,泪却凝聚在眼底。怎么办?一听见他温柔的声音,她软弱了,怎么也无法狠心不理。怎么办?明知再蹉跎下去毫无意义,她应该离开,但望见他,她又拿不定主意了。好痛苦,她不要这样。
这样下去,永远也挣脱不掉他。谁能告诉她,对着一个深爱的人,该怎么才能无动于衷?日日对着心爱人儿却无法拥有,这煎熬她还想领受吗?
金绍棠走进来。“好了,我帮你上药。”他坐下,打开药箱,慎重其事地挽起袖子,瞪着瓶瓶罐罐。“嗯……”从未帮人上药,不知从何下手,他笨拙地拿起各式药瓶打量。“这是消毒的?喔,先上消毒的,然后……这个是……”
弥生笑了。“我自己来。”
“不,你别乱动。”
弥生指着咖啡色瓶子。“这是碘酒,先上碘酒。”她指导他。
“喔,好。”沾了碘酒,抓着她手腕,好仔细地帮她消毒。
“再上软膏。”弥生指着白色软膏。“就这个。”
“喔,好。”挤一截软膏在指尖,边帮她抹上边问:“疼吗?疼不疼?行吧?很痛吧?要不要轻一点?还行吧?你忍忍喔。”罗罗嗦嗦的,害弥生哧的笑出来。
他停住动作,敲她额头。“笑?你还笑?拜托下次小心点,哪有人这样削笔的 ?”
“还不是你害的?”弥生也啪地打他额头。“都是你,忽然闯进来,害我吓一跳才削到手。”
“唉呀,你这女人!”他跟她杠起来。“自己笨就算了,还怪别人。”
“本来就是。”她皱眉。
“好了好了,我不跟女人计较。现在怎么办?要贴OK绷?不行不行——”他抓着她的手检查。“0K绷太小了,我看要缠绷带。”
“拜托,一点小伤,缠什么绷带?”弥生哭笑不得。
“一定要缠,伤口感染细菌就完蛋了,你还想住院啊?I
“呸!少咒我。这点小伤会住院?”
“你肚子疼都可以疼到盲肠炎,你说你手痛会不会痛到去住院?”
哼,哼哼,她笑睨他。“你希望我住院喽?”
他嘀嘀咕咕。“起码你住院时乖多了,不像现在……”他剪下一截绷带,裁开尾端。
她听了缄默,想起住院时,身体虽然受苦,心灵却是欢快的,他天天来陪。那时她还作着美梦,梦想他终会爱上她,现在变得这么难堪,她感慨。
“手过来。”他命令着,弥生将手伸过去,他小心地缠伤口。“明天我帮你换药,伤口不能碰水,要小心点,别发炎了。”
“喔。”弥生听得心不在焉。
“好了。”他摸摸她的头。“我去电视台了。”把先前忘了的文件收进公事包走了。
“喔。”弥生点头,望住伤口,她嗄了一声,回头咆哮。“金绍棠!哪有人在绷带上扎花的?”
“造型嘛!”他哈哈大笑着离开办公室。
厚~~真是的!不过几分钟,他在她指头处用绷带打了个结,那个结竟是花朵形状,似白色雏菊。瞪着那朵花,弥生又气又笑,却不得不佩服他的手巧。她将手指凑近唇边,吻了吻花儿。
唉呀,眼眶又热了!不是打定主意不再受他影响?
* * *
妈妈跟阿姨在吵架,茵茵坐在桌前,瞪着她们。
“你说什么?帮祖伟投资?!你干么!”弥生吼姊姊,乔铄雅将食材倒入火锅。
“有什么关系?他反正钱放着也是放着,你吼什么吼?”
“你明知他……他……”弥生气得灌下一大杯水。
“他喜欢你,所以啊,他才那么大方。”铄雅拨弄火锅料。
“我不想欠他人情,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
铄雅笑嘻嘻。“ㄟ,他真的很喜欢你吧,他不错,他……”
“我不想听,你别在那瞎搅和,我的事你别管……”
姊妹俩吵得不可开交,茵茵瞪着阿姨受伤的手指,她瞪了很久、很久,咽一下口水,然后——
“花——”她掐住弥生手指。
“啊——”弥生惨叫。
“放手、快放手,阿姨痛痛,快松手!”铄雅揪住女儿双手用力摇,弥生更用力地哀嚎。
“花——”茵茵紧抓着不放。“花花花花花——”
“痛死啦——”弥生尖叫。
“哇~~我的花……”茵茵嚎啕大哭。
弥生趴在桌上啜泣着,左手食指伸直,铄雅帮她重新包扎,经过这番折腾,伤口又流血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她帮妹妹上药。“小孩嘛,都怪你,没事在伤口扎那么漂亮的花,她当然好奇,她不是故意的嘛……”
“可恶……”弥生抽抽噎噎。“讨厌鬼,臭茵茵。”
茵茵瞪着阿姨,也哭着骂。“你羞羞脸,爱哭鬼。”
“笨蛋,很痛ㄟ!”弥生训斥,茵茵哇的又哭了。
门铃响了,弥生抽面纸揩脸,擤鼻涕。铄雅抱着女儿去开门。
“你来了?”笑盈盈地请客人进来。
一见来人,弥生惊愕。“陈祖伟?”
“弥生。”陈祖伟拎着礼物,笑着走进屋内。
“你?”
“我请他来的,快,快进来!”
弥生火了,瞪着姊姊咬牙道:“姊,我们好像少拿一样菜喔,你跟我进来看看。”弥生起身要她进厨房。
铄雅装傻。“哦?没有吧!我都拿过来了啊?”
弥生笑着说:“你、最、好、跟、我、去!”说完大步走向厨房。
铄雅将女儿交给陈祖伟,硬着头皮过去。呵呵呵,要死了喔!
弥生咆哮。“你干么?你到底在干么?”
“干么?吃饭啊干么?”
“我是问你干么找他?”
“他不是你朋友吗?姊姊找他来吃饭,姊姊关心你也关心你的朋友啊!”
厚~~头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么?”
铄雅拿起削好的小黄瓜啃。“真高兴你了解姊姊的苦心。”
弥生握拳仰头啊了一声,真想掐死她。“什么苦心?你根本在看好戏!我要是知道你找他来,我就不来。”
“反正金绍棠对你没兴趣,试着接受别人会怎样?他人很好啊!我是为你好。”
“他很好有什么用?我对他没兴趣——”
“对下起……”一个声音打断他们,两人回头,看见陈祖伟尴尬地道歉。“呃……茵茵要吃火锅,我拿个碗……”他走进来,表情困窘,显然方才的争执他都听见了。
弥生难堪地上前取碗。“碗在这里。”
“汤匙在这边。”铄雅递给陈祖伟。
陈祖伟拿了东西走出去,然后一阵沉寂。弥生背靠着流理台,低头不语。铄雅站在另一边,双手环胸,表情凝重。
好一会儿后,铄雅拿了碗筷出去。“出来吃饭。”
弥生疲惫地深吸口气,走向窗前。陈祖伟是个好人,她无意伤他,嗐~~她真想逃走。
第六章
忙完电视台的工作,金绍棠跟大家道别。前来探班的丁菲菲,和他一道离开。两人步出大楼,丁菲菲挽住他的手。
“好饿喔!”她提议。“我们去吃烧肉好不好?去喝一杯?”
金绍棠瞄一眼手表。“喔,好啊。”
“YES!”丁菲菲欢呼。“我饿得可以吃一头牛了。”她欢笑着,他则是笑得勉强,他心理还想着弥生,她的手还痛不痛?她一定出了什么事,要不然怎么会哭?
“有一家麻辣锅很有名,你知道是哪一家吗?”
“喔。”他打开车门,菲菲坐进去。
“还有一家什么小笼包的,我在日本常听人说啊,你知道是什么店名吗?”
“喔。”他发动引擎,车子开上马路,还在想着弥生怎么了。
“是不是叫猪头小笼包啊?”菲菲问。
“喔。”他打开音响。奇怪,好像他从日本回来后弥生就变了,那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丁菲菲注视他,笑嚷。“我说猪头小笼包啊!”
“嗯,对。”
还对咧,她翻白眼,按掉收音机。“你有心事?”
他觑她一眼。“喔,我在想一件事。”
“我说了半天你根本没听。”
“对不起,你自己去吃好不好?你想到哪?我载你过去。”
“嗄?你不吃啦,真扫兴!”
“抱歉。”
“算啦!”她笑道。“不如送我回饭店吧,改天我们再出去吃吧。”
* * *
火锅热腾腾,气氛冷冰冰。茵茵哼着儿歌啃丸子,铄雅低头喝汤,不敢再乱说话了,弥生也因为方才的事对祖伟感到抱歉,只是默默喝汤,祖伟不擅言词,只好静静地吃火锅。
手机响了,弥生放下筷子接电话。“喂?”
是金绍棠。“我收工了,好饿,你上次带我去的那家烧肉店在哪?我现在去载你,我们去吃。”
弥生朝祖伟跟姊姊看了一眼,低头小声说:“不行。”
不行?金绍棠愣了一秒。“你有事?”
“呃……总之不行啦,我在吃饭,你自己去吃。”
“吃饭?哪里?家里吗?我过去你那里,好久没吃你煮的饭了。”他常上她家吃饭,说得很自然,根本没想过会被拒绝。
“不是,我不在家。”她的头更低了。
“不在家?你在哪间店?我过去找你。”怪了,弥生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唉,我现在不方便,你找别人吃。”关上手机,弥生坐直身子。
铄雅问:“谁啊?”
弥生挥手。“没什么。”
陈祖伟帮弥生舀火锅料。“多吃点。”换他的手机响了,他拿了手机走到阳台。
“你好,我是陈祖伟——”
“喂,是我。出来喝一杯吧,我请客。”金绍棠心烦地道。
“不行,你找别人吧。”
“嗄?你也不行?”今天是怎么了?
“还有谁不行?”陈祖伟问。
“喔,没啦,本来我要跟丁菲菲去吃烧肉,后来……唉,算了算了。”他问:“你在忙?”
陈祖伟老实道:“我跟弥生吃火锅。”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我知道了,你们慢慢吃。”
陈祖伟走进屋内,坐下来,他微笑地对弥生说:“是绍棠,找我吃饭,他本来约丁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