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擦药吗?”他扬睫看他,黑白分明的深邃眼瞳盯得她手心发麻。
那不受控制的心跳又受到他眼神的牵引……
“有……有擦。”
“脚呢?”他蹲下来,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一把将长裤拉高至膝盖。
“不要这样!”惊慌的她拉着裤管连退两步。
华萌连忙解释道:“对不起,我只是吓到了,我并不是故意的。”
“是我不对,我太心急了。”他又张开嘴,毫无心眼的笑。
知道他并非生了气,华萌忐忑不安的心定了下来,“膝盖也结痂了。”她矮身主动将裤管拉高,“快好了。”
“给你。”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罐乳状品,“将它擦在伤口上,可以避免复原的伤口成疤。”
望着突如其来的礼物,华萌犹疑着不知该收与否。
“快收下来啊!”唐净硬把药塞到她手里。
“谢谢。”她讷讷的道谢,无法阻止如春雷般狂烈的心跳。
他皱眉看着她拿着大剪的手,“你非得做这些工作吗?”
“当然啦,这些都是我的职责。”
“除了买菜跟修剪花木外,还有什么?”
“打扫、洗衣……反正所有的家事都得做。”
他叹了一口气,“还好你得天独厚,”他的手握着她除掉手套的手,指尖在手心四处游移,“不太容易长茧。”
他的碰触让她很不自在,更怕被人瞧见了,尤其是方瑜,不知她会怎么联想这一幕,可他掌心的温热让人感觉好舒服,舍不得被放开。
“你好像很关心别人的手脚?”他的焦点都在她的手上、脚上,好像受了点伤就是世界末日般,她不禁好奇的问。
“不只手脚,”他用一种十分用心的专注盯着她的眼,“你从不觉得你跟别人长得不太一样吗?”
华萌心整个纠结在一起。他在暗示她其貌不扬吗?
“我知道。”她应答的声音轻若蚊蚋。
如果她可以选择,她当然希望能有个美丽的外表,这样如果他跟她走在一起,别人就不会觉得突兀……华萌心一惊,她在想些什么啊!
“原来你也知道。”唐净点点头,“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多费唇舌了。”他不自觉的开心笑出声来。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他看穿她的心思,故意先发制人?
“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觉得难堪的华萌手轻轻抽离他的,背转过身将手套重新戴好,默默的拿起大剪修剪庭园。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工作?”
华萌手上的动作一顿,“难道长得丑,就没有工作的权利吗?”
“你说什么权利?”她的话几乎含在嘴里,唐净听不太清楚。
“我从小就做这些工作,我会的只有这些。”
“你是说,你从小就在这边帮佣?”
华萌点点头。
“原来这里有长工制?”唐净大惊失色,“你不会是跟他们签了终身约吧?”
“算是吧!”
如果血缘是一种约束的话,如果她舅舅拿的钱是她的卖身钱的话,那他说得其实也没错。
她或许可以走,可是人海茫茫,她不知该往何处去;而且她又不像一般佣人一样领有薪俸。她在这间屋子的付出,全是理所当然的,身无分文的她一踏出这个大门,就跟街边的流浪汉差不多了。
“这可就麻烦了。”唐净双手环胸,不胜苦恼。
他跟方家要一个人当然不是问题,但如此全能又任劳任怨的女佣想必难找,强取或多或少会伤了和气,所以他目前并不想以如此鸭霸的手段夺得她。
她不知他在烦些什么,他该不会是看她碍眼,想叫她从这里滚出去吧!她忍不住臆测他的想法,但也只有他本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唉!”凝神许久的他重叹一口气,“你如果笨拙一点就好了。”
可她如果当真笨拙,眼中那抹独特的坚忍气质,说不定也会消失无踪,而他要的那百分之二十,就在这一双表里脆弱、无助,暗里坚强的瞳眸啊!
什么意思?华萌又不懂了。方家人个个嫌她笨手笨脚,怎么他反而希望她笨拙一点?
“唐净!”唐净的思绪被一声惊喜的呼喊截断。
方瑜正以跑百米般的速度冲过来,突然头往前一栽,摔倒在唐净脚前。
她真的照她的话做了?华萌瞠目结舌,呆愣当场。紧接着突涌上来的笑意,让她必须捣着嘴,才不会让人看到,她因强忍而扭曲变形的唇角弧度。
被唐净扶起来的方瑜哭丧着一张脸,故作柔弱的靠在唐净身上,不断的委屈诉说她刚摔倒的地方有多疼。
“我看你还是回屋里休息好了。”唐净皱眉道。
“我想也是。”方瑜拉着他的手,眼底写着希望他搀扶的渴望。
“走路小心点!”唐净松开被她纠缠的手,摆明并不打算如其所愿。
怎么会是这样?方瑜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华萌。
华萌朝她耸了耸肩。当真有用才奇怪呢!她随口掰的招式,如果当真说中了唐净的性子,那她就有资格到街上摆摊算命了。
什么烂招式?根本一点用也没有!方瑜恶狠狠的目光暗地投向华萌。想起她刚刚那一跤摔得结实,滚出的眼泪半假半真实,细想之后赫然惊觉,这该不会是华萌故意整她的把戏吧?
见方瑜脸上表情骤变,华萌立刻知道,她又准备倒大楣了。男人,真是祸水,还是闪远点为妙。
“你们要不要进屋去聊天?”她好心的提议,“外头太阳这么大,会把你们晒黑的。”黑个头,这种天气晒太阳最舒服了。
“说的是。”唐净一点头,方瑜立刻心花怒放。
“对啊,连我都快被晒昏了。”方瑜假装不胜肠光热力的点点额,主动拉住唐净的手,“我们进屋去,我泡好喝的花草茶给你喝。”
很好,总算把一堆麻烦打发走了。华萌不得不暗佩服自己的应变之道了。只要他们一定,她就可以放心来收拾刚刚被唐净破坏的残局了。
“你也一起来。”左手被方瑜勾着,唐净的右手拉住华萌的手,欲将她一块拖进屋里。
“我不用了。”华萌慌忙拒绝。
“华萌忙她的事。”方瑜伸手扯住华萌的手,将她拉离唐净的掌握。
“我不能邀她吗?”唐净露出迷人笑靥。
方瑜整个人的魂儿立刻被勾走,着了魔的她面露犹豫。
“我还得整理院子,”华萌手指向唐净制造出来的一片混乱,“谢谢你的好意。”方瑜被迷昏了,她可没有。
“冬阳虽不烈,但还是会晒黑的。”唐净道,“而且是我弄坏的,我也有责任,等一会我帮你收拾。”
“这是我的工作。”她笑了笑,“你们赶快进屋去吧!”
“唐净,走了啦!”方瑜的魔手再度缠上了他,“佣人的工作就是收拾善后啊,要不然花钱请她们干嘛。”
好险!她刚脑袋不知哪条神经打结了,差点就答应了唐净,让华萌跟着他们进屋。
她不过是一名卑贱的女佣,还是外头女人的私生子,哪有资格跟她方家大小姐平起平做,同喝一壶茶!
“这你戴着,”唐净将头上的鸭舌帽,往华萌顶上一扣,“别晒黑了。”
她既然已经卖给方家了,他若强加邀请,伯会给华萌带来麻烦,只好把帽子先借给她。等他想好了对策,再来解除她的长约。
唐净对华萌的关心让方瑜心上很不是滋味。不肯再给他们多说一句话的时间,方瑜拚死命将唐净拉进了主屋。
华萌将顶上的帽子摘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置于口鼻之间。
独特的古龙水味是他身上的味道……华萌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像怕被人发现心事一般,将帽子带回顶上,立即转身收拾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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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跟她进屋来,主要是要问华萌的事?方瑜气呼呼的吃着闷醋。
唐净随意跟着方瑜的话题扯淡了一会,话锋很快的就回到他的重点上。
“听说华萌自小就在你家帮佣了?”
“对啊,大概七岁就来了吧!”初时,方瑜还没发现。
“这么小?”现在的台湾还有这种类似童养媳的苦命小女佣啊?他还以为只有书上才看得到。“那么小的孩子能做什么事?”华萌家穷成那样吗?
看着外头辛苦的在大太阳底下弯着腰,挥着汗水收拾残局的华萌,唐净有股冲动想停止她的辛劳,将她带到美国享福去。
那双即使再怎么操劳都不长茧的白嫩双手,天生注定该是被伺候的才对!
“像打扫、擦桌子这些都可以啊!”方瑜腻了过来,手缠住他的,“唐净,你觉得像我这样的女生,比较适合钻石,还是有色宝石?”
唐净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开,“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帮佣?”没道理啊!华萌再怎么厉害,七岁个头不过小小一点,有的小孩还会尿床呢!
修复到一个段落的华萌直起身来休息了一会,呼了口气,垂垂肩膀,将鸭舌帽拿下来扇了扇风,白皙的小脸蛋微红。
他发现他十分喜欢看她红润润的模样,水水的,像颗水蜜桃一样诱人,让他的目光怎么也移不开。
似乎意识到主屋这边有视线投射,华萌转过头来,四目一交接,如受了惊吓般,她慌忙将帽子带回,手上仍是止不住的忙碌。
他跟着她进来,聊天的对象却不是她,看的人也不是她!?方瑜在唐净背后狠狠瞪着华萌。
本来只想偷瞧唐净一眼的华萌,一瞥过眼来,第一眼接触到的却是如凶神恶煞般的方瑜,吓得她连忙低下头去,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只要把她浓密的毛发大刀阔斧修整,将那身洗得发白的衣裳换掉,她就符合他所要的外型。剩下的就是内在的重整、自信心的建立……唐净的脑海里已经有了完美的雏形,只剩下动手实行,他忍不住站起身来,心里有一股冲动,想立刻见到她的改变。
他真的一点都没把她说的话听进去?方瑜气得快哭出来了。她刚在他耳旁说了一大串,又摩又蹭的,他却无动于衷,眼睛直盯着华萌,脑子不知神游到何处去了。
那个丑女有什么好的?干嘛一直盯着她?她不过是个贱杂种、私生子,她母亲是破坏家庭的第三者……方瑜脑中灵光一闪。她要将事实说出来,让唐净从此以后鄙视华萌到底,再也不会用这种奇特的眼神看着她!
“我告诉你,她为什么七岁就来我们家。”此话一出,成功的煞住了唐净差点冲出去的腿。
“为什么?”
“可是你得答应我,陪人家去挑选适合人家的珠宝。”方瑜嗓音又娇又柔,瞬间让唐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站起来摇旗。
唐净眼神微黯,唇边的笑却将方瑜整个人的心魂再度拉走,“好,那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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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好庭院,收拾剪刀跟残枝断叶时,华萌看见方瑜心情愉快的挽着唐净走出来。
“我要跟唐净去买东西。”她不用向一个“女佣”报告她的去处,方瑜这么做纯粹是为了炫耀。
“路上小心。”华萌恭谨的一弯身。
“我陪她去挑个首饰。”唐净脸上的笑容很浅,但没有不耐烦。
“Bye-Bye!”方瑜挥了挥手,骄傲的昂着脖子离去。
看样子,方瑜总算掳获唐净的心了。也好,这样她就不会再找她麻烦了吧!
低身将地上的垃圾全扫进垃圾袋,突然肩上被轻轻的一拍,她诧异的抬起头来,看到的仍是唐净温暖的笑。
“我知道你并不是女佣了。”他捏了捏让他好想咬上两口的水蜜桃脸颊,“等我回来再跟你谈。”说完,他轻快的迈开步伐,走向暗暗瞪着华萌的方瑜。
他的话莫名其妙,听得她一头雾水。
“怪人。”未把他那句话放在心上的她,收拾完垃圾,骑着脚踏车往花店的方向前进。
方先生是大医院的院长,而方太太同样也有个人诊所,两夫妇都十分热衷工作,但为免家庭关系因此生疏,所以他们不管再忙,一定会回家吃晚饭,晚上十二点以前,不准有人在外逗留,包括独生女方瑜。
事实上,这项不成文的约定,是华萌进入方家之后才开始的。
方太太为防方先生又在外面金屋藏娇,干脆订下这项约定,杜绝他打野食的可能。
方先生会成为院长,全靠方太太的父亲一手提携,顾忌着方太太,理亏在先的方先生只好乖乖遵守,这其中最为反对的当然是方瑜。不过她总有办法应付过去,最常见的方法就是叫华萌在她床上假装,而她本人其实早在外面玩疯了 。
方家的餐桌上一定会有瓶插满艳丽玫瑰的花瓶,而且上面的刺绝对没有摘除。那也是方太太为了刺激先生,提醒他,华萌的存在就是枝上的刺。他摘取野玫瑰,却也留了满手伤。
昨晚买回来的花束因为翻车之故,有一些已经受伤了,是唐净的技巧好,利用陪衬的卡斯比亚蒙混过去。
可瞒得了昨晚,可不见得躲得过今晚,而且今天绝对不能再让唐净帮她插花,所以华萌得再到花店去购买新的花束才行。
在街上绕了一会儿,华萌才寻找到可以让她将脚踏车跟街灯绑在一起的停车空位,那个地方离花店有些距离,她得自行走过去才行。
这里是她几乎每天都必须经过的商店街,她习惯性的边走边看着商店街的商品橱窗,看着玻璃上映着的灰色身影。
如果母亲不是那么倔,不那么忍气吞声、只敢恨在心里、怨在心里,那她是否不会因此抑郁而终,就会陪着她长大?而她又是否会因此过得好一点?
所有的问题答案都是无解,她能做的只有接受现实,屈服于她的命运,低声下气的侍奉方家一家人,任他们差遗。而这样是否胜过只会以哭泣,酒精麻醉自己的母亲?
至少她好好的活着,即使活得没有自尊……
第四章
眼帘突然跳进熟悉的身影,吓了她一跳,定睛一看,竟是方瑜拉着唐净从珠宝店走出来,两个人站在店门前,似乎在商量着下一个目标。
一看到他们两人,她不知怎地,第一个想法就是躲,于是她转身躲进一旁的巷子里,却差点撞着了人。
“对不起!”她慌慌道歉。
“没有关系。”被撞着的是饰品摊的老板,一手拿着闪闪发光的物体,另一手则拿着棉花,将坐在椅子上的女孩耳垂揉得红透。
华萌好奇的看着他们的举止,在老板将手上的耳饰,俐落的穿进女孩耳垂时,华萌胸口立即一阵紧缩。
不痛吗?她看得都为女孩疼了。
但看女孩泰然自若的模样,她想应该是没大碍吧!故又站到一旁,仔细的看着老板以同样的方法,穿过另一只耳垂。
“想不想穿耳洞?”年轻老板笑看华萌平滑无瑕的耳垂,“你的耳朵很漂亮,穿耳洞戴耳环一定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