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温泉怎可能由山上冲刷下来,莫非……
底下一定另有一条地热的通道。苡若用手去拨开层层水气及烟雾,引领着颈项,往既像湖水又似河潭的水面望去。
陡地,一只湿淋淋的手伸出水面,相准她的手臂,不由分说地便将她拉进湖里。
“唉呀,你看我衣服都湿了。”她趴在韩彦申怀中,又是拍打又是踢脚,“快拉我上去,我不会游泳啦。”
“这里连五岁的孩童都淹不死,你怕什么?”他抱着她,纵容地由她大呼小叫,将水弄得他一头一脸满是水珠。
“真的吗?”苡若放弃挣扎,试着把“搁”在韩彦申身上的两只脚放下来,自己站着。“果然不太深,才刚刚好到我的……腰而已。”羞死了,方才还叫得那么大声。
“这里怎么会有温泉呢?”她弯下身子,让整个身子舒舒服服的泡在水里面,“不太冷也不太热,正好适合泡澡。”
“因为下面有一条滚热的地流,和上头冰冷的泉水在此交会,就成了温度适中的泡澡水啦。”
韩彦申很大方地,当着苡若的面就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
“喂!你应该先找个隐密的地方再脱才对。”想害她长针眼吗?脱衣服也能这么光明正大。
“瞧瞧四周,哪里有什么隐密的地方?”反正也没有“外人”会来偷窥,怕什么?
“可是……”她毕竟仍是个小姑娘,打出娘胎还没见过任何男子的袒胸露膀呢,这……
“你要是不懂得‘欣赏’,就把头转过去,”他自认体格一级棒,不看白不看。“我可是要先快活自在的游个泳,再畅快淋漓的洗个澡,然后……”
呵,那双眼睛好贼喔!
“然后怎么样?”苡若下意识地环抱住胸口,严防他趁四下无人轻举妄动。
韩彦申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真是好笑。他如果有那个坏念头,还会等到现在吗?小傻蛋!
“然后把衣服晒干,穿回去喽!”
“喔!”没的,害她心口提得老高。
“怎么?我晒衣服你好像很失望,不如你帮我晒好了。”将一大堆衣服塞给她,顺势朝她脸颊轻啄了一下,“如果你实在没事做,可以学着帮我洗衣服,反正迟早你得做,早点练习练习,将来才不会手忙脚乱。”
“你想得美!”苡若气得杏眼圆睁,呆呆的望着手里的衣服发怔,不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
幸好左边就有一块大岩石,她缓缓地“移”过去,将衣服一件一件整齐的摊在石面上。
这些日子,韩彦申为了救她,一会儿落入地道、一会儿疾奔上山,在山谷中更是天天忙着打猎喂饱她,因此衣服上斑痕累累,袖口衣摆更是破的破、裂的裂,狼狈不堪。
她看了看,委实过意不去,将衣服又全部收了下来,就着湖水仔细搓揉起来。
那湖水原是由烧烫的温泉汇流而成,不只水底热,连弥漫在空气中的水蒸气也薰得人香汗淋漓。
苡若费好大劲把韩彦申的衣服洗好后,发现自己的衫裙也是脏得不像样。索性脱下来洗一洗好了。等等,先瞧瞧他在哪里?
左边没瞧见,右边也不见人影,也许游得远了,趁他回来之前,赶快洗好再穿回去,反正已经湿了一大半。
哇,好舒服。晒好衣服,苡若贪恋那水质滑润舒爽,舍不得那么快把衫裙穿上,直接浸在水里,泡个过瘾。
突然,斜后方激起一波水纹。有人从水底钻出来,而且近在咫尺。
是他,苡若心口如千军万马奔腾着,分不清是惶恐还是惊喜,水变得好热,从脚底直窜脑内,热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不敢回眸,他不敢向前。两人僵立着,都在等对方先做表示。
“你--回来啦?”苡若坚持低垂着螓首,眼角却忍不住瞟向身后的他。
“是,是啊!”他颤抖地伸出手,转瞬又缩了回去,“你,你怎么也--”
苡若咬咬唇,义无反顾地转过身子,与他四目相对。“韩郎,你爱我吗?”
大地静默,水面只余宁谧的波纹。
韩彦申在匆促之间,神魄为之一夺,用尽全身的力气抱她入怀。
氤氲的水气,催情似的。他紧楼着她,不留任何同隙,唯呼吸急促得令人不安。
烟迷雾锁,正好看不清对方臊红的脸庞。韩彦申不克自持,慌乱地攫获她的双唇,狠狠地吻住她
苡若仰起头,取下发簪,乌亮的青丝一环一环相继披落,她再用力一抖,长发在氤氲中陡地飞扬。
旋即闭上眼睛,把整个人托付给他……
韩彦申激越地覆盖上去……像个永恒的保护者,保护他心爱的女子……
****
翌日,韩彦申带着苡若,由山谷中的小径返回丽水宫。
“嬷嬷!大师父、二师父!”苡若兴致勃然地一路蹦跳着进门,“奇怪,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韩彦申已料到情形不对劲,忙示意苡若别出声。
“难道有埋伏?”她小声问道。
“不无可能。”他越过中庭来到后边的厢房,依旧闯无人声。
“会不会让胡公公给捉走了?”
韩彦申担心的正是这种结果。胡公公是个不达目的绝不善罢干休的人,周嬷嬷他们既不是他的对手,又不知道“天香绮罗”的下落,难保不会被胡公公捉回去严刑逼问。
“先到处查看一下,也许他们留了什么线索给咱们。”
韩彦申先后勘查过每一间厢房,每一个可能躲藏的密室……始终没任何发现。
苡若则直接走向厨房,依她过往的经验判断,丽水宫上上下下,最有可能,也最灵光,知道要留下线索给她和韩彦申的,应该只有周嬷嬷一个人。
她向来负责煎、煮、炒、炸的工作,镇日除了三餐烹调的时候窝在厨房,有时连午觉都在厨房打地铺,简直视厨房为她的势力范围。因此,她若要留下暗号,应该会留在厨房,而且拿菜做工具。
果不其然,苡若一进门就看到大灶上放着一个鸡屁股,下头摆着一粒鸡蛋,还用黑白相间的棉衫装了起来。
“韩郎,我找到线索了,你快来!”
韩彦申闻言,飞快赶了回来。
“线索呢?”
“在这。”她指着大灶上那堆发臭的“食物”。
“这就是周嬷嬷他们留下的线索?”太夸张了,韩彦申自负聪明过人,也不免看得一头雾水。“麻烦你解释一下好吗?”
“简单。”苡若跟人家都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算是韩家的人了,但她依旧很高兴有机会让她表现得比韩彦申要有智慧一些。“周嬷嬷的意思是说:他们被胡公公捉走了,目前关在无极山庄。”
打死韩彦申也不肯相信,“区区”一个鸡屁股、一粒鸡蛋和一件破衫,就有这么多意思。
“可以解释清楚一点吗?”
“没问题。”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掌,横在他面前。
“干嘛?”讨打吗?
“一百两。”她说得理直气壮,“破解这个信号需要很高深的学问,不收你一点指导费怎么可以?”
韩彦申朝她掌心轻轻拍了一下。“咱们已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等于是我的,干嘛还那么计较?”
“错了,应该是你的也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才好。”她特别在后面那句加重语气,怕韩彦申没听清楚,将来不肯认帐。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韩彦申开始后侮当初没先把她的习性弄清楚,就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非自由身。“好吧,你的就你的。”他拍拍地上的灰尘,一屁股坐上去,单手做揖,“呆呆”的望着她。
“怎么?你不想知道周嬷嬷留下的这道谜题吗?”
“免啦,横竖我是你的人,一切听从你的吩咐行事就可以了。”
苡若一愣,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厉害的了,没想到人上有人,真是一物降一物,有够悲哀。
听她的有什么用,她又打不过胡公公,也没有三不五时就跑到无极山庄去玩的本事,怎么把人救出来?且--咦?听她的?那她不就可以……
苡若灵光一闪,“好,我现在命令你到无极山庄去,把我的家人以及周嬷嬷他们全部救出来,然后再给我一百两。”
韩彦申忽地一跃而起,“我都要冒九死一生的危险,到无极山庄去替你救出一箩筐的亲朋好友了,还必须额外奉送你一百两,为什么?”
“当私房钱喽!”苡若根据他多年“做案”的纪录判断,他起码值一万两的身价。周嬷嬷从小就对她耳提面命,谆谆教诲,男人身上不可以拥有太多钱,钱一多他们就会做怪。基于以上种种理由,她决定从今天开始,要一点一滴的把他的钱“变成”她的钱,如此一来,她才能高枕无忧,稳坐“元配”的位置。
“咱们不是说好,等救出你的家人之后,就搬回山谷中去住?那儿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任何商家、客栈,你带一百两在身上要干什么?”
“对哦!”有银子却没地方买东西,岂不是跟涂了胭脂没人欣赏一样是多余的。好在她冰雪聪明,马上就想到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没关系,我可以到那里开一家什锦杂货店,试想,到处都没有店家,只有咱们有东西卖,那生意一定好得不得了。”她越说越兴奋,忍不住要崇拜起自己来。
韩彦申无力地摇摇头,“山谷中仅仅你我二人,请问,咱们要把东西卖给谁?”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真是的,聪时一世、胡涂一时,苡若只悔恼了一下下,立刻又有新点子。“那就卖给你呀,虽然咱们住在荒郊野地,但你总要吃饭、穿衣,偶尔买点礼物送给可爱的妻子吧?”
“我买礼物送给你,还得付钱给你?”韩彦申开始盘算是不是要提前休了她。
“亲兄弟、明算帐,你总听过吧?”苡若觉得自己所持的理由十分正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嗯……你带着我飞。”
横竖她是吃定他了,不管基于什么理由,在什么情况之下,吃亏、牺牲的都是他,而占便宜、得好处的都是她。
当他是笨蛋吗?
韩彦申才没把那区区一百两放在眼里,他的确很富有,但庞大的产业可都不是靠“偷”来的。只要是“做案”得来的钱财,他全数去捐助穷人,而且偷的都是些为富不仁的富豪,例如胡公公之流。
至于他本身的产业,则是由一名精于经营、投资的“郑叔”帮他攒聚来的。
这名“郑叔”原是他故乡的邻居,当年他爹不堪穷苦潦倒,抛妻弃子独自跑到皇宫当太监时,多亏郑叔时常接济他和他娘。
长大之后,他才明白这位郑叔其实一直暗恋着他娘,只可惜他娘是个贞烈女子,说什么也不肯改嫁,一心只想等待他父亲有朝一日衣锦还乡。
到了数年前,他母亲由亲友口中辗转得知他爹去势当了太监,曾经悲愤得数度企图悬梁自尽。所幸郑叔不断从旁规劝,她才逐渐走出阴影,坦然接受郑叔,并且把仅有的一块水田卖掉,筹了二十七两银子,交给他去做生意。
前后才十年,郑叔将二十七两变成两万七千两,以及千顷的良田和一栋豪华宅院,这些全部归韩彦申所有。因为两年前,他娘因病辞世之后,郑叔终日抑郁寡欢,不久,他也跟着走了。
“一百两也犯得着考虑那么久?”他不会是个小气巴拉的吝啬鬼吧?
“不给。”娶这种妻子一定要比她狠,将来才能把她驯服得乖乖的,唯他的命是从。“但你有选择的余地,其一是让我去救出你的家人,其二是给你一百两,看你比较渴望得到哪一样?” ”
大老奸!苡若恨恨地赏他两粒特大号的白眼球,憋着气,什么话也不说。
韩彦申讥诮地,“我就知道你是个大义凛然,视个人荣辱、财富于度外的好姑娘。”她娇嘟的小嘴唇实在好可爱,先香一个再说。“我现在就到无极山庄救出你父亲和姊姊,你留在丽水宫等我的好消息。哦,对了,在我回来之前,不必急着感激涕零,我会告诉你该怎么报答我的大恩大德。”
“你……”苡若气得柳眉倒竖,硬生生的把一口恶气咽下去,挤出了个一点也不迷人的笑睑。“你实在很没有求知上进的精神?。”
什么意思?韩彦申明知道她会这样说,一定有阴谋,但他还是忍不住问。
“何以见得?”
“周嬷嬷的谜题你解不了,也不肯不耻下问,由此证明,你连了点的求知欲都没有。”
又要引他人瓮,她可真是不死心,看来,这一百两不给她,今天铁定是没有好日子可过了。
韩彦申看着灶上那一“坨”线索,委实没有“胃口”发问。算了,花钱消“灾”吧!
“一百两我给你,至于那个谜题……我可不可以不要知道?”
苡若迅速将他手中的银票纳入怀中,“早给不就得了。”她想想,觉得这样平白拿了人家一百两,不给点“东西”似乎说不过去。“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占人家便宜,更不愿意无故受惠,因此所以,我还是要跟你解释一下,那道充满‘智慧’的谜题。”
天啊!付了钱她还不肯放过他。
“我不想知道。”
“你问了还不想知道?”苡若坚持一定要回答,否则岂只是太没“成就”感而已,简直侮蔑她嘛!
“算我没问行不行?”
“不行!”苡若在他面前踱方步,重重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宣泄出她的不满。过了一会儿,她蓦地停下脚步,露出一个奸奸的笑容,又走回韩彦申面前。“你如果不问,我收了你这一百两,感觉好像是用拐的,所以,请你无论如何加减问一下,我再意思意思回答你一点,咱们就算是银货两讫,互不相欠啦!”要“拐”钱,也要拐得心安理得,不是吗?
“这你也有脸讲出来。”韩彦申不认为她聪明,只觉得她强词夺理的本事和她脸皮之厚,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当然,我可是个‘正人女子’。”苡若拉着他的手,不停的摇晃。“好嘛,你问一下嘛!”
“我认为实在是……唉!”韩彦申无奈至极,“请问赵大姑娘,如何方能得知周嬷嬷摆的这个‘图案’的意思是,他们被胡公公捉走,还被关进无极山庄?”
“简单!”她为了要表现自己比他约略聪明一些,于此紧要关头,仍不怕耽误时间,兴高采烈的对他“晓以大义”:“你看这个鸡屁股和这粒蛋,加起来就是‘古月’,意思就是‘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