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间嗡嗡声里似乎夹了熟悉的咆哮,她忍不住牵起嘴角。八成是骆逸。唉!她可不可以就这么昏过去啊?
听那声音,他好像很生气。
“颜幅!”
随着近在耳边的叫唤冲破浑沌,颜福睁开双眼。
果然,从来都是笑容满面的骆逸,此刻的表情好吓人呀。
“唔!你轻一点。”
伤重吐真情,她现在算不算伤重啊!果然这种事不能乱想,瞧她现在多惨。
骆逸抱起她往官道走去。从认识她以来就没见过她奄奄一息的模样,感觉真是出乎意料的令人厌恶。
“都是你害的。”颜福忍不住埋怨。他若没弄伤她的手腕,她根本不至于松开缰绳,所以都是他的错。
“我害的?!”他瞪着她看。即使知道她伤痛神智不清、胡言乱语,他还是有股想掐死她的冲动,“你怎么不想想你的手腕是怎么伤的。你、你就是不听我的话,上次伤了手,这次还差点送了命……”
她现在是伤患吧!他怎么一直叨念个不停。
见她皱眉,他紧张的问:“还有哪里痛?”
他走上官道,遭无妄之灾的商队正看管着他的马,另有两人去草丛里牵回那匹幸运的马——遇到这么大事故,竟然都没有受伤。
“要不要紧啊?”商队领头是个年约五十的矮胖长须男人,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们。“我有辆马车可以让这位姑娘先休息一下。我们要往丰利去,到丰利时再找个大夫。”
“多谢。”骆逸知道现在不是推辞的时候,立刻跟着主人上唯一的一辆马车,小心地让颜福平躺在里头的软垫上。
“需要伤药吗?”
“多谢老丈,在下有随身携带伤药。”骆逸随意拱手,正想解开她的衣襟才愕然想起男女有别,转头想请老丈叫个女人来帮忙,却见他正放下布帘走开。
这……要去外面叫人吗?
颜福看出他的疑虑,半眯着眼说:“我身上没伤,除了一点擦伤……”
“有伤没伤得大夫判断。”他冷着脸道。
“有没有伤我自己会不知道吗?就说没有外伤了,而且内伤这药也治不了啊!”颜福不甘示弱的嘀咕着。
骆逸瞪了她一眼,“你能自己擦药?”
“大概吧!”颜福茫然地看着马车顶,“难道要你帮我擦……呵!这是一个好机会,你帮我擦吧,然后你就得娶我了。”
她还能有余力想这种无聊事,可见伤势不如想像中严重。
“喂,你怎么不帮我擦药?”
闻言,他没好气的道:“我可不想对你负责。”语气虽不好,他却动作轻柔的拿过一旁的薄被为她盖上。
“那、那如果是那个女人就可以吗?”
他倏地看着她,而她却望向天花板,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跟她,到底差在哪里?”她忍不住问。
她依着老祖宗的训示找到自己喜欢的男人,不问他的物质条件,喜欢顺眼便好。然后照着第二条守则——先下手为强行动。但是老祖宗却没说遇到心有所属的男人该怎么办?
她只能依着宝典里五花八门的方法,制造、培养感情。
可是她觉得成效好差呀!连这种时候他都不懂说些好听话,让她感到有些气馁。
她们,差在哪里?
骆逸不懂,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记忆里的她已经不再属于他了,不知何时起,他也不再忆起她的倩影。
或因那是他的真心,所以遭到背叛也特别地铭心。
号称遍游花丛的他,竟反被花所刺……
见他不回答,颜福不禁催促,“你说个理由,我好决定要不要死心。”
“死心?”骆逸的神思被拉回眼前的女子身上。
“难道你喜欢我一辈子跟在你屁股后面跑,那你干脆娶我算了。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当然快去寻找下个目标。女人青春有限,不像男人到了七老八十还可以纳妾、纳婢,毫无节操可言。”说到后来,她还是忍不住批评了一下。
她就不信男人一生可以爱那么多人,而女人一生却只能守着一个人。
自从举行了成年礼之后,她的想法是越来越偏向女子了。
反正她怎么也无法成为男子,只好多为自己争取权利。
“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面对她真诚坦率的眸光,骆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么直接的问题,令习惯隐瞒的他无法回答。
所以,他逃了。一句话都没说便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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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矣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好!”骆逸赞了一声,上前拱手为礼,“听其意境,老丈非平凡人。”
适才他诵的诗意境昂扬,他浑厚了晓的嗓音吟来有种不卑不屈的气概,显得是那样的豪气奔放。
“呵呵我只是个平凡人哪!借诗仙的诗来纡解在世俗所受的闲气罢了。”
“老丈客气了。”骆逸笑道。
阮大摆摆手,“不要叫我老丈了,叫我阮大吧!”
“多谢阮兄伸出援手……”
“这没什么。”阮大笑道,“上来陪老人家坐一下吧!你那媳妇还好吧?”
才跃上车夫座位的骆逸一听,差点跌下去。“呃?”
“你媳妇的骑术实在厉害,但也就败在这一点。下次骑马要规劝一下你媳妇,不要骑得如此迅疾,除非是千里良驹,否则有几匹马撑得下去。”
骆逸知道他误会了,若是以往,他会哈哈笑着说他老人家误会了,但如今却有点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感觉。
阮大误会他的迟疑,拍拍他的肩,“没关系,好好说,你媳妇会听的。”
“她不是……”
“嗯,说起来你们运气不错啊!那匹马并没有受伤,否则纵然不忍心也得给它一个快活,你媳妇一定会伤心吧!”
“她……”骆逸顿了顿,“她会很伤心。”
阮大笑了笑,“所以你们运气好啊!不过小兄弟你功夫也不错啊,年纪轻轻的身手不凡,师承何处?”
“只是家传的功夫。”骆逸抬头望了望天色,“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到丰利呢?”
“担心你媳妇啊?”阮大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兄弟,有喂你媳妇吃药吗?适才翻滚难保没有骨折,加上舟车劳顿,怕她会发起烧来……”
骆逸一愕,“我没想到。”
“唉!真是个粗心的男人,这有药快拿去。从这到丰利大约一个时辰,你得把你媳妇照顾好。”
跳下了牛车,骆逸奔回安置颜福的那辆马车。
“颜福?”他掀开布帘喊。见她没有回答,走到她身侧察看,发现她面容潮红。
紧捏着手中的药,他急得团团转,终于在枕边发现一袋清水,但问题又来了,他发愁的来回看着药与水,该怎么让她喝下去?
“颜福,你醒醒。”他试着叫醒她。
她嘤咛了一声似有反应,却只是转转头便没了下文。
他小心的调整自己的位置,让她躺到自己怀里,轻拍她的脸,“颜福,你烧得厉害,快醒来吧!”
这回她连动都懒得动了,呼吸也略微急促。
马车晃呀晃的,规律的往前行,他想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将水袋里的水倒掉一些,然后将药丢进袋里摇了摇。
觉得药化得差不多了,他喝了一口药水含在嘴里,低头哺到她的嘴里,直到确定药水全吞了下去,才离开她因发烧而变得烫人的嘴唇。同样的动作重复了几次,才总算把药水全部喂完。
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才发觉自己已经满身大汗。
看着她,骆逸忽然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笑,只是突然觉得很轻松。
“或许是我想太多了。”他望着她昏睡的脸笑道,“顺其自然不是很好吗?该我的躲不掉不是。”
小心翼翼的将颜福放下,他毫不避讳的拉开她的衣襟,察看她的伤势。果然发现一些小伤口都没有上药。他皱了下眉,她真是不听话啊。
检查过她全身替她上药,骆逸现在只能祈祷阮大给的药有用了。
他在她身边躺了下,手臂小心地环住她。
等丰利到了,她便能接受大夫的医治,而他,也不会再躲避她的感情。
昏睡中的颜福当然不知道她计划已久的“哺渡疗伤,患难真情”,就在她不知不觉中达到,只不过主动与被动者角色交换,更甚者,连伤重吐真情都算经历了。
可惜这一切都在她昏睡中结束,而她日后知道时恨得捶胸顿足。
心里的想法是——
“哼!若是我当时意识清楚,一定打蛇随棍上,直接私定终身。”
第十章
蓝田关为商州进入京畿道的门户,周围的繁荣发达自不在话下,又由于风景优美、靠山傍水,是京畿一些富贵闲人图新鲜的好去处。
街上的小贩卖力的叫卖着杂货,目标锁定那些刚从乡下入京的乡巴佬。等他们入了京就会发现京城的东西比较好,而且新奇,所以不趁现在捞他们一票,等他们眼界养高了,再想赚就难了。
“这些花钿的形状好稀奇。”
“姑娘,这是京城里最新流行的式样,不说形式特别您看这色泽均匀,一块云母里能有多少这么漂亮的色彩分布。”小贩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奋力推销,“若是用在您身上则会更添娇美贵气。”
“嗯……”颜福有些心动。
见状,小贩立即转向她身边的男人。虽不清他们两人关系,不过关系匪浅还是能一眼看出来,“这位爷,相信您也看得出来这块花钿是多么适合这位姑娘。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咱们做男人的也该……嘿嘿!”
骆逸被小贩的神态逗笑了,伸手拿起另一边的钗子。
花钿这种小东西,他看来都差不多,还是选他内行的钗子好。
她笑了笑朝他道:“喂,你愿意让我为你而打扮吗?”
在丰利养好伤后,两人便取商州往京城,途中游山玩水,好不惬意。
对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她也没问为什么,不过举止之间已经把他当所有物了。
她很难得自己打扮,毕竟她当女人的时间不长嘛!
平日就是挽髻再将头发编起,然后换上女装、含一下唇片就行了。这些花钿、钗子、耳环、指环……等等的,倒是很少用过。
他拿起一根金银丝拉缠成的钗子,听到她的问话,头也不抬便回道:“福妹丽质天生,浓妆淡抹皆有气韵。愿意为我梳妆打扮当然是再荣幸也不过,只是便宜了其他男人。”
“思,那我见到姑婆时,就跟她老人家多多请教吧!”颜福开心的低头挑了几枝花钿,又到一些卖小玩艺的摊子逛。
这时,热闹的街道倏地却起了骚动,众人人纷纷议论。
骆逸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要小贩把他们要的东西包起来,“福妹,走了这么久我也累了,我们到一边茶馆去听曲休息吧!”
“咦,你的体力什么时候这么差劲了?”颜福摆明不信。
“唉!你不知道我之前为你操了多少心吗?”
听他这么说,心里泛甜的她跟着他往茶馆走去。跨出没两步察觉到前方的骚动,抬头望去,却见前头一堆人急急忙忙的往他们这里走来。
“你们、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呀!”随着一阵哭喊音,一个瘦弱书生奔出来死跪在那群人面前,总算让他们停下脚步。
颜福看了眯起了眼,“那些……”
“不关我们的事。”骆逸说着拉住她手,“别管闲事。”
“这哪是闲事。”
“不关我们的事就是闲事。”说归说,他暗暗叹了口气。如果她硬要蹚这浑水,他也没办法袖手旁观。
“秀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谁都不能带走。”瘦弱书生看来弱不禁风,跪在那群凶恶的士兵面前,更显得渺小。
“滚开滚开!都立了放妻书还纠缠不清。”为首的刘霸不耐烦喊。
“没有,那是你们强迫我按手印。”瘦弱的书生忙喊冤。
“手印按了就按了,什么强迫不强迫。去!”他脚一踢,踢得书生口吐鲜血往后飞去,后头的人群立刻惊慌闪躲。
骆逸见状知道完了,事情离她还远远的,她就都硬要揽来管了,何况现在事情就在她面前,她怎肯放过。
果然,颜福一脸义愤填膺,一站出去就是粗鲁的外八字,与她一身娴雅的鹅黄裙装对比,显得有些可笑。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然敢穿着朝廷兵勇的衣服强抢民女,我非把你们拎到衙府去治罪不可。”她瞪着为首的士兵大声说道,怎么觉得他有些眼熟。
刘霸闻言哈哈大笑,“我是奉郡王之命来接郡王的爱妾,哪有强抢民女。想管闲事也要弄清楚事情的原由啊!”
书生勉强地站起,忍着痛开口,“才、才不是,秀娘不是……”
骆逸一边察看书生伤势,一边观察着士兵,见他们重重守护着一道娉婷身影,想来应该就是书生口中的秀娘了。而秀娘到现在都还没开口,他倏地发现事情的发展可能会很有趣,或许她又是管了一桩闲事了。
话说回来,她不就是喜欢管闲事吗?
“姑娘,有书为凭。若没其他事,郡王爷仍在等待秀夫人,请不要为难我们兄弟了。”敢管闲事的人有两种,一种叫不自量力,一种叫后有靠山。看她颇有气势的,刘霸客气的道。
“哼!本小姐才不管他是郡王、阎王……咦,是你,刘霸!”
“姑娘认得在下。”
颜福没理会刘霸的疑问,迳自说着,“你变了,看不出来是当初那个地痞。”
当初在千秋阁前想调戏花魁,不学无术的流氓无赖,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郡王的手下,且看来还有点气质呢!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啊!
“你是……”刘霸怎么也想不出何时见过他。
这也算他乡遇故知嘛!颜福笑着道:“是我呀!天颜镖局……啊!不对,应该说是千秋阁前被你折断手的人。”
刘霸闻言脸色大变。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决心要干番事业,才离开家乡四处游历。
“那位白衣公子现在呢?”
“你说骆逸。”她觉得很奇怪。他怎么一点也不像遇到仇家,反而像是报恩心切。
“他、他叫骆逸当初怎么不说呢?”
“哈!他那人怕羞。”她随口胡诌,也不明说正在给书生治伤的就是骆逸。
蹲在地上的骆逸闻言苦笑,拿她真是没辙。
“那么骆公子如今人在哪?”刘霸不把她的胡诌当真,客气地问。
“你找他干么?”颜福好奇的问。
因为想从她口中探得消息,所以刘霸对她客气许多,也没对她说话的方式多加注意,但旁人早已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