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结束后,贵客们被请到外头去休息,丁国鹏笑着走向何让,开心不已。
“哈哈……多亏了那位姓田的收藏家,今天的收获很好哪!何老板。”
“还不错。”何让淡淡一笑。“你的佣金我会汇进你的帐户。”
“那就谢谢你啦!”说着,丁国鹏的视线移向安知默,上下打量着。“这位就是你的秘密武器?介绍一下吧!”
安知默对他无礼的眼光极为不悦,冷冷地撇开头。
“不用介绍了,你只要知道她是我专属的画匠就行了。”何让并不打算让丁国鹏认识安知默。这老家伙很贪,也很狡猞,他得防着他一点。
“啧,这么保护她啊!看来你们的关系已经很密切了……”丁国鹏不怀好意地—笑。
安知默听不下去了,她寒着脸走出去。
“你别想打她的主意,老丁。”何让撂下警告。
“放心,小老弟,我还想和你继续合作呢!”丁国鹏陪笑道。
“上次在美国拍卖的物品有瑕疵,买家已经起疑,美国警方已开始调查,你得小心点。”何让又道。
“我知道。”丁国鹏点点头。
他们接着又留在沙龙里谈些公事,一直没出来,安知默独自在吧台等候,已显得有些不耐。
她很想早点离开,偏偏又出不去,时间变得难熬,只好一个人随处走动,藉此排遣无聊。
走着走着,她来到一个角落,那里有个通道,通道的那头,一扇门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扇木门,两片门板浮雕着一幅古代建筑物图形,那熟悉的图形令她浑身一颤。
那宏伟的梁柱,肃穆的飞檐,不正是深藏在她记忆中的永平寺吗?
瞠大双眼,她走近门,伸手触摸着那精巧的雕工,心海登时翻腾不已。
被大火烧掉的永平寺,竟在这种地方重现,怎能不教她震愕?是谁将这寺庙的样貌记得如此详细,又将它一一刻画下来?是谁呢?
基于好奇,她大胆地推开门,门内的一切更加让她吃惊。
就好像回到了唐朝,二十来坪的空间,以桧木代替了地毯,里头的格局布置几乎都是长安城内居所的翻版,一张平桌,地上放着蒲团,靠墙的矮柜上,一个玻璃罩子罩住一把用木架架着,锈得非常严重的刀,刀把早巳脱落,但刀上的纹饰还依稀看得出来。
她慢慢走近,跪在地板上,仔细看着刀,以及刀上一行唐文,上头写着“正三品禁卫军统领”的字样。
这是……
曹震的刀?
她心头一震,回想起当年曹震威风八面的飒爽英姿,那时,他从不离身的,就是一把号称削铁如泥的“镇魂刀”!
难道……这就是当年那把“镇魂刀”?
惊异地站起身,她环视四周,忽然明白这里就是何让的房间,从几个唐朝文物古董看来,他对以往的一切似乎还念念不忘……
眼光一一从古董扫过,几乎都是她熟悉的唐朝文物,其中还有一尊似曾相识的佛像,她怔怔地起身走近,不由得一呆。
这尊佛像竟与永平寺内那尊拈花微笑的如来佛祖一模一样!
那尊出自唐朝名家吴道子之手的,绝无仅有的西天如来,早在大火中灰飞烟灭的神明,此刻居然在她眼前缩小重现。
太奇怪了!除非是当年待过永平寺的人,否则不能将这尊佛像再造得如此神似,到底何让从哪里找来这些古物?又是谁打造了这尊佛像?
愈想愈是困惑,她正打算再看看房里其他收藏品时,门外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惊动了她,她大吃一惊,急急忙忙躲到一只深色柜子后方蹲下藏身。
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随着空调飘进来的那股烟味,以及一阵浓烈的香气,她就能断定来人是何让及唐瑟琳。
“人家等你好久了……”唐瑟琳娇嗔地喘着气。
“我在忙。”何让的声调听来极为冷淡。
“你难道不想要我吗?”唐瑟琳主动吻着他。
“我今晚没什么兴致,瑟琳。”他没有拒绝她的吻,但也不积极。
“放心,我会让你兴致勃勃的……”唐瑟琳说着开始抚摸着他的身躯,并帮他解开衬衫的钮扣。
何让正想推开她,但一转眼便发现了柜子下方露出的银白色衣角,眼睛微眯,转念冷笑,陡地搂住唐瑟琳,给予最激狂的深吻。
“嗯……”唐瑟琳重重地喘息着,手如蛇妖般缠上他宽广的背。
安知默虽然没看见,但她感觉得出他们正在拥吻,那浓重而夹杂着情欲的呼吸声如鬼魅般传进她耳里,深深撞击着她的胸口,她心脏刺痛地捣住耳朵,真想立刻消失。
“啊……何让……我受不了了……给我……”
“别急,我们有得是时间……”他揶揄地勾起嘴角,目光悄悄瞥向柜子后方。
“可是……我现在就要你……”唐瑟琳剥开他的衬衫。
“呵……你真是个荡女,瑟琳。”他嘲弄一笑,一个使劲,将她放倒在地板上。
柜子的下方正好有空隙可以窥见他们交缠扭动的身体,可是安知默不敢看,她咬着下唇,闭紧眼睛,脸色一寸寸刷白。
他们欢爱时发出的那些恶心的声音令她的胃紧缩,向上挤压着胸腔,她觉得喘不过气来,甚至反胃到想吐。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何让抱任何女人,吻任何女人,都是他的自由,像他那种色魔,说不定夜夜都会有不同的女人陪睡,但为什么看见他抱着唐瑟琳,她会觉得身体中的每个细胞都揪扯?一想到何让那双吻过她的唇正吻着别的女人,他那摸过她身体的指尖正爱抚着别的女人,她整个人就难受得几乎晕愤。
龌龊!太龌龊了!
一种类似洁癖的反感不断在她心中扩大,像是被人占据了什么属于她的东西,她气愤得背脊开始冒出冷汗,胃中的东西就要从喉咙溢出来……
就在何让和唐瑟琳要进一步接触时,丁国鹏呼叫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瑟琳!瑟琳!你在里面吗?”
“嘿,你干爹在找你。”何让抬起头,放开她。
“哦!别管他……”唐瑟琳欲火焚身,根本懒得理会丁国鹏。
“我可不想被他发现我们的关系,到时又要解释不清。”他站起身拉好褪到腰际的衬衫,又变回原来的意兴阑珊。
“但是……”唐瑟琳心有不甘。
“下次再继续吧!”他低头睥睨着她。
唐瑟琳不悦地整理好衣服,万般不舍地起身抱住他,叹了一口气道:“唉!真讨厌!人家好不容易和你独处……”
“出去吧!”他冷淡地道。
“下次不知道何时才会见到你,何让,你要打电话给我!”唐瑟琳仰起头,热情地撒娇。
“好。”
“我爱你,bye!”她吻了吻他的嘴角,才悻幸然走出去。
唐瑟琳一走,何让就点燃一根烟,冷笑道:“你可以出来了,安知默。”
安知默心中一凛,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知道?
他一直知道她躲在这里?那么……刚才是他故意要演给她看了?
故意的……
她气苦地发现,原来自己的情绪也全被他玩弄于手掌心。
他走过来,高大的身躯斜倚在柜子旁,低头看着她。“偷看是很没礼貌的行为。”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是你和情人打情骂俏的地方,我马上出去。”她隐忍着怒火,慢慢站起来,低着头,边闷声说边闪过他想冲出门。
这里她连一秒钟也不想逗留,她不想看他,不想看他这时候嘲笑的神情和嘴脸。
可惜她才跨出一步就被他拦下,他紧扣住她的手腕,讽笑道:“干嘛急着走?”
“放开你的脏手!”她像被火炙伤了似地甩开他。
他一怔,怒火立即跃上刚毅俊朗的眉宇。
“脏手?”
“对!别用你那碰过别的女人的手碰我!”她怒叫道。
“怎么?听起来你好像在吃醋……”他高高挑起一道眉,兴味盎然地审视着她。
“我怎么可能吃你的醋?你想和别的女人胡搞是你的事!”她依然怒焰高张。
“那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他试着解读着她不高兴的缘由。
她强压下在胸口乱窜的火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却陡劳无功,看着他衬衫领口全开,那结实胸膛上点点唐瑟琳留下的吻痕,他和唐瑟琳相拥的那一幕便在她脑中一再地重复,逼走她最后一丁点的理智。
“我不该生气吗?你既然有随传随到的女人陪你上床,去找她陪你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对我……对我……”她咬牙地瞪着他,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样。”他迎着她怒火熊熊的眼瞳。
“什么?”她一呆。
“你是我的女奴,我得在你身上留下我的气味,让其他人知道你只属于我。”他逼近她,刻意说得冷酷。
“你……”这种说法太可恶了!
“这是你欠我的。”
“我没欠你什么!你所遭遇的一切全是你咎由自取!”她怒喊。
火气飘过他的脸孔,他冷不防再度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进怀里,低头便想吻她。
“不要——”她挣扎地别开脸。
他轻易地困住她的双手,仍强行攫住她的唇。
狠狠的,霸气的,这是个充满警示意味的吻,她气急败坏,羞愤中,反口用力咬破他的唇。
“唔!”他吃痛地抬起头,伸手按住流着血的唇瓣,惊喝一声,“你……”
她乘机向后退开,含恨地道:“你别想再碰我一根寒毛,何让,这一世,我一定会提前结束你的生命,我要你带着我的诅咒再滚回永无止尽的轮回去!我要你永远解脱不了情咒的束缚,永远永远痛苦下去!”
她一说完就冲出门去,留下何让一人面对她残留在房里的恨意,以及自己矛盾又痛楚的感情。
是他要她恨他的,不是吗?他达到目的了,她显然恨他恨进了骨髓,但为何他竟会觉得受伤?
明明想弄坏她,才把她拉进他黑暗的生命之中,可是,攻击她的反作用力却不在他的预期之内,她被伤得愈重,他就瘪得更深,他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件事实,伤害她,就等于在伤空口他自己……
他究竟该如何是好?在他心中,爱与恨孰轻孰重?
“我该把你怎么办呢?白静雪,爱你,还是恨你?”他低头看着印在指尖的血迹,声音轻得仿如是来自幽冥深渊中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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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默专心地画着一幅菩萨图,这是她学期末要交的作业,由于时间所剩无几,因此每天下课回来一有空她就努力地画,深怕到时赶不上截止时间,反而把最拿手的这一科当掉。
当然,她也想利用作画而避开何让,以此为由将自己关在房里,尽量不踏出房间,免得和何让照面,徒增心情的郁闷。
不过这两星期来她要见到何让也不容易,自从拍卖会结束后,何让似乎很忙,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半夜三更才回到家,根本没时间来吵她。
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他不在,她反而轻松些,不会受到他的干扰,可以从他夺人的气焰中稍微喘息。
笔尖熟练地描绘着她脑中的构图,这次的作业是以西天极乐净土为主题,已完成的一大半人物皆是面相温和庄严又镇定慈祥的菩萨,它们个个都身段秀美,气度娴雅,表现了无限的明澈、智慧与温柔,眉眼修长低垂看尽众相,唇角微扬带笑普渡苍生,鲜活得宛如真神临世,亲切倾听着人们的祈求。
以前,每次画这些神佛时,她就能平静下来,六根渐渐明朗清净,无情无欲,无悲无喜,超然于人世之上,一切对她皆如浮云……
可是今天她发现她仍有些焦躁,不知什么原因,总是定静不下来,明明夜深人静,不闻喧扰,为什么她的眉头却直跳个不停?
是神经紧张吧?
她暗暗猜想,也许是自己长期失眠的关系,自从搬来这里也已经两个多月了,她没一天睡得安稳,每天夜里都会惊醒好几次,不然就是老是作着奇怪的梦,不是梦见永平寺大火的情景,就是梦见自己被水淹没沉溺,令她疲劳不已。
打了个呵欠,她揉了揉发酸的双眼,提振精神再继续画下去。
突然,一阵强大的撞击声震破了原有的宁静,吓了她一大眺,她连忙将笔搁下,到窗边往下探看,只见赵姨已跑出屋外,打开了大门。
“天啊!先生!你……你怎么都是血……”赵姨惊叫一声。
她心头一凛,立刻冲下楼去,一到客厅,赵姨已将浑身是血的何让扶进门,她见状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呆若木鸡。
何让背部的衣服上有一道破口,血正是从那里不停流出,染得他的衬衫一片暗红,教人怵目惊心。
“安小姐,快,赶快打电话找医生来……”赵姨急道。
“是……”她从惊吓中回过神,抓起话筒就要拨号。
“不必麻烦了,我没事。”何让皱着眉道。
“都流了这么多血还没事?”赵姨轻斥。
“只是皮肉伤而已,去清理一下,再上个药就好了,别惊动别人。”他说着微微挣开赵姨的手。
“可是你自己怎么洗?”赵姨担忧地道。
“叫她帮我……”他转向安知默,直盯着拿着话筒发呆的她:
她的心咚地重重捶了一记,这才看清他的脸色有多苍白,平常剽悍凌人的眉宇也显得颓然无力。
“对对对,安小姐,你扶先生上楼,帮他清理伤口,我来准备药箱。”赵姨向安知默急道。
她无法拒绝,努力压下颤抖的手,上前扶着他,一步步走上二楼,进去他的房里。
他的房间就在二楼的另一头,与她的遥遥对望,不过来了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进来。
打开灯,宽大的格局,里头的装潢却简单得近乎单调,除了一张四平八稳的大床,和一组小沙发之外,没其他冗物。感觉上好冷清。
“你在发抖?”他突然出声。
她没回应,直接扶他进入浴室。
“你是在担心我?还是怕我死得太快?”他讥讽地问。
“别说话了,快点把衣服脱下,我得帮你清洗一下。”她瞪了他一眼,焦急得没心情理会他。
“你帮我脱。”他故意刁难她。
她微愠地看了他一眼,只得伸手帮他解开衬衫钮扣。
他的衬衫除了背后的破洞,其他地方也有被刀削过的痕迹,幸好这几刀只划破衣服,没伤到皮肤,可是,她还是看得心惊肉跳,要是一个不小心,他身上很可能会布满更多的血痕……
没注意到自己的想法正与她对他的恨背道而驰,她小心翼翼地为他拉下衬衫,当他背后的伤口终于显露时,她已忍不住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