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不可能,她为何还要不断地重蹈覆辙,让自己一再的从期待到失望?
属于她梦想的碎片刺进他的胸口,韩浩翔心一阵抽紧,强烈的心疼几乎淹没他。
“谁说没有意义?只要你还有信念,就必定能够找到方法,把它治好!”
“你说得好简单……就连你们队上的医生都说我没有机会继续当运动员了,你要我怎么相信?”她嘶哑地说着,眼眶泛红。“我注定不能再打球了,根本没有必要做无谓的挣扎。”
上天要夺走,就算她再怎么努力也抗拒不了!
“没错,注定要失去的东西,不管怎么强求这是会失去。但是不好好的紧握住就放弃,又怎么能知道那其实是属于自己的?”他握住那纤细的肩膀,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你要相信自己!”
“已经不是我有信心就能够成功了。”其实她根本就不像大家所想的那般坚强,尽管表现得无所谓,但心里充斥的下安却下容视,她好害怕终有一天要学会死心。
“你一定可以的,因为你是张海弦啊!”
晶莹的泪水再也按撩不住,停不了地从眼眶溢出,“我好想再打球……”
“你可以的,只要你努力,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不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不是吗?”韩浩翔情不自禁地伸臂,将无助的人儿拥入怀中,在她耳畔喃喃低语,“你很喜欢网球的啊,你不可能舍得下的,对不对?”
“我舍不得……”张海弦紧紧的扯住他背后的衣服,过大的力道让她全身颤抖。
“你一定可以的,因为我认识的张海弦并不是个软弱的人。”双手捧着她的脸,他深深地看进她的眼里,直直望进她的灵魂深处。“上天只会把试炼赐给有毅力克服的人,我知道你一定能够撑过去的。”
带着水意的眼睛望进他近在眼前的双眸,她意外发现里头没有自己预想中的不耐,微皱的眉好似在为她心疼,温柔的凝视中有着她看不懂的情绪,那是她从不曾见过的……怜惜?
心跳逐渐的加快,体内一处冰封的角落正俏俏融化,向来平静的心湖被投下一颗小石,泛起阵阵涟漪。
她不明白这陌生的情绪代表什么,但是她并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在他的凝视下,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整个胸口乱成一团。
不敢正视那太过坦率直接的眼神,她有些无措地推离他的怀抱,困难地找回声音,沙哑的开口,“你为什么要帮我?”
会对她这么好,是出自同情吗?
感觉怀里骤失的温度,韩浩翔竟莫名的有点失落,但他掩筛得很好。“因为我很佩服你,我从来没看过像你这么不服输的人。”
望着他眼中过高的热度,脸上竟然冒出一阵热烫,她撇开头胡乱抹去苍白脸上布满的水痕,自嘲地扯唇,“哭成这样,真是丢脸。”
拉下她的小手,韩浩翔抽了张面纸,以最轻柔的力道替她将泪水拭去。“能够勇敢承认自己的脆弱,才算得上真正的强者。”
温柔的动作让张海弦微愕:心里某个角落因他眼里的温热而被挑动了一下,甚至忘了阻止他的动作,心不由自主地悸动着。
那是怎么样的感觉,她不知道,也不想去确认,因为她有预感那是一扇禁忌的门,一旦被开启,就再也回不了头。
第六章
感恩节结束,自韩家归来,一切又回归平常。
深秋早上难得的一个晴天,几道浅黄淡薄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木质的地板上,给客厅增添几分温暖的颜色。
宽敞的客厅内,传来一阵阵枪击与痛苦的呻吟声,中间混合着呵欠声。
“不要告诉我你们一整晚都在这里。”撑着拐杖来到客厅的张海弦鄙夷地瞅着坐在电视前的两个男人。
还记得昨晚她临睡前,他们便已坐在电视前玩得兴高采烈,现在她都醒了,他们还是维持同样的姿势,做着同样的事。
前天晚上练习结束后,一群人说要举办什么电动大会,浩浩荡荡的来到三叶家,黏在电视前,开始马拉松式不眼不休的打起电动来。
而三十多个小时后的现在,四个高大男人分别睡死在沙发与地板上,只剩呵欠连连的韩浩翔与三叶弦太郎继续厮杀着,但从两人打呵欠的频率能轻易看出,他们根本已陷入半昏睡状态,所有动作都是反射性的。
“小弦,你起来啦。”充满睡意的嗓音伴着一个大呵欠,三叶弦太郎用那双几乎要睁不开的眼睛看向表妹。
“表妹大人,今天怎么这么早起?”韩浩翔的声音也因睡意而变得沙哑。
“你们打了多久电动?”看起来要死不活的。
“快三十六个小时。”三叶弦太郎说着又是一个呵欠。“我要累死了。”
“神经病!”受不了地睨他一眼,张海弦懒得再理会两个男人,缓慢地步进厨房料理早餐。
又厮杀了近二十分钟,三叶弦太郎再也撑不往,整个人向后倒在地板上,“我不行了!”
“投降了吗?”韩浩翔扯出一个胜利的笑容。
“对啦!这一次换你赢,所以现在你十五胜十三败,我们下次再比别的……天啊!不行了,我要去睡了。”三叶弦太郎再也受不住,摇摇晃晃地走回房间,临关上门前不忘道:“晚餐的时候叫我。”
伸了个懒腰,韩浩翔关掉电动与电视,浑身酸痛地走进厨房。
“累死了!我还以为我会先阵亡。”
“你们在赌什么?”张海弦的好奇心难得被挑起,究竟是什么样的赌局让两人这么拚命?
“什么都赌,一共赌三十局,输的人要任赢的人差遣一整天。”韩浩翔倒了一杯果汁,露出一口白牙,“上次是赌谁能够在五分钟内吃最多汉堡,这一次就赌看谁能撑最久不睡觉。”
“就为了这样快两天不睡?你们不是运动员吗?还敢这样操自己的身体?”
“反正这两天都没比赛嘛,睡一睡就回来了,”他打了一个呵欠。
“真是莫名其妙。”她实在不懂这些男人的脑子里装了什么。
“这是男人的坚持。”他说得头头是道。
“无聊。”张海弦啐了一声,瞥了一眼啃着饼干的男人,她忍不住唤道:“喂!”
“什么?”
“拿去。”
见她将一盘冒着白烟的松饼搁在他面前,韩浩翔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受宠若惊,“给我的?”
“不吃还来。”她作势收回盘子。
“我要吃!”他赶忙在她伸手过来时抄起盘子,淋上满满的枫糖浆,猴急地拿起一片松饼大口吃下,发出满足的叹息,“哇!好吃!”
看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受不了地说:“你吃慢点啦,又没有人跟你抢。”
“那些家伙闻到食物香味随时会醒来。”他才不要美食被瓜分掉。
“随便你。”反正舌头被烫到的又不是她。
“没想到你这么会做吃的。”看她那副冷漠的样子,没想到做出来的食物居然这么好吃。
“松饼很简单,连猴子都做得出来。”见他几乎是一口枫糖浆一口松饼,张海弦不认同地皱着眉,“你会不会加太多糖浆啊?”
“因为很好吃啊!”他最爱吃甜食了。
“那也不用加那么多吧。”他根本就是在吃糖浆。
“我喜欢啊!”吃着吃着,韩浩翔突然想起什么,自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推到她的面前。“为了答谢你的早餐,我送份礼物给你。”
她疑惑地拿起名片,念出上头的名字,“藤千翼?”
“他是步姊的哥哥,步姊你该记得吧。”韩浩翔解释着,“我大哥之前因为车祸几乎不能再走路,多亏翼哥的帮忙才能痊愈,所以我有信心他也能够帮到你。”
张海弦听了猛地睁大双眸,握着银叉的手收紧,“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看着她那因好消息而点亮的小脸,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揉揉她的头发,然后聪明地在她发出抗议前收回手,“不过他要一个月后才会来波士顿,所以你遗要等一阵子。”
她的头发好软,及肩的发丝虽然经过人工染色,却仍是柔顺软滑,那齐眉的刘海令她的娃娃脸更添稚气。
“我可以等!”张海弦因过度惊喜而忽略了他的动作,只是用力点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凶一什么才好。“我……谢……谢……”
如果那位医生真的如他所说般那么了不起,她或许真的有希望了……
“等你的脚伤痊愈的时候,再好好感谢我吧。”不习惯看到向来意气风发的她这么谦卑的一面,韩浩翔向她眨眨眼,转移话题,“还有没有松饼啊?”
“你还没吃饱?”
“一整夜只吃饼干,填不饱肚子的。”他们这些大男人又懒又累,根本就不会煮饭,又不想叫外卖,只能用饼干填肚子,根本就食不果腹。
见他那副饿坏了的样子,张海弦将自己的盘子推到他面前,“给你。”
“你不吃?”见她才吃了两片就让给他,韩浩翔立即道:“我可以找其它东西吃。”
“没关系,我吃饱了。”以面纸拭唇,张海弦转身回厨房,稍作收拾。
“谢谢。”韩浩翔也下客气,一下子就清光她盘里的松饼。“你等会会待在家里吗?”
“不。”她才不要跟一群疯男人相处在一起。“我要去博克伦医生那里做复健。”
尽管博克伦医生没有办法治好她的脚伤,但球队医疗室完善的设备对她还是有相当的帮助。
见她已振作起来,知道自己的安慰奏效,韩浩翔心里一阵欣慰。“我可以载你过去。”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她冷冷一笑,“但我还想多活几年。”
“你是什么意思?我开车的技术很好。”他不满地抗议。
“省省吧!”张海弦提起背包,撑着拐杖离开,“我走了,别忘记洗碗,再见。”
望着已完全恢复精神的张海弦,韩浩翔唇边浮现一抹笑容。从加拿大回来后,他俩都极有默契地绝口不提当日之事,但她能恢复以往的模样令他十分庆幸当时坚持带她回家的决定。
目送她离开后,他听话地将盘子洗干净,然后再也支持不住,跑到客房,舒服地躺在大床上,才闭上眼睛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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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浩翔是在一串电话铃声中醒来的。
瞥了一眼时针搭在7字上的时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了快十个小时,黑暗的房间内,除了电话声外,就只有雨水拍打窗子的滴答声。
电话响了半晌仍没有人接,韩浩翔知道三叶弦太郎一定是还在睡,便径自替他接起电话,“喂?”
“弦太郎?”女音夹着一阵沙沙的杂音自话筒里传出。
“不,我是韩浩翔。”打了个呵欠,他尚未完全开声,“弦太郎还在睡觉,请问哪位找?”
“可恶……”
“海弦?”认出那道咒骂声,韩浩翔微愕,“表妹大人,是你吗?”
“对啦,你帮我去把他叫醒。”
“你还在外头?”她的语气焦急夹杂着许多杂音,韩浩翔抬眼望向窗外那倾盆似的暴雨,胸口一紧,所有睡意都跑光了。“外面雨很大,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
“啧!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张海弦懊恼地低咒。
“发生什么事?”
“我……我的拐杖断了,现在回不去。”雨水把地上的积雪冲刷得又湿又滑,她失去平衡摔在地上,硬生生把拐杖折断。“你快点叫弦太郎来啦!”
“你现在在哪里?”他的心跳因她的话而几乎停下,手忙脚乱地套穿着之前随手丢在地上的上衣,急声问道。
“我在附近的公园……就是有网球场的那个……”张海弦冷得连声音都有点颤抖。“你赶快叫弦太郎来。”
“你先找个地方躲雨,我马上过去!”他挂断电话,抄起一柄雨伞与外套,以最快的速度冲出门。
大雨加上地上的积雪让他根本开不了车,只好全速奔跑,顾不得那滂沱的大雨拍打在自己身上,满心都是担忧。
当韩浩翔来到公园里的网球场,一眼就看到坐在大树下避雨的娇小身影,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干爽的,头发甚至在滴着水。
无助地坐在树下的张海弦,就像只迷途的小猫般,他只觉心一紧。
“海弦!”韩浩翔蹲到她身前,将外套披在她身上,见她脸色苍白地颤抖着,他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急切的探间伴着温暖的外套落在身上,张海弦抬起头看去,万万没有想到看到的竟是他。
“怎么是你?弦太郎呢?”
“他还在睡。”为了不让雨水继续淋到她身上,他将雨伞卡在树干上,接着伸手拆开她脚上的固定架。
冷得手脚不听使唤,她连反抗的能力也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他脱下她脚上的铁架。“你干嘛?”
“带你回家。”不理会她的抗议,韩浩翔仔细检视着被沾湿的绷带,“还好伤口没有沾到水。”
虽然很明白他是出于一片好意,但是他这么做还是让张海弦非常尴尬。
“你……”
“别说话了。”将固定架塞进她手里,韩浩翔转身微微蹲了下去,向后头湿透了的人儿道:“上来。”
“啊?”
“快点!”他不耐烦地催促。
“我自己可以走。”被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已够丢脸了,她实在不想要依靠他。
韩浩翔听了脸一沉,被她的固执惹怒,他阴鸷地道:“连声音都抖成这样,你为什么还要逞强?”
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为什么她还要这么见外?有时他真恨她这种该死的坚持,尤其当对象是他!
望着那张难得失去笑容的俊容,张海弦没来由的胸口一紧,居然觉得愧疚……
她是怎么了?她向来就是这样子,不喜欢别人帮忙,也懒得理会他人的感受,但为什么会在看见他那样的表情后,心情这么的沉重,胸口被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为什么独独对他的关心她无法视而不见?为什么她伪装的坚强总是被他一戳就破?她不明白,不明白他对她的影响为何会如此之深?
凝视着他那坚决的眼神,亦知道自己实在没有办法行走,张海弦就算再不甘愿,还是伸手圈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背上,任他背着她往前走。
一路上,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张海弦清楚的感受到他冷冷的怒意,同时也没有忽略那沉重的喘息声,以及那一头被雨水打湿的发。
他一定是担心她而全速奔来。
这个念头在她的心底带来一阵没来由的暖意,喉头像是梗着什么东西似的,“你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