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楚微雨在这里吗?”他遏止破门而入的冲动。
“小姐刚刚出去了。”
又扑了空!海涛为之扼腕。“请问她去了哪里?”
“喔!她好象坐老王的车去陈先生那里了。”
“陈培安?”
“是啊!”
海涛在心里诅咒了海内外众神,抬头忽然瞥见老先生一脸防备。
“你……你是来讨债的?你找错门了!”从来没看过块头这么大的男人,非常具有八大行业的气质,脸色还阴晴不定,老先生手中的树剪已高高举起。
讨债的?挑高了浓眉。他像吗?
尽量、尽量不让气忿之色形于外,他摆出一个自以为很和善的表情。“不是,我是小雨的老板,海氏清洁公司的海涛。请问,老王的行动电话号码是几号……”
几乎把祖宗十八代全招了供,海涛终于得到司机老王的电话,并且顺利接通。
老王,是个乡音很重的外省老伯伯,而且手机收讯还不太好。
“谁找俺?”滋滋滋……谁找我?
“是老王吗?”海涛怕自己的手机也讯号不良,只能站在路边,朝着手机大声吼:“你听得到吗?我找楚微雨,我是她老板!她在你身边吗?”
“是滴,俺老王……”滋滋滋滋……“泥梭泥找小街啥事……”滋滋……是的,我老王,你说你找小姐啥事?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他大声叫,恼怒地想把老王丢进国语正音班。不小心看到经过吃吃闷笑的路人,他更是满脸黑线。“我说,楚微雨在不在?”
“小街不在。”滋滋滋……小姐不在。“小街搭了俺滴车,笨来四幺去找逞先生滴,结果……”滋滋滋滋滋……小姐搭了我的车,本来是要去找陈先生的,结果……
海涛无奈又火大地瞪着话筒,对方讲了一大串他只听得懂“不在”,于是他推测楚微雨已离开了车上。
“小雨去了哪里?”再次放大嗓门,依围观路人的表情,海涛阴沉地猜想自己路边表演的效果可能不错。
“俺后来……”滋滋滋……“栽了小街去贡石。”滋滋滋……我后来,载了小姐去公司。
海涛听懂的程度,和老王国语标准的程度差不多,他拼命揣摩老王话里的意思,最后得到一个结论。
“贡石”等于“公司”。
毅然挂上电话,他坐进车里,飞快地前往海氏清洁公司。
碰!势如破竹地打开门,海涛来势汹汹的样子吓傻了坐在公司里值班的员工。
“小雨有没有来?”
“来了。”某位员工抚抚胸口点了点头,海涛正要转怒为喜,这位员工先生又顺便来个落阱下石。“不过刚刚又走了。”
又走了?海涛相信,自己会一辈子讨厌捉迷藏这个游戏。“她走多久了?”
“十几分钟了吧?”
“有没有说去哪里?”他抱着最后希望。
“没有吧……”员工仔细思索,突然一拍桌。“啊!好象听到她说想去公园散散心什么的……”
公园散散心!
之后,海涛开车绕遍了市区各个大大小小公园,从天亮绕到天黑,从晴朗绕到下雨,逢人便描述她的样子,每个有嫌疑的纤细背影都不放过。他已经搞不清楚被“你搞错了”、“没见过”这两句话打击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被多少陌生女子用“神经病”、“变态”骂得狗血淋头。
他只知道,他绝不能再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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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微雨心情低落地回到家,全身淋得湿答答的,于是她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换上舒服的衣物,蜷在舒服的沙发上,失神地看着电视。
但她的心里却不怎么舒服。
又一次,海涛又一次给她重重的打击,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这么苦呢?她只是单纯的爱、单纯的恋,究竟她做错了什么?
楚江风把她送到海涛身边,其中不无故意撮合的味道。是的,他的妹妹确实如他所愿爱上了海涛,但他却漏算了一点--海涛不爱她。
回台湾后,第一次找的工作是个骗钱陷阱;第二次找的工作是个色情陷阱;第三次好不容易让人介绍了工作,却是个爱情陷阱,而她,一掉进去就走不出来了。
总有一天会释怀的吧?她想。
思绪纷扰,电视又不知道跳到什么节目了。意识到身边一个渐渐靠近的人影,楚微雨头抬也不抬,抢在人影前开口:
“哥,‘台湾疯狗浪’的女主角还活着啦,前几集她跳楼没有死,这一集又跑去跳海,被渔船捞起来。”
她真的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电视,希望楚江风会相信。
“我不是来看电视的。”一个比楚江风更低沉、更浑厚的声音传来。
是他!身子一阵发颤,她飞快地别过头,下愿再看到这个令她伤心难过的人。
“小雨!”海涛绕到另外一头,她却又将脸撇向另一边,像个闹脾气的娃儿。
“你听我说。”他又走到另一边,楚微雨索性将脸埋在屈起的膝问。
一向肃然的脸色转为自嘲。这是他活该,她没有当场给他难看已经算客气的了。雄伟的身躯蹲踞在她身前,这一刻,他紧张得微微发抖,怕她给他的回答,将是他无法承受。
“对不起!”这句话,迟了好久好久,他专注地盯着她的发线,等着她给他一个微笑,或是捅他一刀。
对不起!
迟来的道歉,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敲击她的心弦,然而,却是不合韵律,激荡起矛盾的共鸣,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听过他骂人,听过他抱怨,却没有听过他道歉。像他自尊心那么强的人,她以为他的字典里没有“对不起”这三个字。
他只是来道歉的……她苦涩地咽下这个认知。
“你抬起头看看我好吗?”他的语气透出一丝虚弱。
“不要!”埋在膝间的声音,有些呜咽。“你可以走了,我对你已经不抱希望了。”
海涛几乎被她这句话杀死,一时间呆在当场,久久不能平复。“你……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不要就这样否定了我。”他神色复杂地注视她:“拜托你!”
他终于,抛下了面子。
缓缓地,在一段足以让海涛历经十八层地狱洗礼的短暂时间内,楚微雨抬起头来,眼眶里水光闪烁,欲言又止,满腹委屈地望向他。
那神态动人之极,海涛把持住拥抱她的冲动。她尚未原谅他,若太过莽撞,他将冒着失去她的风险,而他亦很清楚,现在的自己绝受不了这个。
“小雨,我一直想这么叫你的名字。”他坐到她身边,和缓地选择了一个安全的开头:“可是我不敢,除了公事上的接触,我刻意与你保持距离,怕自己会落入了楚江风的算计;我凶你,也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
“……”响应他的,只是楚微雨的无语。
“我忍不住去关心你,受你吸引又只会用很蠢的方式掩饰。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你进入海氏的,不过现在,我很庆幸我没有赶走你。”
“……”
“当你醉着说喜欢我那天,你不会知道我有多高兴……”见她仍是沉默,海涛有些急了:“小雨,跟我说点话!”
“……”
他难道真是一点希望也没了?索性把心一横,他正视她的脸。“我爱你!”
楚微雨心里一震,直直望进他的眼里,她清楚他的认真。说出刚才那一番话,等于叫他把自尊放在地上踩,可是为了她,他说了。
“你若不接受,只要说一声,我会回去检讨,我会做到让你接受我!”把所有的脸都丢尽,海涛无可选择,只要她,给一点响应。
几乎要回避他慑人的目光,俏脸又浮起淡淡的粉红。这要她怎么相信呢?最不可能的人说出最不可能的话,他应该不会只是为了引她说话,更不可能拿这来开玩笑,那他到底……到底……
“你不在乎我哥的话了?”何况还有这原因横在彼此之间。
“若不在乎,我何必压抑我自己?不过,我不会蠢得再犯同样的错。”他苦涩地笑了笑。“楚江风至少做对了一件事,他的眼光相当精准。”也就是,选了一个他无法抗拒的女人。
楚微雨当然懂他的意思,双颊随之变得玫瑰般娇红,偏过头不好意思再看他。这番举动差点让海涛看直了眼,他右手不受控制地抚上她滑腻细致的脸蛋,身体慢慢地靠向她,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双唇已印上她小巧的檀口。
这几年来感情的空白,这几个月来情感的克制,让他闷在心里的情意一下子爆发出来。强壮的手臂搂紧了颤抖的娇躯,一次又一次地吻她,吻得她天旋地转,娇喘不停,天知道他老早就想这么做了。
稍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海涛仍是不愿放开怀中的可人儿,等她气息稍缓,还想再来一轮猛攻,只是她伸出玉手抵在他胸前。
“我哥在家,会看到的。”简直羞得无地自容,她方才忘我地与他拥吻,却忘了会有观众。
“楚江风做对的第二件事,就是告诉我你已经回家了,然后自己识相地滚出去。”他又轻啄了她一下。“原谅我了?”
她又羞又气地将脸藏在他的胸膛中。“你亲都亲了还问人家!”
老天!平时身边都是一些大老粗,海涛几时尝过这种温柔滋味,又抱着她亲热一番,人生没有比此刻再心满意足过。抚着她轻柔的短发,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抬起她的小脸,激情褪去。
“小雨,你很在乎没了长发吗?”
“嗯。”她也想起了什么,略为犹豫地反问他:“因为你好象喜欢长头发……”
“是为了小毕?”
“你怎么知道?”迅速地抬头看他。
一扯嘴角,海涛轻轻捏了她粉色的脸颊道:“你学习她的个性,学习她的长发,甚至学着晨跑,只为了体力能赶上她,这些我全知道。”
“你……”芳心里百味杂陈。那她是成功了吗?因为她学小毕学得像了,所以他抛下面子说爱她?
“笨蛋!”若她再胡思乱想下去,他大概一辈子都改不了用这个称呼骂她。“不要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想什么。我喜欢的,就是单纯的楚微雨,温柔的楚微雨,甚至是把我摔出去的楚微雨。”
“早上……我是被你逼急了才摔你的。”她心疼地望着他。“你很痛吧?”
“这一点痛算什么?”其实已经痛到差点走不出家门,但比起得到她的谅解,这点痛确实足小事一桩。“我一直想告诉你,你现在的造型比长发时漂亮多了。还有,你的点心做得很好吃,做事又细心,这些都是小毕没有的优点。”
“你怎么知道我的点心很好吃?”他不是没吃过吗?楚微雨想起了一个可能性,狐疑地望向他:“难道你……”
海涛知说漏了嘴,难为情地打断她:“反正,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够了!温柔的你、暴力的你,我都喜欢!不过,晨跑倒是个好习惯,可以继续维持。”
“是这样吗?”她还是有一丝迟疑,
海涛看出了她缺乏自信,干脆放开她站起身子,走到一个矮几旁。
“你就是你,小毕是小毕,有些事她永远及下上你,而有些事……”他觑准了几上一块干枯烂木头的摆饰,大手伸过去,用力一捏,木头的一角立成飞灰:“你永远也学不会的,就像这样,明白吗?”
重重地点了头,她来到他身旁,轻轻地偎向他。“我不会再乱想了。可是,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知道解开了她的心结,海涛享受着得来不易的温柔。
“你刚捏碎的木头,是一种原木化石,我哥哥很珍惜的收藏品。”她有些困难地开口。
“……”
“而且,那一块好象就要几十万。”
“……”
第十章
一早,海涛全身膏药,楚微雨轻微感冒,两人连袂踏入办公室,马上受到众人的热烈欢呼。上次海涛生日没用完的礼炮被拿出来应景,劈哩啪啦一阵害楚微雨吓得缩到他身后。他握住她的小手,心里有数盯着众人,难得地没有动气。
“你们终于化暗为明啦!”感谢楚家大哥的通风报信!
大叔笑着举起一杯白开水,其它同事也纷纷响应:“干啦!”一声痛饮起来。
“咦?你们……”光头暧昧的眼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你们一个看来运动过度,另一个看来衣服穿太少着凉了,昨晚究竟干了什么好事啊?”
“去你的!”人逢喜事精神爽,海涛毫不介怀笑骂。
“噢!亲爱的老板,你居然抛弃我,选择了她。”梁公公哀怨地盯着眼前的爱侣,特地重重叹了口气。“唉,侬今葬花人笑痴,他日葬侬知是谁……”
“梁公公……”楚微雨担忧伸出手,还真被他这番做作给打动了。
海涛按着她的肩头,啼笑皆非地瞪了他一眼:“你放心,哪一天你要被埋了,我会去洒一把土。”
“你好狠的心!”他巍颤颤地倒退两步,反差极大地勾起一个奸诈的笑。“小雨!我一定要把这个负心汉的糗事抖出来!”
海涛眉一皱,其它人则笑着等待下文。
“你请假那天,海霸王下午到东西商社去监工,当我和佐藤先生提到你去相亲时,不知道是谁差点把人家的玻璃窗给砸了,弄得人家社长都出来关心。”他故意加重语气,反而显得事情滑稽。“不过还好,那个元凶以测试玻璃硬度搪塞过去,没把我们海氏的重要客户给丢了。”
那名不知道是谁的元凶,黝黑的脸上忽然浮起一层不自在的暗红。
“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光头也跟着接话:“你说的那个某人,那天好象也巡到台爱医院,还把人家李院长叫成楚院长。”
“对对对!那天我顺道搭某人的车回公司,看天暗暗的,提到快‘下雨’了,结果可能说到了什么关键词,某人突然紧急煞车,害我回家马上多保了好几个险!”
“还有啊,那个某人到峰食品,听到人家公关小姐要结婚,到‘加拿大’去度蜜月,马上脸色一变,结果,峰食品的人还以为某人暗恋他们美丽的公关小姐哩!”
楚微雨闻言噗哧一笑,勉强忍住不让笑意扩大,美目瞟向身旁脸色由红转黑的“某人”。
“你们可以闭嘴了吗?”海涛恼羞成怒瞪着众人。“你们话很多嘛?最好你们知道多嘴的程度往往和加薪的程度成反比!”
“好好,不闹了,大爷满意了吗?”事关身家,梁公公现实地换了副嘴脸,笑盈盈地转向楚微雨:“不过,你们最后能在一起,我们真的很高兴。”
“是啊!”大叔苦笑。“都不知道花了我们多少心力,不过现在一切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