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s,sir!”乔可恬领命,忙进忙出开始搬工具,缠着温泉做鸟窝。
看着一大一小在院子里闹成一团,乔羽睫忍不住地微笑,她切了盘水果,端去给两人。
“你们忙完了没?先休息一下,吃点水果吧!”
“等一下再吃。”乔可恬挥挥手,显然没空理她。
乔羽睫又好气又好笑,水果盘先搁在院子里一张木头茶几上,正打算凑过去看那两人究竟忙些什么时,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一道黑影。
她旋过身,果然发现半掩的木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是凌非尘。她怔怔地看他,看他在暗夜下显得阴沉黯淡的身影,心头涩涩地涌上了某种说不清的滋味。
他看起来……好不快乐,为什么总是不快乐?
“我似乎打扰你们了。”他淡淡开口,嘴角嘲弄般地扬起,眼底却毫无笑意。
“不,呃,温泉只是来吃晚饭。”她有些尴尬地解释,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尴尬。
他深深看她,好一会儿,沉声道:“我是来帮一个小男孩传话的,一个叫丁健康的孩子。”
“嗄?”她一愣。
他将来龙去脉解释一遍。“……经过就是这样,既然是我弄脏了书,就由我来赔。”他掏出支票簿,“我应该给你多少钱?”
“别小题大作了,只是几本书而已。”
“对那个孩子来说很重要,他很担心你会因此不再借书给他。”
“我怎么会?”她失笑,“我知道他有多想看书。”
他凝视她,眼底逐渐燃起火光,小小的,却难以忽视的火光。
他看着她,就像看着某样他曾经丢失,却又很想找回的东西;他看着她的眼神,有某种渴望,赤裸裸的、强悍的渴望,她不觉心惊胆颤。
“凌叔叔!你来了。”
正当四束目光在空中奇异地交缠时,乔可恬清脆的声音扬起,她奔过来?兴奋地仰头望向凌非尘。
“你终于来了,凌叔叔,进来啊!”她热情地邀请他,“干爹正在帮小燕燕盖房子呢,你进来看看嘛。”说着,她拉住他的手。
“呃,恬恬。”乔羽睫试图阻止她,“叔叔他很忙……”
“没关系。”凌非尘以一个手势阻止她的推托之词。“我很乐意接受令嫒的邀请。”他微笑,跟着乔可恬踏进院子里。
温泉起身迎向他,他淡淡打招呼,“嗨,温泉。”
“嗨。”温泉朝他微微一笑。
凌非尘却没有回以微笑。“我以为你会去台北。”
“去台北?”
“我相信语涵会希望见到你。”他慢条斯理地道。
温泉脸色一白,不说话。
倒是乔可恬反应热烈。“凌叔叔你是说莫阿姨吗?对啊,干爹,你去台北看看人家嘛。”她转头,对温泉调皮地眨眼,“你不是喜欢莫阿姨吗?”
“恬恬!”乔羽睫斥责女儿,以眼神警告她。
但乔可恬却假装没看见,继续游说她干爹,“喜欢就要追啊!你说对吧?干爹。”
“恬恬说得没错。”凌非尘插话,“喜欢就要追。”他顿了顿,“对自己想要的女人,绝不能轻易放手。”他意味深刻地说,表面上像是劝温泉,可深邃的眼却一直紧紧锁住乔羽睫。
她感觉到了,心跳顿时狂乱,如万马奔腾,无法控制……
第七章
对自己想要的女人,绝不能轻易放手。
所以他才会像这样连续几天出其不意出现在她面前吗?因为他想要她?
我还是要你。那天在他车上,他曾对她如此说。
可她想不到他竟是认真的,认真地想再度得到她。他真的认为那是可能的吗?在十三年前他那样对待过她后,他真认为一切还可能重新来过吗?
她真的不懂他啊!乔羽睫想着,深深叹息,捧着杯热可可,她悄悄来到门前,看着她的小女儿热心地与他蹲在院落里观察小燕燕。
“它最近胃口好象有些不好耶,是不是不喜欢我给它吃的东西啊?”乔可恬有些担忧地征询凌非尘意见。
“你都给它吃什么?”他问。
“书上说它最喜欢吃金龟子,所以我跟同学都会抓些小虫来给它吃。”
“可能不是食物的问题吧!”凌非尘看着鸟窝里懒洋洋的燕行鸟,“它也许不喜欢关在这里。”
“你是说它讨厌我吗?”乔可恬转头看他,小嘴微微嘟起。
“不是你的关系。”他意味深刻地低语,“是因为它想飞。”
“想飞?”
“它是野鸟啊,恬恬,不是可以被养在笼子里的家鸟。”
“可是它一个人要飞到哪里去?它的同伴都已经飞回家了啊,它自己飞会迷路的。”乔可恬着急地辩解,不愿承认这种可能性。
“也许就算会迷路,它也想试试看的。这里毕竟不是它的家,只是过境的地方。”
“这里不能成为它的家吗?”乔可恬急得眼睛都要泛红,“这里山水这么好,空气这么新鲜,为什么它不喜欢这里?”她一顿,忽然抓住凌非尘手臂,“凌叔叔,你不要改变这里的环境好不好?让这里跟以前一样,让小燕燕愿意留下来。”
凌非尘不语,默默看她,好一会儿,才沉声问:“谁告诉你我会改变这里的?”
“妈妈跟干爹都这么说。他们说这个开发案如果真的开始进行,这附近的环境一定会变糟的。”
“他们这么说?”凌非尘拧眉。
“嗯。”乔可恬点头,抬起小脸看他,“那些人一定要在这里盖游乐园吗?叔叔可不可以劝他们不要来?”
他深深地望着她,“你不喜欢游乐园吗?”
“我喜欢啊!可是我们可以到远一点的地方去玩啊,像剑湖山世界或六福村,妈妈也会带我到东京或美国的迪士尼玩。”乔可恬顿了顿,神情忽然变得严肃,“我很喜欢绿园镇,这里很安静,我不想盖了游乐园以后变得吵吵闹闹的。”
凌非尘闻言,眼眸一暗。
“凌叔叔?你生气了吗?”
“没有,我没生气。”凌非尘摇头,他伸手探入鸟舍,轻轻抚了抚燕行鸟小小圆圆的头,表情深思。“你想过吗?恬恬。”他低低问,“你不喜欢这附近盖游乐园,可是有些孩子可能喜欢。”
“会吗?”
“因为他们的爸爸妈妈不会带他们到美国或日本,连六福村可能都去不了。”
“为什么?”乔可恬不解。
“……因为他们不像你这么幸运。”
“因为你有妈咪,有外婆,有舅舅,有干爹疼你,因为只要你开口,我们什么东西都可以给你。”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乔羽睫终于开口了,她盈盈走向乔可恬,拉她起身,她对着女儿温柔地微笑,“懂吗?”
“可是难道那些孩子都没有人疼吗?”
“也许有的。可是有人爱你,不一定表示他们给得起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乔羽睫柔声解释,“你看过电视节目介绍,你知道有很多孩子生活过得并不好,对不对?”
“嗯,我知道了。”经母亲这么一点醒,乔可恬恍然大悟,她沉默了,反省自己不懂得为别人着想。“我是不是很坏?妈咪。”她忧愁地问母亲,“我只想到自己。”
乔羽睫轻轻一笑,“你不坏,你是最乖最可爱的孩子。”
“我真的最乖最可爱吗?”乔可恬不太信,有些汗颜,“可是妈妈说好多话我都不听。”
“是啊,你知道就好了。”乔羽睫笑着轻轻敲了女儿小脑袋一记,“以后有点良心,别老是跟妈妈唱反调。”
“人家哪有嘛!”乔可恬跺了跺脚,红着脸撒娇。
“是是是,你没有。那乖女孩现在是不是该准备去上学了?都七点多了。”
“Yes,madam!马上去换制服。”乔可恬先是俏皮地行礼,然后迈开双腿咚咚咚往楼上跑,换制服去也。
乔羽睫微笑凝睇女儿背影,好半晌,才转向凌非尘;他背对着她,双手插在裤袋里,挺拔的身躯僵直地站着。
“非尘。”她轻唤一声,“你吃过早餐了吗?我煮了稀饭,要不要顺便吃一点?”
他一动也不动。
“非尘?”她又唤一声。
他仿佛这才听到,身子一凛,缓缓转过来,乍见他脸上的表情,她胸口陡然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的神情,看来好孤独、好落寞,宛如那只迷路的野鸟,被困住了。
他看着她,眼神好深,好沉,看得她一颗心不禁晃荡起来。“呃,非尘,’她紧张地清了清嗓子,“你要不要吃……”
他没听她说完,忽地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搂住她。
他紧紧抱着她,抱得好紧好紧,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他的手臂,他的双腿,就连他顶住她头顶的下颔,她都能感觉到那难以形容的紧绷。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喃喃说着她不懂的话语。
“非尘,你……可以放开我吗?”她心跳狂乱,脸颊严重发烧。
他却置若罔闻。“我那时候……到底在想什么?”他哑着嗓子,近似破碎的声音像极力压抑着什么。
“非尘?”
他猛然松开她,退后一步,幽深的眸瞪着她,隐隐漫开一股红雾,然后,雾气散去,一簇火苗慢慢窜起。
他瞪着她,咬着牙,握着拳,阴晴不定的神色泄漏他激动的心情。
他为什么这么看她?她全身发颤,脊髓发冷。他看她的眼神,好象很气她,很恨她,好象对她有那么一点点,说不出的恐惧……
“非尘,你……”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突如其来地问。
“嗄?”她一愣。
“为什么你要这么温柔、这么善解人意?他妈的这么美!”他陡然暴吼,握拳狠狠捶墙一记。
她被他吓了一跳,右手颤颤抚上喉头,呼吸暂止。
他瞪视她,复杂的、惊怒交加的、懊恼的长长一眼,然后蓦地甩头,大踏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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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凌非尘愤怒地开着跑车狂飙。他怕她,他竟然怕她!
他差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在她面前显现软弱的一面,当她那么温柔地与女儿对话时,他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从十七岁独自离家闻天下开始,他一直那么倔强剽悍,不曾允许自己掉过一滴泪。可今晨,差点在她面前破功--
该死的!他取出手机,一面掌握方向盘,一面按下按键,拨通某个已经三个月没拨过的号码。
响了几声,而后传来一个女人喜悦难抑的声音,“非尘,真的是你吗?”女人好惊喜,“你好久没打电话来了,我以为你不要……”不要什么?女人没说下去,可两人都心知肚明。
女人是个外表甜美的新闻女主播,两人是在一场富商的社交宴上认识的,她对他一见钟情,他却抱着无可无不可的心态与她交往。
约会了几次,也上床过几次,她愈陷愈深,他却仍然无法心动。未免牵扯太多惹麻烦,他快刀斩乱麻,送了一份礼物表示歉意后,单方面停止与她联络。
“你为什么打电话来?你在哪里?”她问。
“我在台东。”他嘲讽地说,“一个鸟不生蛋的小镇。”
“啊,你很无聊吧。”她柔媚地轻笑,“要我过去陪你吗?”
他不置可否。
“非尘?”他的沉默让她又心慌起来,“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就过去。”
“你不用上班吗?今天要上主播台吧?”
“我……我可以装病,找人代班。”她毅然决然,表明为了与他见面,不惜放下一切。
可他忽地意兴索然。他一通电话,随时可以找到女人陪,可他竟然觉得无趣,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他想做什么?证明自己可以对女人予取予求?就算她来了又怎样?就算她表态愿为他付出又如何?他要的不是她,根本不是她!
他要的一直是那个他以为自己可以不要的女人。
“对不起。”他涩声道歉。这一刻,有种浓浓自我厌恶感。
“为什么道歉?”女人嗓音发颤。
“我对不起你,你忘了我吧。”他草率地挂断电话,油门放松,缓下车速。
拉风的跑车,慢慢驶离了公路,转上绿园镇的联外道路。不一会儿,经过一栋两层楼高、外表小巧的图书馆,他沉着脸继续往前开,将车子停在超市旁的停车场。
他下车进超市,首先到冰饮区搜刮了一打啤酒,然后推着购物车来到生活用品区,他一路走,一路承受超市里三姑六婆对他好奇的目光。
购物车在卫生纸陈列架前停住,他随便挑了一袋,陈列架对面传来隐约的交谈声--
“刚刚那个……是凌非尘吧?”
“他怎么会亲自来买东西?他不是买下乔家以前的房子吗?那么有钱,干嘛不请个佣人?”
“听说是他不想找镇上的人帮忙。镇长本来想介绍临时帮佣给他,他都不要。”
“唷,这么跩啊?看不上我们乡下人,怕弄脏他的家?”
“谁知道……”
妇人们又是一阵碎碎念。
凌非尘冷笑。可见小镇居民的生活真的很无趣,连他请不请佣人都能成为闲聊时的话题。
“对了对了,我告诉你哦,王家大婶说她家媳妇有一天经过羽睫家附近,看见凌非尘跟她女儿混在一起。”
“你说恬恬吗?”
“是啊!听说两个人有说有笑,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
“那羽睫呢?她不在?”
“她说那个时候没看到她,不过她很怀疑……”妇人嗓音放低,“这两个人又好上了。”
“什么?你说乔羽睫跟凌非尘?”
“对啊,这两个人以前就是一对,现在很有可能旧情复燃。”
“真的吗?那恬恬怎么办?凌非尘肯接受这个拖油瓶?”
“别傻了!你没听我刚刚说的吗?他们两个感情好得很,而且说不定恬恬根本是他亲生女儿!”
“怎么可能?恬恬的老爸不是死了吗?”
“那都是羽睫说的,其实谁都没见过那男人,谁知道是不是真有那个人?你想想,那个时候不是有人说,羽睫被搞大肚子了吗?说不定是真的,所以乔家才急着把她送到加拿大,偷偷生下孩子……”
咯!一把开罐器跌落地,隐去了两个女人的交谈声。
凌非尘弯下腰,欲拾起开罐器,可一只手直发颤,好不容易才确实握起。
他颤着手将开罐器搁回架上,碰撞出一连串金属声响,一声一声,都像最严厉的擂鼓,打入他的心。
他怔立原地,脑海一下子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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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羽睫无奈地望着捧着一束玫瑰花前来按她家门铃的男人。
“羽睫!”男人开心地唤她,神情满溢见到她的兴奋,黑眸闪动着仰慕。
“是你啊。”她悄悄叹息。
“对啊。”见她不是很高兴的神色,他有些紧张,拉了拉领带,“你不高兴见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