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遇见了耿牧云?”这个名字他可是印象深刻得很。
沉静桐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他?”关于耿牧云的事,阿皓是唯一听她谈起的人,除了他,她不曾跟任何人提过。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他没忘记在他们高一的那一年,她开口闭口谈的都是他,日记簿里写的也全是他;为此,他还特地跑到她的学校去找他,见了他一面。当然,这件事他没让她知道。
“他毕业那一天你织给他的围巾和手套还是我陪你去挑颜色的,你忘记了吗?”他挑高一眉提醒她,
“是啊……”她点了点头。
还记得那时候她为了织那条围巾和那双手套,整整熬夜熬了三个晚上;也记得将那两样东西亲手交给耿牧云时,自己抖得不像自己抖得不象话的手和紧张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的情形。如今,那条围巾和手套恐怕已经不存在了吧?又或者,被闲置在衣橱的某个角落,未曾蒙受主人眷宠……
这么一想,她心中的失落感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怎么?你还是很喜欢他吗?”沈皓突来一问。他很清楚耿牧云在她心里的地位,只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以为她应该已经忘了他才是。可如今看来,事情好像不是这样。
沉静桐微微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从前她是很喜欢他没错,心里也确实对他暗藏着一份说不出口的情愫,但她也知道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他虽然屡次帮她,可那并不代表他就会喜欢她。对她而言,他就像是天上最闪亮而孤傲的一颗星,可望却不可即。
所以,当他毕业离开校门后,她告诉自己,这生平第一次的单恋该结束了:关于他的一切,她将之深锁在记忆的书箧里,属于她最美的那一页。
原本以为自己终究会渐渐淡忘了他,可没想到,在与他重逢的那一刻,过往的回忆又鲜明地在脑海里跳跃,那曾经暗恋的情愫也悄悄蠢动起来;刹那间,她才明白,自己从没有真正忘记过他。
沈皓专注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不发一语,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难怪这两年你相了这么多次亲,没有一次中意的。”他径自下了个结论。
沉静桐顿时红了脸。“你胡说什么!你也知道我的腿……妈妈介绍的那些对象,个个条件优秀卓越,而且皆来自上流社会之家,他们不挑剔我就不错了,我怎么可能去嫌弃人家。”
说到她的腿,沈皓的眼神忽地蒙上一层暗影,心窝处又隐隐痛了起来。
凝视着眼前这张和自己相似的清秀脸蛋,他心底充满了不舍、心疼、歉疚及强烈保护欲的复杂情绪。
她原本该和他一样完美无缺的,若不是因为他,她的腿不会变成今日这个模样。从小到大,他们是最最亲密的手足,她因为那条生病的腿所受的苦他点滴感同身受;他永远也忘不了十一岁那一年到医院探望她的那一刻,她的脸如同床单一样雪白,黑黝黝的大眼空洞洞的,一看见他,眼泪立即像关不住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流个不停,惊惶无助地朝他伸出手,哽咽着说:
“皓皓,怎么办?我的腿坏掉了,再也没办法好起来了,我好怕呀!”
那时候,他也哭了。总是这样,她开心他也开心,她心里难过他也跟着难过。他想奔过去抱住她、安慰她,但母亲紧抓住他,硬是不让他靠近,怕他也会受到感染:讽刺的是,要不是他,她也不会躺在病床上,因为是他将病毒传染给她的。
为什么他没事,而她却得遭受这样的痛苦折磨?
就因为他是沈家唯一的儿子吗?
这个问题多年来一直是他心里的痛。
察觉到他异常的静默,沉静桐侧过脸瞧着他,唤道:“小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间不说话了?”因为是双胞胎,他们总是直呼对方小名。
沈皓瞬即回神过来。“喔,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你对那个耿牧云始终念念不忘。”随口找了个话题,却也是他心里极想知道的。
沉静桐偏头想了一下。“可能因为他是唯一主动帮助我、对我好的人吧。”
“嘿!人家不过帮了你几次就算对你好啊?”他有些吃味的说。“女人还真是感情盲目的动物。”
“怎么?你吃醋啊?”她温恬一笑,扯了扯他的手臂说:“别这样嘛,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就是你了。”真的!他是个很贴心的弟弟,从小到大总是陪在她身边,以她的保护者自居;甚至因为不放心她,舍弃美国的大学而执意跟着她赴日求学。
“你知道就好。”他佯装一脸勉强接受的表情。“不过,我是不介意多一个人像我一样对你这么好。”他很清楚她心里的渴望。一直以来,她在这个家并没有受到该有的重视,对沈家而言,并不多她这么个女儿,而他的诞生更是完全掩盖了她的存在。
“嘿!”她轻捶了他一下。“连你也怕我嫁不出去啊?”
他微笑地注视着她,眼里流露出一抹怜惜,说:“怎么会呢?你绝对值得一个懂得欣赏你、爱你,疼你的好男人。”而他,将不惜一切帮她找到那样的男人。
忽地,耿牧云这个名字又跳入他脑海里。小桐从来不曾对一个人惦念这么深,或许……他会是一个不错的对象。有机会的话,他倒想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人……
等等!他脑子里突然闪了一下。耿牧云、耿牧云……这个名字念多了,他突然觉得这三个字很眼熟,好像最近曾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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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一场男欢女爱的酣战方才止息,空气中还残留着激情的味道。
喘息渐趋平缓后,耿牧云起身套上饭店准备的浴袍,走到窗边燃超一根烟,望着窗外夜景,缓缓地吞吐着白茫茫的烟雾。
这是一家位于台北市中心的高级饭店,十层楼高的位置让他轻易地拥有最好的视野。夜还不是很沉,霓虹四处闪烁,远方的车流像天边迤逦滑过的流星般,穿越他眼下的不夜城,他的思绪也随着那流动的光带起伏载沉。
“在想什么?”身后,一双藕臂圈上他结实的腰身,柔软的女体跟着贴上宽阔的背脊。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烦人的事。”淡淡地回了句,他的目光依旧凝注在窗外黑夜里的某一点。
何美菱将脸庞贴靠着他的背,柔声道:“还在为公司的事烦心吗?”与他同在一家公司任职的她,很清楚他的困境。他是一个有野心又有才干的人,长时间遭人恶意打压,不得出头,确实是一件令人郁闷的事。
他沉默着,不说一句话,只是眉间的皱褶微微加深了些。
“考虑过跳槽吗?”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他的肩背。“最近有家公司有意挖我过去,提出的条件很吸引人,他们也很需要像你这样出色的业务高手。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跳槽?”
耿牧云收回目光,淡淡一笑。“跳槽?你真舍得离开?”话中别有意涵。
他的问话让她温柔放松的表情微微一凝。“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对方给我的待遇可比沈氏高得多。”
“你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他挑了挑眉,似乎下大赞同她逃避问题的态度。“你和杨经理之间还好吧?”身为公关部经理得力助手的她,和自己的上司发展出一段长达四年的婚外情,这段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她微眯起眼,有些不悦地松开手。“为什么提起他?现在是属于我们两人的时间,我不想谈他的事。”
“不想提他,是因为他在你心里仍占有极重要的地位吧?”他平淡地说出自己的看法,神态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何美菱冷笑了声,“以前或许是吧,现在我可没那么确定了。”爱上一个已有家室的人,那苦头她尝得够多了。
随后,她移步至他面前,斜着眼,唇瓣轻勾地睨着他,淡露一股妩媚风情地问:“你很在乎我和他之间的事吗?”
他皱了下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怎么会呢?我很清楚你们之间的感情,也明白自己无权涉问,”
他的回答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难道你……一点都不吃味?”
“吃味?”他的表情更讶异了。“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们之间的关系很简单,不带有任何感情的负累,只是纯粹需要彼此的慰藉,我不会造成你任何困扰。”
闻言,何美菱脸色微微一白。她深知他的个性,也明白听似无情的话语却是出自他诚实的表述。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感情没有暧昧的灰色地带,
只是……她以为,他终究会对她产生一些感情,就像她对他一样。
没错!一开始,她确实只把他当成是一个慰藉。身为第三者的苦闷让她极需另一个发泄的出口,但是,当她愈来愈靠近他、了解他后,就无法抗拒地被他吸引,并且发现自己愈来愈在乎他,渴望他们之间会有什么改变。
“如果说……我一点也不介意你给我带来困扰呢?”她咬了咬唇,试探地问。
耿牧云困惑地皱了皱眉,似乎不大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刻意绽开一抹俏皮的微笑,以轻松玩笑的口吻说:“我不介意为了你抛弃另一个男人。”
这是她的真心话。论事业成就,他虽然还比不上杨承修,但依她看人的眼光,她相信他绝对是个可期待的绩优股。而在其它外在条件方面,他无疑比杨承修更出色;最重要的是,他还单身,光是这一点,他在她心里便占了极大的优势。
只是,她实在捉摸不到他的心思。如果他对她有那么一丁点意思,她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杨承修而选择他。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终于听懂她话里意思的耿牧云,却给了她一个失望的答案。“虽然我认为你只是在开玩笑,不过还是很谢谢你。”他露出迷人的微笑,而后抓起自己的衣服往浴室走去。
她涩涩地笑了笑,在他身后喊道:“你难道没想过,我有可能是认真的?”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反问她:“你是认真的吗?”
看着他笑意隐去的脸庞,她喉头哽了下,心里很清楚一旦她点头说是,他们的关系将会立即终止,他不会再碰她,两人之间就只剩下单纯同事及朋友的情谊。
虽然知道他对她并非完全没有情感,他喜欢她,但那非关男女之爱,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迟迟未和杨承修作个了断,她怕自己到头来两边都落了个空。然而,她心里对他不免仍抱着些期望,可如今看来,她的期望恐难成真。
强作潇洒地拉开笑脸,她以故作抱怨的姿态掩饰受伤的自尊心,嘟着嘴说:“瞧你,表情严肃得吓人,我有那么可怕吗?”
她的话逗得他莞尔。“你是一个很迷人的女人……”说着,他向她走近了几步,神情认真而严肃地看着她说:“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目前的我还没有打算和任何女人发展一段长远而稳定的关系。”
何美菱耸了耸肩。“嘿,不过开个玩笑,你干嘛那么认真?”嘴里这么说,脸上的笑却显得有些僵硬。
耿牧云注视了她好一会,才又开口:“洗完澡我就要离开,你要一起走吗?我可以送你。”
“不必了。”她摇摇头说,“我还想再多待些时候,你先走吧。”
他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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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务部 经理办公室
“耿牧云耿牧云耿牧云……”沈皓快速翻阅着手边近几个月来经他批准拨款的活动经费记录簿,一边喃喃念着。
啊,有了!他就说嘛,这名字他很眼熟,原来是自家公司里的人。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仔细看了一下。耿牧云,业务部副理,上头的签名每一笔都显得刚棱有力,依稀可窥见其人自信强势的性格。
沉吟了片刻,他立即拨了一通内线电话给人事部的张经理。
“张经理吗?我是财务部沈皓,我想调阅一份人事资料,能不能麻烦你请人帮我找一下?”
“没问题没问题……”那头一听是太子殿下亲自来电,二话不说连忙迭声答应。“不知道沈经理想找的是哪一个人的资料?”
沈皓藏在镜片后的眼眸精光闪耀,唇角微微一勾。“业务部副理耿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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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忙碌了一个多月,甫从国外参展回来的耿牧云,一跨进业务部便立刻被所有同事团团包围住。
“副理,你可回来了,我们等着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呢!”杨诗涵人美声音甜,众人推她代表发言。
“哦?是什么好消息,让大伙儿这么高兴?”淡淡地笑了笑,他依然如往常般沉稳冷静,没有一丝躁动兴奋。
“当然是天大的好消息!”急性子的小张忍不住抢话道,“咱们公司推出的最新款PDA在国内的销售量一路冲上最高点,卖得出奇的好!”
“是啊是啊!光是各大公司团体订购的量就多得吓人,比我们预估的成绩还要好!”小李在一旁补充道。
说话间,已有人将这一个多月国内的销售报表呈上。
耿牧云迅速看了一下,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会有这样的成绩,他其实并不感到意外。除了业务部同仁的共同努力外,公关部的企画与配合也帮了很大的忙;当然还得归功于上头肯拨下一笔可观的宣传经费,成功地将产品
打进市场,否则恐怕他们还得再拼个几个月才能有这么好的成绩。
“副理,咱们这次可风光了,董事长还亲自打电话过来嘉奖呢!”助理小朱挤在人群中,也插上一句话来。
这时候,有人手里抓着一张纸,高高举起挥舞着,边道:“更好的消息在后头呢!副理你才刚踏进国门,我们就接获几笔国外的订单哩!”
大家的情绪都很high,有人吆喝着晚上一块吃饭唱歌,慰劳大伙儿一个多月来的辛苦,顺便给副理接风。
正当大伙儿说说闹闹、好不兴奋的当口,经理办公室的门突然打了开来,就见李永权板着一张脸,一副便秘样地扫了众人一眼,而后开口道:
“耿副理,请你进来一下。”说完,立即甩上门。
因这意外插曲而静默了一会的众人,随即纷纷发出厌恶的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