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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野姜花  第3页    作者:梵朵

  “谢谢。”她接过了花,半带羞怯的商心。

  爱薰此刻忘了去分别,自已和这男孩口中的曼芸姊有什么关联。

  “还有这串水晶项链。”这男孩不过才十七、八岁,但手中握的却是一款价值不菲的项链。是野姜花造型。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话虽如此,但她的脸上仍泄漏了无比的感动。

  “我还有更贵重的,只是你没有勇气接受。”这男孩眼光脉脉,而他的话中含意,她似乎都懂。

  “约瑟,你才十九岁——”她喊他的英文名字,亲蔫而顺口。

  “曼芸姊,我最近又背了一首诗经上的古诗。”他刻意打断地的话,并以凝神倾注的眼神与她对望。

  他吟着,低沈而浓烈——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

  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吟罢语歇,只见她早已红了眼,但为了掩饰一切,她仍只得笑着埋怨,“这诗是女人写给情人的山盟海书,你一个大男孩背它做什么!”

  “若是吟诗者换成你曼芸姊,又何须我多费心血!”

  “约瑟,我只是你的曼芸姊。”十九岁的他,早熟多情得令她难以招架。

  “而我爱的,就是你曼芸姊——”在爱薰意飘愈远的灵魂里,回荡着那位名叫约瑟的男孩字字锵铿有力的爱情。

  但……谁是那位幸福的女子,曼芸!

  “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一个苏醒,爱薰的心仍纠结在那句男孩背诵的誓盟里面。

  这苜“上邪”,出自诗经,是爱薰最喜欢的诗偈之一。所以,她知晓其意,懂得其情,更重要的是,她着实震惊于此中的巧合天意。

  当梦境中约瑟吟着它之际,她完全透彻他所要表达的海枯石烂、天地逆转的坚定。相同的,那位曼芸姊的惟心与压抑,她又更加熟悉,仿佛她们两人是相融的一体……

  由于大专注于那分浓郁难化的情境,爱薰恍惚地坐在床上,忘了今夕是何夕。

  直到小提琴的弦音在暗夜中倏地响起,才唤醒了爱薰此刻的神游大虚。

  “小提琴!又是谁在半夜拉小提琴!”爱薰不自觉地自床上跳起,并且技散着发,穿着白色纯棉的睡衣,光着脚丫就迫不及待地循着声音而去。

  十  十  十

  薛尔荻最喜欢在月光下拉着小提琴。

  据在他薛家待了二十年的总管家苏穆言的叙述,他已有十九年的时间未再碰及有关小提琴的一切。

  至于是什么原因,所有的人皆支吾不言,只告诉他,十九年前他们全家离开休兰山庄到英国之后,原本有小提琴天分的他便忙于课业,疏于练琴。

  然而,在薛尔荻的感觉里面,这段连苏穆言都刻意说得轻描淡写的往事,似乎是他心里极具震撼力的秘密,因此才会在记忆全失的情况下,暴露了潜意识中的隐藏。

  是啊!秘密。依稀和一位长发飘逸的女人相关,而这就是薛尔荻受伤后不断出现在脑中的印象女人、小提琴和植满野贪花的休兰山庄。

  半年来,他一直在寻找这个答案,但是,每进一步触及到似曾相识的景象,他就疑惑善心中那不请自来的哀伤,甚至于,还有自责愧疚的痛楚密布掺杂。

  然而,就在这种暖味不明的心绪下,公司派来帮忙的秘书又个个出状况,害他本来就郁卒不已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一肚子火随时都会爆发。

  “你到底是谁?我对你做过什么事情?”凝视月光的薛尔荻哺哺自语。

  此刻,从二楼房间一直找到屋外的梁爱薰,突然在薛尔荻站立的凉亭前驻足不移。

  “奇怪!怎么没有小提琴的声音?”由于情急之下忘了把眼镜戴起,近视三、四百度的她还看不清凉亭中间的黑色人影。

  薛尔荻向来酷爱冷酷的黑色系,连睡衣也是清一色黑得彻底,而这更把他的冷郁衬得更加寒沁,教任何想进一步接近他的人在三步之外就先结冰,不得不含恨锻羽。

  “尔荻,告诉我,到底用什么方法可以融化你的心?”这是一路照顾尔荻来台的苏穆言曾经表达的忧心,因为,身为薛家资历最深的管家,她有责任把这个从十八岁看到三十八岁的少爷好好照应。毕竟,薛家待她恩重如山,毕竟,薛尔荻和她有亲人般的情感,毕竟,这是薛家老爷临终前托付给她苏穆言的交代。

  “哈啾哈啾——”或许夜里的山区特别有股凉意,使得衣着单薄的爱薰,不自主地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谁?是谁?”薛尔荻地转身找寻。

  而爱薰的呵欠才停,就发现凉亭内有个移动的人影,并对她步步逼进——

  一团乌漆抹黑的东西外加高耸巨大的身形,还有月光下门着光芒的锐利眼睛……

  “啊——鬼呀!有鬼啊——”爱薰不假思索地如此认为,但由于过于惊惧,只听见牙齿相互打颤的声音,而双腿更是抖个不停。

  “你是谁,你——”薛尔荻被眼前披头散发的爱薰给震颤了心扉。

  好一个熟悉的身形!尤其是那双眼睛的背后,似乎有薛尔荻记忆中那位女子的灵魂托寄。

  她究竟是谁!选在月色迷蒙中与他相遇。薛尔荻在愕然中带着被催了眠的述惑。

  “你……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爱薰频频退后,心里头老是记不起该念哪一种咒语。

  “我记得你!我真的记得你。”薛尔荻想把她看个仔细。

  “不……不要记得我!我只是个笨女人……长的又很爱国。嗯,就是说……根丑……不要……千万不要记得我……”天哪!被鬼诅住该是多恐怖的一件事情,爱薰坚持把白己的“意见”对他说,再撑起发软的腿,使尽奥运百米的本领,一路飞奔至她的房问中。

  好不容易挨到天明,爱薰不但是脸色惨白,外加一双熊猫眼睛。

  “梁小姐,送早餐和报纸。”门外有人出声音。

  谢天谢地!终于有人醒了。爱薰迅速地跳下床,将房门开启。

  “你睡不好!怎么气色这么糟?”送早餐的,是苏穆言的堂妹苏灿珍。

  “怎么!很糟吗?”爱薰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

  “是不是换床不习惯?”苏灿珍把餐盘端进来,用眼角四下瞄了一下爱薰的房间。

  “不是。是昨晚……我看早……看见……”爱薰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看见什么!”只见苏灿珍神色大变。

  “一团黑色的东西……追着我……”爱薰有些吞吐。

  “不会吧!或许是你作恶梦。”

  “可是我还从外面的凉亭被迫进来。”

  “凉亭!”苏灿珍的脸已换成铁青,“你怎么出去的?睡前我就把大门锁紧。”苏灿珍清楚,那道特殊的大门锁,只有家里人才会懂得操作。

  “没有,门还半开的呢?”爱薰意请心意毛。

  最后,苏灿珍是黑着脸奔下楼,而爱薰则是瑟缩在房间,正打算再把衣服装回行李箱中。

  “梁小姐,薛先生要见你。”苏穆言却在此时告知她这件事。

  也好!要走总要说一声。爱薰如此盘算着。

  换装成那副老女人的造型,爱薰便下了楼,照着苏穆言的指引,朝着大厅另一侧的方向走。

  愈走,爱薰愈觉得这房子的一物一景真是眼熟得紧。那规模宏伟的挑高式客厅,那花色鲜艳、造型典雅的布沙发椅,还有那质感细腻的红木画屏……尤其是挂在客厅中央的那盏水晶灯,更是以紫色透明的小水晶串垂流浪……爱薰试想着灯光乍起的那瞬间,该是如何堂皇富丽。

  爱薰走着走着,不需留意苏穆言所谓的“J”字,她便直觉地认定是走廊尽头有转第三间的米白色木门。

  一走近门口,果然有个表金的“J”字嵌在门上边。

  “叩叩”爱薰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敲门。

  “进来。”薛尔荻背向门口,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神色有些不耐烦。

  爱薰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并习惯性地拨拨自己的头发——她忘了自己早把那头秀发束成髻了。

  这一拨,倒提醒地自已此刻的年纪是二十八,并非年轻的十九年华。

  “薛先生,你早!”爱薰把声调弄低一点。

  “你叫梁爱薰!”薛尔荻把椅子转过来,用他那如鹰锐利的眼,打量着眼前这位又上又俗气的女子。

  爱薰完全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不但把头低到只见得到额头,连两只手都绞在一起,真是让人一眼就瞧出端倪。

  “你根本没当过高阶主管的特别助理,是不是!”薛尔荻太清楚由一个人的细微举止便可知其实力。

  而显然的,这位连话都不敢多说,还把自己搞成这副紧张德行的女子,可能是公司在无计可施、无将可遣之下的“滥芋充数”。

  “你……你怎么知道?”糟了!爱薰一个脱口而出,便发觉自己又泄底了。

  只不过,就在爱薰诋异地猛然抬头望向薛尔荻之际——

  “你!你!鬼呀——”她指着薛尔荻,失声尖叫。

  “碰——”接着,就碰地一声昏倒在地。

  鬼!这女人竟然把我看成鬼!薛尔荻是愣住了。

  虽然,他薛尔荻是记忆全失,但,从镜子里,从见过他的每个女人眼里,他完全清楚自己的绝佳条件,除了有商业大亨的经济背景外,他薛尔荻挺拔英伟的外型更是令那些女性们眼睛发亮、芳心大乱的重要原因。

  而此刻,这个看起来又古板又蠢的女人,竟然是被他的脸孔吓晕!这要是传了出去,对他可是件天大的侮辱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屋内所有的人全问声而至。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薛尔荻铁青着脸,眼里冒着火焰地蹲在爱薰的旁边。

  “尔荻,她来这里不过才一天。”苏穆言露出不谌解的不悦,并把爱薰扶到一旁的躺椅上。

  “穆言姊,这关我什么事嘛!是造女人大莫名其妙了,一看见我的脸,就自己吓昏过去。”薛尔荻忙着辩解。

  “真的!”苏穆言瞄了尔荻一眼,又说:“谁教你动不动就摆出那张恶魔脸,还自以为酷呢!”这种话,也只有在薛家待了二十年的苏穆言敢说。

  “是这女人太不识货了嘛!”薛尔荻嘟哝着。

  “那是她们心里有毛病,老说看见鬼!”这时,薛尔荻才想起昨夜他遇见的那位女子。

  “怎么了!”苏穆言一眼就瞧见尔荻脸上的异样。

  “穆言姊,我们山庄近日有新客进人吗?”

  “只有梁小姐一人而已。”

  “你确定?可是……昨晚,我明明在凉亭中看见一位长发飘逸、身着白衣的女人。”薛尔荻压根就没把梁爱薰和道女人联想在一起。

  “啊——”四周的家仆中有惊惧的耳语。尤其是站在门旁的苏灿珍更是惨白得可以,立刻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掩日述目地逃离这样的谀论。

  凉亭!所有的秘密都在这里。而知道的,目前只剩苏氏姊妹和余叔三人而已。

  约莫过了十分钟,爱薰逐渐苏醒在苏穆言的注视里。

  “鬼……鬼……啊——”一睁眼,爱薰不自主地又颤了一记,“是你!”她看见了苏穆言,心中不禁安定。

  “你怎么会昏倒呢?薛先生长得很吓人吗?”苏穆言递给她一杯水,按捺着笑意问着。

  “薛先生?”

  “就是你叫他鬼的那个人哪!”她快憋不住了。

  “那位就是薛先生?”这下子,爱薰的心脏快麻痹了,她竟然——竟然荒唐到把奥森的总裁当作鬼怪!这要让辛苦“栽培”她的胡墨翎知道,铁定气得撞墙自杀。

  爱薰这时才想起来,传闻中死在休兰山庄的是个女人,而她却胡涂到忘了去分辨昨晚和今日看到的是位男人——还是位长得挺性格的男人。

  都怪大家以讹传讹得太厉害,才害地草木皆兵地过于敏感,而今,闹出这样天大的笑话来,除了是自己吓自己之外,这会儿恐怕不用她打消辞意,那位总裁大人也会用支扫帚把她轰出门外吧!

  “梁小姐,你的胆量可真是不小哟!”苏穆言一想到薛尔荻又馍又气的脸,就觉得莞尔不已。

  爱薰露着啼笑皆非的回应,下了躺椅,“苏小姐,你取笑我了。哦,薛先生呢?”她想亲自向他这个歉,并看看是否能挽回这分工作。

  “他怕又再吓着你,我叫他先到外面透透气。”

  爱薰没半点犹豫,硬着头皮依着苏穆言的话,到屋外寻找薛尔荻的身影。

  果然,又在昨晚的凉亭中看见薛尔荻。

  今天的薛尔荻仍是一身黑色系,不同的是,他那半敞胸前的棉质衬衫再配上一条紧身长裤,更是在冷修中充分展现狂野的帅气。

  而他那高挺的鼻梁、深辽神秘的眼睛,以及胡髭下抿成条线的嘴唇,显然就是爱薰印象中贵族的典型,尤其是他那一头微有卷度的蓬乱发型,在迎风吹拂之际,更像极了站在崖上的鹰。

  爱薰看得心醉神迷,并且不断咒骂自己,怎么会把这种杂志上才看得见的美男子错认为鬼魅?她想改天读去眼镜行重新配副眼镜了!

  “薛先生。”她鼓起勇气叫了他。

  “嗯!你醒了?”薛尔荻一回头,有一秒钟的幻觉把眼前的女人看成他印象中的那位女子。

  “对不起,我……我刚才真是大失礼了。”爱薰离他仍有五步之外的距离。

  “在公司,你们把我形容得很恐怖吧!”薛尔荻是冷冷的语气。

  “哦,不不……”爱薰撒请的IQ几近是零,“你本人看起来不像很凶的。”

  “你最好是相信,”薛尔荻实在听不下去了,“如果你还想待在休兰山庄里,最好别再脑袋少根筋,否则,到时别怪我骂人不留情。”他说罢,随即离开凉亭,朝着另一处花园走进。

  爱薰看着他的背影,又惊又喜,“他竟然没把我炒鱿鱼!”

  这下子,三万五的薪水已不是问题,而爱薰一想到天天都要面对薛尔荻那张“天下无双”的酷脸,十九岁少女浪漫的心情又再度包围她原有的忧心。

  然而,不到三天,爱薰的浪漫早被薛尔荻反覆无常的暴戾给搞得乌烟瘴气。

  “你搞什么鬼呀!我要的是财务报表,不是营运报告。”

  “梁爱薰,你是打瞌睡呀!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纪录也敢拿到我面前。”

  “喂,你是耳背呀!我要你传真人事部门的文件,你却把公关部的资料给弄来一大堆。”

  薛尔荻真是快被“天才秘书”梁爱薰给逼疯了!才短短的三天,她就连续出了几次不小的纰漏,而每次他一动怒,她就像个小媳妇似地含悲带泪,教他这个大男人霎时间反倒成了个不讲情理的恶魔。

  薛尔荻是分秒都有暴跳如雷的冲动!

  但,他就没动过换她的念头,为什么?他自己也无暇去想大多。

  爱薰哭丧着脸,百思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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