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扬镖局的人从南方而来,他们肯定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前几日天降大雨,前面那座石桥被雨水冲垮,若要修好,还需两日的时间。这座桥是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而这趟镖车听说正好要运往京城。”曲安安与妹子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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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风扬镖局的人果然很无奈地留了下来。殷飞龙失笑之余,不禁感叹曲安安果然不是一个普通简单的女子。
他早早梳洗完毕,来到楼下,心想今日这店中肯定十分热闹,有一场好戏即将开场,谁知却发现,并非所有的人都如他这般喜欢看戏--曲安安竟推着一辆小车,似要出门的模样。
“曲掌柜,你这是要去哪里?”他吃惊地问。
“殷寨主早呀!”曲安安容光焕发,笑如晨曦,“我要去买菜。店里这么多男人,我得去多买一些。”
“这些事不是有小厮打理吗?”
“买菜一向由我亲自负责,小厮怎么信得过?一来他们不够细心,二来……嘻嘻,怕他们私吞我的菜钱。”
“你真的不明白吗?”殷飞龙蹙起眉。
“明白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今天是办那件事的日子?”
“喔,原来你是说那件事呀,”曲安安拂拂发,“没错,错过了今天,等桥修好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那你还出去?”
“我已经把事情全权交给我妹子负责了,所以我在不在场都没有关系。”
“什么?”殷飞龙难以置信,“曲掌柜下亲自坐阵吗?”
“我妹子比我聪明,哪用得着我在一旁监督呀?”
车轮子咕辘辕地转,她推着它,无牵无挂地往前走。
“等等!”不对劲,肯定有什么不对劲!莫非这诡计多端的女人在耍什么花招?殷飞龙满腹狐疑地急忙上前拦住她,“曲掌柜要去哪里买菜?”
“南边的城里呀!北边的桥虽然被冲垮了,可不妨凝我到南边去吧?对了,烦请殷寨主帮我转告施施一声,就说我买完菜还要顺便到城里逛逛,晚上才会回来。”
“晚上才会回来?!”他不由得叫了起来。
“怎么了?”曲安安很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吃惊。
“我……”殷飞龙咬住嘴唇片刻,忽然道:“我跟你一起去!”
要防止一个人耍花招,最好的办法就是时时刻刻盯着她。
“什么?”她连连摇头,“怎么能烦劳寨主您呢?”
“没什么烦劳不烦劳的,你一个弱女子推着这么大一辆车,我看了很不忍心,想帮帮你。”他顺手扶住了那辆车。
“殷寨主不需要留下来监督吗?”
“放心,我手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魏子也比我机灵,有他帮助施施姑娘,我很放心。”
“好,那就劳您陪我到城里跑一趟了。”她还是那副笑咪咪的表情,看不出这笑容是真诚还是虚假。
两人一同推着车子前行,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客套话,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南边的君州城中。
殷飞龙清了清嗓子道:“人家都到乡下买菜,既新鲜又便宜,曲掌柜为何反其道而行,跑到城里来买?”
“咱们乡下种的菜虽然新鲜,但吃来吃去就那几样,早就腻了,”曲安安不疾不徐地答道,“我想到城里来瞧瞧有什么没尝过的,毕竟这儿南来北往的贩子多。”
说着,她忽然停下,将车靠在一座庭院的墙外。
“不是要去买菜吗?这又是做什么?”殷飞龙问道。
“我先进去见个人,烦您在这儿等一等。”她径自迈进那院门,“或者,您要跟我进来坐坐也成。”
他当然选择步步紧跟,不让她有离开自己视线的机会。
这座庭院十分清新雅致,若说是私宅,没道理能让人这样随随便便地进出,若说是商家,又不见牌匾……殷飞龙好奇地四下张望,发现绿丛旁边有一个胖胖的女人在整理花草。
“哟,曲家大姑娘来了!”看见曲安安,那女人连忙迎了上来,“你订的荷包绣好了,正想差人给你送到府上呢!”
“麻烦李大娘连夜赶工,真是不好意思。”她欠了欠身。
“不费什么事,你以后若有急用,只管差人来订,别说一夜了,就是一个时辰我也给你赶出来!”
荷包?殷飞龙蹙了蹙眉--看来,这里是一个私人开的绣坊,但不知曲安安为何急着订做一个荷包?
“这位是……”李大娘忽然抬起头看到了他。
“嘿,这是我叔叔,陪我到城里来买菜的。”曲安安笑着答。
“叔叔?”殷飞龙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大眼睛--他有那么老吗?
“原来是曲家叔叔!”李大娘朝他行了个礼,端详他的相貌,惊叹道:“曲大姑娘,你这叔叔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呀!老身我这辈子见识过的男人也算不少,可像曲家叔叔这样英俊威武的,还真没见过!不知叔叔可娶亲了?”
“怎么?李大娘您要给他作媒?”曲安安忍俊不住。
“对对对,”她连连点头,“如果曲家叔叔仍是独身……”
“我在老家已有娘子了。”殷飞龙连忙打断她的话。
“叔叔已经有婶婶了?”曲安安惊异地一回眸,“我怎么没听说过?”
“只是订了亲,还没有娶进门,”他不知她是存心捣乱,还是一时贪玩,便丢给她一个眼色,“你一个小孩子家,我会把这种事告诉你吗?你不要胡乱搅和了。”
“看来是真的,只是长辈们没告诉我而已。”她故作无奈地朝李大娘摊了摊手。
“哎呀,那可惜了,”李大娘摇头叹息,“不过不要紧,叔叔订亲了,侄女还没订吧?”
“我?!”这回轮到曲安安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惶恐。
“对呀对呀,”李大娘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劝道,“曲大姑娘,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替自己的终身幸福打算一下。有好几户不错的人家托我作媒呢,如果你看着中意……”
“不不不,”她急忙摆手,“我要照顾妹妹,暂时不考虑成家。”
“瞧姑娘你这话说的,好像有妹妹的人都不能成家了似的,当心你那个妹妹听了会伤心。”
“对对对,”殷飞龙先前受了曲安安调侃,这会儿逮住机会以牙还牙,在旁边扇风点火地道,“她那两个妹子早就催她出嫁了--姊姊嫁人,才能轮到妹妹呀,对吧?唉,只是我这大侄女生性害羞,不敢谈及亲事,上无父母替她作主,下无兄弟替她撑腰,以致终身大事延误至今……李大娘你如果有合适的人选,不妨给我家侄女介绍介绍。”
曲安安霎时满脸通红,默不作声。
“远的不说,眼前就有一家合适的。”李大娘只当她害羞,继续聒噪。
“哦?怎么合适?”殷飞龙与对方一唱一和。
“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汪举人,前年丧妻,一直没有续弦,最近他家里人不忍他孤独伤心,便托我找个好人家的姑娘。”
“哎呀,是丧妻的?这个好像不太好吧,虽然我家大侄女出身贫寒,但……”他故作犹豫:
“给人家做续弦的确不太好,但对方是举人呀!而且温文尔雅、博学多才、家境殷实、尚无子嗣……他父母说了,只要姑娘身家清白,就算穷一些也没关系,一娶进门就当正牌的举人太太,掌管家中一切!”
“就怕他对亡妻念念不忘,怠慢了我家侄女……”
“曲家叔叔,你也是男人,知道男人是最最喜新厌旧的,那汪举人对亡妻所谓的怀念不过是吟吟诗、洒洒泪什么的,一回头看见了如花似玉的新娘子,哪还颅得了怀念一个死人?我们曲家大姑娘生得如此标致,还怕他不动心?”
“如此说来,这桩婚事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殷飞龙“严肃地”点了点头,转身换了不为人知的嘻笑表情,看着曲安安,“你说呢,大侄女?”
曲安安此刻脸上的表情奇怪极了,由先前的绯红,忽而转为铁青,现在又变成骇人的苍白。
良久、良久,她才勉强地笑了笑,轻声对李大娘道:“那这事就劳烦您费心了……”
“哎呀,这么说你是同意了?”李大娘一拍手,“我这就去告诉汪家!曲姑娘你可愿意与对方见上一面?说句实话,他家娶媳妇,不看别的,就是在意对方的相貌……”
“大娘您就看着办吧,我今天还有事,就不耽误您了。”
说着,曲安安头也不回地扔下殷飞龙,飞快奔到门外,独自推着车沉重地往前走。
经过几日的倾盆大雨,所有的阴云都不见了,日光清透而明亮,映着她脸上奇怪的表情,映着她的影子,在地上跳跃。
“怎么了?”殷飞龙笑着追上她,想帮她推车,却被她身形一闪避开了。
大概是刚才他的胡说八道惹她生气了吧?可他没想到几句玩笑话那李大娘倒当了真,更没想到她竟然赌气的答应了下来……
“其实那汪举人的确不错呀,”他从来没有逗过女孩子,也不知道该如何逗她们开心,只能自作聪明地说着自以为轻松解闷的话,“去见见他也没什么不好的,说不定真能觅得一个如意郎君,那样的话,你下半辈子的吃穿便不愁了,妹子的嫁妆也有了,再也不用抛头露面的跟我们这些粗鲁汉子打交道……”
“你就这么急着想让我嫁出去吗?”曲安安忽然猛地回过头来,豆大的泪珠自眸中滴落。
泪珠?
殷飞龙望着她脸上两道晶亮的“溪渠”,只觉得不可思议--八面玲珑、奸诈狡猾的女中豪杰居然会哭?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这大马路边,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对着他这个跟她不算太熟的男人哭?
呵,他在错愕之余忽然想笑:忽然觉得,她不再是他印象中的曲掌柜,而是一个单纯天真,性情率直的小女孩……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她抹着眼泪嚷道。
“我讨厌你?”他摊摊手,“曲掌柜,这话从何说起?”
“你就是!你就是!我再也不想理你了!”曲安安蛮不讲理地跺着脚,使尽全身力气推了他一下。
这一回,她不仅扔下了他,竟然连车子也不顾了,冲过街角,一溜烟不见人影。
“这丫头……”殷飞龙这下傻了,“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自认还算聪明的他,面对此刻发生的诡异事件,竟百思不得其解。
他看看她远去的方向,又回头看看那辆车,想追上她,又顾及马路上会有人顺手牵羊把车推走,左右为难,苦恼不已。
他叹了一声,最后决定蹲在车旁等她回来,车子在这儿,气消了之后,她应该会回来吧?
此刻已是正午,日光愈来愈烈,炽得人眼几乎睁不开了。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这会儿腹中已经咕噜直响,他四顾望去,发现对街就有一间酒楼,心中不禁大喜,正想驱步上前,然而又担心她回来会找不着他的人,所以前思后想,还是不敢挪动半步。
等了又等,烈日和饥饿折磨着他,令他神倦体乏,靠着车身,几乎要睡着了。
打了几次瞌睡之后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似乎多了一条人影,猛地抬头,这才看见曲安安捧着一个纸袋回到他的面前。
“你怎么还在这儿?”她低低地道,语气不再似刚才那般充满火药味。
“呵--”殷飞龙伸了个懒腰,“等着曲掌柜回来请我吃午饭!”
她努努嘴,犹豫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将手中的纸袋一扬,“你吃不吃这个?”
“这是什么?”他探了探头。
“杨梅。”她简短地回答。
“杨梅?”他一怔,“这个季节就有杨梅了吗?”
“是今春的第一批呢,刚从外地运来的,又大又甜。”她将纸袋打开,隐约可以闻见那清新的果味。
“小女孩才喜欢这玩意……”
“谁说只有小女孩才吃?”她似乎又动怒了,“放着美味不知享用的人是傻瓜!”
“谁说我不吃?”殷飞龙好下容易看到她的笑颜,当然不敢再惹她,大掌马上一伸,抓了一大把,“不过肚子饿的时候,吃这玩意岂不是愈来愈饿?曲掌柜,请看清楚,现在是正午用饭的时间。”
“嘻,就当餐前开胃菜好了。”她忽而笑了。
这一笑,如拨开乌云的阳光,吹散了他心头的闷,而杨梅的酸甜也将一丝愉悦浸润了他心田。
“我……”曲安安支吾着开口,“我这个人喜怒无常,请殷寨主不要介意。”
“光道歉可没有用。”其实他很想弄清曲安安刚才凄然落泪的原因,但他知道,她是绝不会对他这个外人道出实情的。既然她捧了杨梅回来请他,就说明她向他示好,再继续刁难一个弱女子不是他大丈夫所为,于是指了指近旁一间酒楼道:“我垂涎那儿的饭菜已经好久了,曲掌柜不介意请我到那儿填饱肚子吧?”
“那么……劳烦殷寨主替我推车。”她低下头,细若蚊虫般说。
似谈好了交易,又似真诚和解了,殷飞龙说不清此刻的感觉,拍去衣袖上的微尘,终于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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蔬菜瓜果装了满车,两人冰释前嫌,齐心协力推着它,慢步回到姊妹坡。还未看到客栈的酒幌,便发现路口站着一个人,拦住了他俩的去路。
“施施?”曲安安惊异地看着妹子那张怒气冲天的脸,连忙上前,“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在这儿?”
“姊--”曲施施满腔怒火,扑到姊姊怀里大哭起来,与昨夜从容妩媚的模样大相径庭,不知遭受了什么沉重的打击,“我不要活了--”
“怎么了?”心中一急,她扶住妹子的肩追问,“有人欺负你了?”
“嗯。”曲施施委屈地点了点头。
“到底是谁?姊姊帮你去教训他!”
“是……”曲施施呜咽着,“是……庄康!”
“庄康?”这话不仅让曲安安愣怔,连旁边的殷飞龙也僵了僵身子,“他……他看上去道貌岸然的,怎么会……”
“道貌岸然的人才可怕呢!”曲施施忍不住又哭出声来。
“好了好了,”曲安安拍拍妹子的肩,拉她在一株树下坐定,“慢慢说,别着急!他到底怎么欺负你了?如果他碰了你,我砸烂风扬镖局也要让他变成太监!”
“姊姊你昨天不是说要我想办法偷到那件宝贝吗?”曲施施终于断断续续地控诉,“我想着,如果要盗宝,首先得迷惑庄康才行。”
“对呀。”曲安安点了点头。
“我换上了最漂亮的衣服,抹上了最贵的胭脂……走下楼的时候,人人都在偷偷地看我,可那个庄康、那个庄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