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是一蒙面男子,黑衣裹身,轻功不凡,只见他无声无息地停定,阴阳怪调地问。
小姑娘?他在叫谁?殷飞龙迷惑地微眯双眼。
“贤侄,我才是你爹的旧识,不要被这黄毛丫头给骗了!”蒙面人指了指那瘦小的青衣男子,又是一长串怪笑。
原来,那青衣男子是个女孩?
怪不得“他”身形瘦弱,双手修长,嗓音尖细。但这女孩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冒充“飞鸠子”到此威胁他?
“哈哈哈,”青衣女子拂了拂她黏贴在下巴上的胡须,忍俊不住,“总算被人识破了,阁下果然不愧是有名的江洋大盗--精通此道!”
“你假冒别人便罢,为何要假扮老夫?”蒙面人喝问。
“喂,不要胡说八道!”青衣女子扠腰反驳,“我什么时候假扮你了?
“哼,‘飞鸠子’的名号岂容你一个黄毛丫头玷污?”
“我本来就是‘飞鸠子’呀,谈何玷污?”
“小姑娘,省省力气吧,我知道你为了得到雪玲珑不择手段,竟然把老夫的名号也给抬出来了,不过也好,这样反而帮了老夫一个大忙。”
蒙面人说着,脚尖一点地,整个身子再度如鹤飞起,黑衣旋转,如同狂风来袭,厅堂里顿时飞沙走石。
殷飞龙不由得抬起手臂遮住被风沙侵袭的眼,等到风平浪静之后,他定睛一看,棺材中的曲安安已然落到那蒙面人手中,鹰爪如钩,直逼她的喉间。
“尊驾是谁?到底想要怎样?”他心头一紧,逼近一步。
“贤侄,我刚才已经说过,我跟你爹是旧识,难道你没听清楚吗?”蒙面人嘿嘿笑。
“你们个个都说自己是‘飞鸠子’,叫我信谁?”
“难道你相信一个黄毛丫头的话?”
“喂喂喂,”青衣女子在一旁不服地打断他俩,“谁说‘飞鸠子’就非得是个男的?江湖上谁见过他?哼,即使见过,也早就命归黄泉了!老头,我倒要说说你,一把年纪了,还四处冒充他人招摇撞骗,你还要不要脸?”
“老夫不与你废话!”蒙面人似乎微微动气,转过头去看着殷飞龙,“贤侄,不管我是谁,如今侄媳在我的手上,那雪玲珑你得物归原主了吧?老夫前些日子碰上仇家追杀,不得已才把这宝贝明珠托给风扬镖局,请他们运到京城的宅中代为看管,谁知竟遭变故……唉,一时大意,惹了这许多麻烦。”
他指尖一收,曲安安只觉得喉间一紧,疼痛得几乎叫出声来,却碍于被点了穴道,哑口难言。
“不要--”殷飞龙万分心疼,慌忙阻止,“你不要伤害她!”
“贤侄既是如此在乎侄媳,那么就乖乖把雪玲珑拿出来吧。”
“老头!”一旁的青衣女子跺了跺脚,“你凭什么跟我抢?你以为殷寨主会乖乖听你的话?”
“侄媳现在在我的手上,”蒙面人似在轻笑,“我不相信贤侄会那么无情。”
“可你别忘了,我已经给她服了毒!”青衣女子声调扬高。
“那又怎样?”蒙面人怔了怔。
“哼,没有我的解药,她一样会死!虽然看上去她似乎落在你的手里,可实际上却是我在操纵她的命运!”她沾沾自喜地说。
“那是你跟我贤侄两人之间的买卖,等我拿了我想要的东西,你们再慢慢谈吧。”蒙面人不受威胁。
“不,这是我们三个人的买卖!”青衣女子不屈不挠,“你若不愿顾及我,就尽管对你那可怜的侄媳下手好了,我相信,你这大侄子是宁可他媳妇死在你手上,也不愿她死在我手上的。”
“胡说八道!”蒙面人再次恼怒。
“难道不对吗?你一爪就可以让她毙命,此种死法何其痛快!可若换了我,会待那毒药慢慢发作,慢慢折磨她,让她面肌腐烂、身体化脓…i啧啧啧,你猜如果曲大小姐非得死于非命,殷寨主会替她选择哪一种死法?傻子都知道,他会让心上人死得痛痛快快的!”她得意大笑,“所以你那种害人的方法,他不怕;而我这种害人的方法,他可是怕得很,你说,他会听我们俩谁的话呢?”
“你……”蒙面人气急败坏,“好,臭丫头,我就先杀了你!”
只见他鹰爪一松,脚下风尘再次扬起,直向那青衣女子扑来。
“殷寨主,霹雳五雷轰!”电般闪烁的一瞬,那青衣女子大叫。
似乎心有灵犀,殷飞龙马上醒悟过来,掏出随身的独门兵器,往蒙面人所在处一掷。
轰的一声,如雷绽开,蒙面人闷哼着,被震出了老远,躺在地上,半晌不能动弹。
这霹雳五雷轰乃火药制成,殷飞龙近日为了防敌,一直带在身边,方才曲安安遭到胁持,他一时间心慌意乱没有想到拿出来使用,不料竟会在一个“敌人”的提醒下,利用此物顺利化解险境。
拭了拭头上的汗,他将曲安安搂在怀中,胸前的喘息久久不能平静。
“咦?这‘飞鸠子’溜得倒快!”过了片刻,青衣女子奇道,“刚才还趴在地上动不了,这会儿却无影无踪了,估计他受了重伤,暂时不能出来害人了吧!”
“姑娘,”他肃然道,“还请姑娘交出解药助内人康复,否则这霹雳五雷轰在下还有一枚,说不定会用在姑娘身上。”
“哎呀,姊夫,怎么你以为我真会下毒害姊姊吗?”她禁不住娇笑。
“姊夫?”他全然傻了。
“你已经称我姊姊为‘内人’了,难道我不可以叫你姊夫?”
青衣女子将冠帽一扯,瀑般长发在夜风中飘扬,她轻轻褪下黏贴的假须,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
“姊夫,我是施施呀!”她扮个鬼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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穴道被解开,曲安安只觉得浑身舒畅,她躺在软软的被褥里,凝望着坐在床边的男子。
两人相对无语,似有千言万语,却郁结在腹中,无从诉说。
“姊--”曲施施端着一碗浓汤旁若无人地走进来,“快把这个喝了,趁热。”
“死丫头!”曲安安这才想起应该要责罚她,于是伸手狠狠打了她一下。
“姊,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她满脸委屈。
“你为什么点了我的穴道,把我装在棺材里?”曲安安高声质问。
“咦?”调皮捣蛋的美女瞪大眼睛,“不是你让我这样做的吗?”
“我让你这样做的?”她气得一跃而起,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什么时候对旒说过这种话?”
“就是那天,你从春香院回来的那天呀!”她故作无辜,“你痛哭流涕,说姊夫不肯原谅你,吃了‘东西’不认赖,硬把你赶走!你说你不相信他是这么绝情的人,所以要使一条妙计来试探他的真心。”
“死丫头,你少在那边造谣!”她直戳妹子的脑门。
分明是她自作主张,却还敢嫁祸于人?
“嘻嘻,姊,做了的事就不要抵赖嘛!咱们虽是女流之辈,但也算是江湖儿女、女中豪杰,应该敢做敢当才是!”
这个施施……真是睁眼说瞎话,害死她了!
“而且姊夫知道你的苦衷,知道你是因为爱他才出此下策,肯定也不会怪你的,”她笑咪咪地转身面对殷飞龙,“对吧,姊夫?”
“你……”曲安安又怒又怕,心怀忐忑地瞥了一眼床边的他,只见他虽有些怔愣,但面色依旧柔和,似乎没有生气。
“姊夫呀--”捣蛋鬼绕到殷飞龙身边,目光闪烁不定,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看在我姊姊为你亲手缝制新衣的份上,你也不该赶她走呀!”
“那件袍子……”他清了清嗓子,面露惭色,“还在吗?”
“当然还在啦!”曲施施立刻从柜子里取出袍子,递到他手中,“姊姊本来伤心得想把它扔掉,是我从墙脚捡回来的哦!你到底想不想要呀?”
“我本来就没什么换洗的衣服,多一件当然好。”他的答案与语气跟那日截然不同,仿佛乾坤逆转。
“这才对嘛,”曲施施大力点头,“你可知道,姊姊为了这件衣服,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吗?”
“牺牲?”
这个说法不仅殷飞龙愣住了,就连曲安安自己也听呆了。
她做了什么巨大的牺牲吗?不过就是买了昂贵的布料,在灯下缝了那么十天而已……眼力倒是费了不少。
“哎呀呀,姊夫,你肯定不知道,”曲施施故作骇然状,“姊姊为了这件衣服,把头发都剪掉了!”
“把头发都剪掉了?!”殷飞龙震惊地大声喝问。
“死丫头,你不要乱讲……”错愕中,当事人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姊夫,这都怪你,不该把你娘亲的故事告诉姊姊,让她激动之下东施效颦。”
“安安!”殷飞龙惊惶地握住心上人的肩,“你……你真的干傻事了?”
“我、我没有呀!”曲安安连连摇头。
对,她的确很感动已故婆婆的惊世骇俗之举,很想东施效颦,也以自己的长发为线,替飞龙缝制一件爱意浓浓的衣。
但当她对着镜子,拿起剪刀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凡人,模仿不了圣人的行为,因为她好舍不得自己的长发,她不想变成丑八怪!
于是她放弃了,虽然念头曾经一闪,但终究放弃了。呜……她是诚实的人,没有做过的事,不敢邀功!
“姊,干么不好意思承认呀?”曲施施笑道,“姊夫,你快扯扯她的头发。”
“扯她的头发?”他一脸迷惑。
“对,她现在戴的是假发。”
“假发?!”曲安安一声惨叫,等她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已经晚了。
她那个可恶的妹子,不知在什么时候,或许就是在点了她的穴位之时,将她一头美丽如泉的长发变成了麻雀尾巴!
“啊啊啊--”她捂着脑袋,大叫三声后纵情大哭。
“安安!”殷飞龙则是一脸惊喜,满心感激,顾不得有旁人在场,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对着她的前额亲了又亲,“安安,你这个小骗子,你这个奸诈狡猾的小骗子,我就知道你又在骗我了!”
“我没有……”她好冤枉呀!她是被曲施施那个家伙陷害的!
“姊夫,你要好好地安慰姊姊哦,”曲施施仍旧一本正经,“怀有身孕的人不宜太过伤心,否则动了胎气就糟了。”
“谁,谁怀有身孕?”为什么今天这丫头说的话,都如此让人感觉五雷轰顶?
“姊,不要装了,既然姊夫现在已经跟你和好,那么孩子的事就应该告诉他。”她对姊姊眨了眨眼睛。
“安安!”殷飞龙已经乐得晕头转向,几乎要抱着她跳舞,“你……你真的有了孩子?”
“没有、没有。”当事人连连摆手,“飞龙,你不要听这丫头胡说八道!”
“奸诈狡猾的小骗子,”他捏捏曲安安的鼻子,“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飞龙,我冤枉呀--”她一声哀嚎,却无法扭转局面,看来这个兴奋得快要发疯的男人是认定了她在撒谎。
上苍呀,头发可以一刀剪掉,但孩子叫她这会儿从哪里变出一个来?
曲安安只觉得天昏地暗,无奈地一头倒在床上。
“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曲施施叹息道,“我也该功成身退了。”
不知为何,那张绝美且调皮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黯然,似乎想到了某件伤心的事,但她挥挥衣袖,将瞬间袭来的幽伤一拂而过。
然后大摇大摆地替他们关上门离开了。
“安安--”因为再无旁人碍事,殷飞龙高大的身躯马上压住了心上人,对着她一阵狂吻。
“飞龙,不要……”她的心好乱,撒谎的滋味真不好受,害怕将来被揭穿的忐忑不安,更不允许她现在寻欢作乐。
“我知道,你是怕伤着宝宝,对不对?”他温柔地低语,“放心,我会很小心的。”说着,炽热的唇又覆盖而下。
唉……她的思绪乱了、她的身子软了,她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好吧,将错就错,也只能暂时再骗一骗他了。
反正他已认定了她奸诈狡猾,不是吗?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到时再见招拆招吧。
第九章
客栈里闹烘烘的。
夜晚已经降临,这个时候本该是黑禹山的兄弟们喝喝酒,赌赌钱的逍遥时光,不料,他们的大哥却忽然传话,要他们聚集在店堂里,说有要事宣布。
这群平素自由散漫惯了的土匪最讨厌开会,不由得吵吵嚷嚷,满腹牢骚。
他们等了又等,终于看见殷飞龙身着黑衣,表情严肃地步入店堂,而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大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身着盛装,仿佛女王一般迈着从容的步子,发间一支金步摇足足三寸长,随着裙尾摆动,一晃一晃,明艳闪烁。
她是他们熟悉的人--“姊妹坡”的曲掌柜。
大哥不是跟这个女人闹翻了吗?为何又忽然携手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彪形大汉们抓耳挠腮,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各位兄弟,”殷飞龙终于开口,“近日大伙儿辛苦了,在此殷某要先敬各位一杯,顺便给大伙儿介绍一个人、”
“大哥,不必介绍了,曲掌柜我们还不认识吗?”大家齐声说。
“以后你们不能再叫她曲掌柜了,”他正色道,“该改口叫她大嫂!”
“嘎?!”一张张嘴张得大大的。虽说早已料到大哥会寻回这个女人,可当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时,他们仍旧无法接受。
曲安安无视他们僵立的身形,捧过一缸子酒,逐一倒满他们的杯子。
“诸位兄弟,我知道你们对我有诸多不满,’她微笑着开口,“也对未来的日子有诸多担心--担心我这个嫂子会不会欺负你们,担心你们的大哥会不会从此长住姊妹坡,不再带领你们勇闯江湖……”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使眼色。
“不过,”她接着道,“你们的担心都多余的,因为我非但不会管束你们,更不会管束你们的大哥。天底下只要有他想去的地方,我都会放他去!有什么他感兴趣的‘买卖’,我都会让他做!”
“那么你呢?”大伙儿面面相觑。
“我?我会在姊妹坡等他回来,或者……跟你们一起到江湖上开开眼界,”
众人仍旧难以置信,没有言语。
“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大伙儿若不信,可以走着瞧,如果我欺骗了你们,大家再使计叫你们大哥休了我也不迟!”
她意有所指的话语让一群绿林好汉忆起旧日干的勾当,一张张脸微微红了。
“怎么样?”曲安安又笑,“倘若大伙儿暂时接受了我,就把这杯中的水酒一干而尽吧!”
美人的笑容灿若春花,手中的水酒芳香诱人,一群大汉险些禁不住诱惑,一饮而尽。然而,就在他们把杯子递到唇边时,又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