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随着石天威起身,抓过自己的衣服。他们无声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又竭力避免碰触到对方的身体。
薛惠心感觉到了石天威的异样,但她不作多想,她依然相信刚刚那火一样的热情和那还在燃烧着她全身的激情是真实的,是发自他和她内心深处的。
“天威--”她羞怯地唤着他。
“嗯?”他低声应着,终于得到了她,可是他的心里为什么感到没来由的慌?
也许刚才的激情快乐只是一场春梦,可是这次的春梦却不能梦醒了无痕。他的身体在对他诉说着所有发生过的一切都那么真实美好,而他依然渴望着它。
这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次,他不知道要怎样对待她。看着她,他依然冲动地想抱紧她,可是却该死地让那些他以为已经忘记了的影像来阻扰着他。
薛惠心的脸色绯红,羞涩地说:“你说要一生陪伴我,是真的吗?”
她的娇羞令她更添了夺人心魄的美,石天威不由自主地抬手轻抚她的脸,说:“当然是真的。”
“那么你要娶我吗?”她脸上绽放的光彩足以媲美窗外明媚的阳光。
石天威放下手,淡淡地说:“没错,我会带你回庄,只要我同意娶杨家小姐为妻,那么爹娘一定不会反对我纳你为妾的。”
他的话如同五雷轰顶,薛惠心脸色“唰”地变得死灰一般,身上的热情倏然降至冰点。
“你说……说什么?娶杨……杨家小姐为妻?纳我为妾?”她鹦鹉学舌般地重复着这绞人心屝的话语。
石天威看到她瞬间失去光彩的脸,虽然有丝不忍,但还是理直气壮地解释说:“当然,如果带你回家,爹娘肯定要问明缘由,我自然得实话禀告,而石家是不可能接受不贞女子为媳的。
你的确很美丽,而且我相信没有人会比你更美,但是你……我怎么可能娶你?我试过想忘记你,可是我做不到,我不舍得放开你,你也愿意跟着我,所以我们就屈从爹娘的意思,以娶杨小姐为条件让你进门……”
“不!不!你别再说了,我死都不要跟着你……”薛惠心仿佛就要因窒息而亡似地大口地喘着气,对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真的彻底寒了心。
她槁木死灰般的脸色显然吓住了石天威。
“你不想跟着我吗?你不喜欢我吗?”他茫然无措地看着她。
“不!”薛惠心大声说,她好恨啊,恨苍天无眼,恨自己愚蠢!
听到她说不喜欢他,不要跟他,石天威的心冷了,认为她又是在玩弄男人。于是生气地说:“你不要把我当作其它男人那样要!你刚刚明明答应要跟着我,而且刚才我也看到,你至今仍戴着我们的订亲玉佩,如果你不喜欢我,你怎会一直戴着它呢?”
闻言,薛惠心更是气得发抖,这个白痴!
“你说得对。”她声音颤抖但非常清晰地说:“我想跟着你,一生一世都跟着你。我一直都爱着你,一生一世只爱你。但是,我只做你的妻子,绝不做妾!也绝不与别的女人分享你!否则我宁可什么都不要!”
石天威一听,立即站起身毫不留情地说:“我石家绝不会要一个失了贞洁的女人做正室!”
薛惠心一听,头顶仿佛“轰隆”巨响,神志几乎崩溃。深切的悲哀与失望袭上心头,她竟怒极而笑。
“哈哈哈……”她突然爆发的笑声惊动了整个客栈的人,那笑声中的绝望和凄凉令人毛骨悚然,大家惊骇地围在房门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笑声竟是如此悲凉?
“不要笑!不要笑!”那份绝望与悲伤同样影响着石天威,他大声阻止她。
薛惠心的眼泪在脸上滚,笑声更加哀愁。她甩动长发,让一直都绑得紧紧的发辫散开,大声说:“为什么不让我笑?你不是说我该多笑吗?过去三年来我不知道什么是笑,我只知道心痛,只知道自己是个莫名其妙被抛弃的可怜人,所以我不会笑。可是今天,我才发现我一点都不可怜,可怜的人是你!
这真是天下最好笑的事--你,天下闻名的‘青鹤庄’石少庄主,口口声声指责我是失贞的女人,可是却不知道我的贞洁就是被你夺去的,是你!没有别人!”
“你是什么意思?”石天威心头一惊,急忙问。
“就是这个意思!”薛惠心将床单一把扯下来,用力砸向目瞪口呆的石天威,大声说道:“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将这个带回去让你爹娘看看,给天下人看看,告诉他们上面的东西是怎么来的,让他们评判我的贞洁吧!而你,永远都不要再接近我!”
“搞什么鬼?”石天威被她几近疯狂的神态和果决的语气镇住,又被扑面而来的床单猛地罩住头脸,不由生气了。他大力拉下床单,咒骂着:“带床单回去给爹娘看有什么用?能证明什么?”
但当他展开床单,看到白色床单上洒落的点点血迹时,他僵住了。
“落红?怎么会有落红?”他茫然地自问着,其实刚才他是有所觉的,但因为激情澎湃,又太过相信心儿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故而忽略了。
现在,看着这如梅花般猩红点染的床单,他的头昏了,人傻了。他弄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当他抬头看向心儿时,他的心跳几乎因惊恐而停止;心儿正将他的宝剑从剑鞘里抽出来。
“心儿!”他大喊着,扔开床单扑向她。
但在他扑到之前,白光一闪,一把长长的青丝已然握在她手中。
石天威奋力将剑从她手中夺过,央求她:“心儿,给我机会,让我去查……”
“住口!”薛惠心厉声喝道:“查什么查?!我自幼许配予你,一生谨尊家训洁身自爱。你忘了你当年对我的承诺,背信弃义,令我薛氏满门蒙羞,爹娘遇难至死不能暝目……你不该仅凭道听涂说,不问曲直是非就定我淫荡之罪,毁我名节!你更不该夺我处子之身却用别的女人来羞辱我……”
说到这里,她早已是泣不成声,石天威呆若木鸡地看着她参差不齐的头发和悲痛欲绝的面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薛惠心将衣领解开,露出白皙的肌肤。
当石天威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时,急忙冲过去抱住她。“不要:心儿,那是我们的信物啊!”
“滚开!”薛惠心运气一抖,石天威被震退两步。
他惊慌地看着她,竭力提醒她:“心儿,那是你爹爹的心血,是我爱你的凭据啊!”
“爱?你不配说爱!爹爹当初错了,我也错了!今天我将一切都还给你,我们之间就像这断发一样永不再续!”
说完,她将那一络长发和戴了十八年的凤凰玉佩一起决然地抛向空中,然后不给石天威任何机会,甚至等不及走到门口,便穿窗而出了。
石天威飞身而起,接住了依然带有心儿体温的玉佩和那缕头发,奔到窗边,可是她早已失去了踪影。
“天哪,我做了什么?!”他茫然地看着天空,问着自己。
第十章
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心这次真的死了、碎了!
清风冷月,薄薄的空气笼罩着常年云雾缭绕的千丈峰。
普陀山是以山、水二美著称的海中名山,它矗立在惊涛骇浪中,吞吐东海之气,吸收朝阳之光。由于位于海中,山高水远,这里除了极虔诚的香客外,几乎很少人来,是个学道参禅、习文练武的好地方。
静心庵就建在千丈峰。庵前有一条清溪,四周古木葱笼,环境幽美。
洁净的榻上曲腿跪坐着更显消瘦的薛惠心,她已换上了青色道服,重新修剪过的头发不再参差不齐,此刻她双掌合十,低眉垂目默念着经文。
而她对面是年逾八旬,精神矍铄的贤静师太。
师太看着她美丽却布满忧伤的面庞,叹了口气道:“心儿,三天了,你也不要再跪了,为师是不会答应让你剃度出家的。”
听到师傅的话,薛惠心也不回答,只是静静地跪着。
师太明白徒儿的心情,也不忍处罚她,只得循循善诱地开导:“孩子,为师不准你落发,是因为你本是红尘中人。你有太多的牵挂,太多的情缘,如果今日师傅允你落发出家,那为师就犯了佛门戒律。就算为师不在意违犯戒律,但你真能摒弃杂念、六根清净,从此青灯孤影过一生吗?”
薛惠心睁开双眼,默默地看着师傅。
贤静师太见她有了反应,便继续说道:“佛门并非逃避红尘的避难所,也不能捆住人心,为师不愿看到你错失良缘,造成终生遗憾哪!”
薛惠心凄惨地想到自己三天来跪在这里,一边苦苦恳求师傅答应她削发,另一边却时时难忘那折磨着自己的人和事。
“人生修行并非一定要出家。”见她目光迷惘,神情凄惶,贤静师太自然明白她的苦楚。“要摆脱痛苦,你有两条路可选择。”
薛惠心扬起了秀丽的眉,看着师太。
贤静师太知道聪明的徒儿已在深思,便缓缓道:“一是削去这三千烦恼丝遁入空门,但不要以为如此就不会再痛苦烦恼。而另一条路--”
师太顿了顿。“就是‘饶恕’。为师希望你学会饶恕。恕,正是佛的教诲,佛的舍己为人乃‘大恕’。当你饶恕别人的时候,你也就释放了自己的痛苦。”
薛惠心看着师傅慈祥的面容,明白师傅正说中了她的要害,她即使落发也难割舍俗世中的牵绊。无论怎么失望,她仍然爱恋着天威;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无法忘记他在自己心里所激起的热烈情感,她愿付出一切只为能与他相守。
而她也知道正是这些杂念,成为她静心侍佛的魔障。
削发真的能帮助她去除这些魔障吗?她真的能够放弃天威吗?如果不能,那么她能忘记过去,也就是“宽恕”他吗?她能吗?
贤静师太见徒儿陷入了沉思,也不逼她,起身走出了精舍。
她的心再也难以平静,她试着用背诵心经来平息思绪的紊乱。过去当她心烦意乱时,这招往往很灵验。
然而今天在她试着平息自己奔涌不止的感情时,她的心头却浮现出天威温柔的笑颜。她顿时明白,要忘记他真的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是那样深深地爱着他!一如从前地爱他……
“佛祖,我在作孽啊!”她止不住颤抖,脑海里却无法摒除他的容颜。
她拚命默念心经,甚至想他当年是如何羞辱了她亲爱的爹娘相她自己,想他是如何信口雌黄地诬陷自己的清白,她希望自己能恨他……
可是……没有用,这一切还是没有用,她依然想念他!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呼唤,那呼唤仿佛由心底发出,扩散到她的全身,启动了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天威?!”是他,他的呼唤清晰地在山间回荡。
“心儿--心儿--”
眼泪毫无预警地倾泄而下,她猛地站起来往门口走,她想要回应他的呼唤,想要奔向他!
可是她的眼前出现了他发怒时的神情,出现了他宣称要娶杨家小姐为妻,纳她为妾的景象。
她的脚步迟疑了,此时此刻,她才更加深刻地感觉到,在他面前自己是多么的脆弱!他的任何一句话都可以左右她的喜怒哀乐,他的任何一个眼神都可以掌握她的命运。
不,我不能再这样受他控制!
无视眼泪的滚滚泛滥,她伏案疾书,然后用纸镇压住纸角,转身往后面走去。
立于窗前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的师太无奈地摇摇头,转向山坡去引领那个迷路、声音已喊得嘶哑的年轻人。
“师太,求你让我见见心儿!”一见到贤静师太,面色憔悴的石天威便跪在她的面前哀求。
“石施主,老尼已引你来到心儿的寝室。她适才还在,此刻消失了自然表明不欲见你,施主莫要强求。”师太平静地说道:“情缘孽债,何去何从?端看各人造化。石施主三年前既已舍她而去,今日何必再来呢?”
石天威一听,知道师太也不能原谅自己,于是怀着愧疚的心情将自己与心儿的前前后后一并讲出,最后恳求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盲目听信他人而伤了心儿,师太是心儿敬重的师傅,求师太让我见见心儿吧!”
师太道:“心儿一心只想出家,石施主还是回去吧。”
一听说心儿要出家,他的心碎了,他不顾一切地哀求师太:“求师太慈悲,别让她出家,我爱她,她也爱我呀!”
见他痴心难收,师太一扬袖,将案几上心儿留下的纸条卷到了他的面前,说:“我相信这就是心儿要对你讲的话,石施主看过后还是早些回去吧!”
石天威展开纸条,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了一段偈语: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何处惹尘埃……”这不正是那天他们在长江岸边,心儿喃喃自语的偈语吗?
石天威吟诵着这令人心碎的句子,滚烫的液体由心底直涌眼眶,他咬紧牙关,靠在门柱上,竭力缓解心头的痛楚。
“师太,难道人一旦做错了事就无法挽回了吗?”他自责地问。
师太看着他,缓缓地摇摇头说:“人若犯错自然是可以有机会改正的,但施主有过太多次机会却未能把握,仍是一错再错,此番要回头谈何容易?伤了的心要时间来修补,施主暂且回去,容老尼慢慢劝导她。”
看着师太充满睿智和慈悲的眼睛,石天威知道她说得对,心儿给过自己机会,是自己错失了良机,今天他是无法要求留下的。
他环顾着心儿这间小小的卧室,嗅着空气中淡淡的熟悉味道:心里有克制不住的冲动,他想搜索整个小岛,找出那个被他伤透了心的女孩。
可是他不能一错再错……
“我何时可以来看她呢?”想到一定得离开,他心痛如绞地问。
贤静师太淡然一笑,道:“此地山高水远,风急浪险,施主不必再来,若心儿想明白了她自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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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对石天威来说实在灰暗已极,他根本没有办法专心听任何人说的话。可是,爹娘却传信要他即刻回庄,他知道押送长毛回去的卫士和客栈管事一定已经将那日他与心儿之间发生的事情都报告给爹娘了,甚至那床单,也许也被他们带回去了,因为他后来一直没有再见到那条白床单。
他无法对那些多事的人生气,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