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眼,悲哀地微笑。
这是典型的,属于江浩南式的答案。
“我答应你,离开利瓦伊伦,”瞪着地面,我一字一句地说:“但是离开他后,我只会住在属于我的小屋,而不是属于你的江家。”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已经答应你离开他,李家与我之间再也没有关系,”我抬起眼看着他说:“我已经尽力,倘若你再以任何方式伤害一个毫不相干的第三者,我没有意见,也不会再干涉。”
他瞪着我,英俊的脸孔布满阴霾。
半晌后他沉声道:“现在,你终于知道怎么谈条件了?”
“我的条件只有这个,唯一的一样。而你会得到你要的孩子,只希望……”我凝望着他,心痛起来,压抑、低促地道:“你会珍惜。”
说完话,我转身离开江家。
答应把孩子给他后,我的心口只剩下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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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我并未继续住在原来的公寓。
三天之后我带着仅有的简单行李,搬离了小公寓,因为我没有其它选择,如果不搬离旧公寓,就无法阻止利瓦伊伦继续对我付出。
离开小公寓前,我写了一封信给利瓦伊伦,除了感激他对我的付出,还有深深的歉意。
这回我搬到台北市郊区,这里的房租便宜很多,房子也略为宽敞,不仅有两房两厅,还有两套卫浴设备。
选择住在地价较便宜的郊区,是因为我希望尽可能在生产前节省花费,以避免欠江浩南太多。
搬到市郊同时,江浩南已经替我办了转院手续,未来我必须要到他指定的医院进行产检,生产时也必须让他指定的医师接生。
对这一切安排,我没有意见。
我知道他安排的必定是最好的,即使不是出自于爱与感情。
这天早上十点,江浩南亲自开车到我住的地方,准备陪我到医院产检。
“其实我自己到医院就可以了。”我淡淡地说。
“对孩子,我也有权利和义务。”他回答我。
打开车门后,我发现座位上有两个柔软的抱枕,我疑惑地瞪着那两个突兀、却看起来很舒适的小枕头,怀疑自己眼花了……
这不像是会出现在江浩南车上的东西。
“给你用的。”他不自然地解释。
趁我发呆的时候,他催促我上车,然后把抱枕往我腰后一塞。
“这是为了孩子。”他沉声补上一句。
我无言。
其实我很了解、也很清楚,现在他对我的好,一切都只是为了孩子,其实他无须对我解释。
到了医院,在医师指示下,他扶着我躺到床上开始照超音波。
透过屏幕,我头一次清楚看见孩子的小手和小脚,这一刻泪水激动地涌进我的眼眶。
“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听江浩南沙哑的语调,我转眼看他,错愕地发现他紧盯着超音波屏幕,眼神从未如此温柔。
我怔怔地瞪着他,直到听见医师含笑的声音。“是个男孩,带把的。”
他突然转头问我:“你早就知道了?”
我轻轻点头,他的眼神浓烈起来。
离开医院后,他突然在车上打了一通电话吩咐李管家:“记得炖好燕窝,晚上让老黑送到小姐的住处。”
“燕窝?”我瞪大眼睛问他。
“孕妇需要随时补充营养品。”他看了我一眼。
“那不是营养品,那叫奢侈品。”我咕哝。
他紧抿的嘴角露出惊鸿一瞥的笑容。
“你应该回家住,让李管家照顾你。”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我固执地重述立场。
他没再多说什么,一路上我们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
回到我的新家后,他没有立即离开的打算。
“你今天不必上班吗?”我问他。
“等老黑来我就离开。”
“老黑?可是老黑要到晚上才会来。”我刚才明明听他在电话里吩咐。
“我会陪你到晚上。”
他话很短,但似乎,就是这样决定了。
然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了孩子,他的牺牲也太大了!没有一个准爸爸会丢下工作,一直陪在孕妇身边。
何况是像他这样有工作狂的男人。
我摇摇头,决定不再伤脑筋,研究不能理解的事。
然后我径自走进厨房准备午餐,没想到他却一路跟进来。“我已经订好餐厅,吃过饭后我会开车载你到郊外俱乐部走走。”
我转过身,拿看怪物的眼神瞪他。
“看什么?”他质问我,英俊的脸孔略微僵硬。
“想散步,在这附近走走就可以了。”我咕哝。
其实,我本来想问他,他干嘛这么好心陪我上餐馆、还陪我散步?
“这附近空气不好。”他别开脸,若无其事地回答。
我狐疑地瞪着他的背影,不敢相信眼前如此体贴的他,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在我发呆的时候,他已经走到门口,然后站在门口催促我。“还发呆?别饿到我的孩子!”
我倒吸一口气。
我忘了江浩南的习惯--他向来习惯泼我冷水。
“等我一下!”
我赶紧把刚系好的围裙解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在地毡上,避免因为急切而滑倒或者撞到家具……
反正,这一切的小心翼翼,都是为了“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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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江浩南不仅仅那一晚陪我散步,而是每一天下午,不厌其烦地开车载我到郊外的乡村俱乐部散步运动,并且吩咐李管家,每天用鱼翅、燕窝轮流喂肥我。
这--段时间,我F补充’到的营养,简直够活一辈子的份量。
我回想起利瓦伊伦与李家双亲,他们一样对我很好,然而方式却跟江浩南完全不同……
江浩南简直是紧迫盯人的,监视着我每一分每一秒的作息。
他强烈的占有欲,严防着我出一点差错,到最后他几乎每一夜睡在我小屋的客房里。
然而他的时间几乎完全被我占据,让我不禁怀疑,他的未婚妻徐若兰难道都不曾抱怨?
这天下午,当他照例准备开车载我到俱乐部时,他的手机电话响起。
“浩南?”徐若兰打来电话。
“有事?”
他愣了一下,问话的表情一贯很酷,即使是对他的未婚妻子。
车内的空间安静密闭,徐若兰的声音不低,我足以听得一清二楚。
“这阵子你到底都在忙什么?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你了!”
“我公司有事--”
“可是你的助理告诉我,你根本就不在公司!”
“你有事找我?”
“我好想你,很想见你!”
江浩南沉默了片刻,我安静地坐在一旁,屏息着。
“我现在没空。”半晌后,他沉声回答。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今天晚上可以吗?我可以等你……”
我感觉他正转头看我,我装做若无其事,转头望向车窗外的街景。
“我等一下再回复你。”他盖上电话。
我屏息着,心不在焉地浏览窗外风景。
“晚上我不能陪你。”他终于开口,口气简短的像交代事情。
“没关系,你忙。”我回过头,笑着对他说。
“现在我也不能开车陪你到俱乐部。”
“我知道,那会花掉很多时间。”我仍旧笑着说。
他凝神看了我片刻。“我不能陪你,因为必须抽时间陪若兰。”然后说。
我的笑容僵硬。“你不必跟我解释,我知道你的状况,何况你想陪谁是你的自由。”我若无其事地说。
现在,我已经不会再跟徐若兰吃醋了。
因为我承诺过自己,对于江浩南十多年的感情,我要一点一滴学会放手。
“你可以要求,如果你开口,我会留下。”他沉下脸,我说的话好像惹他不高与。
“真的没关系,”我靠在车门边,强颜欢笑面对他莫名其妙的怒气。“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会照顾自己。”
他瞪了我半晌,然后沉着脸说:“随便你!”
说完话后,他立刻开门下车。
我呆在车上,直到他绕过来敲我的车窗。“还不下车?”
我回过神,赶紧开门下车。
我好心对他说:“我自己上楼就好了……”
“少废话!”
他没吼我,只是不耐烦。
我无辜地跟在他的脚步后,他牵着我的手走进电梯。
上楼回家的时候,江浩南的脸一直很臭。
好心有罪吗?
我实在搞不懂,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惹他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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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和晚上江浩南不在,于是他找了李管家来陪我,但是我觉得他实在太小心翼翼过头了。
李管家来的时候,还带来许多炖补和鸡汤,她今晚的责任就是监看我吃完这些食物,看来江浩南存心要把我喂成小猪。
好不容易吃完李管家带来的补品,我想起自己还留在江家的东西。
“李太太,我……我哥哥要结婚了,我的房间应该已经清理干净了吧?那间房间,以后会拿来做客房吗?”我问李管家。
“清理?”李管家疑惑地回答我:“少爷没吩咐要清理您的房间呀!”
我眨眨眼睛。“我的东西还留着?”
“当然呀!房间还在,东西当然还留着,小姐随时回去都能住人。”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江浩南把我赶走,却一直留着我的房间?
大概是江家房间太多,江浩南不急着整理出一间客房。
我忽然想到,今天晚上江浩南正好不在家。“李太太,我想回家看看,你能不能陪我回去?”
“好呀!散散步也好,少爷出门前也吩咐了,吃饱饭一定要陪您散步。”李管家欣然同意。
我傻笑。其实心底盘算着,回到江家取回自己的日记。
这回我没忘记带着钥匙,到了房间,我立刻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
然而我翻遍了抽屉,里头什么东西都不缺,唯独缺了那本日记!
“小姐,您在找什么东西吗?”李管家看我翻来找去,十分心急,于是主动走过来问我。
“我……李太太,我的抽屉有人动过吗?”我问。
然而这不可能,因为锁没坏,刚才打开抽屉还锁着,江家只有我有钥匙。
“没有呀!佣人只进来打扫,小姐的东西没人敢动。”李管家挂保证。
“可是--”我顿住,脑海中突然掠起某种可能。
“小姐?”
我瞪着李管家,半晌说不出话,却渐渐面红耳赤……
难道,江浩南留了一把我房间抽屉的钥匙吗?
不安的坏预感,有渐渐成形的可能……
我回想起江浩南的控制欲,但仍不愿意相信这个令我糗到不行的事实。
那日记本里,字字句句填充的尽是痴心爱慕、以及赤裸裸的告白内容,那是属于青涩岁月不可告人的情事留言、难可自拔的深邃秘密……
我无法想象,如果江浩南看过那本日记,那么他每天来跟我见面的时候,到底是用什么眼光看我的?
“小姐,你还好吧?怎么突然间脸色这么苍白?”李管家忧心忡忡地问我。
我摇摇头,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如果明天江浩南来找我,我一定不见他。
“小姐?”
我一直不回答,李管家开始着急。
“我没事。”我试着对李管家微笑。
然而我笑不出来,只觉得腿软。我在床上坐下,然后问李管家:“哥哥几点回来?”
李管家看了一眼手表。“应该快了,少爷出门前说尽快回来--”
我倒抽一口气,立刻从床上站起来,大声说:“我要回去了!”
大概因为我敏捷的身手,迅速得不像个大肚子孕妇,李管家惊讶地瞪了我好几秒钟。“好……好呀!那我赶紧吩咐老黑,让他载咱们回您的住处。”
尽管李管家的表情充满疑惑,然而自从我来到江家后,李管家为了适应一名新主人的脾性,聪明的她早已学会沉默是金,尤其是--
伺候这个从小到大,就一直怪里怪气的小姐。
第十一章
我知道江浩南不可能不来,隔天早上,我认命地起了一个大早,坐在床边发了半个多小时的呆,不断的吸气、吐气,以做好见他之前的心理建设。
人类真是奇怪动物,当我不知道江浩南可能拿走我的日记之前,对于他也许已看过日记这件事毫无知觉,也就一点都无所谓。
然而一旦知道他极可能拿走我的日记,其至已经看过它--我的心就再也不能平静。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逻辑,也没心思弄明人类这奇怪又矛盾的心理。
虽然再多的时间做这种“心理建设”都嫌不足,我仍然得警告自己该起床梳洗穿衣,假装没事,迎接这崭新一天的到来。
这天江浩南来的很早,中午之前我坐在客厅看书,电铃已经响起--
我下情愿地挪动身体,站起来开门……
“晓竹!”
然而,站在门口的男人,却是利瓦伊伦。
我呆呆地瞪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晓竹,你为什么不告而别?”第一句话,他忧郁地这么问我。
利瓦伊伦既然已经找来,我知道事情已经不容许我再逃避,于是我只好请他进屋里。“我以为,这是最好的方式。”给了他一杯热茶后,我试着解释。
他看了我一阵子,然后露出苦涩的微笑。“你过的好吗,晓竹?”
我点点头。
“看起来,你真的过的不错。”他沙哑地说:“他对你好吗?”
我犹豫片刻,然后再点头。
“所以,你真的回到他身边了?”他怅然地问。
对这句话我不做解释,因为我并非回到江浩南身边,然而我不能告诉利瓦伊伦事实的真相。
“对不起。”我只能轻声这么对他说。
他摇头。“不要跟我道歉,我知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他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我苦笑。“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爸的公司已经没事了。”他看着我,态度坦然。
原来他早已经猜到,我回头找江浩南的原因。
我的心抽痛了一下。“我还是很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李伯伯不会这么烦心。”
“没关系。”他摇头,然后扯动嘴角。“我爸见过大风大浪,他毕生铭言正是‘危机就是转机’,对他而言,危机让他的生命重新振奋起来,充满斗志。”
“李伯伯是个了不起的人。”我露出微笑。
利瓦伊伦点头。“因为这一次的事件,我看到我爸处理危机的态度和手法,也学到很多……”
他凝视着我,仿佛有许多话想说,却欲言又止。
“李伯伯和李伯母都是好人,我很感谢他们那段期间对我的照顾。”我诚心诚意地道。
“你不必担心,我已经跟我爸和我妈解释过,他们虽然知道真相,但是一点都没有怪你。”
听到这番话,我心底只觉得难过。
当时我决定嫁给利瓦伊伦,的确想好好孝顺这对慈祥的长者,因为从来不曾享受过亲情照拂的我,感受到李氏双亲给予的疼爱,是一种天赐的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