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就是还没动手了?他冷哼一声,“什么样都不比他直接用那条贱命来偿还更好。”
她的脸倏地惨白,“不!他现在每夜都做着被杀的噩梦,每天都睡不好,让他这样活着,每晚受冤魂的骚扰,让他痛不欲生,这样才是最好的报仇。”
他的脸马上狰狞起来,“你怎么知道他现在每夜做着噩梦?”他鄙夷地睨着她,“难道你这几天报仇都报到他的床上去了?”
她心虚地想到,不久前,她还被朱见云强压在身下……
“被我说中?”他冷冷地看着她,“你真是太不知羞耻,竟忘了父母亲的血海深仇,跟敌人同床共枕,还一副欢喜的模样,我真的错看你了。”
“不,师兄,不是这样的!”她猛摇着头。
“不然是怎么样?我今天终于看清你了,你是个荡妇、是个淫娃、是个有富贵荣华享受,就忘了贫贱、就忘了仇恨的贱人!”他唾弃地骂道。
“不,我不是,我只是觉得让他痛不欲生比杀了他更好。”她不敢直视着他。
“是不错的法子。但有需要让他当王爷,继续大摇大摆地活着吗?你尽可以把他抓出来,关在山洞里、水牢里、山谷底,让他饿肚子,喂他吃师娘的毒药,让蚂蚁在他身上爬,这不是更教他痛不欲生吗?”他阴狠的建议道。
她听了倒退数步,她终于见识到大师兄的狠毒。
“你的脸色何必这么震惊?我只是提供更好的方法,难道你不认为这样的报复更好吗?”他说得面不改色。
如果,是还没认识“晓过”的可风,或许她会同意他的说法;但现在的她,没办法想象朱见云承受这样的酷刑。
她……不忍心啊!
“师妹,你倒是说话呀!”他咄咄逼人。
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莫非你狠不下心?还是你根本不想报仇,想跟朱见云那个杀人魔王双宿双飞?”他步步进逼。
她只能步步后退,猛摇着头。
“秦可风,你自己倒是说说看,你是不是对那个朱见云余情未了?”
“不!我没有。”
“没有的话,就杀了他,为伯父伯母报仇,再不然,就把他抓了来,日夜的折磨他,你说,哪一种比较好?”他冷血地逼迫她。
她偏开头,不说一句,如果可以的话,她两个都不选。
“好,我明白了,你下不了手是吧!那我替你下手。”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她急忙拉住他,“不要!”虽然大师兄比她好,但与其由他动手,还不如她自己动手,她不希望她师兄手染血腥。
“你要自己动手?”他转头斜睨着她问。
她悲哀地点头。朱见云的命,只能由她来取。
“好,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明天他要在洛水之滨办超度法会,你下手杀他,否则,我会亲自动手,明白吗?”
她缓缓地点头。
在那一瞬间,她有了决定,一个可以让他们两人解脱的方法。
第十章 重生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
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醉花荫》·李清照
在洛水之滨,今日,一片喧嚷声。
在昶王的主持下,超度大会隆重地展开,各方百姓蜂拥而来,想来瞻仰这位仁慈的王爷,想来看看这位隐居多年的王爷。
人很多,人山人海似的汹涌而来。
他在士兵的护卫下,艰难地往前行,可脸上始终面带微笑。
秦可风在百姓蜂拥里随波逐流,远远额望着他,不断在心中蓄积着勇气,累积着对他的杀意,扼杀她对他的情意;袖里的手紧握着短剑,身上穿的是她最爱的白色衣裳,也是为他穿的丧服。
法号吹起,渐渐掩过鼎沸的人声。
百姓们仰着头,看着昶王朱见云一步步走向高台。
法轮转动,多位大师念着诸佛的佛号,听起来是这么的宁静安详,但她的心里却翻腾着杀意。
她必须杀他,她不得不杀他……钻过人群,她向高台前进。
素白的脸上没有上胭脂,她是杀他的刺客,也是他的王妃,她不想隐瞒,也没有必要隐瞒。
所有的声响在朱见云高举起手后渐渐静下来。
他看着百姓,深深地吸了口气,“各位,今天的法会是为了超度那些枉死的冤魂,其中有部分是被以前的我所杀的。”
台下百姓们皆露出惊讶的面孔。
可他坦然以对,“是的,我杀过人,不只是敌人,也错杀过我国的百姓,不知让多少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我知道就算我道歉一百次一千次也不足以弥补一切过错,伤害已经造成,死去的人也不会复活,我曾经决定出家为僧。”他动手拉下头上戴的假发。
哇!底下的百姓立刻爆出一声惊呼,议论纷纷。他们的王爷出家当了和尚?
“五年前,我的确出家为僧,但念经拜佛还是不够,造桥铺路、赈灾救贫仍是不足……过去的冤魂仍不原谅我。”他看到了她,却平静地往后退,退到了高台边,“杀人必须偿命,是我国的律法,我要说,就算我的个王爷也不例外。”
突然,高台下有人认出秦可风。
“王妃,是王妃!”
众人好心的让出一条路,让她一步步地登上高台。
他不惧地望着她,“我要说,杀人报仇也是犯罪,千万不要让自己的手染上血腥。”
她沉默以对,倏地亮出了手上的利剑,一步一步地逼近他,可脸上的泪水一颗颗的掉落。
所有的人愣愣地看着,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但士兵还是上前想要保护王爷。
“不准上前!”李央大喊,痛苦地叫道:“随他们去,让他们一次把所有的恩怨都了了吧!”
时间像是静止了,唯一在动的是朱见云的声音,还有秦可风的脚步声。
“你何苦把自己逼上绝路?”选这么一个众目睽睽的场合下手,根本是寻死。
“我本来就没有后路。”她咬牙,晃了晃手上的短剑,“为了我的爹娘,为了我的族人,我必须杀了你。”
他缓缓摇着头,“为了你,我不能让你在此时此刻杀我。”
她冷笑道:“现在,由得了你吗?”她握着利剑向他扑过去。
他闪过她的第一个攻击,顺势抓住她的手腕,严肃地低语,“离开这里,要杀我以后有的是机会。”
“不!没有机会了,我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一个反手,利刃划过他的手臂,一道鲜艳的血痕染在他白色的长袍上。
她再一个旋身,飘舞的身影带着骇人的冷光逼近朱见云。
他步步后退,一个翻身,独立在扶拦上,衣袂迎风飘扬,背后是一片苍茫的白雪,底下是滔滔流着浮冰的江水。
有那么一瞬间,她愣住了。
然后,她也跟着翻身上扶拦,长法狂乱地在她脸颊上飞舞着,她颤巍巍的手紧握着利剑放在腰侧,猛吸一口气,刺向他。
他却脸色平静地伫立不动。
目标越来越近,她的心却越来越感绝望,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也知道他有心求死,两个悲哀的灵魂,用生命当作救赎的最大筹码。
猛地,她往前一突刺,泪水窜流……
他的手紧紧抓住她握着剑柄的手,她的间落空了……
他侧身躲过,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他在她耳边低语,“活下去,勇敢地活下去,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她的心刺痛地颤抖着,独自活下去不是她的愿望,她累了。
突然,他放开她,放开所有依持的力量。
“见云——”她凄厉地叫,看着他失速地往下坠。
底下是滔滔洪流和一块块尖锐的浮冰,他正往那里坠落……
不!恐惧在她的脑子里炸开。
“见云!”她惊恐地嘶喊,纵身一跳。
她奢望的不是杀他,也不是救他,而是企盼在最后一刻,她还能握住他的手,两人一起赴黄泉。
两个人影在半空中越来越近,如两只白色的飞鸟,自***地飞向冰冷的波涛。
她的手终于握住他伸出的手,她破涕笑了,他叹息着。
原来,同归于尽是他们两人最圆满的结局。
“砰!”坠入冰冷的河水,他们都没有挣扎,任冰冷的水漫进他们的口鼻,涨痛他们的肺,可他们的手仍紧紧相握,剩下的是最后一个愿望——一起走。
两人的眼里只有彼此,将水光照映下的他(她)刻进心里,在这最后一刻,他们蓦然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仇”,而是“爱”。
“唉!”是谁的叹息声传入他们的耳里?
“来吧!来我这,我来给你们一个好梦。”
是谁已不重要了,他们终于可以脱离噩梦。
眼前渐渐转暗,两人双双坠入无底的黑洞……
岸上,一片静寂。
王爷和王妃相继跳河?为什么?
没有人理得出头绪。
第一个有所行动的是李央,他冲上前,倚靠着扶拦往下看。
汹涌的河水、尖锐的浮冰之间不见任何人。
“你们怎么这样?再出来打呀!”他脑子混乱极了,狂乱地叫:“你们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人走?等等我呀!”他也爬上扶拦,然后转身,看着老百姓一个个呆呆的脸,“看什么看,拍手呀!看表演不用鼓掌的吗?”
大堆的士兵顿时清醒过来,拥了上来,抓住他。
“李总管,千万不要跳,你下来呀!”
“让我跳、让我跳,我也要跳跳看。”李央激动地吼道。
“李总管,你冷静点,我们马上派船下河抓哦人。”一士兵劝道。
李央这才回过神,命令道:“对,找,赶快找,你们还愣在这儿做什么?”
场面一片混乱。
超度法会还是超度法会,但超度的魂魄又加了两个,还多加了百姓的哭泣声。
成安不敢相信地看着底下滔滔的洪流及层层破碎的浮冰。
他的师妹,他仰慕多年的师妹竟然背叛了他,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这是什么样的复仇?
这根本不是复仇,倒像是殉情。
殉情?她信誓旦旦地说要杀了朱见云为父母族人报仇十余年,而她不过跟那个男人睡个几宿,心志就全变了!
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他爱护十多年,这样见色忘义的女人,也没资格成为他未来的妻子。
“对,这样的贱货不值得为她哭泣。”
他扭头就走,从此行走天涯闯他的路,他要彻底忘掉秦可风这个女人。
她感到全身剧烈疼痛,一阵阵的痛,一股股的冷,痛入心扉,冷彻骨髓。
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滋味吗?
好难过、好痛苦,见云是否也同她一样承受这般的苦楚?
“来,好好睡吧!放轻松,做一场好梦。”
是谁?是哪个男人这么轻柔的讲话?
还有,这是什么味道?像米煮熟的味道,不,该说是谷子,也不对,她想哦了,这味道是煮黄粱时发出的香味,她师父常常煮来酿酒。
师父、师娘,他们可好?
她想到了在孤绝峰学艺报仇的时光,那时候跟师父、师娘、大师兄一起,师父疼她、师娘规劝她要慈悲、师兄支持她……那些日子,一下子变得好远好远。
如果再有机会,她想告诉师父和师娘,请他们原谅她这不肖徒儿;想告诉师兄,对不起,她辜负他的期望。
“别再想了,好好睡吧!”
这到底是谁的声音?莫非是索命的黑白无常?
嗯……头好昏、好困……
一阵朦胧的白光向她笼罩过来,她只觉得身子往上飘,然后她发觉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雄伟的建筑,赤红的檐瓦,一块又一块方形石板排列在地上,这是哪里?
她随意地走动,在这些建筑里,有好些人在走,他们穿的衣裳很类似她在王府看到下人们穿的衣服,莫非这是另一个王府?
走着,走着,她看到有个小男孩独自坐在岩石上,约莫七岁大,那长相她好像在哪里看过?
小男孩的眼睛渴望地看着前方,她朝他的目光望过去,是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好像是母子。
“嘿!男孩,这里是哪里?你告诉我好不好?”
但那小男孩理都不理她,那双眼睛还是直直地看着那对母子。
“嘿,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小男孩依然没有一点反应,好像没有看到她似的。但怎么可能?她活生生的在他面前呀?
“小王爷,你该回房读书了,再过一个时辰,先生就要考试了。”
是一个约莫十岁大的男孩出现在他身边,那张脸看起来也好熟悉。
小男孩叹了一口气,“李央,为什么十皇弟的娘是个村女,她就可以进宫,而我娘却不行?”
李央?莫非眼前的这个小男孩是见云,小时候的见云?可她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对了,她记起来了,她在做梦,这里是梦境。
“小王爷,我听宫里的前辈说了,小王爷的娘亲之所以不能进宫,是因为……因为她不是汉人。”
朱见云表现得很冷淡,“我不明白,是不是汉人有什么重要?一样都是父皇沾惹的女人,不是吗?”
李央耸耸肩,“我也不明白大人在想些什么?啊!小王爷,时间快到了,你的宋史还没看完呢!”
朱见云又是一脸疑惑地看着李央,“为什么本王要这么勤奋地读书、练武?反正太子已经决定是皇兄,本王是不是文武双才已不重要,不是吗?”
“小王爷,这话别让常公公听到,他最不喜欢听到你说这种丧气话了。”李央有些紧张。
朱见云生气了,“你干嘛这么怕常公公?他只不过是个阉人,奉父皇的命令来照顾本王的,照理说,本王是他的主任。”
“你说谁是谁的主人?”
一回头,一个白发苍苍、声音带着阴柔的老男人缓缓走过来,他停在朱见云的面前,那双眼很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朱见云,“小王爷,你以为你父皇很重视你吗?”
“当然,我是父皇受俘敌国时回国的希望,见云为的就是拨云见日。”
常公公嘲讽地笑了,“小王爷,你太天真了!你根本不是皇上的希望,你是皇上的耻辱,提醒皇上曾经被敌人俘虏的证据,他老早就想把你踢掉了,你信不信,就算我饿你个十天八天,皇上也不会说句话。”
“你敢!”朱见云咬牙切齿道。
“有什么不敢?不听话的孩子就要惩罚,无可救药的孩子就该舍弃。”常公公面无表情到说,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会杀了你!”
“凭你这么一个小孩?”常公公低笑起来,“别笑死我了,你的拳头连挡我一根手指头都不够。”他脸色一变,“别多说废话,回去,把你的文武都练好。”
“本王就是不要!”朱见云赌气撇开脸。
“由不得你说不。”
结果常公公竟然把他抓了起来,丢进房里,不许他吃饭,不许他喝水,也不许李央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