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韩誉想解释,但她说的是事实,又有什么理由好解释的?
“你关心我!”凤悦儿开心的跳起来舞了个圈,绣花的裙摆如波浪般荡了起来,看得韩誉有些呆愣。
他苦笑,“是……我关心你!”
她总是那样的坦率热情!从七天前她说了喜欢他之后,这些天以来,她每天就像只小彩蝶一样绕着他转,为他做这个,做那个的,将对他的情意落实在生活中。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但他对杨纤纤的感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从他十岁入义父——杨慕松的家中,至今也有十五个年头了,对纤纤的疼爱跟呵护,也差不多这么久……
他岂能见异思迁的改变心意?!
他也不能三心两意……草率的动情,这对凤悦儿并不公平!
所以……悦儿啊!别再对他那样好了吧……他很怕会把持不住自己啊!
凤悦儿坐在床边笑看他问道:“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了?”
她真敏锐……
韩誉有些狼狈,只有强自镇定的笑道:“你呀……多虑了!关心你是因为你像个可爱的小妹子。”
凤悦儿嘟嘴,“我才不要当你妹妹!而且我已经有哥哥了!”
“你有哥哥?”韩誉讶异,从来不曾听过她提及她的家人。
凤悦儿点头,“今儿个会待这么晚,就是在等他带人过来。”
韩誉不懂,“等他带人过来?”要做什么?
“别担心,我不会害你的!哥哥只是想要见你!”
韩誉摇头,凤悦儿他信得过,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哥哥要见他?应该是说,为什么“现在”要见他,毕竟他来了十多天了不是?
“我不是担心你害我,只是不明白你哥哥为什么要见我?”
凤悦儿眨眨美眸笑道:“因为你是我的心上人啊!”
“啊?!”韩誉傻眼,俊脸暴红,从来没有想到是这个理由。她是说真的吗?
凤悦儿看他吓傻了,于是呵呵笑道:“骗你的!”
“悦儿!”他可是当真了呢!
“你应该对一个名字很熟悉……”凤悦儿嫣然一笑,十足神秘的。
“什么名字?”韩誉好奇。
她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的说出:“方、不、羁!”然后等他脸色大变。
呵呵呵……她跟哥哥都猜对了!韩誉冒死千里送口信的对象,是方爷爷没错!
韩誉坐直身子,震惊的拉住凤悦儿的皓腕,急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他?!”他从没说过啊!
凤悦儿轻笑,“这个很好猜啊!我们族里会跟汉人有关的,只有方爷爷了!”只有他是汉人嘛!
“族里?方老爷子在你们族里?”他惊喜的问。
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先前他还在雷公山满山乱找呢!从没想过方不羁会隐居在苗人部族中;若不是阴错阳差被凤悦儿救了,伯是在这座大山中找到死,也找不到方不羁!
凤悦儿笑道:“是啊!我们叫他方爷爷,他跟我爷爷是老朋友了!”
韩誉点头,又问:“先前你怎么都不说呢?”
凤悦儿美眸一瞪,啐道:“还说呢!先前是谁神神秘秘来着?你什么都不说,我做什么要帮你?!”
韩誉被她可爱的表情逗笑,“是是是……韩某错了!在这儿给悦儿姑娘赔礼了!”
凤悦儿也笑了出来,“这还差不多!先前不跟你说还有一个原因,方爷爷在我们族中隐居已久,不与汉人往来,所以我们必须先问过他,如果他愿意见你,我们才会带你去找他。”
韩誉点头,对于苗人看待朋友的义气感到欣赏起来,“那么,现在是他愿意见我了吗?”
“这个你不妨问我比较清楚。”一个浑厚的声音由门外传来。
高大的身影由门外踏入,黝黑阳刚的俊睑上带着迷人的笑意。
凤悦儿蹦蹦跳跳的上前,挽住来人的铁臂叫道:“哥哥!你可来了,人家等好久呢!”
凤玺笑搂了娇小的凤悦儿一把,“族中有些事要处理,耽搁了!”转而无言的评估着韩誉,而韩誉则面不改色的任他评估。
半晌,凤玺才拱手大笑道:“幸会!我是凤玺。”
这个男人不简单……少有人任他评估这么久,还能泰然自若的笑着,如果没有充足的能力跟自信,只消他一眼,对方没有不赶紧低头别开的。
韩誉也拱手笑道:“幸会!在下韩誉。”
韩誉在凤玺评估他的同时,也打量着凤玺。之前他就觉得凤悦儿身上有一种贵气,他在想她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现在见了她的兄长,更是一身的王者之风,如果他猜测得没错,凤玺该是苗人中重要的首脑人物!
凤悦儿站在两人中间,左看看兄长、右看看韩誉,终于忍不住叫道:“要我说啊……你们两个都坦白一点吧!别嘴里说着‘幸会’,心里却想着‘这家伙不是简单人物,不知道他意欲何为?’,这样多不老实!”
凤玺笑捏了她颊边一记,“古灵精怪的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凤悦儿往旁边跳了一步,叫道:“我才没有胡说八道,你们敢说刚刚心中不是那样想的?”
两个大男人净是笑,都没正面回答她。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喔!”凤悦儿娇笑道,“我来介绍吧!”挽过兄长的手臂,面对韩誉,“他是我哥哥凤玺,历任以来最年轻的苗王,人家都说他像一只强壮的山狼王!但只要不对我族人有歹念啊,他这只山狼就像是兔儿一样的安全!他来这儿只是要接你,没有别的意思。”说完,故意朝韩誉调侃道:“你们汉人不都说礼尚往来?我们说完了,是不是该你说了?”
韩誉大笑,这凤悦儿果然直率得很有趣。
“我是御前二品带刀护卫,替皇上带来一个密诏,也替我义父带来一个口信,都是要给方老爷子!这就是我千里迢迢来到贵州的原因。”
终于坦白了两方的身分,两个男人对彼此都有些欣赏,涌上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情绪。
凤玺笑道:“韩兄先到我族中养伤吧!等伤势好全了,我再带你去方爷爷住的地方见他。”
韩誉一拱手,“那就有劳了!”
第三章
等到韩誉的伤势好全,已经是他搬入苗族居地十日后的事情了。
他的伤势一好,凤玺果然带他跟凤悦儿,向方不羁的住处出发。方不羁的住处十分隐密,三个人约莫走了两个多时辰,才来到方不羁的木屋外围。
凤悦儿蹦蹦跳跳的上前,推开围篱的木门嚷道:“方爷爷,小悦儿给你带客人来了!”
凤玺在后头笑斥:“小丫头!方爷爷最怕吵,你这么嚷嚷,当心他打你小屁股!”
凤悦儿回头跟兄长扮个鬼脸,叫道:“人家是大姑娘了!大姑娘不可以打屁股!”
“呵呵呵……”一阵略带沙哑的苍老笑声由木屋内传来。
“咿呀!”木门给人从里头拉了开来,走出一名著灰色书生袍服的老者。
“小悦儿,都十七了还这么蹦蹦跳跳的,当心你爷爷看了又要叨念你规矩!”
凤悦儿跑上前挽着老者的手臂笑道:“是了!爷爷一定又会说……咳……”她学着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悦儿,你是个公主,虽说我苗人不比汉人那样阶位分明,但当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样子,知道吗?”
她将她爷爷凤允天的声音学得唯妙唯肖,在场的三个男人都忍俊不住给她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半晌,方不羁看向韩誉,打量了一会儿,慈祥的面容显得有些激动,“你就是韩誉?”
韩誉点头,拱手问候道:“韩誉见过方老爷子!”
方不羁微笑,“好孩子,进屋说话吧!”
进屋坐下,凤悦儿张罗起茶水,方不羁却一直若有所思的看着韩誉,像是怜惜又像是怀念,却始终没有再说话。
凤悦儿好奇的看着三个神色各异的男人,“韩誉,你不远千里由北京来到这儿,难不成就是要跟方爷爷大眼瞪小眼?”
韩誉微笑,感谢凤悦儿为他起了个头,否则他还真有点不知该怎么开口。
“方老爷子,韩誉此行带来皇上的密旨。”他向北方一拱手,“皇上已经赦免了老爷子的流刑,希望你老人家回归庙堂,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原来方不羁是大明朝的罪臣,十五年前他官居内阁首辅,后因有过而遭判终生流放贵州。
近来大明朝朝纲不振,内忧外患俱兴,皇上经由韩誉的义父——杨慕松的提醒,想起方不羁这号人物,记得他是安邦定国的栋梁之才,但因为他是带罪之身,所以下密诏要韩誉到贵州来请他回京。
方不羁摇头,“这个先不谈。说说你吧!”见韩誉微讶,方不羁继续解释道:“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应该二十五岁了,对吧?”
韩誉惊了一下,“老爷子知道我?”
方不羁有些激动,“岂只是知道你,你的身世我无不清楚。你爹是内阁大学士韩复洵,你娘是杜雅璇;你五岁就没了娘,十岁的时候你爹在下朝的途中被贼人所杀,是吗?”
“是……老爷子……你……”
方不羁叹了口长气,“我是你爹的老师!”老眼中凝有泪光。
韩誉吃了一惊,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喃道:“我爹跟我义父是同门,你是我爹的老师……那……”他也是义父的老师吗?可是他怎么从不曾听义父提起过?
“你义父跟你爹同门?!”方不羁惊问,想了一会儿颤声的又问:“你口中的义父,是指杨慕松是吗?”
“正是!”
方不羁不屑的冷哼,“那忘恩负义之徒,狼心狗肺之辈,也配做你的义父?!”
他收养韩誉,莫非是有什么阴谋?
韩誉听到方不羁编派杨慕松的不是,有些不悦,“义父怜我年幼就失去双亲,接我入杨府,让我修文习武,待我一如亲生,请方老爷子不要胡乱指责。”他又进一步说明:“此次皇上会下密旨赦免老爷子,全仗义父说项,老爷于莫要冤枉了好人!”
方不羁冷笑暗付:好一个杨慕松,当真是好手段!明明就是他害死韩誉的亲爹,却又假仁假义的收养韩誉;而分明是他害他遭到流放,又装模作样的请皇上赦免他……
但现在这个小子将杨慕松奉若神明,跟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要怎么告诉这个孩子真相呢?
当年的证物全都不在他身边,空口无凭,韩誉断然不会听他的……这事当真棘手……他不可以让复洵的独子认贼做父啊!
天意竟让韩誉由千里之外的京城来到此地,还让他们见上了面,他相信上天会让真相大白的,虽然这个正义迟来了十五年!
方不羁淡然开口,“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只是你记住……回京后,去京城北郊的‘萧家寨’,找一个叫萧衍的人。你跟他说你是韩复洵的后人,他就会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到时候你自然就会明白一切。”希望苍天有限,别让这个孩子一生都认贼做父啊!否则复汹在九泉之下岂能瞑目?
韩誉喃道:“萧家寨……”
方不羁起身,“我是不会回京的!你回去后就跟皇上回覆,说方不羁早已死在贵州了!”
“老爷子,我义父也让我带口信给你,望你以天下苍生为念!”他怀疑以方不羁对他义父的观感,这句话能起什么作用!但是父命不能不从,义父交代的话,他还是会带到。
方不羁冷哼,“这句话叫他说给自己听吧!”看了韩誉一眼,语重心长地叮咛:“孩子,别忘了我方才说的话,还有,此事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知晓,尤其是你‘义父’!明白吗?”
韩誉迟疑了一下,终究是点了头。虽然他不相信义父是什么坏人,但眼前的方不羁让他产生亲近的感觉,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像在叫他顺从这位老前辈的指示一样。
方不羁笑了笑,“复洵有你这样的儿子,可以安心了!”又对凤玺跟凤悦儿交代:“你们两个娃娃就替我好好招待他吧!”方不羁双手背在身后,吟道:“风带莲波轻送,鸥鸟踏枝疏弄。枕卧饮寂寥,醉讪世间凡众,空洞!空洞!谁道浮生若梦?”身影渐渐消失在通往后堂的甬道之中。
凤悦儿凑在韩誉的耳边笑道:“方爷爷要去饮酒了,每回他想到京中的事,都会吟着他作的诗词,喝个酩酊大醉!”
韩誉点头,满脑子都是方不羁说的话。他给他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谜题,而答案似乎就在那“萧家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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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人一年一度的“跳月”活动,在八月十五日举行,也就是汉人的“中秋节”,只是庆祝的方式有所不同。
苗人喜欢以载歌载舞的方式过节,跳月也是一个舞蹈的庆典。
在跳月活动中,族人一起唱“飞歌”,那歌曲的曲调像是雁子随风翻飞般轻盈,舞蹈也像是雁子翱翔的优雅姿态。
族人们在庆祝的仪式结束后,就是青年男女以歌舞追求自己心上人的时候,所以往往跳月过后,总会促成几对有情人成为眷属。
向来活泼好动的凤悦儿难得在庆典中提不起游玩的兴致。
她苦着一张俏脸来到韩誉身边,可怜兮兮地说:“你明天真要走吗?”
韩誉微微一笑,也有些舍不得这个地方。苗人亲切豪爽且热情,在这里的一个多月中,他受到很友善的对待,也识得不少的人,说要离开……真有些离情依依的感觉。但他是朝廷命官,总是要回京覆命的;而方不羁说的话,他一直惦在心中,也想去查探,所以他是非走不可的!
“我得回京覆命,而我的家也在北京呀!”
凤悦儿皱着小脸,几乎要哭出来似的,酸溜溜的说:“那杨姑娘也是原因,对吗?”她记得他说的,他喜欢的姑娘是他义父的女儿,除了她很美很美,贤淑贞静……他们还认识了十五年哪!
他这么说,她想不死心都很难!
她既不贤淑,也不贞静……说不准没人家的国色天香……还硬生生少认识了十五年呢……
真是相见恨晚!
韩誉叹了口气,“悦儿,你是个好姑娘,将来有一天会遇到比我更出色的男子,现在你对我的感情只是一时的迷惑,没多久就会清醒了!”这些日子他常常劝着她,幸好她是明理的姑娘,多多少少将他的话听进耳去。
凤悦儿不喜欢他的说法,嘟嘴嚷道:“万一我不是一时迷惑呢?”
“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呀!
凤悦儿是个好姑娘,性情直爽、天真烂漫,受她吸引是很容易的事,如果他与她相识在先,一定会喜欢上她的,但……
“我认你当义妹可好?”韩誉突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