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飘雪偏偏又于此时开口:“冤家,你在等什么?怎么还不动手?”
“你这野丫头平时豪爽不羁,和男子汉没两样,没想到一动情,竞成了娇艳缠绵的俏姑娘。你的‘冤家’今天可要被你整死了!”边沁喃喃自语,体内真气紊乱,脚下也是步步维艰。
好容易躲过三道巡城兵马,挨到西湖畔,眼前却是灯火闪烁,又是一道兵马过来。“若非这场大雨,我们两人只怕早已被追兵发现。眼前已避无可避,看来只有行险侥幸了。”边沁见西湖畔青石桥下系着一叶扁舟,纵身一跳,跃进水中。
边沁潜入水中,直等到兵马过后,才浮出水面,南飘雪给冷水一激,也清醒了些,哆嗦开口:“好、好冷……”
边沁压低声音说:“别说话!”抱住南飘雪身子,他悄悄地游至小舟旁,纵身一跃,上了小舟。
南飘雪攀住船沿,急道:“拉我上去!”
“你先在湖水里浸浸吧!”
南飘雪大怒:“混球!你想把我冻死啊?”
“你中了符世休的‘阴阳和合散’,若是不想拿我当解药,还是先在湖水里浸一会儿比较好。”边沁盘膝而坐,试着调和体内紊乱的真气。
南飘雪模模糊糊忆起前事,嗫嚅开口询问:“是你救了我?”随即又气乎乎地说:“你身上既然有解药,怎么还让我泡在水中?”
边沁一听,险些真气又要走岔了路,叹道:“我要是真有解药,也不会让姑娘浸在水中了。”
“你自己刚才明明说有的啊!”南飘雪不服气地说。
边沁脸一红,遇着这天真单纯的小姑娘,他还真是无话可说。“这、这……”
南飘雪见他无言以对,得意洋洋地就要自行爬上小船,边沁见状,忙止住她,低声说:“‘阴阳和合散’不是毒药,是、是春药……”
“春药?!”南飘雪平日喜欢在酒楼兵营里打转,阅历颇丰,自然知道什么是“春药”,双颊不由得一片绯红。 ’
“你要是爬上船来,不仅姑娘糟了,我也糟了。”边沁苦笑道,“本来想将姑娘送至灵隐寺,借无嗔老和尚的玄冰寒玉一用,好替姑娘化解体内的药性。不过……”
南飘雪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小声地问:“不、不过什么?”
边沁微微发窘,不敢看着她,眼观鼻、鼻观心,缓缓地说:“不过药性发作得太快、太猛,姑娘撑不住,我、我也挡不住……”
“你也被下药了吗?那你怎么不用下水泡泡?”南飘雪抬起头来,疑惑地问。
边沁再次哑口无言,勉强转开话题,“还好春寒料峭,湖水尚冰,你在湖里浸上一个时辰,药性应可化解。”
南飘雪没好气地说:“在湖里浸上一个时辰?等药性化解完毕,我恐怕也已经冻死了!”
边沁也火了,瞪了她一眼,“你要是怕冷,尽管上船来!我保证你马上热情如火!”
南飘雪脸又红了,嗔道:“你、你不是好人!”
“这年头好人还真是难做。”边沁看了她一眼,心又软了,叹道:“我千辛万苦救你出来,却得听你奚落。边沁还真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你是边沁?丐帮帮主边沁?”南飘雪不禁一愣。
“没错,我就是边沁!”边沁揭开面罩,微微一笑。
“你、你……”南飘雪一看见他的脸,发现他就是酒楼遇见的那个穷酸书生,不禁失声惊呼,粉颊瞬间红得像个大苹果,恨不得直接沉到水里淹死算了。
“小心点!你要是淹死了,我可就少了个‘义结金兰’的好妹子了。”边沁忙拉住她的手,似笑非笑地说。
南飘雪闻言,更是窘得厉害,讷讷地说:“边、边帮主,久……久仰了。”
“叫我边大哥吧!反正你也叫得蛮顺口的。”边沁见这莽姑娘忽然手足无措起来,不禁开起玩笑。
“边、边大哥,”南飘雪大着胆子叫了一声,心头小鹿乱撞。“你会到将军府去,难道是特地来救我的?”
“那是事有凑巧,倒不是特意为之。”
南飘雪微觉失望,就着淡淡的月光,细细端详边沁容貌: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鼻若悬胆、嘴角含笑,实在是一个极为好看的男人,而颊边那道伤疤,不但无损他的丰采,反倒更增添些许粗犷的男性魅力。
边沁被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盯着直瞧,竟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姑娘,你这样盯着一个男人看,未免……”
“你长得好看,我才看你啊!”南飘雪回过神来,羞涩一现即逝,又恢复一派潇洒自若。“我叫做南飘雪,边大哥叫我小雪就行了。”
边沁莞尔一笑,也跟着轻松起来,“爽朗明快,正是姑娘本色,是我失言了。”
南飘雪听他称赞自己,好生开心,笑问:“对了!边大哥,你怎会一身黑衣蒙面地潜进将军府?”
“我进入将军府,是为了盗取兵符!”
南飘雪大惊失色,“盗取兵符?为什么?”
边沁正色道:“因为燕支国勾结符世休,想夺了谢景升守备之职,等符世休接了古北口兵符,燕支便要大举南下、侵我疆土!”
南飘雪大怒:“这老匹夫!这种事情他也做得出来?”
“否则你是堂堂南军门的孙女,符世休纵使再好色,又岂敢对你肆无忌惮?”
南飘雪这才恍然大悟,再问:“边大哥既然知道这件事,为何不直接杀了这狗贼?”
“朝廷命官,毕竟不容江湖草莽擅杀,否则,岂不是乱了法度纲纪?”边沁笑了笑,眼神透露些许无奈。
南飘雪定定注视边沁,温柔一笑,“边大哥要是不入将军府盗兵符,只怕也救不了小雪了。”
边沁见她脸上布满柔情,心中一惊,“你药性又发作了?”
南飘雪大窘,气红了脸,“你才又发作了呢!讨厌鬼!大傻瓜!”
边沁被骂得莫名其妙,但也松了一口气,“还好,又恢复正常了。”
南飘雪又羞又气,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那么在乎他的一言一行,心神恍惚之间,手一松,竟然沉了下去。
第四章
边沁见状,刚想伸出援手,忽见两条人影似雁渡寒潭,在湖面上急掠而来。他转而低声吩咐小雪。“有敌人,快躲好!”
话声甫毕,那两人已一前一后上了小舟,站在船头之人冷冷地说:“边沁?”
边沁见他两人凌空渡水,已是一惊,而对方居然认得自己,更是令他疑惑万分。“阁下是谁?为何认得边某?”
船首之人阴恻恻地说:“你不需要知道。”
符世休座下,只怕没有这样的高手,放眼中原武林,我又不记得有这两号人物……边沁心思电转,面上却是神色不变,懒洋洋地说:“边某手下不杀无名之辈,看来今天要破例了!”
船首之人变了脸色,“今日就要教你这个名扬天下的‘银貂’边沁,死在我司徒笑痴手上!”说话间,司徒笑痴已从怀中缓缓地抽出一对判官笔。
“‘阴阳诀’司徒笑痴?”边沁微微一震,刚凝聚的真气又四散乱窜,“这位想必就是令师弟‘天地恨’司空悲嗔?”
“‘出手双飞游魂刺’一出,教你天地含恨。”司空悲嗔亦从腰际取出一对“游魂刺”,阴侧恻一笑。
司徒笑痴冷冷地说:“‘判官笔’至,你也只有阴阳诀别了!”
“边某好大的面子,竞劳动燕支‘伏雷堂’的高手?”边沁已然想起,燕支有一神秘组织,名为伏雷堂,网罗天下高手,专门暗杀中原武林正道、铲除朝中耿介之士。而据说主其事者,便是燕支国世子石砳。
“边帮主也不必妄自菲薄,我们少主早就想除掉你这位中原领袖人物,只是迟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罢了。”
“莫非今日已找到了机会?”边沁淡淡地说。
“你真气已乱,以为我看不出来?”司徒笑痴得意一笑,目中流露出兴奋的光芒。“少主命我二人保护符世休那饭桶,没想到机缘凑巧,竞教天下扬名的‘银貂’边沁败在我手中!”
“你好像已经把我当成死人了?”
“虽然你不是死人,却也是离死不远了。”司徒笑痴冷冷地说。“如果我没把握杀了你,我岂会轻易泄漏身份,和边帮主说刚才那些话?”
边沁叹了口气,居然不否认,“司徒笑痴目光如炬,边某佩服得紧。”
司徒笑痴双眼似电,直视边沁,“边帮主身负惊人艺业,若非受伤,真气原不该乱了……”
“我没受伤。”
司徒笑痴淡淡一笑,“心若乱了,真气也会乱的。”
边沁终于变了脸色,“你想说些什么?”
“边帮主独闯‘软玉温香楼’,听说是为了救一位姑娘,”司徒笑痴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水中,悠然道:“佳人在抱,真气如何不会乱?”
“你未免太小觑边某了!”
“边帮主可是英雄豪杰,司徒笑痴岂敢小觑?”司徒笑痴忽然笑得像只老狐狸似的。“但也因为你自居侠义,绝不肯做乘人之危之事,这才糟了!”
“哼!”
“你为了要躲避追兵,必然全力施展轻功,真气流转之际,怀中却抱了个身中‘阴阳和合散’、千娇百媚的俏丫头,你心能不乱?真气能不乱?”
“哼!”
“但边帮主修为极为深厚,原本不该如此轻易乱了分寸。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边帮主对那位姑娘早已情根深种,思之念之、无日忘之!”
边沁脸一僵,缓缓地说:“司徒笑痴绝非多嘴之人,你现在说这些话,究竟有何用意?”
“边帮主果然是聪明人。”司徒笑痴淡淡地说,“把符世休的兵符给我,我留你全尸,饶了水里那位姑娘一命!”
“我若是不肯答应呢?”
司空悲嗔阴侧侧地笑了起来,“老子也不要什么狗屁兵符了!直接烹了你这兔崽子、奸了那个俏丫头!”
“无耻!”边沁大怒,“流云袖”飞卷而出,可惜此刻意到劲不到,边沁虽然拂上司空悲嗔胸膛,他却浑若无事。
司空悲嗔先是一惊,继而放声狂笑,“边沁!看来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是吗?”边沁手腕一转,从袖中翻出一柄小刀,刺入司空悲嗔胸中。“袖风伤不了你,刀子总杀得了你吧?”
司空悲嗔双目圆瞠,似是不相信事情怎会演变至此,身子一软,竟已倒卧在血泊中。
直如电光石火间,情势突然逆转,司徒笑痴不禁变了脸色。
边沁悠悠地说:“太有把握的人,总是死得快些。”
“多承教训,我会记住的!”司徒笑痴寒着脸,一对判官笔护在胸前,全身不露丝毫空隙。
边沁适才用尽智计身法,方能侥幸得手,此刻已是手酸足软,只能任人宰割,但脸上仍是不动声色,暗自调理真气。
“若是等你真气调匀,就算有十个司徒笑痴也不是你对手,不过,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司徒笑痴瞬间展动身形,一对判官笔夺目而来,边沁长叹一声,勉强出招招架。
忽然间,水花飞溅,南飘雪破水而出,双掌“遮天手”直袭司徒笑痴双臂“肩并穴”!
司徒笑痴一惊,他虽然早就知道水里藏有一名女子,却不料这女子武艺如此精湛。他连忙身形一错,避开攻击,连环腿准确无误地踢中南飘雪小腹,但胸肋间也露出破绽。
“小心!”边沁大惊失色,欺身而进,另一柄小刀已刺进司徒笑痴胸肋之间。
司徒笑痴惨白着脸,狂笑道:“我只算错一件事,没想到就要了我的……”倏地鲜血狂喷,跌入水中。
边沁赶紧上前扶起南飘雪,颤抖着声音问:“你、你没事吧?”
“小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救我一次,我也救你一次。”南飘雪勉强一笑,脸色却是白得吓人,“不过……你要不是因为我……也不会打不过他们的……”
“你……”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南飘雪脸上微微一红,似春花初绽、丽若朝霞。“边、边大哥,我问你一件事,你、你真的喜欢小雪吗?”
边沁不料她竟会问他这件事,大感窘迫,“我、我先替你疗伤……”
南飘雪轻叹一声,头一偏,竟已晕了过去。
边沁心里又急又痛,轻抚她的脸颊,柔声说:“我喜欢你,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不过你是将门千金,边沁却是落拓天涯的无根浪子,一个乞丐头儿怎么配得上你?”
突然间,西湖畔灯火大明,人声马嘶,一队队人马正逐渐朝向边沁所在位置而来。
边沁缓缓地抱起南飘雪,涩然一笑,“罢了!看来今日你我二人已无生理,黄泉路上,边大哥再慢慢告诉你吧!”
晨曦微露,却穿不透西湖上的薄雾,此时湖心方向竟传来一阵凄楚哀绝的歌声。“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是她?”边沁面露喜色,将小雪身子轻轻放下,解开系舟的绳子,然后开始划动双桨,向湖心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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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醒啦?”
南飘雪勉强睁开眼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床头则站着一位白衣胜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你、你是谁?”
“我是小蛮,姑娘叫我小蛮就可以了。”
“是你救了我吗?”
“我只是个小丫头,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小蛮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说:“是我家小姐救你的。”
“你家小姐?”
“我家小姐姓柳,闺名叫依人。”小蛮显然是个多话的姑娘,别人问她一句,她却回了一车话。“我家小姐前几日去见王大爷,天快亮时才坐船离开,正巧当时小姐心情不太好,在西湖上泛舟散心,没想到却因此救了你们。”
“前几日?”南飘雪一愣,坐了起来,“我昏倒很多天了吗?”
“你已经躺在床上三天三夜了呢!”小蛮拍拍胸口,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我还真担心你醒不过来呢!”
南飘雪环视房间一眼,只见墙上挂着一幅《海棠春睡图》,窗台上的湘妃竹帘子,半掩半卷,依稀可见外头便是一座园林,掩映满园春色;窗旁案上则放着水磨光亮的铜镜和一个雨过天青的汝窑花瓶,上头斜插着几株鲜艳怒放的红梅,似将一园春色也带进屋里。“这、这里又是哪里?”
“这里便是杭州有名的飘香楼。”
“飘香楼?”
小蛮眼中露出奇怪的目光,脸上似笑非笑,“飘香楼是大爷的销金窟、男人的温柔乡,女子到这地方来,姑娘还是头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