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方走了,留下家纬独自一人对着窗外那一大片的苍茫暮色,看着脚下这个喧闹繁华的城市,想着纪方的话语,多少的前尘往事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的汹涌而来。
他想起了那一年和雨苓的初识,她才十八岁,正是青春洋溢的花样年华,那般的稚嫩无邪,虽然明知道不该去招惹她,却还……
想到她总是那般体贴乖巧的倚偎在他身旁,那陈年的愧疚又来啃噬他了。
家纬懊悔地把头深埋在双掌中,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自私、懦弱。
回去吧!
心底深处有个细微的声音冒出来,也许该是回去面对一切的时候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除这个魔咒,他一身的罪孽才能得到救赎。
回乡的路,也许很遥远,但是,他应该还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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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一箱箱整理打包好的书籍,衣物阽上分类标签,并封上胶带,纪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忙了好多天,总算大致收拾妥当了。
他的心情是轻松愉快的,想到再过几天就要挥别这里,回到那个他苦苦思念的人儿身边,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又露出了憨笑。
离开不过一个多星期,他却是如此严重地思念着她,她的一颦一笑,她酡红娇羞的俏脸,还有那双慧黠灵活的瞳眸……他每天都会打个电话回去,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问她好不好,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有没有按时吃饭?纪方常常怀疑自己三十多岁了才发这种病,是不是有一点晚熟?
一阵悠扬的音乐声响起,打断了纪方甜蜜的沉思。
会是谁来按门铃?纪方想想,可能是房东吧,之前他有通知房东要退租,可能是想过来检查一下房子吧。纪方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子,他的助理——Linda。
“Linda?!怎么来了?请进,对不起,屋子很乱,随便坐。”
Linda环视了屋子一圈,幽幽低喃着:“真的决定要回台湾了?”
“是啊,我的辞呈也批下来了,可能这两天就走。”纪方早已归心似箭了。
“为什么决定得这么仓卒?之前从未听你提起过有这样的念头啊。”
“嗯,我也是这次休假回去之后才决定的,对不起,希望没有造成你的任何困扰。”
“呃……这里难道都没有能让你留恋的人吗?”Linda意有所指地问着纪方。
她的心里仍存着小小的企盼,一直以来,虽然他们两人并没有像其他热恋中的男女那般有着火辣的热情,她认为那是纪方本性如此,她也很欣赏他那斯文淡然的个陆,更何况他的身旁并没有其他的女性,所以她认为自己是有希望的,哪里知道短短一个假期,一切都变了,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纪方明白Linda的意思,之前,两人约会了几次,他也曾考虑过跟她结婚,只是在交往的过程中,他心中没有任何的悸动,没有任何的火花,回去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居然也没有想过她,这样的两个人真的可以相守一辈子吗?他无法欺骗自己,更不能欺骗Linda,这样对她是不公平的。
“Linda,对不起,如果之前我有什么让你误解的地方,我道歉。我们并不适合,你是一个走在时代尖端的女性,独立自主,工作能力更是没话说,而我是比较老式守旧的人,只想要一个能让我呵护、疼宠的小女人,而我……也已经找到了,对我来说,她在哪里,我的方向就会在哪里。我衷心地希望有一天,你也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祝福你。”
“你确定要放弃这里的一切?你觉得值得吗?”
天啊!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问这一个问题呢?得与失之间该如何界定呢?纪方眼神看着窗外,心绪却是飞到了地球的另一边,想到了那个可人儿,他更笃定地相信,这是他这一生做过最明确的决定了,转过了身,眼底满是笑意地说:“我觉得很值得。”
看着幸福的笑漾在他清冽的俊颜上,那样的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她还能不看清吗?他一脸幸福的光彩并不是因她而绽放的,那是属于那个远在台湾的幸运儿的。
“我了解了,祝福你。而且我真的佩服你,你还真是一个有勇气的人。”Linda释然地笑了,潇洒离开。
聪明理智又成熟的女性走了,纪方知道自己会欣赏她,但不会爱上她,毕竟他的心早在多年前就已失落了,而他也在经过了几番波折后,终于找到了那个偷走他的心的罪魁祸首,寻回了他的完整。
临走前,纪方再一次来到家纬家里跟他辞行。
自始至终,他还是没有得到家纬的一声祝福,虽然觉得遗憾,纪方也不想再勉强了,也许短时间内,家纬仍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吧,那就算了,只希望将来有一天,一切都能释怀。
离去时,家纬送他到门口,脸上浮起诡谲又兴奋的笑容,握着纪方的手,说道:“兄弟,保重了,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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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个钟头的飞行,纪方觉得真是前所未有的煎熬,他发誓,他永远永远都不要再与她分隔两地如此之久了!
下了飞机,纪方迫不及待地回到雨苓的住处,按捺不住满心的雀跃,他飞奔上楼,急急地按着电铃。
“谁呀?”里面传来那娇软的声音。
“小红帽在家吗?我是大野狼,请开门!”纪方刻意压低了嗓子。
门很快地打开了,雨苓穿着睡衣,像是刚沐浴过,整个人犹如一朵出水芙蓉。
她瞪着好大的眼睛,一脸惊喜地看着纪方,有些不敢置信,她揉了揉双眼再瞧,然后低呼着:“方?!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
一连串的问句,纪方只是笑而不答,低头把行李提进屋子,关上了门,马上狠狠地把雨苓一把抱住,将她压在门板上,给了她一个火辣辣的法式热吻。
两人吻得天旋地转,难舍难分,像是要把这一段分离日子的相思之苦一股脑儿全倾泄而出,一直到两人都需要一点新鲜的空气时,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傻雨苓,真的是我,我回来了,我好想好想你,我永远都不要再离开你了,我会疯掉,真的!雨苓,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告诉我,你是否跟我有一样的感觉,嗯?想不想我?”纪方凝视着多日不见的雨苓,一边喘气,一边诉说着分离后的相思与挂念。
“想,我也好想好想你。”她眼波醉人,含羞带怯地低喃着。
“噢,我的好雨苓,让我再抱抱你,我要确定我不是在作梦,我真的触摸得到你,我真的好爱好爱你!”他直接把这一句爱语送入了她口中,态意地品尝那久违的芳香甜美,只想把累积多日的热情,毫不保留地融入对方体内。
“方……我快不能呼吸了,好了,方……喔……”雨苓的娇喊声不断地被淹没,她从未见过如此热情失控的纪方,所有的情绪已被他的热情占满,他们饥渴地吞噬着对方,贪婪地交换着思念,交换着深切的爱恋。
两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跌落在沙发上纠缠,单纯的吻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他们需要更多更多!
他的手不安分地探索着她的柔软,他的唇更是疯狂地舔吮她的每一寸肌肤,烙下瞩于他的印记,压抑了这么多天的情欲终于如山洪爆发般不可收拾……
激情缠绵过后,两人亲昵地赖在沙发上,他们四目相交,没有言语,只是将所有的爱恋与愉悦,透过眼神传递给对方。
从昏眩的激情中清醒过来的纪方,慵懒餍足地搂着雨苓,低哑地说道:“好疯狂,从来不知道一直被称赞温文儒雅的我,体内竟然也有如此疯狂的基因,这一阵子,你不在身边,我更发现自己竞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伙子般,毛毛躁躁,坐立难安,唉,我一世英名全毁了,你真是个妖精魔女,如此的媚惑我这饱读诗书的文弱书生。”
“哼!才不是这样呢,我是潜心清修多年的仙女,你是邪恶的魔鬼,你用了邪魔歪道引诱仙女,害我千年的修行毁于一旦,从此沦入红尘,无法重登天庭。”要扯大家来扯,雨苓难得俏皮地说道。
“不好、不好,故事不是这样的,你是修行千年的仙女,而我是落难的秀才,有一天,秀才无意中见到仙女一面,从此对仙女一见钟情,念念不忘,苦苦追求,历经了千辛万苦,仙女终于被秀才的真情感动,自愿放弃修行,来到人间与秀才做一对平凡的夫妻,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怎么样?故事的发展就是这样,好不好?”两人很有兴致地编起故事来了。
“事情都处理好了吗?”雨苓还是关心着纪方的美国之行。
“嗯,大致上都没问题了,家纬辞呈也批了。”
“他……他都知道了?”雨苓小心翼翼地问着。
“嗯,我都告诉他了。”
“喔,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事,雨苓,你不要胡思乱想,相信我,我们将会有属于我们自己的新生活,好了,我想去洗个澡。”纪方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雨苓知道他一定有所隐瞒,也许并非如他所言那般顺利,算了,如果他认为她不需要知道,她也就下问了。
“方,你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消夜?”
“有消夜吃啊?”
“嗯,我煮地瓜稀饭给你吃,好不好?上回你妈有教我怎么做,这几天,我一个人在家练习了好几次,我想,应该可以煮出你妈妈的味道,说好了,不准笑我喔!”
“哇——好期待!那我先去洗澡了。”她知道他爱吃地瓜稀饭,愿意用心去学,这样就足够了,她和家纬之间,所有的爱恨纠葛都过去了,不要再去在意了,纪方叮咛着自己。
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纪方拿着毛巾边擦头发,边往厨房走去,看到的便是一边熬煮着稀饭,一边还哼着歌的雨苓。
他静静地倚在门旁,欣赏着一个女人为他忙碌的幸福景象,他满足地微笑着,他相信,他们会这样一路扶持地走下去,分享着未来人生所有的起起落落,所有的酸甜苦辣,不离不弃,直到永远!
第八章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甜蜜得简直令人眼红。雨苓仍是跟往常一样上课下课,下同的是,她的脸上总是带着专属于待嫁女儿的娇羞笑容。
再两个星期就是婚期,学校里的师生都吃了她的喜糖,分享了她的喜悦,小俩口也抽空拍了婚纱照。虽然纪方一直说着要给她一场隆重的婚礼,但她却摇头拒绝了,因为他给她的已经太多太多,不需要再锦上添花了。
这天,纪方因为要参加系上毕业生期末的谢师宴,说是会晚点回来。雨苓在家中简单吃过饭,正打算开始整理一些教学用的资料,门铃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奇怪,会定谁?纪方不是说要晚点回来吗?
雨苓狐疑地开了门,只见一个身材有点儿发福的男人站在门外,雨苓的视线慢慢往上移,对上了他微笑的脸,整个人顿时愣住,脑中也立刻一片空白!
“家纬?!”她不敢置信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以为今生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雨苓,好久下见了!呃……你不请我进去坐吗?”
“嗄?喔……你……请进!”雨苓仍处在惊愕之中,慌慌张张地倒了杯茶出来。“你……坐啊!喝茶可以吗?”
“谢谢,雨苓,你也坐嘛,不要那么紧张,我……我只是来看看你……纪方不在这儿吗?”
家纬坐下,浏览着屋子内部。所有的格局、摆设几乎都跟当年一样,没有多大的改变,连雨苓也仍是那般清丽可人,只是褪去了青稚,多了成熟女人特有的妩媚,举手投足中更添迷人的韵味……
家纬先是在刹那间几乎失神,然后又立刻清醒过来,狠狠地咒骂着自己!怎么如此失态,一切早已人事全非了,他还在痴想什么呢?
“纪方……他……他去参加他们系上的谢师宴,可能待会儿就回来了。”怎么办?纪方不在,她并没有面对家纬的心理准备。他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嗯,没关系,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这里好像都没什么改变,你也是一样,仍然那么美丽,哪像我,愈来愈臃肿,唉,当年的帅哥已不复存在了!”家纬喝了口茶,从容轻松地和雨苓寒暄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通知纪方呢?”雨苓看着爽朗幽默如昔的家纬,总算慢慢镇定下来了。
“回来大概有一个星期了吧,你知道我那个族繁不及备载的庞大家族,全部应酬完毕可能一个月都不够用,今天我是抽空来看看你的……雨苓,告诉我,你……好不好?”家纬突然收起嘻笑的表情,用诚挚又严肃的眼神凝望着雨苓。
“我……你……”雨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在完全没有预期的情况下见到家纬,她的心有一阵不知名的慌乱,一别七年,却是恍如隔世啊……
她幽幽地拾起双眸,看着家纬,没有言话。
好不好?这要从何说起呢?
“对不起,雨苓。我知道我这一句道歉整整晚了七年,但我还是要跟你当面说,对不起……”
雨苓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雨苓,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毕竟我实在是太差劲了,不但辜负你,还恶劣地欺骗了你,我……连我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家纬,别说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从来都没有怨怪过你,真的……”雨苓淡淡地笑着,带着一点讥讽,一点感伤。
“不!雨苓,你让我说完,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来面对你,你一定要让我彻底的忏侮,我……我不是存心要骗你的,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我也是慌了手脚,完全下知道该怎么办。是我没用,既不敢反对,又下敢对你坦白……是我太懦弱!雨苓,我亏欠你的实在太多了,你……你骂我吧,狠狠地骂我吧!”家纬的情绪激动了起来,像是要把多年的自责发泄出来。
“家纬,你不要这样,没有这么严重,真的。时间早就把一切都沉淀了,对我来说,最难熬的日子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你放心吧。也不要再自责了,是我们没有那个缘分,想开了,就没什么奸计较了。”
雨苓云淡风轻地说着。她心中的伤口已在无形中被另一份爱所抚平,此刻,她只有一种宽容与释然的心情。
“雨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一直以为,我无法再面对你,甚至向你道歉。没想到,我竟然做到了……唉,其实……说一句抱歉并不是那么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