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季以肇始终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他抬眼望了望,眼光极锐利,有着深意。
“怎么,你有疑虑?”他犀利的问:“难道,这儿有什么原因留住你,让你无法离开?”
季以肇继续保持缄默。
他能怎么回答?难道能告诉总经理,原因就是裴总的宝贝侄女、董事长的宝贝女儿,也就是他的情人?
在静默中两人用完了餐,季以肇的浓眉始终深锁,整个人陷入了长考。
“我以为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对你个人前途帮助极大,你不该是这样的反应才对。”裴总很直接地说。他显然不太满意季以肇这样消极沉默的态度。
“总经理,我想……”季以肇想了千百个说法,最后只是简单地说:“我想,我应该要考虑一下。”
“公司的政策、派令,有什么让你考虑的空间?”一向和他亲近的裴总,此刻口气变得冷硬、不悦了起来。“也好,你考虑看看。如果高层的决策你不认同的话,也许你该慎重考虑的是,你跟公司的理念到底是不是相同。”
话已经说得很重,季以肇明白,这是在告诉他,如果不愿意听命,大可辞呈一递,另谋高就。
终于要走到这个地步了吗?
在她和工作之间,他只能选一个?
那天下午,看完工地之后,季以肇破天荒地,没有立刻赶回公司。
他让司机先走,自己开着车,在台北市街头漫无目的的逛着。
冬日阳光照着一幢又一幢的建筑,有高有低,有现代有古旧。办公大楼、公寓、住家、商圈……一路看过去,他默默计算着,自己曾经参与过,或曾经竞过图的有哪些。
他热爱他的工作。由无到有,环境与使用者的调和,预算与理想的拉锯……这一切都能燃烧他的热血,让他义无反顾的投入。
可是,他也不停想起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或温柔,或调皮,或氤氲动人的情欲烟雾……不管怎样,都紧紧牵扯他的心。
如果告诉她他要走,她会不会哭呢?
认识这么久,除了在缠绵时承受不住而落下几滴珠泪之外,他没有看过裴安伦哭过。
是说伤心、痛苦那种哭。
他注定要让她伤心。虽然他极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想到她曾经幽幽地问他,既然知道这么麻烦,当初为什么要招惹她?
该怎么回答?有些时候,即使是自制力惊人的季以肇,也会失控,降伏:被一个温柔娇媚、又大胆热情的人儿给征服。
他们的第一个吻,让他哑口无言,重重震撼了他,让他晕眩,失去了平衡,再也找不回来。
握紧方向盘,季以肇眯着眼,望向阳光灿烂的前方。
他长长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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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舒适的卧房中,春意漫漫。
从晚上一进门,他就是这样。问他什么都不回答,问吃过饭没有也没反应,只像是从来没抱过她似的,在客厅就扯裂了她的轻便家居服,褪下自己的西装长裤,然后在沙发上要了她一次。
然后,在她娇嗔抱怨时,他让她泡了热水澡--当然,他也在浴缸里……
到底缠绵了多少次,被高潮袭击了多少次,裴安伦已经完全数不清了。
她只知道自己累得快要昏厥,明天起床之后,一定会有一阵阵令人脸红的酸痛。
而她也知道,不擅长沟通情感的季以肇,在用这样的方式,诉说他对她的眷恋。
他眷恋她吗?可是他们还在一起,又没有要分手,为什么今晚的季以肇却像是没有明天似的,这么疯狂地和她缠绵?
两人紧拥着彼此,毫无办法地颤抖、喘息着,在甜蜜的余韵中飘浮着。
完美、尽兴,全身骨头都像被拆散了,所有的意志与神智都被烧成灰烬。
“不要再来了……”她呻吟着求饶,“让我睡……”
他轻吻她的唇,她可以感觉到他在微笑。
“好,让你睡五分钟。”
“你是怎么了?”她的嗓音像是被蜜泡过,甜腻黏人,她在他怀里蠕动一下,寻找最舒适、她专属的位置,滚烫的脸蛋贴着他的胸口。
季以肇没有回答。
玉手慵懒地在他宽硬胸膛画着圈圈,她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真的只能睡五分钟吗……”
“真的。”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心。“还不快睡,现在只剩四分半了,我等一下就要再……”
“还要‘再’怎样?”裴安伦娇娇抗议着,“你……还没要够?”
“当然还没。”说完,季以肇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说:“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总是不够?总是想要更多。”
这次换成怀中的人儿没有回答。
“我以为,只要吻过你一次,就可以……把你从脑海里赶出去……”他困难地,极低极低地说着。“只要抱过你一次,应该就会搞清楚你为什么能迷惑我。只要跟你在一起一个月,我一定就会厌倦,看出你的缺点,让我自己死心……”
说着,他的手劲不自觉地加重,双臂越收越紧,仿佛想把娇滴滴的人儿揉进自己身体里,再也不分离一样。
被抱得喘不过气的裴安伦,发出猫咪似的抗议声,但模糊不清。
季以肇这才放松,低头一看,发现……她早就睡着了。
所以,他罕见的,几乎是史无前例的倾诉,她半个字都没听到。
既然这样……
“你不该爱上我的。”他的嗓音低得几不可闻,却充满浓浓的苦涩。“宝贝,你不该爱上我,我不值得。”
一片漆黑的卧房里,只有她均匀平稳的细细呼吸声,和他几乎无声的叹息。
直到不知道多久之后,晨光开始一寸寸爬上拉紧的窗帘时,季以肇醒来了,醒在紧绷到几乎疼痛的欲望中。
一双柔嫩的小手正忙着,抚过他的腰际、揉着他坚硬的大腿。
强烈的情欲电流直冲脑门,季以肇猛然坐起。
“啊!吓我一跳。”裴安伦轻笑着,不过一点都没有受到惊吓的模样,她也跟着跪坐了起来。
她的眼眸亮得惊人,带着一丝淘气,和季以肇无法分辨、也无力分辨的古怪、复杂神采。
“宝贝……我的宝贝……”季以肇应允了她来不及说出口的要求,炽热的薄唇吻去她的泪。
自然他也无暇去想,为什么她涩涩的泪,会吻不尽,会一直滚落。
第八章
年底。
“安伦姊!”尖叫声从走廊上传进办公室,一个俏丽身影随后便到,火车头一样冲进了办公室。“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裴安伦从堆满面前的公文里抬头,笑意迅速染上了她的眉眼。有些苍白的娇颜,终于多了几分血色。
头发剪得短短,紧身上衣配上牛仔裤、球鞋,散发无敌青春气息的裴若瑶,毫不客气地奔到堂姊怀里,双手紧紧抱住裴安伦,好像无尾熊一样缠住她。
“噢!”刚站起来,就被撞得倒退一步,裴安伦皱眉笑着,任由堂妹在自己身上磨蹭。“什么时候到的?我以为是今天早上。你睡过觉了吗?”
“是今天早上啊,凌晨到的,我回家洗个澡就跟我爸一起来公司了。”裴若瑶磨蹭了半天,终于满意了,她抬起脸,甜甜地说:“不能睡嘛,不然时差就调不回来了。”
“原来是为了时差,不是为了想早点看到我,才马上来公司的?”裴安伦佯装生气,“真是令我失望,不给你礼物了。”
“礼物?什么礼物?”裴若瑶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登时一亮,开始撒赖,“我要礼物,给我啦,给我礼物嘛!”
“好啦、好啦,你别摇,我头都晕了。”裴安伦推着堂妹的肩头,示意她看桌上的一个盒子,“在那儿,你自己去看。”
裴若瑶没有马上冲过去看礼物,她只是偏了偏头,很有兴趣似地打量着堂姊。
“怎么了?去拆礼物呀。”
“安伦姊,你是不是怀孕了?”裴若瑶大胆直说。
这话把裴安伦吓得水眸大睁,好像听到什么外星话一样。“你……你不要胡说!哪有这种事!”
“可是你脸色不好,看起来也瘦了,刚刚又说头晕。”精灵古怪的裴若瑶永远不按排理出牌,她一脸暧昧的看着堂姊,“以肇哥……很努力哦?”
“裴、若、瑶!”裴安伦板起一张俏脸。
裴若瑶吐吐舌头,做个投降的样子,“好,我不说了。我去拆礼物。”
裴安伦放她去,坐回办公椅上,端起马克杯,让热咖啡安抚一下刚刚被堂妹吓得差点破胆的心神。
怀孕?当然没有!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她的委靡只是因为生理期--就说没有怀孕嘛--以及近来低落的心情……
“啊!i-Pod!好漂亮!”裴若瑶快手快脚地把包装纸拆开,随即尖叫一声,“我很想要耶,谢谢!谢谢!”
望着堂妹开心的模样,裴安伦也跟着扬起笑意。
“那我以后可以在你办公室播MP3了。”裴若瑶自顾自地决定,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小小的白色扁盒,“我要来放周杰伦全集!”
“又是这个周杰伦?”裴安伦谨慎地问。
“对啊,还是他,我最专情了。”裴若瑶笑咪咪的,“就像我现在要下去找凌彦东一样,我可没有变心喔。”
“不用下去,他等一下就会过来……”
这话冲口而出,两人都有点吓一跳。
裴安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来--她不是一直抗拒承认,凌彦东几乎是每天这个时候,会上来她办公室晃晃--而裴若瑶则是睁大眼睛,很惊讶。
“他常常来找你吗?”裴若瑶追问,年轻稚嫩的脸上笑意渐失。“以肇哥知不知道?他怎么可能放任别的男人在你身边出现?”
裴安伦勉强地笑笑,掩饰心头突如其来的疼痛。“哪有这种事。”
裴若瑶狐疑地打量着她,“怎么没有?不管,我去问以肇哥!”
“他不在……”
话还来不及说完,裴若瑶已经一阵风似的飙出去。
然后,没几秒的工夫,她皱着眉,满脸不解地走回来。
“以肇哥呢?”她又回头看看门口,“他办公室没人,连邱秘书都不见了,桌上也空空的,这是怎么回事?”
裴安伦故作洒脱的开口,“在马来西亚,前两天去的。”
“去出差?还是开会?什么时候回来?”
“短期内不会回来,他过去主持那边的案子。”一个充满不同意的男声在门口响起。
“嘿!凌彦东,好久不见,你还是一样帅。”裴若瑶过去拉住他的手臂,小女孩一样摇来摇去。“不过脸色有点臭。干嘛?你看到我不高兴?”
“哪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凌彦东敷衍似的问着。他的眼光只在面前女孩脸上停留了几秒,马上又移向办公桌后的人儿。
“有嘛,看起来很不爽。你在不爽什么?”裴若瑶缠着他问:“以肇哥不在,你应该轻松很多啊!他不是老是凶巴巴的,又挑剔你们的图吗?”
“他……”凌彦东一股怨气平日无处可发,今天忍也忍不住了,“他在公事上也许很严格,大家都很尊敬他,可是这不表示他不是个烂人!”
“你说以肇哥是烂人?!”裴若瑶大叫起来,“你怎么可以骂以肇哥!”
“为什么不能骂?他根本……”
“够了,你们两个。”裴安伦的制止很温柔,却很坚持。她坚定地说:“我要工作了,彦东,你手上的文件是要给我看的吗?”
凌彦东悻悻然点头,把卷宗交给她。
“你们很久没见面了,去聊聊吧。”她婉转地下了逐客令,“我等一下十一点还有一个会要开,得先准备准备。瑶瑶,中午我等你吃饭?”
“我要跟这个脸很臭的人吃!”裴若瑶拍拍凌彦东的手臂,她表情非常认真,一点都没有撒娇开玩笑的意思。
“喂!我在上班,哪有时间跟你吃饭。”凌彦东立刻拒绝。
“我不管!”
“两位。”裴安伦再次出声,带着点不赞同。
“好嘛,好嘛,我们出去就是了。”裴若瑶拖着很不甘愿的凌彦东往外走,“走啦,你没看到安伦姊已经要生气了?”
送走两个不停斗着嘴的年轻人,裴安伦只觉累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短短一个礼拜,她已经老了好多好多岁。
季以肇去马来西亚了。
人事调动令下来得很突兀,就像平空打了一声响雷一样,震得她连响应都不知道怎么响应。
但季以肇却是毫无惊异的表情,水波不兴地接受了。
他开始忙着准备赴任,成天和高层开会,又要忙着把手边工作整理好、交接给副手,同时还要准备去马来西亚的事宜。他的秘书、助理都忙得面无人色,每天几乎连吃饭都没时间。
而裴安伦,自然没有机会和他多说什么。
就连晚上,她在他对门办公室里加班,不管多晚,邱秘书和总监特助都还在,她根本找不到空档过去,好好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激情火热的夜晚又代表什么,是不是像死刑犯的最后一餐,或是离别前最后的缠绵?
日子一天天流过,在季以肇要出发的前一天,她的叔叔,也就是公司的总经理,中午来到她的办公室。
“你知道季总监已经走了吧?”她叔叔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要告诉你,他这一走,事情都落到其它三位副总监身上,你可以的话,多帮帮他们几个。”
“等一下,二叔,你说他已经走了?”
“嗯,早上十点的飞机。”
裴安伦站在办公桌边,觉得有一大桶冰水从头淋下来,双膝一软,她用力握住桌子边缘,免得自己摔倒。
“不是……明天吗?”
“是今天。”裴总看着侄女那张震惊到褪成雪白的脸蛋,迟疑了一下,才心有不忍地说:“安伦,他要升副总经理,这个经验是非常宝贵、也非常有力的,他很清楚这一趟调职的必要性,我以为你们有共识。”
裴安伦凄婉地浅浅一笑,视线游移到落地窗外的蓝天白云。
已经……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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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伦,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怎么在发呆?”
被面前的贵妇人抱怨,裴安伦这才收回神游中的思绪,讨好似的笑笑,“有啊,妈,我有在听。”
“那我刚刚说了什么?”裴母不满地反问。
“你刚刚说……叫我要常回家吃饭。”她随便找个印象中出现过的话题敷衍一下。
“那是十分钟以前说的。”裴母把骨瓷茶杯放下,优雅地瞪了女儿一眼。
裴安伦常常觉得,自己的母亲真是完美到无懈可击,至少在表面上看来是如此。
她保养得当又不过分,品味高雅却不奢靡,言行举止大方高贵,完全就是社会认定的“贵妇”最好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