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黛,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俩的个性刚好相反,你是个外热内冷的女孩子,表面上你好像和谁都和得来、谈得来,但其实你并不轻易让人踏进你筑高的堡垒里。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除了院里一起长大的同伴,你从没让外人知道你的身世,更没让人踏进你的房里。”
“那、那是因为──”
“嘘,别急着跟我争辩,我说这些只是要你好好想一想住在你家里的那个男人在你心里的意义,或许是我多虑了,也或许是你没深思过,等你有了答案再告诉我也不嫌迟。”
“哪有什么意义……”全兰黛否认着,不认同垂青几乎呼之欲出的暗示。
她的反常行为顶多是因为赛尔凯克太过完美英俊的容貌,世界上所有的女人对英俊的男人都不会吝啬给予“例外”,她当然也不例外。
“你自己慢慢想。”万垂青转移话题,“我还有一个问题要跟你谈。”
“什么?”
“关于你签的那只合约,我想请你去推掉它。”
“你是说我和‘床侍’的那只合约?”
万垂青点头。
“为什么?”
“他们公司需要的点心量太多,我一个人根本无力应付。”
“你怎么知道你无力应付?”
“你请假的这几天他们天天都打电话来订点心,数量之大,我根本做不出来。”
“是因为器材的关系吗?”她晓得店里的中型烤炉是没有办法应付太过庞大的点心数量。“我可以去向银行贷款,多买几台大型的烘焙机器就不成问题了。”
“买来要放哪里?”万垂青望着后方厨房里只够她一个人兜转的空间,根本没有空位可以挪放新购的烘焙机器。
“我们可以缩小店面的空间,或者是向外扩展,反正这里是小巷弄底,如果房东不反对,我们可以将店面往外推出去。”
“只有我一个人手也不够。”
“我可以帮你啊!再不够也可以请工读生。”
她蹙起眉,“兰黛,你不愿意推掉合约吗?”
“当然不愿意!这份合约是‘奶油盒子’迈向成功的重要一大步,我怎么可能收回迈开的步伐?”全兰黛拉起她的手,“垂青,你也不会轻言放弃的,对吗?”
万垂青看着她发亮的脸庞,不忍心泼她冷水地勉强点头。
“哼,不自量力!”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她的话。
“是──你?!‘绿帽子’都让你拿走了,你还来做什么?!”全兰黛一看到他满头凌乱的头发和一脸的落腮胡就一肚子的火。
“你也跟着她胡来?”渥夫沃没有看她,一双如炬火般的双眼反倒盯着万垂青看。
“我、我──”
“谁胡来?!你听到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下评断?我可告诉你,‘绿帽子’我们不得已卖给了你,可不代表连店也卖给你。”全兰黛挺身挡在万垂青面前,手扠着腰,盛气凌人得很。
面对她的盛怒,渥夫沃只是嗤笑以对,他的眼神没有离开万垂青,“你同意让她继续奴役你?”
万垂青大口呼吸,让空气掩去她心底的怯懦,抬高下巴努力地让自己正视着他如火般的目光,然后轻吐出答案,“我甘之如饴。”
“天杀的!”他咆哮的声音几乎震破了她们两个人的耳膜。
“我说会有谁有这样的破铜锣嗓子,原来是你啊!”一个慵懒低沉的声音慢条斯理地打破对峙的僵局。
“是你?!”
“是你?!”
两人的异口同声让万垂青好奇的打量着来人。
他和渥夫沃一样拥有高大挺拔的身材,前者精瘦、后者壮硕,前者俊逸、后者粗犷,他不像渥夫沃一样凶悍得令她害怕,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质却让她不寒而栗。
“你认识他?”
“你认识他?”
“你干么学我说话?!”
“你干么学我说话?!”
他们两人的默契十足让万垂青忍不住微笑起来。
“请问你是谁?”她开口问道。
“地司忒。”他自我介绍。
第六章
“我没有想到你也在台湾。”地司忒看着渥夫沃,平静的脸庞掩去内心看到他的欣喜激动。
“哼!‘也’?那家伙也在台湾?”
他点点头,“他一直在找你。”
“是吗?”他鼻子哼着气。
“你过得好不好?”
“死不了!”
渥夫沃式的回答让他嘴角扬起了笑,“你都没变。”
“彼此彼此。”他的目光转向万垂青,“万垂青。”
“做、做什么?”话题突然转向她,让她吓了一跳。
“走。”
“走?”她不明所以的重复着他的话。
“听不懂国语?!”渥夫沃没耐心的纠起了眉,径自拉起她的手就要离开。
“去、去哪里啊?”她结巴道,他的手力之大让她的手腕快断掉了。
“随便!”
“老朋友这么久没见,不叙叙旧,急着要走?”
“我不想碍你的眼。”渥夫沃哼着。
他可没忘记当初三人会分道扬镳,就是因为他嫌他们这两个害他被逐出森林的罪魁祸首碍眼,要他们永远滚离他的视线。
“这么多年过去,我的眼睛比较能忍受碍眼的脏东西了。”
“哈!”渥夫沃仰头大笑,“你有你的事情要忙,我也有我的事情要解决,要叙旧,等你有空闲了再到‘远来饭店’来找我。”
“一定。”地司忒承诺,目送他们两个人离开。
小店一下子走了两个人,和一个并不熟悉的男人独处让全兰黛莫名的不自在起来。
她在地司忒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的同时咧开嘴干笑着。
“我送照片来。”他道。
“洗出来了?还集结成册?!这么快?!”她看到他腋下夹着的册子。
“本公司的效率一向令我自豪。”他将册子递给她,“我想你会有兴趣看看。”
她接过制作成像笔记本般的册子,暗红色的硬壳封面和金色的活页铁圈精美且华丽,她在打开封面的前一刻,抬起头询问他,“你满意吗?”
“娃娃大部份都在睡觉。”他答非所问。
“娃娃本来就是闭着眼睛,你看过哪尊洋娃娃一直睁着眼的?”她心虚地为自己辩驳。
“我要的是一尊睁着眼睛的娃娃。”
“喂!我已经跟你声明过我不是职业的模特儿,你可不能因为不满意成品,就收回你对我的承诺,我可不允许。”她急急的挽救似乎不利于“奶油盒子”的局面。
“你不看照片?”
全兰黛听从他的指示将册子翻开,第一页是用精美的纸张印着手写的大篇前言,末了还有“地司忒”龙飞凤舞的署名。
她继续往下翻,册子是以着记录的方式编辑,一幅幅的照片,有她和赛尔凯克或躺或坐或站在床饰旁的照片,也有各款寝饰的细部照片再搭以手写的布料介绍与寝饰设计的概念……每一页的制作都透着制作人的完美用心,每一页的成品都让她鼓满感动。
她翻着一页页的照片,照片中高大优雅的赛尔凯克和扮成娃娃的她时而并躺在床上、时而他将她抱在胸前、时而他站在床沿低头俯视半坐在床头闭着眼睛的她……不管是什么动作,他的眼神都充满宠溺,温柔得像一池黑潭,让她看得心底也跟汩汩流着暖流。
“好美!”
“你该庆幸你的搭档是位高竿的模特儿,他为你掩饰得天衣无缝。”地司忒道着,“效果比我想象中的画面来得美丽,所以闭着眼睛的娃娃我也能勉强接受。”
“啊?”册子的最后一页以着缩小的照片剪贴成密密麻麻的幕后工作花絮,在角落里她意外的找到站得笔挺、一脸严肃的地司忒。
“有问题吗?”他伸手要取回册子瞧个仔细。
“没有。”全兰黛急急否认,心跳不晓得为什么在看到册子上头严肃的面容时剧跳起来。
“是吗?”
“对,这本册子制作得非常完美,没有任何瑕疵。”她看着他笃定的道着。
面前的男人就和照片中一样,不论何时看到他,他的脸上永远都挂着不容亲近的严肃,这反倒为他的英俊面容添加了一份距离感。
他真的很英俊呢!她在心底赞叹着,原本就快速的心跳撞击得更加厉害。
“还你。”
“送给你吧!”
“送我?”她脸上浮现笑容,“谢谢你!我会像宝贝一样好好珍藏它的。”
她的话让他微笑,转头环视着身处的小店,“这里就是‘奶油盒子’?”
“是的,欢迎光临。”提到她的店她就充满骄傲。
“我好像闻到一股焦味。”
他一提,她也跟着闻到泛着苦味的焦糖气味。
她本能的往身后的厨房看,黑烟正从门缝窜出。
“啊?!”万垂青正在烘焙的蛋糕?!
全兰黛急忙推开厨房的门,满室的黑烟随着门的推开,浓密的往外头飘散。
“咳咳咳!”她被呛了一鼻子烟。
地司忒将她拉了开,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进到厨房内扇动着空气。
“怎么回事?你们的蛋糕都在火堆里烤出来的?”
浓烟熏着他的眼,他一边用外套上下挥舞着空气,一边将厨房内的窗户全都打开,然后找到烟雾的起源,将烤炉的开关关闭、掀开烤炉的门,一大盘焦黑的小山丘迎接着他。
“你不会想让我们公司的员工吃下这一个个焦头蛋糕吧?”他取来抹布隔热,两手将烤盘从烤炉中取出,难得的开起玩笑。
“怦怦怦怦……”全兰黛听不见他的声音,只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她捂着胸口,双眉紧紧纠缠在一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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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兰黛陶醉在热炒的香气里一路走到四楼。
“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手艺这么了得,又是大蒜、辣椒、青葱味,连奶油、沙茶、酱油都使上了,香气四溢,闻得到却吃不到,简直是种痛苦的折磨嘛!”她站在自家门口一边欣羡地喃喃自语,一边掏着钥匙。
维持不动的姿势仿佛更能仔细闻到浓郁的食物香气,原本就鸣叫不停的五脏庙这会儿更是在肚里大肆翻搅,发出泄气般的大声响。
想到进了屋里迎接她的是干净的餐桌,她就忍不住大口大口的深呼吸,意图让香味多停留些在身体里,一会儿吃泡面的时候或许可以反刍回味。
“干么不进门?”赛尔凯克在门后听到动静,从门板上的小洞里看到她站了好半天都没进门的意思,索性替她开了门。
扑鼻的香气从门后袭面,比在楼梯间闻到的更加浓郁、更加真实。
“你在煮东西?”全兰黛不确定的问道。
不等他回答,她推开他,迫不及待踏进屋里找着香气的来源,最后她停在床前的小桌子前,眼前的景象让她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大蒜、辣椒、青葱、奶油、沙茶、酱油……各种食材的香气最后汇集成一道“双炒蟹脚”,一只只红艳艳的螃蟹脚被盛装在白色大盘内,似乎正招唤着她的享用。
她猛吞着口水。
“听说啤酒配这道菜最好吃,我们试试?”
“我不客气了。”她伸手就捞了只蟹脚准备大快朵颐。
“你先吃这只。”他抓回她手里的蟹脚,重新捞了只给她。
“还不是都一样?”
“口味不一样,左边是奶油蒜炒蟹脚,右边是酱爆蟹脚,我建议你口味由轻到重,比较能品尝出个中美味。”他开了罐啤酒放到她面前。
“你病才刚好,吃这些可以吗?”
“美酒佳肴当前,你说这个太扫兴了吧!”
他蹙眉的样子让她莞尔,“我有个主意,我们把桌子搬到窗户前面。”
两人一左一右的将小矮桌横摆到落地窗户前,然后她收起纱帘、拉开窗子,现出窗外盛放的紫色鲜花。
“花前月下配你的美酒佳肴,够诗情画意吧?”她一直想这么做呢!
赛尔凯克随地而坐,向外看去的角度正好对上黑空里皎洁的上弦月,偶尔迎面吹拂的晚风,令人惬意。
“来,我们干杯!”全兰黛和他并肩而坐,拿起啤酒罐和他干杯。
“Cheers!”他拿起啤酒罐和她的互相碰撞。
“哈!”满嘴的啤酒下肚,冰凉掩去了酒中的苦味,拌着嘴里的咸味实在过瘾,她发出满足的叹息,“你放心!如果你再病发,有我照顾你,一切没问题。”
病发?他失笑,又不是旧疾,他只是因为睡眠不足加上生了一场小病,所以才会一倒就是好几天,要他再生病?不可能。
“今天地司忒来找我。”她从包包里夹出“床侍”的冬季型录,小心翼翼的不让沾有酱汁的手去弄脏。
“喏!”她将型录放到桌上,推到他的面前,“很美很美很美呢!”
全兰黛趁着他在翻阅型录的空档,悄悄的捞了只酱爆蟹脚,虽然奶油蒜蟹也好吃,但充满酱色的蟹脚卖相却更加吸引她。
“咳咳咳!”白嫩的蟹肉入口,辣椒的辛辣味呛得她一口气灌下整瓶啤酒。
“你的长发很好看,为什么平常要绑起来?”赛尔凯克看着照片里她的浓密鬈发。
“太多了──啊!”她的发束被他拆下,牢固的长辫随即松散开来,宣泄成一道黑亮的瀑布。
“瞧!又浓又密,好像个疯婆子。”
他将她的长发拨塞到耳后,长期绑辫子的关系让她原本自然卷的发质卷度更加立体,他一边用手指替她从发根梳松她的发,一边缓缓地道着,“它很美,你有全天下最美丽的头发,你应该感到骄傲。”
他的指头令她紧绷了一天的头皮获得抒解,他的话像咒语般让她迷惑,刚刚猛灌进肚的啤酒在她的空胃囊内开始发酵,她觉得心底的暖流已经满溢,向她的四肢百骸漫流。
“酱爆蟹脚的辣椒放太多了?你的嘴唇变得好红。”他的嘴角向上扬起,近距离的俯视,她的红唇看起来红艳艳且充满弹性。
“赛尔凯克,你觉得我怎么样?”她牛头不对马嘴的问着他。
“你醉了。”他看着她渐红的脸。
“也许吧,可是我觉得很舒服。”微醺的感觉让全兰黛像浮在云上,“我觉得你很帅,很帅很帅。”
她转过身,半跪地面对他,喃念着,“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说过你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人,后来我觉得你不只是英俊,还很优雅,举手投足就像贵族般充满……充满……华丽,而且你还很温柔,不经意的温柔最让女孩子心动,很奇怪,我只要看着你,我的这里──”她双手贴着心脏的位置。
“就有很温暖的暖流在流窜,那是种很奇怪的感受,心脏像窒息般梗在胸口闷闷的感觉,现在我的心脏注满了暖流,甚至满出来跟着血液在我体内漫游,让我轻飘飘的,好像刚泡完温泉一样,又舒服、又无力。”
她的话像首诗,美丽得让他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