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济世堂等你们。”龙震宇头也不回地走了。
岁平安看着他的背影,心思烦乱,贝齿陷入唇瓣之间。接下来的日子,她该用什么样的心情与态度去面对龙震宇呢?
她不想陷入他撒出的情网,可那千纠百葛的情丝却早已缠了她一身,让人动弹不得啊!
“岁爷,可以启程了吗?那人还躺在济世堂的大厅里,耽误不得啊!”
岁平安蓦地回神,诧异地发现她竟将儿女私情摆在病患之前,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况哪!她深吸了一口气,摒弃脑中的杂念,抬头对管事说道:“我们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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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震宇还没抵达济世堂,大批看热闹的人群早已挤塞于济世堂外的台阶上,等着看好戏了。
要知道,这龙家的济世堂要开张,可是京城大事,大伙儿全都殷切地想知道这玉华佗是否真如传言那般医术过人,况且,眼前便有个数名大夫全都束手无策的病患!白老爷可拿来验证一番,此时不凑凑热闹,将来哪来的说嘴题材?
龙震宇的黑驹在路上疾奔,哒哒马蹄声引来了注目,人群见这一人一马来势汹汹,便主动让出了一条路,不敢以身挡路。
蓦地,一道黑影闪过人们的眼,迅捷如风的一人一马在济世堂前停了下来。
“龙爷,病人是福来客栈的白老板,他在济世堂门前昏了过去,现下正在咱们大厅里躺着。”济世堂的大掌柜,急忙站到龙震宇面前说明。
人们一听到龙爷到了,料想玉华佗定也来了,人潮更是一窝蜂的聚集而来。
龙震宇翻身下马,看着周遭的人群,皱了眉头,冷冷地看了济世堂的大掌柜一眼。
济世堂大掌柜头皮一麻,连忙唤来几名学徒,将凑热闹的群众全隔挡在济世堂台阶的三步之外。
此时,一辆镶着龙家圆腾的马车驶到了台阶前,人群再度骚动起来。
龙震宇快手拉开了车门,一个侧身便进入了马车之中,身影敏捷得让人眼花。
“用斗篷遮住脸,再走出去。”龙震宇一上车,便对岁平安如此说道。
“为什么?”岁平安手抱药盦,心里全记挂着外头的病患。
“你这脸……会引起骚动的,你还不知道吗?”龙震宇握住岁平安的下颚,指尖在那白洁下颚及红粉唇瓣上流留着。“或者,我只是不愿那些人盯着你瞧,那会让我不快。”
“我不是你的。”岁平安红了脸,别开眼,飞快地用斗篷密密遮住自己的脸,也遮住那二道放肆的视线,“快走吧,病人还等着我。”
龙震宇这回没再争辩,先走出了马车。
人潮一见龙震宇下了马车,倒是安静了下来,目光全都死命朝敞开马车门里瞧着。
只见一个披着黑斗篷的娇小人影,利落地跃下马车,在龙震宇魁梧身躯的守护下,走进了济世堂。
所有人都想跟着进去瞧瞧玉华佗的脸,可济世堂的学徒挡在门口,任是一只好奇的苍蝇也飞不进去。
“病人呢?”岁平安一进到济世堂里,便寻找着病人。
“在这、在这,请玉华佗救救我相公啊!”白夫人揪着手绢,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岁平安跪坐于地上,拂开头上斗篷,姣好的容颜让所有人都惊艳地倒吸一口气,龙震宇板着脸站在岁平安身侧,挡去那些窥探的目光。
岁平安没注意到其它人的惊艳,低头打量着病患。此人身体消瘦、皮肤肿疡,应为旧疾。
岁平安按住病人的手脉寻找着脉象--胸气不通、寸口脉象沉迟无力,且有阴邪长期阻塞的现象。
“他是否长期服食五石散?”岁平安抬头问白夫人。
“没错、没错,我家老爷说那是高人留下的一种练功散。”白夫人频频点头。
“五石散?”龙震宇疑惑地问,只觉得这名称有些耳熟。
“五石敌乃是魏晋之人以矿石所制成之药,说是久服轻身。然则若是服食过量,不但无法轻身,反倒会有中毒之虞。这人便是病邪已入脏腑,是故才会昏迷不醒。”岁平安说明道。
“有救吗?”龙震宇问。
岁平安点头,拿出几根长针猛刺人中、虎口大穴,并在病人指尖全划上一刀,挤出些许腥黑之血。
躺在地上的男人,大喊了一声,醒了过来。
“让人去拿来桂枝芍药知母汤。”岁平安转头命令道。
济世堂的学徒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仙一般的玉华佗,好一会儿才全都惊跳起来,冲去为玉华佗备药。
龙震宇微笑地看着岁平安,知道济世堂今日开张打了漂亮的一仗。这岁平安真是有几把刷子,真不枉自己如此欣赏哪。
岁平安佯装未见,只忙着收拾自己的药盦。
“你先到里头休息一下吧,今日人潮会够你忙的。”龙震宇扶着岁平安的手时,以一种只容二人听见的温柔语调说道。
岁平安避开龙震宇的手,不必多瞧也知道旁人现在是用什么目光看待他们二人。
“我晚些时候再来接你。”龙震宇说道。
“我忙完了,自然会回去的。”岁平安漠然地看着龙震宇,语气、神色全都冷寒如初识之时。“龙爷毋需因为我师父交代过您,便对我多所关照,岁平安不是少不经事的孩子。”
她不想有任何闲言闲语碍着了她在济世堂的看诊,或者引来一切不必要的骚扰,所以只得勉强自己捺着性子以那些话向大伙儿解释。
“那么济世堂的病患,就烦请岁兄多费心了。”龙震宇自然懂得岁平安的用心,便如其所愿地应道。
“救人医病,本为大夫之事。”岁平安目不斜视地道。
龙震宇唤来一名学徒,让小厮领着岁平安走入内室,而后简单地和掌柜交代了几样事--不外乎就是些别让岁平安太累的话语,便转身要离开。
“若济世堂或玉华佗有任何状况,咱该去哪找龙爷?”大掌柜走在龙震宇身边问道。
龙震宇眉一扬,脑子一转--既然岁平安这么极力要撇清关系,那他岂遑多让?况且,大掌柜之精明、忠心虽是无话可说,却是他娘的心腹,待会儿必然会将他刚才对岁平安的照顾全向他娘一五一十地报告,自然也就会替他与岁平安惹来麻烦。
“你派个人把我的马牵回府里,我待会要到百花楼转转,和几个姑娘小酌一番,你有事便到那里找我。”龙震宇笑着对大掌柜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济世堂。
目瞪口呆的大掌柜,一转身正巧对上了站在内室门口的岁平安。
“玉华佗有何吩咐?”大掌柜恭敬地迎上前。
“我出来查看一下店内有何药材。”不料却听见龙震宇要去百花楼找姑娘小酌的话语。
岁平安捏紧拳头,觉得心被狠狠殴了一举。说什么他确实是为她而痴狂、说什么他一旦决定了要她,便不会再松手……他不久之前的承诺之语,逐一涌入她的脑间,让她浑身不舒服了起来。
“玉华佗,这边请。”大掌柜连忙将岁平安迎到药柜前方。
岁平安低头咽了口口水,压抑下喉间隐隐作恶的感觉。早知道天下男子没有一个是言行如一的!
岁平安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抬头时,那双幽眸冰漠得毫无一丝人气,瞧得旁人全都不敢近身。
她不该动心的,也不会再动心了!岁平安在心中这么告诉自己。
只是,她此时的心烦气躁与虚弱无力,到何时才能痊愈呢?
第七章
话说龙震宇离开济世堂之后,龙府马车仅是行经百花楼,让车夫同里头的鸨娘交代了几句后,便又驶回了龙府。
时近腊月,正是各州省的店铺盘点、结算之际,龙震宇向来是个尽责之人,又怎么会在此时风花雪月呢?陪着岁平安在长安城里遛达,已经是他近日最悠闲盯时刻了。
龙震宇一回到龙府,便偕同龙府管事一同查帐,还亲自跑了一趟龙家仓库,确实清点货品成色是否与帐目全数符合。
这一忙,龙震宇直到月上柳梢,才回到了家。
而另一辆载着岁平安的马车,也正巧在同时抵达龙府大门。
龙震宇先走下了马车,等待着岁平安。
门前整排的灯笼照得夜晚如昼,可另一辆马车仍然毫无动静。
载着岁平安的车夫看了龙震宇一眼,上前恭敬地打开车门,不意却见到岁平安正倒在座位上,枕着手臂沉沉入睡。
“岁爷。”车夫唤了一声。
岁平安依然毫无动静。
“岁爷?”车夫瞄了龙震宇一眼,又上前轻唤了一声,惊慌地发现岁平安根本毫无反应。
“我来叫他吧!”龙震宇沉声说道。
龙震宇踏上马车,轻摇着岁平安的肩,“岁兄弟?”
岁平安闭眼蹙着眉,不应不答不理会。
“岁兄?你没事吧?”龙震宇眉头一锁,更加担心。
“别吵……”岁平安咕哝了一声,伸手拨开肩上扰入睡眠的大掌。
龙震宇这下总算是安心了。
“他今天看了多少病患?”龙震宇回头问车夫。
“听说是二百个,玉华佗就连喝杯茶、去个茅厕都是来去匆匆的。”车夫哇哇哇地说出今日济世堂里的忙碌,“后来是大掌柜硬是不让人再涌进来看诊,否则玉华佗就算看到天亮也看不完诊的。”
龙震宇闻言,定神望着岁平安微白小脸上的倦意,他的浓眉锁得更紧了。
这小人儿真是累坏了吧!否则哪会蜷屈着身躯,头倚着坚硬菱花车窗,却仍然睡得这般沉熟呢?龙震宇倾身向前,想也未想地打横抱起岁平安。
岁平安咕哝了一声,小脸却一偏偎着龙震宇的胸膛,睡得更沉了。
龙震宇笑了,拥紧了岁平安,步下了马车。
只是,龙震宇一走下马车,旋即从车夫的目光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奇怪。
他正抱着一个男人!可他不想放开,难得岁平安会这么柔顺地偎在他怀里哪。
“他累到叫不醒了,难不成你们是要我叫二个婢女来扛他吗?”龙震宇故意铁青着脸道。
“我没其它意思,只是从没看过龙爷对谁这么怜惜……”车夫啪地用手打住自己的嘴,因为龙震宇的脸色又更加难看了。
龙震宇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向通往无忧轩的小径。
小径幽静,只有冷风吹过树梢的窸窣之声,流窜于月色之下。
嘎--一声夜枭的怪叫声,意外惊醒了岁平安,就见她整个人猛地弹跳起来,双眼恐惧地看着前方。
“没事的,只是夜枭在叫罢了。”龙震宇低头搂紧了岁平安,安抚地道。
岁平安揪着衣襟,仰头看着龙震宇的脸,而当她的心跳渐渐平缓,她想起了龙震宇对待她的表里不一。
他居然去百花楼找姑娘小酌!
“放我下来!”岁平安寒着脸,伸手推拒着龙震宇。
“我明天请济世堂的管事掌柜控制一下看诊人数,你这样会把身体累垮的。”龙震宇丝毫未曾理会岁平安的话,继续抱着人往前走。
“不。”岁平安一提到病患,便忘了要挣扎,“看诊人数,一个也不能少,还是照旧二百个吧!”
“你的身体没那么好。”龙震宇沉声道。
“我并不会在长安久待,能看多少病人便是多少个。”岁平安别过头不顾看他。
“我认为你待在长安的时间,会远比你想象中的来得长久。”龙震宇粗声说道,并不隐饰眉宇之间的不快。
“是或不是都无所谓。放我下来吧,你抱得我头昏。”岁平安垂眸望着雪地,命令道。
龙震宇怕岁平安真是不舒服,也就依言放了人。
“我要回房休息……”岁平安的双脚才落了地,便转身要跑离。
“慢着。”龙震宇扫住岁平安的手肘,不让人轻易离开。
岁平安在逃避他。龙震宇复而握住岁平安的下颚,不许人挣脱。
“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他逼问。
“龙兄几时见我对人热络过?”岁平安淡漠以对,现下对龙震宇只觉嫌恶。
“可你今天早上确实动摇过。”他倾身逼看着岁平安幽亮的眸子,想找回早上的心动与娇羞。
“是你的错觉吧!男人如何会对一个男人动情呢?”岁平安凝着脸,不苟言笑地回望着他,“对了,我有一事要请龙兄帮忙。今日看诊,发觉染上风寒之人渐多,我需要一个小厮过来替我将几帖方剂熬成祛寒膏丸。不过,这阵子天寒地冻的,你让小厮们每隔一个时辰,便过来换班吧!”
“当真如此?”龙震宇眸一眯,虽怀疑岁平安是存心要闪躲,可这理由却是太光明正大。
“人命之事、医药之事,自然玩笑不得。”岁平安揪眉说道,别开眸看着远方。
“那么情感之事呢?”龙震宇灼热的气息逼近岁平安。
“我不懂龙兄意谓如何……”岁平安作势欲出掌伤人,龙震宇一惊,也就松开了人。
“我累了,想进去休息了,请容我先告退。”岁平安扔下话,便头也不回地直奔入无忧轩。
龙震宇下颚一紧,瞪着岁平安逃离的背影,想上前逼问她究竟在懊恼、闪躲什么,可一想到那张小脸上的疲惫,便不忍心了。
今天就暂且放过岁平安吧!待济世堂的事不再那么累人时,他再来逼出岁平安的真心。
他龙震宇认定的人,是不会轻易松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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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龙震宇那日让岁平安逃离,竟是下错了一步棋。
他万万没算计到,岁平安这一闪躲,便是一个月的光景过去。
济世堂络绎不绝前来求诊的病患,一日比一日更多,加以每旬一回的义诊,让济世堂的门口不分日夜地盘桓着求医者,是故岁平安原就瘦弱的身子,更明显地瘦了一大圈。
龙震宇没法子餐餐押着岁平安吃饭、好好休息,因为他自个儿也正忙着接见各州各地的龙家商号掌柜,忙着商品进出的盘点、忙着从核帐中找出明年的商机。
但他确实是挂心岁平安的,虽然现下岁平安门口总有一名熬药小厮,让他无法逾矩,只能与岁平安维持表面有礼的对谈,可他仍日日从济世堂掌柜及家中管事的口中得知岁平安之所有饮食作息。
龙震宇挑灯夜战了数日,在手边的事情处理到一个段落之后,他不顾岁平安的反对,让济世堂歇业了一日。
至少,岁平安该好好休息一日,由他陪着好好地休息一日!龙震宇的心里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就在济世堂休息的这天早晨,龙震宇才一跨入无忧轩,便见到岁平安穿着蓝色旧袄袍在火炉前忙碌着。
龙震宇忽而想起,他从不曾见过岁平安穿他们在龙绸那里订制的袄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