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太在客厅等候送我。我对她微笑,在玄关穿好了鞋子。
“我走了,王太太,晚安!”我说。
范尚伦立刻跟上来,为我打开门说:
“我送你。”
“谢谢,不麻烦了。”我回头又对王太太说:“王太太,那我走了!”又对王先生点头自是招呼。
范尚伦立刻接口说:“一点也不麻烦,反正我也要离开了。”他回头跟王先生和王太太打个招呼,紧跟在我身后离开。
事情总是不能如人愿的安排发生。最不想遇到的,偏偏却又遇到了。
“没想到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盼盼小姐。”在电梯中,范尚伦由镜子看着我说。
我专心的盯着楼层指示灯的变换。
“听说你出了点意外?”他瞄了我手上的护腕一眼说:“我得到消息赶去医院时,你已经出院了,又不知道你住在那里……”他突然抓住我,把我腕上的护腕扯掉。
“你——放开我!”我—时没防,措手不及他这举动。
“你真的那么爱那个秦英伟吗?连死都要跟着他!”他抓着我,越说越激动。
腕上的痕痕,在平滑的肌肤上,随着他的激动,不谐调的跳颤着,宛如蛇在爬动。
“你放开我!”我挣扎着。
电梯门突然开了,有人走进来。他收敛激动,仍然紧紧扣着我的手腕。
就这样一路被他拖着走出大厦,拖着坐进他的车里。
“范先生,你太过份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强拉我跟着你!你自己是学法律的,还如此不尊重别人的权利!你……你太霸道了!”我生气又忿愤。
“不强迫你,你会安静的跟着我吗?”他点了一根烟,慢条斯理的说:“住在那?我送你回去。”
“谢谢你的鸡婆,我自己会回去!”我吐出了一句从不曾对别人这样说过的粗俗,转身想开门下车。
车门落锁上了。
“你——”我回头气愤的狠瞪了他一眼,转身拍着门把,沈不住气的喊着:“可恶!该死!你开门啊!”
范尚伦将我的手捉开,捧在手心里,呵着气说:
“怎么了?从来没有看你这么沈不住气过!你在害怕什么?我吗?”
我倏地把手抽回来,又瞪了他一眼。
他戏谑的笑了笑,坏坏的,将烟叼在嘴上,发动引擎,驶进黑暗里。
“住在那里?嗯?”他漫不经心的瞥了我一眼。
“请你在前面路口让我下车。”我说。
“不说?”他把烟弹出车外,嘴角一撤,油门踩到底,宾士车风一样的从宽阔的四十米大道上刮过去。
他将车飙得飞快,越驶越向郊区的黑暗。
“你——你要带我去那里?”我不禁慌张。
他嘲谑的对我一笑,悠闲的把持着方向盘。
“快停车!我要下车,我要回去!”我对着他吼。我知道他的鬼主意很多,越想越是不安。
“别担心!我会送你回去的!”他扬扬嘴角。
车行—阵后,他将车停在一栋华丽的洋房前,开门下车说:
“下车吧!到家了。”
我看看四周,隔着车窗,惊慌的问他:
“这是那里?你到底带我到什么地方了?我要回去——一
他打开车门,站在门边,气定神闲。
“我们已经到家了,盼盼。下车吧!”他微笑着,迷人魂的狡狯。
至此我方知道,又落入他另一次的诡诈中。
“把手给我,我扶你下车。”他伸出手来。
“范先生,请你送我回去!你为什么总是要如此强迫人呢?”我对那只手视而不见。
“他将手插入口袋,站在车旁,抬头看看夜天,又转头看看黑暗,深深的叹了一声说:
“好吧!我不勉强你,盼盼小姐。不过,很抱歉,虽然我实在很想也很愿意送你回去,但我真的累了,我想休息。如果你想一整晚待在车里,那就请便吧!不过,大门随时为你开着,我等着你!”
话说完,他就迳自往洋房走去,留下我一个人在静寂的黑暗里。
我坐在车里,眼望着四处四尽的黑暗,远远有人家的灯火,但在距离相隔下,显得很诡森。
这里是郊区的别野型住宅区,户与户的相隔有段距离,而且几乎每幢别墅四周都有铁栏和泥墙围着,院内种有森森的林木。
在这里,在这个时刻,人烟几乎是绝迹的,偶而从远处传来几声的狗吠,野猫则突地吓人惊心的自草林里出现,金黄的眼森森的瞪着人瞧,然后快速的一闪而逝。
我并不怕黑暗,可是这光景、气氛,还是那么令人毛骨悚然。尤其一个人,在这种荒凉的郊外野坡上,半夜时分独望着幢幢的黑暗。
我由车里望着铁栏内的洋房别墅灯火,一盏一盏的灭了。
夜显得更阴森了。我拉紧身上的衣服,尽量不去注意四周的黑暗。可是夜黑的那么沈,暗得那么诡异,我的心,开始一点一点的心慌。
最后,我终于闭上眼睛,假寐,以忘掉那些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意识有点模糊蒙胧了,我听到有人打开车门的声音,夜凉的空气感觉首先闯进车来,然后一双手臂将我腾空抱起。
“睡着了!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如此的倔强!”声音起落后,有唇碰上了我的唇。
我惊蓦睁开眼,范尚伦的脸离我的眼好近,双手将我腾空抱着,我的脸,紧偎凑着他的胸怀。
“醒着?”他抱着我走向楼房。“你怎么不挣扎?这么乖巧?我还以为你会大吼大叫呢!”
他用脚踢开镂花铁条围杵的大门,砰一声,再后踢关上。我安静的靠在他怀里,双手自然的攀着他的脖颈。
“范尚伦,你还是放弃我吧!”我第一次连名带姓的称呼他,感觉很生疏,却没有想像中那么远的距离戚。“我并不适合你,更不值得你花心思对待。以你的条件、才学,甚至财富,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实在不必浪费时间玩这种游戏。”
“我对你是认真的。”他低头注视着我说。
“认真到什么样的程度?买栋像这样的洋房,将我饲养在里面,就像你其它任何一个情妇一样?”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你是唯一一个我带回这里来的女人。”他走上台阶,用脚踢开了洋房的大门。
“这又有什么差别?对你来说,我和你那些藏在一栋栋华屋里的女人又有什么不一样?你要的,是一朵温柔解语的情花,而我是无法植根在这种土壤里的。”
“你在犹豫什么?嫉妒吗?还是难过?你的倔强,难道就是因为你不想当那些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他微笑瞅着我,走向二楼。
“你为什么要那么贪心?你已经有那么多情妇了——”啊!那眼神那样的交错着!
“眼神!就这样?那你并不爱他喽!”
范尚伦的眼光第一次露出思索的表情。空气沉寂了一会后,他的神情豁然刷开,露出那潇洒迷人的笑说:
“我不管你现在受谁的照顾,反正我就是想要你在我身边。他对你很温柔吗?不过我告诉你,盼盼小姐,男人啊,光靠温柔是不够的,还需要有决心、毅力,以及担当。不是我要故意说了让你听了难过,但你最好还是知道比较好,我听说那个秦英夫和他的秘书,他们之间,不是那么单纯的关系而已。”
“哦!”我的反应很平静。
“说明白一点,他们是男女的关系。男女关系你懂吗?就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有爱情的纠葛在里头。如果没有意外,这个秋末,他们大概就会结婚了。”
“你从那里听来的?”
“这是社交圈里的小道滑息,很没营养,但很可靠。”他笑容可掬,很诱惑人。“他照顾你,只是受他大哥之托——不过,也不排除被你吸引的可能。但他爱你吗?对你的感情有那种决心担当吗?盼盼小姐,别让他的眼神迷惑了,男人不光只是靠温柔就可以!”
“哦!”我极突然的,轻轻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但就是想笑。
“范尚伦,”我笑着说:“你好像很为我着想,替我担心,怕秦英夫没有魄力担当而抛弃负了我。多谢你的关心了!但是,只怕你也是一样,你有那种担当吗?女人爱过一个又一个,情妇养了一个又一个,你的‘担当’在那里?是你自己说的,男人光靠温柔是不够的。我请问你,除了金钱、体贴和温柔,你还剩什么?”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女人!”他眯着眼,笑笑的。
“彼此!彼此!”我也满脸的笑。
“我的确是担心过头了。你并不爱那个秦英夫——”他突然又凑近身来。“所以,盼盼……来我身边吧!”
“你是认真的吗?”我盯着他,眼神很认真。
“什么意思?”他神色一凛,似乎也感染到我眼神里的认真。
我又极突然的笑了。笑完神情一敛,毫无表情的说:
“你如果能抛弃身边所有的女人,那我就跟着你。我的话到此为止,晚安了!范大律师。”
由他疑惑不定的眼神,我知道,我丢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难题。
第十二章
“你真的这样跟他说了?”
“嗯。”
“盼盼,你这简直是拿自己在开玩笑!”
“不会的!你不必为我担心,我敢肯定他绝不会为了我这么做!”
“你真的这么肯定?你不知道他——”
“你怎么了?先前你还夸他条件好,还奇怪我为什么不肯接受他!”
“是没错!可是那时我并不知道你和秦先生——”
“雪儿,英夫先生和我是不可能的,别提他好吗?”
“为什么?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诚实的面对自己?你嘴里虽然强调你和秦先生之间没有特别的关系,但我们看得可清楚,你们是完全掉落在爱的陷阱中了——”
“雪儿!”
四周嘈杂不停,喧哗声此起彼落,还有歌声和音乐声。很热闹,但也很乱。
这是名伦餐厅代唱的最后一天,雪儿和我坐在面对圆形舞台的位子,等著名伦上场。名伦的表演算是暖场,整个餐厅的气氛还是闹哄哄的。
还有五分钟,名伦就要上台表演了。先前表演的女歌手已经退下——她只唱了二首歌,算是开场白。
场中很多客人都是女的,学生模样。有一大半是冲著名伦来的。听咏薇说,名伦这些天的表演,吸引了一串串的歌迷。
“对了!我还没跟你说吧!我有个家教学生的家长,居然是认识的,你猜是谁?”我转头对雪儿说。
她扫了我一眼,极冷淡。
我看着舞台,听着四周吵杂的声音,然后说:
“离开他吧!雪儿。”
雪儿没有回答,也盯着舞台。
场中响起—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名伦背着吉它上场了。
“谢谢!谢谢各位!”他答谢听众的热情,看到了雪儿和我,笑了一下。
“首先,为各位带来一首轻快的旋律,‘雨中行’……”他朗声说着,手指划过吉它的弦线,雨珠,便叭啦叭啦的洒下来。
说实在的,名伦的声音不适合这种轻快。虽然他唱起来另有一种味道,但那种低沈,还是在诠释情歌时,才显得出那种特别的魅力。
“糟透了!”雪儿说。
我不知道她是指什么,转头看着她。
“别看着我,我现在不想跟你谈任何事。”她啜了一口果汁,将视线放在舞厶口。
我也转头面对舞台,把杯里的果汁一口一口全吸光。
名伦实在唱得真好,难怪周围的观众为他疯狂。在我们左前方那桌坐着三位女学生模样的年轻少女,头发中分垂肩的那个,从名伦一出场,就一直处在亢奋的激动中;而烫着大波浪卷的那个女孩,从头到尾眼光就没有离开过舞台;至于留刘海,看起来像娃娃的那个,一条手帕更是从开场就没有干过。
“名伦!”当名伦闭着眼,轻轻缓缓的收住最后一个尾音,吉它声越低越弱,渐渐像回音时,几名听众忍不住激动叫了起来。
掌声和含着尖叫声,让人怀疑这是摇滚乐的现场。
“谢谢!”名伦答谢,额头上的汗闪闪在光中发亮。“谢谢各位!最后这曲,为各位带来这首——”
他没有把话说完,由坐姿改为站姿,乐声深深的滑泄,是那首——那首,甜美又哀怨的,任时光自身畔流逝。
也许是场合不对,也许是心情有异,也许是感受不同,再听到这首歌,泪湿的感觉依旧,但是却不再觉得那么痛。
“他这是为你唱的吧!傻瓜!”雪儿莫名的说。
雪儿突然说出这些话,我不懂。
“不懂就算了!你最好不要懂——虽然那样他实在很可怜,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所以,请你让我在你的身旁,我的眼里,只看到你一个人……”台上,名伦的歌声已渐沈渐收,只剩着吉它的弦音在低回袅绕。
“名伦!名伦!”场中又爆起那种只要他看她一眼,就可以为他死的心甘情愿和痴迷。
真可怕!这样的迷恋力!杀伤、毁灭性那么强,不容许别人独占,又那样想抓握对方的一点贴身在口袋里。
“走吧!免得待会起了暴动脱不了身。”雪儿站起来,朝向门口走去。
我悄悄对还在舞台上接受歌迷献花献吻的名伦做个手势,跟着雪儿在门外等名伦。
“真可怕!”我说:“名伦还只是个临时代唱的打工而已,连歌手都称不上,那些人就如此疯狂,倘若他真的成名当歌星的话,那岂不——”我摇摇头,打个冷颤。
“咏薇说她这几天成了场中所有人的眼中钉,所以今晚干脆不来——”雪儿居然笑了。“女人啊,天生就具有迷恋异性,和嫉妒同性的本能。”
“大概吧!我还是不懂——”
“你不需要懂!懂了,只是增加自己的烦恼和麻烦。”
“说得也是!我——哎呀!”身后有人突然勾住我的脖子,拉着雪儿往餐厅的后门走去。
“名——”
“别说话!脚步不要停!”他将衣领翻到脸庞,蒙住大半的脸说。
后面几个女孩追了出来。名伦走得更急了,连我也不觉的感染到那种恐怖和紧张。
到了后门,名伦才把衣领拉好,背起事先放在门口的东西。
“好了,警报终于解除了!”他微笑说。
“我看你根本是有病!”雪儿撤撇嘴,哼了一声说:“只不过是个临时的代唱,就玩这种名星的小把戏,未免太自我膨胀了!”
“随你怎么说,麻烦能省就省,我消受不了那种热情——”
“姜先生,请等等——”后面有个人影追上来。跑近了,看清楚是个男的,我们就停下脚步。
“那件事,不知道你考虑的怎么样?”他喘着气说。
“卢先生,谢谢贵公司的美意,我想我不适合。”名伦平心静气的摇头。
我和雪儿我看你,你看我的,弄不清他们究竟在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