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来了!早说过八百遍,我——不——是——小——孩——子。”他一字一字强调地说。
“好吧好吧,”寻寻很快地妥协,“有找到你想看的电影吗?”
“远离非洲好了。”寻寻应该会喜欢文艺片。
寻寻刚刚找了老半天,也只有这部电影能引起她的兴趣,“看这种电影,你不会觉得闷吗?我是想男孩子应该会比较喜欢动作片什么的。”
“别为我担心,我保证不会看得睡着的。你喜欢梅莉史翠普吧?”
“哦,我喜欢劳勃瑞福。”
“只不过是个小白脸,你怎么会喜欢他?”其实今天之前,他也挺欣赏他的。
“你讨厌劳勃瑞福?为什么?”她有些讶异地问。
陆以轩当然找不到理由。他只是讨厌除了他之外,所有她喜欢的男人罢了。
“没有。”他言不由衷地回答。
“那就看远离非洲喽,一点半那场。你一定饿了,我们先在这儿吃午餐,好不好?我在这里坐了老半天,只点了两杯咖啡,如果还跑到别的地方用餐,好像有点不够意思。”
陆以轩点点头,“好啊!”他伸手招来服务生。
吃过饭,寻寻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拿起帐单打算去付帐。
陆以轩一把抢过,“男人怎么可以让女人付帐!”
“大人怎么可以让小孩付帐。”寻寻抓住他的手,把帐单又拿了回来。
陆以轩暂时不去计较她的话,他反手握住她的柔荑,不教她轻易放开。
电影结束时,他有点后悔选了这部片子。
如果他事先知道是这样的结局……
片尾演员表打出来时,观众已走了一半。直到最后一个名字从银幕上消失,她仍然安安静静地坐着,从半明半暗的光线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她颊上的泪光。
只不过是一出戏。他半是心疼半是好笑地想着,也值得为它掉泪?唉,女人!
“再哭,我就要笑你了。”他低声哄劝,掏出手帕替她拭泪。
寻寻回过神来,有些羞窘地朝他看了一眼。
“走吧!人都走光了,就剩我们两个。”他十分习惯地拉着她的手,往出口移动。
恋爱中的人不会想去读爱情小说,悲剧中的人不忍去看另一个悲剧故事。可是这个悲剧只属于她,并不属于他。
不记得的人,是幸福的。
“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他不想再看到寻寻的眼泪。他是要让她笑,不是要让她哭的。
“什么地方?”寻寻有点心惊地问,对他而言是好玩的地方,恐怕不太可能也适合她的。
“你开车,我带路。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结果他们去了游乐场。
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地好奇张望着。自然她是听过这种地方,可她年轻的时候可还没这玩意儿。
不远处的云霄飞车,载着一列惊声尖叫的乘客飞快地攀上顶端。真有那么可怕吗?她这一辈于可从来没这么尖叫过,太夸张了吧!
“你想不想去坐云霄飞车?”他提议,发现她向往的目光。
寻寻点点头,满有把握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像那样尖叫的,她一定可以不出一点声音的。
只不过是快了一点、高了一点、转弯的幅度大了一点,有什么可怕的?
系好安全带,车子一开始并不太快,然后忽然急速地往上爬升。她真的发出那种可怕的声音了吗?她紧抓着陆以轩的手,忍不住想往他的怀中靠过去。车子在高空中暂停了一下,陡然滑落,她紧紧闭着眼睛,直到终点都下敢再睁开。
松开安全带后,她始终垂着头,不好意思看他,觉得十分丢脸。她这年纪应该是遇到任何事都十分冷静、从容不迫的。刚刚她似乎没有听到以轩的尖叫声,她十分确定。他的声音是一种极悦耳的男中音,就算是提高了频率,她也不会认不出。
“好玩吗?”
“我觉得心脏快要裂开了。”
“有我在,不会让你的心碎掉的。”
是吗?她的心早碎了一半,让他来不及缝补。
陆以轩担忧地审视她毫无笑意的脸孔。她的大眼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掩住她眸中所有的情绪。“你不喜欢这儿,是不是?”
“挺刺激的,虽然我的心脏有些难以负荷。”她抬头眨眨眼,唇边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相较于和他在一起,云霄飞车只能算是个小玩意。她若聪明的话,就该找个随便多荒唐的理由,尽快将他打发走。可是,她也怀疑,做什么都太迟了……
“不是每一样都那么激烈的,也有一些比较温和的游戏,再去试试,奸不好?”她一直觉得自己老,总得想办法让她去接触年轻点的东西。
寻寻没有反对地点点头。他今天已经陪她看过一部他觉得不太有意思的电影,总得礼尚往来一番。
“好热,我去买两支霜淇淋。你等我一下,别乱跑。”他牵着她的手,找到一张树下的长椅,把她安顿好。“你要什么口味的?香草?巧克力?”
“香草好了。”
“跟我一样,我也喜欢香草的!”
寻寻望着他轻快的步伐,很快地从小摊上捧回两支霜淇淋。
“快点吃,不然很快就溶化了。”
她接了过来,先舔了一口。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吃过了。
陆以轩很快地解决自己手中的霜淇淋。寻寻可没他那种速度,阳光的热力比她快得多。
“快点!快点!左边的要溶掉了!”他喊着,愈是喊,她愈是手忙脚乱,狼狈得像是个才六岁的幼儿。
惹祸的霜淇淋终于吃完了,弄得她双手一场糊涂。陆以轩又掏出他那方万能手帕,替她擦净黏糊糊的手指。寻寻自己其实也带了手帕的,无奈陆以轩的手脚老是快上她好几步。
“你嘴边还有霜淇淋。”
寻寻闻言,直觉地伸舌舔了一圈,“在哪里?”
陆以轩握住她的双肩,低下头探出舌尖,轻触着她的唇,“在这里。”
她僵着身子,一动也下动。他亲密的动作,像是在她身上放了一把火,烧红了她的双颊。
“你做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找回做长辈的威严,后知后觉地低叱了声。
陆以轩若无其事,“手帕脏了,我的手也不干净,你自己又看不到,当然是有什么用什么了。蜜蜂一定也喜欢香草霜淇淋的味道,我怕会把它们引来叮你的脸。”他还振振有词地解释。
游乐场里哪来的蜜蜂?只有他这天字第一号危险的虎头蜂!
明知他强辞夺理,寻寻还是说不出其它责备的话。下意识地看看四周,幸好这附近没什么人。
“寻寻,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不是故意,只是她舔唇的动作那么那么地吸引他,他非得找个藉口一亲芳泽不可。
寻寻仍是冷着脸,没有回答。她其实不是生气,是惊慌。他的一举一动都让她把持不住。前世的爱恋延续到今生,她的心无视冷酷的现实继续沉沦。
可是她的心看不到的,她的理智却看得明明白白。
今天她放任自己享受他的关怀和温存,这对他也许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游戏,完全出自于少年人的好玩心性。她的感情经验全都来自于前生的记忆,而他说不定已经谈过几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婉清曾对她说过,从陆以轩上了国中,信箱里就从没断过女孩子写给他的情书。
“以轩,”她郑重地开口,“我是你的长辈,不是和你同龄的朋友。对于长辈,你的动作一定要有分寸,不可以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记住了吗?”
陆以轩也拉下脸,拧着层。长辈、长辈!她心里就非得记住这两个可恶的字眼吗?他赌气地别过头,不想再听她的教训。
“再不听话,明天我就送你上飞机到美国去找你妈,你等开学再回来好了。”她下了最后通牒。这一世,他们不如完全错过的好。
陆以轩气急地回过身,“都听你的,钟阿姨!”他咬牙切齿地说,“这样你满意了吧?!”
寻寻无奈地叹口气。这样对他们两人都好,“我们回家吧。”
“阿姨请先走,做晚辈的只能跟在你左后方。”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寻寻看着他那向来如阳光般的脸孔,此刻却如暴风雨前夕的天空,有些不忍。他实在是个好孩子。她苦涩地想着,一个太好的孩子。
两人一路无言地回到家中。
草草吃过晚餐,谁都没有心情多说些什么。陆以轩很快地把自己关回房里,不像往日一样,总是喜欢赖在她身边谈天说地。
寻寻一个人在楼下看电视。这个她独自住了六年的房子,寂寞得可怕。她不想太早回自己卧室,上了床也睡不着的,又离他房间那么近。她十分害怕自己会屈服
晚安曲唱过了,她只好关掉电视,走进书房,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叔本华的《意志与表象的世界》。这本书她向来读得头昏脑胀,想必对治疗失眠会有点用处。
他的房间仍亮着灯,灯光从门缝底下透到走道上,她在那微光中站了好一会儿,几乎忍不住想要敲开他的房门告诉他,她是不会送他去美国的。她怎么舍得这几个月,他们唯一可名正言顺在一起的时间?
发愣的当儿,他的房门忽然打开,陆以轩站在门前,穿着一条短裤,光着上身。正在发育中的胸膛十分结实,线条优美。他背光而立,脸上的阴影让她看下清楚他的神情。
“有事?”他冷漠地问。
她一点也无法习惯他冷淡的语调。自相识以来,他对她说话总是温柔的、体贴的,从来不会是像这样,宛如是在对陌生人说话,防备而拒人于干里之外。
“这么晚还不睡,我伯你明天早上起不来。”
“这种小事用不着你替我操心,我有定闹钟。”他仍是语气不善。
“你……你生我的气?”她终于忍不住委屈地说。
“我哪敢?你随时可以把我扫地出门,钟阿姨。”
她只好让步,“只要你别生我的气,我允许你喊我的名字。”
这不是她早就许了自己的吗?“寻寻,寻寻。”他轻声喊着,“你还许我什么?”他得寸进尺地步步进逼。
寻寻仍陶醉在那悦耳的旋律当中,呆呆站着,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后面那一句是什么意思。
他的反应可敏捷得多,“许我这个吗?”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她拉进怀中,俯下头热烈地吻着她的唇。
她不该环住他颈项的,不该急切地回应他的吻,一开始她根本就不该在他的门外徘徊……
就算有那么多的不该,像八百个警钟在她的脑海中敲打着,她也听不见了。她耳中只听见他唤着她的名,只听见他胸中急促的心跳……
一开始两人都有些笨拙,两个没有经验的人都认不出彼此的没有经验,本能引领他们找出最适当的位置。他的双手伸向她衣衫单薄的后背上上下下滑动着,酥酥麻麻的让她全身一阵战栗。敏感的舌尖不甘于只在她唇上逡巡,一点一点地探索着她的唇舌,然后像是寻到稀世的珍宝,徘徊再三,流连忘返,贪心不足地让两人几乎窒息。
寻寻首先移开被吻肿了的嘴唇,贪婪地吸了一口空气。陆以轩抵着她的额喘息着。他是个初识情爱、血气方刚的少年,哪肯就此罢手?不片刻,又低下头,想要再一尝那美妙的滋味……
寻寻肺中吸进了凉凉的空气,理性一点一点地回来了。她知道再放任下去会走到什么地步。
爱情,占优势的一方总是理直气壮。
她的双手搁在他胸前,“不可以。”
他攒起眉,不解地问,“为什么?”
他是初生之犊,什么都不怕;而她,什么都怕。
“因为是我说的。”她生自己的气。他是个孩子,不知轻重,她能有什么藉口呢?
他嗅着她颈间的芬芳,驯服地说:“都听你的。”炯炯双眸恋恋不舍地在她唇上徘徊。明天,明天再继续吧!睡醒了之后,她也不能假装没有这回事的,他会时时地提醒她,他可以想到一百种提醒她的方法……
寻寻把双手从他胸前收了回来,丝缎一般的触觉,像吸力强大的磁铁,让她几乎想再靠回去。“快去睡吧。”她低语道,退出他房间外。
“晚安。”他倚着门框,仍是痴痴地凝视着她。
“去睡啊!”她催促着。
“我要看你走进你的房间。”更好的是定进他的房间。
她不再说话,逃难似地逃回自己房中,碰地一声关上门。
第二天早上,他神采奕奕地出现,而她神情憔悴。
“昨晚没睡好吗?”他关心地问。
寻寻指责地瞪他一眼,不小心逸出一个呵欠。
“我自己去学校就好,你在家里补眠。”
“你会迟到的。”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一派轻松地回答。
“你妈不是这么交代的。”
“我妈交代的事可多着呢!”最好的是,她也没交代不许和寻寻谈恋爱。
“你再不听话,我就……”
“把我送上去美国的飞机?你舍得?”这个威胁对他已经失效了。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因为这个,”他亲了下她的眼皮,“还有这个。”双唇迅速地落到了她唇上,再次成功达阵。“你会想我想得一塌糊涂。”
寻寻不明白,自己为何竟完全对他不设防,任他予取子求。她是年长的那一个,有比他多的知识,虽然“实务”上和他一样是新手。
“你别在那儿自说自话了。你们这年纪的男孩子,自信心强得不可救药,老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她还要嘴强地反驳,“吃过早餐,我们赶紧上路吧!我可不想没脸去见你妈。”
“你用不着担心我嫣。”他意有所指的,“我已经决定的事,她是无法反对的。”
寻寻不敢去问,他已经决定了什么。坐到餐桌前,食不知味地吃着稀饭。
陆以轩奸胃口地同样吃着稀饭,边仔细地观察她的神情。也许他不该迈得她太紧。不是不知道她的顾虑的。他们的年纪足足相差了三十岁,世人给她的压力会比给他的大得多。可是他不在乎,虽然有点遗憾,不过女人的寿命向来比男人长,只要他好好留意她的健康,他们还是有很多年的时间可以在一起的。
她必定是要成为他的,这是注定好的。从初见她的那一眼时,他无法理解的感觉,现在他已经很清楚了,她就是他生命中缺的那半个圆。
寻寻说得没错,他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不是因为年纪,是因为有了她。
一直到坐上车,他还想着两人可能会遇到的困难。他太年轻,成年之前,他们还是别太引人注意,一等到法律和家庭都阻止不了他,那时他就不怕任何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