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樱看看众人,微笑地说:“虽然发生这种事,让大家操心了一下,不过我想接下来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发生了。想想看,这也是因祸得福,原本我们都以为不能留在亦巴了呢!现在不但可以留下来唱戏,还可以住在王宫中,吃香喝辣。对了,连我一直想品尝的烤羊全餐,说不定也有机会可以大快朵颐一番。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就是说啊,珠樱姊姊,太棒了。”锦锦也拚命点头。“明天起,咱们就可以在喀尔克城内、城外,好好冒险一番喽!万岁!”
阿金祈祷珠樱的这份乐观,不至于成为往后日子的败笔才好。
身为亦巴的王,忙碌的一天由接见大臣展开序幕,依据习惯,迪米契与众臣围坐在大厅里,边进用早膳,边讨论国家大事。
可是今日的早膳却多了一位意外的客人,年届六十,满头华发、容貌庄严、慈祥的太皇太后,也就是迪米契的祖母,突然现身在大厅时,众臣都慌忙起身相迎,迪米契也亲自上前,扶着祖母说:“太娘娘有事,召人叫我一声便是,怎么劳驾您自己前来呢?”
“我这把老骨头再不活动活动,都快动不了了。人活着就得动啊,我又不是骨董!”口头上笑称自己一把老骨头,但太皇太后阿里侃金拍拍孙子的脸庞说:“我只是想到好久没见到我乖孙的人影,不知你近来在忙些什么,特地来看一看,没有别的事儿,你们就继续讨论吧。”
自幼丧母,在严格的父王调教训练下,过着极为艰辛的接班人生活的迪米契,之所以不曾缺乏“母”爱的温暖,全都归功于这位明理、和蔼的祖母。她从没有对儿子管教孙子的铁腕手段有过半句抱怨,却总是在迪米契过完筋疲力竭的一日后,细心地照料着他的饮食起居,让他充分的休息,好迎接后续的挑战。
在迪米契心中,太娘娘可说是千金不换的重要人物。
“太娘娘用过餐了没?尚未用过的话,和我们一起吃吧?”迪米契让出自己的位子,扶着她老人家坐下。
阿里侃金笑笑。“我用过了,可是瞧你们吃得如此津津有味,就再用一点吧。”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迪米契当然知道向来深居简出,不喜过问家国大事,一向认为女人的本分就是不得插手男人的正事,禀持这原则在宫中度过大半人生的太娘娘,出现在这场合绝非偶然心血来潮。
为了什么事,迪米契多少猜想得到……无风不起浪,看来太娘娘人老耳目却不老,依旧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宫内大大小小的消息。
“没有其他要事禀报的话,你们可以下去了。”迪米契知道太娘娘在众人跟前,是不打算说的,所谓兵来将挡,该谈的总要谈清楚,不如由他主动。
“是。”
闲杂人等离去后,迪米契亲手为太娘娘倒了杯热茶说:“您想说什么就说吧,已经没有他人在了。”
“呵呵,米契儿还是一样机灵。那老身也不罗唆,就直言了。听说你看上了一个外地姑娘,还打算娶她为后,这是怎么回事?”
果然不出他所料,迪米契微微一笑。“太娘娘反对的是她来自外地,还是反对我纳她为妾?”
“这不都一样吗?”阿里侃金叹息地说。“咱们亦巴有多少美丽、温柔的姑娘你看不上眼,却要挑个外地来的,何况要让一个外地人入宫,这……虽说当年你爹爹也是不顾众人反对,硬是将你身为白夷人的母亲娶为王后,但接连两位后宫主子都是外地人,也实在是……”
“我并不是因为爹爹娶了异族的母亲为妻,所以才特地去找他族女子。至于说我要迎娶她为后,这更是荒谬。”迪米契豪迈大笑说。“我承认我是对该名女子有兴趣,但我可从没说过要娶她为后。全都是底下的人胡乱猜测的。”
“真是如此吗?”阿里侃金还是不大放心地说。“我怎么听说你待那姑娘很特别,不同于平日逢场作戏的女子,甚至还让她住在外馆……”
“哈哈哈!”迪米契笑得更大声了。“就为了这种小事而跟您嚼舌根,看来太娘娘身边也太多好事者了。”
“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迪米契一挥手。“我并不是因为独宠她而让她住在外馆,要是我有那个意思,早就光明正大地收她入房了。可是我才说要她作我的女人,她却拒绝我,说她有心爱的男人,不愿作我的女人呢。”
“什么?好一个大胆放肆的丫头,竟敢拒绝君王的恩宠?”听在阿里侃金的耳中,这简直不可思议,古往今来哪有女人会拒绝此等光荣。
“太娘娘,我就是看上她这份放肆。”迪米契回忆起珠樱种种新鲜有趣的言行,唇边的笑意更浓。
“哼,和你爹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想当年你爹爹也是,说什么就爱你娘那不同于寻常的发色,和被称为鬼怪的妖眼。父子俩都一样,就爱些稀奇古怪的女人。”阿里侃金受不了的摇着头,接着说道:“然后呢?那不识好歹的女人怎么没被赶出去,竟还住进宫中的外馆?”
“太娘娘您不是常说想见识中原文化?因为身分的关系,您一步也没离开过亦巴,为了不让您遗憾,我派人去中原找戏班子来咱们宫内唱戏给您欣赏,她正巧是那戏班子的角儿之一。住在外馆的不只她,整个戏班子的人也都住外馆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确实是我这双老耳朵听信谗言了。我还以为你为了一名女子不顾规炬,也要学你爹爹嚷什么‘不让我娶她入门,就要弃王位而去’了。”
“太娘娘,我怎么会说这种话?至今还没有一位女子能让我感受到她拥有超越‘亦巴’的魅力,我不会背弃您和亦巴的子民,更不会因迷恋女色而忘国忘本的。”
“这是最好的。”阿里侃金放下一颗悬宕的心,抚着胸口说。“既然你只是想玩一玩,我也就不阻拦你。倒是这个戏班子唱什么戏,我很有兴趣,趁此机会来场赏戏宴,请些大臣、贵族的未婚之女参加,你给我好好地从中挑选一名女子订下亲事,也该为后妃之位、传宗接代之事作准备了。”
“太娘娘……”什么后妃的,迪米契只觉烦心。所谓的大家闺秀,全都呆板无聊得让人打呵欠。
“不许拒绝,我身为太皇太后,也是你亲族中唯一的长者,我不叮咛你的话,还有谁能叮咛你?难道你要令亦巴后继无人吗?记住,一定要在里头挑出王后的人选。”
阿里侃金虽然宠爱孙儿,却也有不可让步的原则,眼看着迪米契一再游戏人间,毫无定下来的打算,她也只好发出最后通牒了。
“咱们第一次登台的时间下来了!”锦锦大呼小叫地,由门外一路奔进来。
“听到了,锦锦,你叫得这么大声,就算是耳聋的人也都听到了。”珠樱放下手上正在耍弄的花枪,皱着眉头说。“不过就是个时间,咱们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唱戏,值得你这样小题大作地嚷嚷吗?”
“不只呢,听说当天不只亦巴王会听咱们唱戏,还有太皇太后,还有、还有一堆等着要当亦巴王妻子的女人呢!”
“啥?你说得没头没脑,我压根儿听不懂。”
锦锦跺跺脚。“哎呀,有什么好听不懂的!就是他们要办赏戏宴,同时也是选后宴。所以当天可有好戏瞧了!”
选后宴?哼,还说什么要她作他的女人,才没过多久呢,又要挑女人进宫了。
所以说这些王啊、皇帝,个个都是贪心色鬼,三宫六院还不够,还想要天底下所有女人都臣服在他们脚下才甘心。
所幸她打一开始就没信过他半句话,要是被列为他的众多“红粉”之一,她不呕死才怪。她生平最恨这种脚踏两条、三条、成千上万条船,还不知廉耻地继续找船上的男人。
“珠樱姊姊,你怎么了,脸色好吓人,像要杀人似的?”
杀人?没那回事,顶多现在看到那家伙,会很想在他嚣张的脸上留下两个紫青印记,好好教训他,让他明白什么叫做女人也有自尊。
“怎么了?如此热闹?”听到他们的谈话,阿金也走到中庭,原本正在屋内瞧剧本的,只是锦锦出奇的大嗓门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阿金哥,我跟你说,大王那儿传来消息,咱们终于要登台唱戏了。”再报一次消息的锦锦,露出痴心小狗儿般期待得到赏赐的大眼。
可惜阿金抬高眉头说:“这件事我早上就知道了,我方才也是在努力找,看有没有既热闹、又不需那么多人上台的戏,好让咱们度过这难关呢!坦白说,就剩咱们几个,能唱的戏还真少。”
“甭找了,干脆就让我演‘桃花女斗周公’,露一手真功夫给他们瞧瞧,看我这桃花女如何将臭屁周公打得落花流水,管保他们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嗯……这出戏确实是不需太多角色,也许行得通。”
“绝对可以,我等不及要让他们见识我的身手了。”再者,恰巧这出戏也很吻合珠樱想给迪米契的“忠告”——别小看女人,否则他将会像周公一样,败在她这个聪明的桃花女手下,哼!
“好吧,那就决定这一出吧!”想了想,阿金也觉得这是最佳选择,这一出戏的花样热闹,应该能让观赏的人获得不少乐趣才是。“锦锦,把戏牌拿来,我要亲手写,然后送过去呈给亦巴王看。”
“奸,我来帮忙磨墨!”
“桃花女斗周公?这是什么样的一出戏?”一手枕着下颚,迪米契看着戏牌上龙飞凤舞的字迹问道。
“有一典故说桃花女与周公原是天上的金童玉女,两人在天界便争吵不休,遭贬人间后,玉女为桃花,而金童为周公。两人在人间依旧争斗个不停,擅长卜卦巫术的周公气不过三番两次破坏他生意的桃花女,故意迎娶她为妻,却在娶妻的那日设下天兵、天狗煞来为难她。但都被聪明的桃花女先看破,一一化解。”阿金解说完,补上最后一句:“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其实这故事说的也不过就是对爱吵架的小情侣罢了。”
“无聊。”将戏牌往旁边一丢,迪米契摇头说。“这种小儿女的戏,看了也没有意思,难道你们没有比这更好看的戏吗?”
“你又还没有看过,怎知这戏无聊?”不服气的珠樱,从她躲藏的书房门外,探出头来说道。
迪米契扬起眉,他只听到阿金要求晋见,想不到他还带了这么个惊喜。
“在外头窃听,似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行为。”
“没关系,我不是正人也非君子,我是女子也!”珠樱大大的吐了个舌头,拉了一下眼皮。
“哈哈哈。”迪米契爽声大笑。“说的是,你的确是女子,你若非女子,现在苦恼的人或许是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
被他这么一反问,珠樱扁扁嘴撇开脸。哼,她才不上当。管他会不会苦恼,都不干她的事,她巴不得让他苦恼到死。
“你这么想演这一出戏吗?段姑娘。”那天最后终于逼问出她的真名,段珠樱。迪米契觉得这名字真好,小巧如珠的樱花,灿灿美丽的模样,与她的人相称极了。
“那当然,我演过的所有角色里,最喜欢的就是桃花女。”眉眼一亮,珠樱笑嘻嘻地说。“她聪明绝顶,将周公整得惨兮兮,可说是女中英豪,是所有女子都该争相仿效的对象。”
“喔……”迪米契故意拉长了语尾,装出不甚感兴趣的脸色,绿眼闪烁着狡猾的光芒说:“听起来就是个我不会喜欢的女子呢。”
“别这么说嘛!看一下也不会少你一块肉。”珠樱忘记自己还在跟他闹别扭,满心只想推荐这出戏。“管保会有让你大开眼界的感受,如何?”
“你的保证值几文钱?”
珠樱眨眨眼,在亦巴王的面前,自己确实拿不出什么东西做保证。
“没关系,既然陛下不喜欢这出戏,那么我们回去研究、研究,再提新戏码过来好了。”阿金准备撤退,他已经看出迪米契的计谋。
“可是……”迟钝的珠樱却还毫无警觉,她嘟起嘴,还不死心,想挽回这个决定。
“别说了,珠樱,我们回去吧。”
阿金正要拉起珠樱的手,却被迪米契起身打断,他走到珠樱身前,淡淡地笑说:“你真那么想演,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这出戏,只要你……”
“啊!”珠樱突然大叫,她气得脸胀红,指着迪米契的鼻子说:“不要脸,你、你想用这种手段要胁我吗?我才不会那么笨上你的当。好,那算了,我们再回去研究,阿金,走。”
“段、珠、樱,”迪米契神色一厉,喝住了她。
珠樱吓了一跳,立刻站住,阿金也迅速地护在她身前。“请王上见谅,珠樱不是有意出言冒犯,仅是一时失言——”
“失言?骂我不要脸,可以用‘失言’两字带过吗?孰可言、孰不可言,又不是无知的三岁孩子,连这点分别都不知道。”迪米契将双手抱在胸前,怒火未平地说。
“我当然知道!”珠樱不愿缩在阿金身后,勇敢地跳出来说。“说错话的是我,我同你道歉就是,别连阿金也一起怪罪,他可没得罪到你。再说,还不是你暗示要我……拿自己换取演出哪一出戏的机会,我才会气得一时失言,说来说去,真正的祸首是你吧。”
“喔?这可有趣,我几时暗示过要拿你换什么?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很要不得喔。”迪米契抓住她的语病,恶意消遗道。
骗人、胡说,他方才一定是打这个主意!珠樱相信自己才没误解他,可是现在他却反过来嘲笑她了!多么恶劣的男人!
“你还好吧?牙齿格格作响的,该不是年纪轻轻就牙松齿摇了吧?要不要让我们王室的大夫看一下?”他明知故问,咧嘴笑道,炫耀的白牙闪闪发亮。
“不劳您费心,我的牙好得很。”只是不晓得哪天会被他气得咬断牙就是了。
珠樱暗暗加上这一句。
“我原本要说的是,你若如此有自信,就和我赌上一把。看样子,你是没那份自信了,所谓的保证也只是空口说白话而已。”迪米契搬出激将法说道。
“赌?”这句话让珠樱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花。她生平对几件事最无法招架,一是吃,二是玩。赌当然也列在她“玩”的花样里,而且还是排名一、二的。
“没错,就拿你最有自信的戏码来赌。你有这胆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