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工作,我当然知道工作要紧,可犯得着拿我的健康跟它搏吗?用你那颗过胖的猪脑袋好好想一想,连这点都想不通的话,你也不用留下来做事了!”
“咳!”他骂得正痛快,体内所有野蛮的因子全因大声斥骂而兴奋奔窜之际,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咳,换来他一记凶猛的瞪视。
是哪个白目的青仔檬敢打断他训话?简直是不要命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天应该要给我这一期的原稿。”只见一个双鬓微微泛白的俊朗男于站在门边,轻挑双眉,无惧卫子齐的怒气地直视他。
“你!”卫子齐看到来者,天大的怒火当场被泼了盆冷水,他讪讪地坐起身,再也没骂人的兴致。“你怎么进来的?”他吐了口气问道。
“卫哥,我不是故意的啦。”那仔的头怯怯地探了进来,满脸净是无辜的神情。“我才一开门,总编辑就跟在我后面进来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啦……”
秦正勋不理会卫子齐的瞪视,上前扶起被骂坐在地板上的倪霏霏。“你就是霏霏吧?没关系,会叫的狗不会咬人,你别放在心上。”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卫子齐眯起眼,对眼前这个有着亲戚关系的工作伙伴陡生反感。“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骂我。”
“来,把眼泪擦一擦。”掏出口袋里摺叠整齐的手帕塞进倪霏霏手里,秦正勋对卫子齐的挑衅充耳不闻。
“谢……谢谢。”怎么她哭了吗?无措地摸摸脸颊,干的,她没哭啊!充其量不过是吓傻了而已。
虽然如此,她还是收下秦正勋的手帕。人家的好意她不能失礼,改天洗干净再还给他就是了。
“没听到我说的话是不是?”卫子齐的眼角微微抽搐,突地感觉倪霏霏泛红的双颊特别碍眼。“有什么事到外头去说,少在我房里肉麻兮兮的调情!”
“你越说越离谱了,子齐。”秦正勋严厉地瞪他一眼,出乎意料地,竟让他乖乖地闭上嘴。
“呃,这位先生……”倪霏霏面对着秦正勋,她不敢看发怒的卫子齐,两只眼凝着眼前的男子不放。“不关卫哥的事,是我习惯早起,所以……”是她的错,她不该这么早叫他起床,她明知昨晚他有多晚才睡的,不该勉强他如自己一般早起。
“我叫秦正勋,你可以叫我秦大哥或正勋。”秦正勋笑着打断她的话,并出人意表地摸了摸她的头。“乖,你和那仔到外面准备工作了,我和子齐有话说。”
倪雾霏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很温和,实际上却透露着令人难以拒绝的坚持:这个人,深藏不露啊!
“……嗯。”她咬了咬唇,带着歉意偷觑了眼卫子齐,这才慢步走出房门。
“肥妞,你有没有怎么样的啦?”她一走出门,那仔充满关心的声音便由门边响起,他快被卫哥史无前例的坏脾气给吓死了!
这肥妞到底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嗄?以前卫哥凶归凶,可是他不记得卫哥曾经这么直接损人的,肥妞算是破天荒的头一个。
“没有。”她的声音压得扁扁的,没忽略房门还大敞着,万一又惹得卫哥不高兴,她恐怕也没办法再继续待在这里工作了。
虽然她才来了一天,但她喜欢这个工作,真的很喜欢。
“真的没有?后!我头一次看见卫哥发那么大的火说……”
那仔的声音终止于房门关上的刹那,秦正勋关上房门才转身面对卫子齐。
“把衣服穿上。”神情自若地拉了张椅子坐下,他丝毫不在意卫子齐袒胸露背。
“看来你对我新进的助手很有兴趣啊,‘小舅’!”特意加强舅甥的称谓,卫子齐不很甘愿地起床穿衣。
这个小舅跟他老妈差了二十岁。以往的人早婚,料不到外公、外婆在生了老妈后,隔了二十年才又生了这个小舅;母女前后怀孕、前后生子,却硬生生地塞给他一个年纪相仿的“小舅”,实在令人不胜唏嘘。
中国人论辈不论岁,论辈分,他硬是矮人一截,怎不敦人气馁?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不给人颜面。”秦正勋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嘴角的笑透着不怀好意。“尤其对方还是个女孩。”
“女孩?”卫子齐嗤笑一声,俐落地拉上牛仔裤拉链。“凭她那种身材?‘欧巴桑’都当之有愧。”
“子齐!”秦正勋警告性地喊他一声。“人人都有自尊心,你不该这么折损她!”
“你心疼了?”随意套上轻便的T恤,他算是着装完成。“看来你的眼光异于常人,那种‘汉草’的女人都看得上眼。”
“她很勇敢。”秦正勋不置可否。“起码面对你无理取闹的怒气都没有哭。”
“去!”那是她泪腺特别迟钝好不好?关勇敢屁事-
“你不要看不起她,人家可是为你准备了营养的早餐。”进门时他就看到外面的桌上摆了中式的咸粥,应该是集冰箱里少得可怜的菜色熬煮而成。
卫子齐走向浴室的脚步顿了下,眉心微微蹙起。“我可没叫她做那些事。”
他突然想起昨晚的那碗泡面和她恍惚想睡的神态,其实她也没比他多睡到哪儿去,会不会……会不会他真的太过分了点? “就因为你没叫她做那些事,所以她是发自内心的主动,想为你多付出一点。”所以说她难得,不是每个男人都有机会遇到这种女孩。
“她可是领薪水的,我还提供她食宿,多做一点也是应该的。”抹去心头莫名的阴郁,他决定不当一回事。“何况她是个生手,我还得花时间教她,算起来我吃亏多了。”
“是吗?”秦正勋浅浅地笑了下。“别对她太苛刻,至少在她面前别把话说绝了。”
世事难料,很多事不是眼前的表象可以解释,他至少得为自己留条后路才是上策。
“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卫子齐微愠地睐了他一眼,一脚踩进浴室。“哪来那么多美国时间管我的事。”
“没什么。”起身拍拍长裤,舅甥间的对谈算是告个段落。“我该到公司报到了。”虽然公司是自家的,露露脸总是必须。
“怎么就走了?”吐掉嘴里的牙膏,他由浴室里探出头。“你来就为了跟我谈肥肥的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简直莫名其妙。
“大姊交代我过来看看她。”知子莫若母,秦菊容或许早知道那丫头会在这里吃点苦头,所以才会叫他前来打个照面。
“呋,我还以为你是来催我稿件的呢!”还好他没提这件事,早走早了。
“我是啊。”秦正勋扯开优雅的唇线,怜悯地看着自己的外甥。“该给的东西还是得给,晚上我会过来取件。”
“不用特意过来,我不介意过两天才见到你。”漱了漱口,嗯~~满嘴清新。
“你不介意,我介意。如果你不反对,我想请霏霏跟我吃顿晚饭。”
铭铭铭 “太幸福的啦,自从来这里上班以来,我不知道有多~~久没奸好吃一顿早餐的啦!”头号瘟神前脚刚走,卫子齐后脚便踩出房间,只见那仔边喳呼、边喝着咸粥,吃得好不快乐。
“吃慢点,还烫着呢!”倪霏霏担心地看着他,再次将桌面清过一遍。
她喜欢清爽的桌面,这样工作起来才能“赏心悦目”,不仅自己使用起来舒服,别人看了也神清气爽。
“真好吃,你要不要来一碗?”那仔见她桌上空空,忍不住邀她一起进食。
“你吃就好了,记得留一点给卫哥。”真笨!才来工作室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就让人给骂了,说实在话,心里真是不好受。
“后!卫哥那么凶你,你还担心他饿着?”他现在想想还是会觉得头皮发麻咧!
“人是铁、饭是钢,尤其最近你们赶工作又常日夜颠倒,老空着胃怎么行?”初来乍到,挨骂也是情有可原,以后她尽量注意不再犯就是了。“卫哥比我们辛苦,他还得构思剧本、画原图,不能让他饿着了。”
“肥妞,你的心地真是好得没话说的啦!”呜……说得多只会让人家心酸的啦~~
“才没有。”她羞涩地笑了笑。“我没什么长处,厨房的工作我还做得来,如果时间上允许,你们又吃得惯,我可以每餐都煮给你们吃。”
“我没叫你做煮饭婆。”冷冷地插上话,卫子齐大步踱到桌前坐下。“把你分内的事做好就够了,不必麻烦。”
该死!这番话说得他都内疚了起来,开始后悔自己刚才太不给她留颜面。
倪霏霏和那仔同时噤了声,两人有志一同地看着他,心情同样忐忑不安。
“不、不麻烦。”指了指桌上的碗筷,倪霏霏的心是跳得乱七八糟。“卫哥,你饿了吧?快吃点咸粥暖暖胃。”
他不气了吗?希望他不再生气了,生气伤肝呐!
“嗯。”应了声,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咸粥。“那仔,在我这里工作很辛苦喉?”
打从卫子齐出声后,始终含着一口粥没敢吞下喉的那仔,经他这么淡淡一问,含在口中的粥差点没梗在喉咙里“卡门”;他努力咽下那口足以令人窒息的咸粥,还是控制不住地呛咳了声。
“咳!卫、卫哥,我很满意现在的上作,咳!”他双眼瞠得老大,额际冒出汗水,搞不清是因为粥汤太热,还是卫子齐的问话所造成的。
“是吗?”很快喝光碗里的咸粥,这才发觉自己的肚子真的饿了,他意犹未尽地再添一碗。“最好是这样。”
“是、是。”那仔涎着笑,丢了个苦哈哈的笑脸给为他紧张的倪霏霏。
好好的一顿早饭,就在这么晦暗不明、波涛汹涌的氛围下,悄悄、悄悄地进行下去……
第三章
“去找张伦敦地铁站的图片给我。”风景图片翻了又翻,卫子齐在找不到想要的背景画面后,烦躁地丢开图片集锦,转而命令正在贴网点的那仔。
“ㄋㄟ?那本里面应该有啊。”那仔看了眼他手边厚厚一本的图卡,屁股没离开椅子的意思。“我记得有奸几张欸,都不适用吗?”今晚卫哥看起来特别烦躁,为什么? “没有我要的角度。”推开椅子,他索性自行走到书墙去找自己想要的资料。
那仔小心地割掉不需要贴网点的部位,偷觑卫子齐背影的眼里满是兴味。那兰锋在这里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打从他念高职夜校就做到现在,极少看到卫子齐有如此焦躁的时候,除了赶稿件时例外。
虽然现在工作也很赶,可算了算,进度并没有落差太多,那么,卫哥会为了什么事如此焦虑? 说是焦虑,感觉起来又不太一样。往常赶稿子时,卫哥是卯起来大声骂人,可今晚是怎么回事?闷闷的、毛毛躁躁的,好像每五分钟不换个姿势就不对劲似的,一会儿摇头晃脑,一会儿又走东走西,他都糊涂了。
抬头看见对面那张没开灯的清爽桌面,那仔突地有种恍然大悟的领略。
卫哥之所以失常,该不会跟肥妞有关吧?“卫哥,不晓得总编辑带肥妞到哪里吃饭的啦?”带点刺探的意味,那仔状似不经意地问起。
卫子齐站在书柜前的身形明显僵直,翻找书籍图片的手顿了下,然后像在掩饰什么似地,随意抽出一本存放图卡的蓝色封面夹册。
“你是嫌工作不够赶是不是?还有空闲想那些有的没的。”快速翻动圆片画面,卫子齐冷冷地说了句。
“我也知道工作很赶呐,那你为什么又让肥妞跟总编出去的啦?”喔哦!看来他踩到炸弹的引线了。“虽然肥姐还不很熟练,但多一个人总比只有我们两个人好的啦。”他动作不敢稍停地边做边问。
“下了班就是她的时间,我没那么大的权力可以硬性规定员工留下来加班。”把蓝色那本放回去,又抽了本红色的夹册,卫子齐翻找的动作也不曾停过。
是喔,那为什么他就得苦命地留下来加班嗄?那仔心里不断犯着嘀咕,在看到卫子齐又换了本黄色封面的夹册时,忍不住在心里暗自窃笑。
伦敦地铁的图片?卫哥是傻了还是昏了?连他都知道蓝色那本放的是机械类的图卡,红色那本是花卉,而黄色那本则是存放服饰等流行类的资料,怎么自己做分类大纲的卫哥会不知道? 不知道才有鬼!明明心都没放在上头,说话更是醋酸得要命,天晓得他心里都在挂意些什么。
ICRT播放的一连串吵死人又听不懂的音乐,或大或小地流泻在十多坪的工作空间,两个男人任由繁复的工作淹没疲累的身躯和脑袋,就此不曾再开口说话--
铭铭铭 “你不要太宠他。”放下沙拉叉,秦正勋啜了口红酒后说道。
“嗯?”由沙拉盘里抬起头,倪霏霏唇边沾满千岛沙拉酱。“对不起,你说了什么吗?”她抽起餐巾擦拭嘴边的酱汁,圆圆的眼眨巴眨巴。
这里的东西奸好吃喔,光是刚上的沙拉拼盘,就好吃得让她快连盘子一起吞下肚了,更何况是待会儿送上的局海鲜煲。真令人期待~~
“我是说子齐,他任性惯了,别太顺着他。”不是他这个做小舅的扯自己甥儿后腿,实在是受不了他爆烈的睥性,就像他嗜饮的威士忌一般猛烈,没几个人能忍受得了。
“我、我没有啊。”她有点慌,带着点无措。“我只是做我分内该做的事,而且卫哥是我的老板,他怎么说我自然就怎么做。”地这样做错了吗?秦先生是不是责备她太过鸡婆?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用太紧张。”看出她的局促,秦正勋不得不出言安抚。
他实在对老姊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到哪儿找来这么个心思单纯又正直的小胖妞,摆明了让子齐吃死了嘛!
就她的儿子是儿子,别人家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么?真是!
“是、是吗?”怎么她听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服务生撤掉桌上的生菜沙拉,接着就是主菜上桌;倪霏霏望着眼前秀色可餐的局海鲜煲发愣,明明肚子有点饿,却吊诡地提不起半点食欲。
“子齐他……有严重的起床气,你别把早上的事放在心上。”那些话简直可以用“不堪入耳”来形容,连他这个做小舅的都为他感到汗颜。
“没,我不会放在心上。”倪霏霏僵笑了下,小心地看着秦正勋,半晌,才嚅嗫地问:“秦大哥……好像很了解卫哥的习惯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