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意地弯出浅笑,她又复埋首图册,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
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娇俏小脸上每一道细微的变化,全落人一双伺机而动的炯炯黑瞳——
“绫儿。”
“嗯?”她一边检视着图册内容,一边回应着他的叫唤,以至于忽略了他又逾矩地喊她的闺名。
孟焰悄悄挪近她,宛如一个童心未泯的大孩子,逗她逗上了瘾。“我想,趁着四下无人,我们是不是……该谈谈契约的问题了?”
契约!?
慌张地弹跳起来,她倏地抬头,水嫩的红唇刚好刷过他刚毅的下颚——
“你……”
他什么时候靠得那么近了?她怎么不知道!?
“绫儿,你迫不及待了吗?”抚着她吻过的地方,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大猫。
“你……无耻!”霞染双颊,她狠抽口气,悲惨的发现,自从遇见他以后,她脸红的次数,远比过去十几年的总和多上数倍!
孟焰仍一迳地笑,毫不掩饰自己的故意。
“契约拿来!”好汉不吃眼前亏,好女不跟恶男斗,她都忍耐这么多天了,不差这一次!
“我没带在身上。”
“那就等你签好了,再派人送到我手里!”月舞绫阴恻恻地说,笃定他是办不到的。
“倘若你最后附注的条款,改成你任劳任怨地服侍我,甭说是七四比例的利润分配了,如果你要全部,我也可以答应——”然而,那期限将不是一个月,而是一辈子!
“你、作、梦!”伸手往旁边木雕墩柱一拍,她腕上的金锁、银链,玉镯震得叮当乱响。
“姓孟的,你再多说一句,当心我撕了你的嘴!”
输人不输阵,吵架时最要紧的是气势。她提起裙摆,向上爬了两阶,双手扠腰,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方才散了的人群一窝蜂地拥回广场,大家都在等着看这对小冤家斗法。
孟焰悠然自得地回视她倔强的美眸,摇头叹息。
“女人对付男人,最忌讳使用武力,绫儿,若你真想威胁我,我劝你,改以色诱比较有效!”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没想到他居然敢公然调戏以坏脾气闻名的七姑娘!
“我非要杀了你不可!”是可忍,孰不可忍!积压已久的怒气一古脑儿地爆发,月舞绫刷地抽出缠在腰际的软剑,直指着他——
他面无惧色,反而露出挑衅的笑容。
“绫儿,我告诉过你了,这是行不通的,你不信的话,咱们试试无妨!”
火速奔下石阶,她笔直地冲向他,他飘开一大步,埋身在层层叠叠的晒布架之中。
“姓孟的,你不要跑!”
火爆佳人追赶而至,两人一攻一守、一来一回,足足耗掉了大半个时辰。
镗!
孟焰轻轻松松地以两指夹住她锋利的剑尖,柔声诱哄:“绫儿,别玩了,认输吧!”
“谁在跟你玩?不要脸!”握剑的手动不了,可她还有一双脚!
使劲压弯软剑,她滑向他,正欲举脚踹他的重要部位,他却借力使力,旋一抖剑,使她收势不及,只得以乳燕投林的姿态,扑进他敞开的怀抱!
大广场上的晒布架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左而右,自右而左,往两人身上坍塌倒下——
漫天布海瞬间掩盖了他俩的身影。
月舞绫软嫩的身子紧贴着他铜墙铁壁般的肌肉,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空隙,心跳叠着心跳,体热互相传递。
“绫儿,这可是你自个儿送上门来的。”一双剑眉邪气地扬起,孟焰的黑眸迸射出掠夺的光芒。在她怔愣的当口,他陡然伸出手,压住她的后脑勺,毫无预警地,吻住了她的唇。
“唔!”她惊骇得无法呼吸,全身血液仿佛都冲上脑子,阻止她动用思考的神经,破坏此刻的美好。
他将她牢牢固定在怀中,灵活的舌头强硬地探入她的口中,勾索着她稚嫩无措的丁香小舌,要她随之起舞。
“孟焰,你——”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她开始死命地捶打着他宽厚的臂膀。
但是他却漫不在乎,藉着她张口抗议之际,恣意妄为地加深了这个吻。
未经人事的月舞绫娇声嘤咛,在他灼烫的热吻底下,没有办法呼吸。
推拒的小手逐渐失去力道,她轻轻颤抖,意识漂浮,开始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悸动窜过周身,蔓延到四肢百骸——
火热的渴望同样在孟焰的血液里沸腾,他挑逗着她、勾撩着她,刺痛的掌心不安分地在她柔软的丘陵幽壑间游移,带给她另一波颤栗快感。
“嗯——”天在旋、地在转,她止不住呻吟,只能被他紧紧包覆,一同坠入一个崭新的、陌生的、喜悦的绮色漩涡!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很排斥他的吗?为何他的亲吻、他的触碰不令她讨厌,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产生?
炙热的唇舌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檀口,移向她白玉似的耳垂,他吞吐着男性气息,放在她酥胸前的大掌缓慢地收紧——
半醉美眸漾着薄薄的水雾,馨馥身子瘫软为一汪春水,月舞绫咬着唇瓣,难以自持地喘着气,不明白他还想怎样摆布她。
干柴烈火一触即发,深陷情欲的两人眼盲耳聋,几乎都忘了,外头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人——
“孟庄主——”
“小姐——”
当大伙儿七手八脚地合力掀开最后一块布疋,想要救他们出来的时候,看到的竟是两人如麻花般扭在一块儿,月舞绫头枕着孟焰,双腿骑跨在他腰上;而他一手搭在她胸口,一手则落在她臀上的画面!
“啊——”众人齐呼,不敢相信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他们就……
“绫儿……”孟焰的嗓音沙嘎得有如辗过石砾。
血色逐渐自月舞绫脸上流失,她拉紧少了两颗钮扣的领口,比在场任何人都更震惊!
她……他……他们……
噢!众目睽睽,这下子她想赖也赖不掉了!
第五章
月舞绫这辈子没有这么丢脸过!
“案发”之后,无论旁人如何鼓噪、孟焰如何哄骗,她仍坚持要独乘一车,先行返家。
对娇贵自衿的她来说,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短时间之内,她发誓,她绝不会再踏进染坊一步,更不想见到孟焰!
然而,即便如此,那些他抱着她、吻着他的羞人片段,却在她的脑海里落了地、生了根,挥之不去……
呜呜……她生病了吗?为什么只要一碰上他,她就会失去冷静判断的能力,做出一大堆令她后悔莫及的糗事?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圆儿一如往常地莽撞。
“又出了什么事了?”她不很感兴趣的问。
“老、老爷他们……在前厅等你……五姑娘和她的夫婿回来啦!”
哎!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还不够烦、不够倒楣吗?这两个家伙还真是会挑时间!
揉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月舞绫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踏出露华阁。
不一会儿,她便抵达了大厅。
“爹,女儿来给您请安了。”盈盈福身,她对着主座上的六句老人绽开浅笑。
月峰,也就是宁波城内人人尊敬的月老爷,轻抚斑白的两鬓,宠爱地望着宝贝小女儿。
“好好好,快起来!”
他老迈的脸上虽布满岁月的痕迹,但依稀可看出年轻时俊俏的模样。
“舞绫妹妹,大半年不见,你出落得更标致了。”不待主人发言,霍天奇就以他特有的高亢尖音,兴奋地开口。
她置若罔闻,娉婷地走到月轻纱身边的位置坐下,后者眨眨眼,给了她一抹顽皮的眼神。
霍天奇自觉面子挂不住,于是转头改对岳父大人道:
“爹,我们这次回来,主要是思绮她十分挂念您,想多陪陪您老人家,因此我才抛开公务,决定陪她一块儿住下。”
“呵呵,难得你们夫妻俩有这份孝心,我很高兴!”
“爹。”一身珠光宝气、一脸浓妆艳抹的月思绮,不改其爱计较的本色,酸不溜丢的说:“我听说两位妹妹替您分忧解劳,联手将商行打理得有声有色,也算是孝心感人呐!”
老人家咧着嘴笑,对她们两姊妹的表现素来是引以为傲。
“不过,爹,两位妹妹毕竟是姑娘家,您要留她们留到什么时候?总不能为了生意,让她们一辈子不嫁吧?”霍天奇贪婪的目光不时地往月舞绫瞟去。
她连正眼也不看他。
“所嫁非人,不如不嫁。”尤其是他那种自命风流的衣冠禽兽!
“这是什么话?”不同意出声的是月峰。
捋着一把胡须,他颇有感慨:“你们几个姊妹全是我的心头肉,能见到你们一个个找到好归宿,我百年之后,若见到你们的娘亲,才好有个交代!”
他与爱妻水貂儿结缡十五载,生下七个女儿,两人感情甚笃,以至于水貂儿在生下月舞绫后的那年冬天病逝之后,他都没有再续弦。
“爹说得有理,小妹太不懂事了。”月思绮轻瞥她,眼神里没有身为姊姊的慈爱,有的只是怨恨跟嫉妒。
“你别净数落着舞绫妹妹,她生得如花似玉,背后又有爹的万贯家财撑着,眼光高了点儿在所难免!”挥了挥手中的白色扇子,霍天奇涎着脸,想讨好他念念不忘的美人儿,未曾顾及妻子的感受。
月轻纱暗自叹息,对五姊的处境深感悲哀。
“提起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了。”月峰喝了一口香茗润润喉。“纱儿、绫儿,关于虎啸山庄的那笔买卖,你们与孟庄主谈得怎么样了?”
两姊妹同时吓了一跳。
“爹,您知道孟……庄主?”月舞绫差点被口水噎死。
“当然了,孟庄主初进城那天,我们就见过面了。”
“啥?”什么!?
该死的孟焰!他从头到尾都在耍她嘛!
月轻纱扯扯小妹的衣袖,要她梢安勿躁。
“爹,您别担心,我跟绫儿已经和孟庄主进行到最后确认的阶段了。”
孟焰啊孟焰,玩火别玩过了头,否则,跑了老婆的人可不会是她!
“那就好!虎啸山庄富可敌国,孟庄主年轻有为,将来嫁给他的姑娘,绝对是世上最幸运的女孩儿。”
他别有含义地看向两个未出嫁的女儿。
“既然爹如此中意那个孟庄主,何不叫他前来提亲?轻纱妹妹配他正好。”霍天奇大方地提出建议,反正要嫁的不是他的舞绫妹妹就好。
“纱儿,你的意思呢?”
看来月峰也正有这个打算。
“爹,您快别开玩笑了!”乱点鸳鸯谱是会死人的。
瞧!小妹的拳头握得多紧!她会怕啦!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爹是真的有意把你许配给孟庄主。”
这无疑是火上加油。
月轻纱根本没有勇气偷觑小妹扭曲变形的美颜。
“呃……爹,您又不是不晓得,我的身子骨虚弱,长年犯着气喘,北方天气严寒湿冷,我嫁过去铁定没两年就死了。”
“呸呸呸,没事说什么死不死的?”霍天奇又挥了挥他手中那柄白色扇子,轻狎道:“轻纱妹妹,还是那个孟庄主长得奇形怪状,你不喜欢,藉口推拒?”
没有水准的人,就是会说着没有水准的屁话。
蹙起眉心,月舞绫很想叫他不要再挥他的扇子了。
他那样看起来非常、非常的愚蠢,一点都不像孟焰他……
耶?仿佛意识到自己不该有这种以他为标准,进而比评的想法,她急急咬住唇办,有丝懊恼。
“不,五姊夫,你多虑了,这跟孟庄主没有关系,纯粹是我自个儿担心身体会捱不住。”月轻纱干干笑着,觉得应付他好累!
“对呀、对呀!爹,六妹的考量不无道理。”月思绮嘴里这么说,心里盘算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不如,您派人去探探孟庄主的口风,也许他青睐的人会是小妹呢!”
此话一出,霍天奇当场变脸!
“你在胡诌什么?长幼有序,轻纱尚未嫁人,哪轮得到舞绫?”他似乎忘了,两年前他来提亲的时候,非但月轻纱尚未嫁人,就连月思绮也还待字闺中!
长幼有序?这句话打他口中说出来,格外讽刺!
“要是孟庄主和小妹两人情投意合,她先出嫁又有什么不可以?”她一天不嫁人,月思绮一天不安心。
“你——”
“款,好了,你们别吵了。”月峰摇摇头,并不想戳破事实底下的不堪,破坏一家人的和气。
“爹,姻缘天注定,急也没有用,我跟六姊留在家里陪您不好吗?”她才不要嫁给孟焰那只披着羊皮的狼!
“或者……”月轻纱不依地嘟起小嘴儿撒娇,“是您嫌我们姊妹俩碍眼,一心想把我们扫地出门?”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就是鬼灵精怪的讨人喜欢!”两人一搭一唱,逗得月峰乐不可支,平息了刚刚的不快。
“对了,爹。”月轻纱打蛇随棍上,“开春时节,织场、染坊、绣楼、商行处处皆忙,我见小妹整日赶着往返这么多地方,委实累了些,所以命人把湖畔的别馆整理一番,让她这阵子暂住在那里,省去奔波之苦,您……不会不答应吧?”
“哦?”湖畔的别馆确实有地利之便,而且……一双老眼瞄瞄那对正在赌气的夫妇,心知肚明两个女儿的用意。“你们商量好便成,绫儿,辛苦你了。”
他从不遗憾爱妻未能替他生下儿子,有这两个体贴、能干、孝顺的乖女儿,他心满意足。
“不会的,爹。”月舞绫低下头,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她终于可以避开霍氏夫妇的纠缠;忧的是,别馆里头如今却住了一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不管了,大不了就瞒着六姊去住客栈,天无绝人之路,她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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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绫妹妹!”
在通往露华阁的梅林小径上,月舞绫遭打横冒出来的霍天奇拦住了。
她退开一大步,警戒的问:“你在这里干嘛?”
“当然是等你啊!”这次他硬逼着妻子回来小住,为的当然也是她!
“五姊呢?”她不认为月思绮会放心任凭他到处乱跑。
霍天奇哼了一声,不悦的说:“她胆敢在爹面前编派你的不是,就必须接受惩罚!”除了两个火辣辣的耳刮子外,免不了要关她在房里,饿她几顿!
“你……无聊!”血缘天生,血浓于水,尽管五姊有诸多缺点,可月舞绫仍希望她能过得好些。
“别管那个罗里罗嗦的黄脸婆了。”他压根儿没把她当妻子看待。“舞绫妹妹,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他热切地上前一步,她便又退了一步。
“有什么事不能在大厅公开说,非得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扬起傲然脸蛋,她冷冽的表情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之下,显得更加疏离。
“你不要对我这么冷淡,好吗?”霍天奇状似痛苦地低低吼着,汹涌情潮再难掩饰。“舞绫妹妹,你明知道我对你一往情深,这些年来不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