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泰!”还没听他把话交代完的众人,在他举步欲离时纷纷上前。
朝身后探出一掌,只以掌风就喝止住众人的阿尔泰,懒懒回首,打算一次把话说清楚,好彻底与这些人分道扬镳。
“你要上哪去?”他不留下来帮助牧瑞迟?难道他真的要弃九原国不顾吗?
“中土。”
众人眼中又燃起希望,“去为九原国报仇?”
“我说过我不做无聊事,我只是想去找某人聊聊。”他得去找某个人,让他无聊透顶的生活变得不无聊,或是变得更加无聊些。
“你是神子,别以为你能踏上中土……”希望再次被浇熄,遭他伤得最深的遗臣恨恨地说着。
阿尔泰莞尔地反问:“谁说我是神子?”
“什么?”
不留下一个答案,也丝毫不惦念旧情不顾义理,阿尔泰头也不回地转身踏上他即将前往的旅程,任一地的心碎与憾恨遭风儿卷起,在他身后远处不断回旋。
“石头?”爱染拉拉看着阿尔泰背影发呆的他,“你怎了?”
他拢紧眉心,“那个人……我看不出来。”
“看不出什么?”
他说不出口,只是方才在近距离下,看清了阿尔泰的那双眼眸时,他心底泛过了一阵冷颤,只因他没看过那种太过自信外,还炯亮得让人无法直视的眸光,在那其中,他看不出善与恶,又或者该说,善与恶并存,却也皆不存在。
“没什么。”他甩甩头,趁着那些九原国的遗民还在为阿尔泰的离去而气愤时,拉着爱染快步走进一旁的小巷里,省得待会还得再揽上一次麻烦。
扑面而来的细网,在他带着爱染转身绕过巷角时,紧紧罩住了他俩,他尚来不及挣脱,即遭人从脑后重击了一记。
在他陷入昏迷前,他依稀,听见了爱染惊惶失措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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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臭鸟和紫荆王,他要是能活着回去,他岂只想砍他们几刀?他要将他们剁碎了去喂狗!
划破空气的甩鞭声再一次地响起。
两手被人高高绑吊起,被脱去上衣站在树下的石中玉,满脸火气地任站在他身后的人一下又一下地鞭打着他,就在这棵树旁,双手被紧绑在身后的爱染,则是坐在地上,心疼地看着背伤未愈又遭逢新伤的他。
“别打了……”她又急又气地对甩鞭的人喊,“不要再打了!”
奉命执行鞭刑的男子,虽是听见她的话,但不敢违背旨意的他,仍是继续挥甩着长鞭,在石中玉背后制造出更多的鞭痕,冷不防的,一股冷意自握鞭的掌心处泛起,他停鞭一看,一只长满利牙,用一双炯青色眼眸盯紧他的魉,正蹲踞在他的手臂上,张大了嘴准备一口咬下。
一条金鞭,在遭人唤出的魉咬下执鞭者前,准确地将它打飞,在它落地前,来者又再加了一鞭,在空中将它撕裂成两半。
爱染冷眼凝视着眼前这个将她召唤出的鬼魅,两鞭就轻松解决的女人。
“很有意思的玩意。”出鞭救出手下的霓裳,看了看地面上那一摊形毁后即剩绿汁的鬼魅,愉快地扬起菱形的唇。
“小姐……”围守在树旁的众人,一见她亲到,纷纷弯身向她示意,她摆摆手,不理会他们地走至石中玉的面前。
“啧,长得也不怎么样。”打量了好一番后,她颇失望地晾着白眼,“我就说中土的血统不好。”
“你是谁?”自尊心受伤的石中玉尚未开口,怒气冲冲的爱染已向她兴师。
“我来自天宫雁荡山。”一见问她话的是个美人,她当下面色一换,变得亲切又和蔼。“我乃天垒城城主的表妹,霓裳。”
“你想做什么?”不知接下来她会对石中玉做出什么事,爱染心神紧绷地问。
霓裳举高手中的金鞭,“我只是要抽他两鞭而已。”
“啊?”爱染呆了呆。
“你特意把我们捉来……”石中玉也转过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心情好象很好的女人,“就只是想打我两下?”不杀他几刀替天苑城报仇,也不砍下他的头送回帝国示威,而是……打一打而已?
“是啊。”她应得理所当然。
爱染呆滞地眨眨眼,眼下的情况令她脑中再次泛过一阵迷雾。她突然觉得,在这片迷陀域里,她已经遇过太多令她难以理解的人与事,或许下回有头上长角、身后长翅的怪人出现,她也不会再感到讶异。
“为什么要打我?”石中玉甩甩头,决定先问清楚他被绑来打的原因再说。
“因为……”霓裳抚着金色的长鞭,还是不隐瞒地对他们实话实说,“一来我可以交差,二来,我会很愉快。”
很愉快?
石中玉浑身发毛地瞪着她,“你的性格有缺陷……”
一旁的爱染马上不客气地扯他后腿。
“你绝对没有资格这么说。”他们是半斤对八两好吗?
本来将全副注意力都摆在石中玉身上的霓裳,突然侧过脸看向爱染,而后两眼焕然一亮。
“你是巫女?”
“对。”
对爱染白皙肤色相当好奇的她,瞬也不瞬地瞧了爱染一阵后,伸出手摸摸她的脸,想知道冥士的人是否真如传说中般的天生血冷。
“喂,别人的女人别乱碰行不行?”一肚子不痛快的石中玉,火气当下很旺地烧了起来。
霓裳一愕,“她是你的女人?”冥土的人不是很不受欢迎吗?怎么他的眼光这么独到?
“知道就快把你的手给我拿开!”他直瞪着她还搁在爱染脸上的那双手。
她想了想,在石中玉的火龙眼下,刻意弯下身子搂着爱染,埋首在爱染的颈间磨磨蹭蹭,蹭完了后,还故意抱紧了爱染。
“这样呢?”
“我非宰了你不可……”他咬牙切齿地想挣脱上头绑着他的绳子,在挣脱不开时,抬起脚想踹向她。
备受骚扰的爱染,铁青着一张脸,“你好女色?”
她很无辜地吐吐舌,“不。我只是想气气那头熊。”谁教他要凶她?就回敬一下好了。
“你是来替天苑城报仇的?”完全摸不清这女人的作风,也不知她的来意,有点受不了的爱染干脆直接替石中玉问。
她头摇得飞快,“不是。”
错愕的表情分别出现在爱染与石中玉的脸上,他俩互看了对方一眼,而后同时出声。
“你不是来报仇的?”怎么又一个不想报仇的?
“我说了,不是。”奇怪了,找上他们就一定要报仇?不报仇不行吗?
石中玉愈听愈是不平,“那你绑着我打是什么意思?”
“我是来感谢你的。”她偏首想了想,决定对他们托出实情。
“感谢?”他俩再次坠入十里迷雾中。
她诚心诚意地双手合十,“感谢你们灭了天苑城杀了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被杀了……她还这么高兴的感谢他们?
再次被她怔住的一男一女,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她。
“请问,你家小姐一向都是这么恐怖吗?”在气氛诡异到一个顶点时,爱染忍不住转头问向一旁霓裳所带来的家卫。
不敢顶撞霓裳,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丑外扬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撇过脸,都不想在外人面前承认这个事实。
听完了主因,觉得自己冤到足以下六月雪的石中玉,回神后忿忿不平地朝她大吼。
“喂,灭了天苑城的是紫荆王不是我,你谢错人了!”这些神子是统统不长眼的啊?牧瑞迟这样,她也是这样,他究竟是倒了啥子楣得遇上这些鸟人和鸟事?
“谢你也是一样的,谁教你没事离开中土?”霓裳笑挥着小手要他别那么计较。“虽然我并不想为我的糟老头未婚夫报仇,不过于情于理,我还是得替天苑城出口气才行,既然那个紫荆王不在这,那你就将就一下,让我打你打个意思意思,就当是做做样子啰。”
“只两鞭?”那先前的怎么算?
“就两鞭。”她边说边付诸行动,还真的就给他两鞭。
打在背上的这两鞭,力道比方才那些家伙的强多了,但,可以看出她还是相当手下留情了,石中玉动了动肩头,对再挨的这两鞭并不是很在意。
“接下来轮到你了。”一打完他,霓裳即漾着笑看向爱染。
“我?”爱染眨眨眼,没想到连她也有份。
“可以问个问题吗?”她非但没有也给她来个两鞭,相反的,她收起了金鞭,正经八百地蹲在爱染的面前请教。
爱染横她一眼,“你觉得我有别的选择吗?”
“是没有。”她同意地颔首,接着迫不及待地问:“你知道第三神谕是不?”
“就知道除了这外你不会问别的……”好吧,她承认,自从那只多事的谕鸟告诉她第三道神谕后,她是变得很受三道欢迎。
霓裳朝她眨眨眼,“你会告诉我吗?”
“不会。”
“好,我已经问过了,我可以交差了。”丝毫不感到失望,得了她的回答后,霓裳即站起身对那些等在她身后的人宣布。
“小姐!”一堆男人气岔地对她大吼。
她很不耐烦,“这样还不行?”
“不行!”人家不说她就真的不再问?当然不行!
“好吧,我再威胁他们一下总可以了吧?”她很为难地再退一步,讨价还价地问。
怒火稍熄的众人,勉强地对她点点头。
清了清嗓子后,她站在石中玉与爱染的面前朝他们伸出一指。
“听说地藏的冥王出发去找封印中的神器了,相信再过不久,地藏就会起兵。地藏此举,主要是在报复你们灭了九原国,同时也是在向帝国示威。”
这……这算威胁吗?这其实是变相的通风报信,故意在告诉他们情报吧?
石中玉呆然地看着行事作风完全令人摸不出个准头的女人,早知道先前跟在他们后头穷追不舍的是这个女人,他才不会赌命地抱着爱染去跳那啥子瀑布!
“那又如何?”搞不懂这女人究竟想做什么,满心充满诡异感的石中玉,看她似乎还没把情报说完,于是配合她地顺势再问。
“你们不了解三道是吧?”她果然继续对他们讲解,“地藏的神子可是三道中最好战的,而我们天宫,也不遑多让。”
石中玉翻了个白眼,“无所谓,反正地藏在中土来说是属西域,天宫则属北域,我是管南域的,到时候地藏和天宫要怎么有仇报仇也不关我的事。”反正南域里没有三道,日后三道若要兴兵的话,他这个现下被同僚害惨的人,到时统统都没他的事,相反的,那时就得换他的那些同僚来搅和揽和了。
霓裳先是满意地朝他颔首,接着转问向那票气急败坏的众人。
“诸位,我可以交差了吗?”
还能不让她交差吗?再让这个不知道到底是帮哪一边的小姐开口说下去,三道所有的情报都要被她报光光了!被她气到五脏六腑都走了位的众人,闷到极点地对她点头。
“既然已经问完了公事,那就轮到我问私事了……”她又绕回他们的跟前,朝石中玉频搓着两掌。
“你还有私事?”不会又要先来个两鞭吧?
她兴致勃勃地问:“告诉我,你们的北域将军夜色,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无敌?”她今日会找上他们,最主要的目的才不是为了第三道神谕,她是为了那个叫夜色的女人。
“她可是四域将军的头子,你说呢?”看在她方才那么大方的报讯份上,有来有往的石中玉也没隐瞒。
“普天之下,可有人能败她?”为了她家表哥与另一人着想,她还是先把话问清楚点妥当,免得真动起兵来,那两个男人会因看不起女人而败在夜色手上。
石中玉挑眉反问:“有这种人存在吗?”若真有这种人,八成也是妖怪了。
很好,那两个男人将来可有得头疼了,不过……那也不关她的事。
已把话问完的霓裳朝身后弹弹指,“他俩就交给你们了,看牢他们。”
“喂,话都问完了,你还不放我们走?”石中玉瞪着她大摇大摆离去的身影。
“心情好再说。”她边走边朝身后挥挥手。
霓裳一走,那些男人便将石中玉自树上解下,改跟爱染一样将双手绑在后头,再将他推至爱染的身旁坐着以便一块看守。
爱染急着问:“痛不痛?”
他凑至她的面前,把嘴嘟向她。
“这是什么意思?”她看着送上前的唇。
“你亲一下就不痛了。”
本想赏他一巴掌的爱染,在想起他那充满伤痕的背部后,心疼即开始作祟,她瞧了四下一眼,发觉看守他们的那些人都没在看他们,于是她就照他的意思将唇往前一印。
“还是好痛。”总觉得她在敷衍了事,不满足的石中玉,继续挤眉皱脸地对她哀哀叫。
她如他所愿地再亲一下。
“你一定是诚意不够。”他撇撇嘴,装疼装得还满像一回事。
一双冷目立即瞪向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他。
他赶紧扮乖,“够了够了……”小气。
爱染侧首看向他再次流血的背部,查看完伤况后,难忍地蹙起了眉心。
“有机会我再替你报仇。”管他是男是女,那个霓裳就别再让她碰到,不然她一定要替石中玉讨回公道。
“报仇?”石中玉将两眼转了转,笑笑地回拒她的好意,“不必啦。”
“你不找那个女人算帐?”被打成这样还那么大方?
“反正该痛的也痛过了,而她不过是想表达一下她的谢意,既然如此,那她打得高兴就好。”他本来就不怎么在乎。
“这么不计较?”爱染平定下气息,不解地看着他宽容的模样。
“跟个女人有啥好计较的?”他耸耸肩,还是一派乐天开朗,“让她让她。”
虽然,她的这头熊是粗人一个,脾气又跟颗臭石头差不多,可是一如他的名般,在这颗石头里,却蕴藏着一块质地淳朴的美玉,没有太多沉重的心事,也没深刻到不能放开的仇恨,他知道何时该装傻、何时该适时地用上他那套简单哲学,这块藏在石头中的玉石,是她见过最是美好的一块。
“怎么了?”
她瞄瞄他,“我有点感动。”
“你这才知道我是个好男人?赶快再好好感动一下。”他可得意了,扬高下颔一脸跩样。
爱染忍不住露出微笑,挺直了身子,在他的颊上印下一记响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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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他们跑了!”
就在次日,那名曾甩鞭抽过石中玉的男子,在清晨醒来,却发现树下已无那对男女的踪影后,慌张地冲去他们扎营的地方向霓裳报告。
“跑了就跑了。”霓裳似也不意外,径自伸了个懒腰,“反正我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