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大胆猜测还真是神准呀!”岳翕嘲弄地说,“但王爷显然没注意到一些细节。我和戴玥陪伴皇上抵达时,房里还留有某种古怪的香味。我们原本以为是夜昙香烟的气味,但那味道又不全像,经我询问福总管,他说送花朝进房里时,房内同时点着夜昙香烛及薰香,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我问了留守的宫人,无人承认有进房里点亮烟火或是薰香……”
“这跟整件事有何关系?”
“王爷稍安勿躁,我就要说到重点了。单点夜昙香烛或薰香自是无事,但就坏在两样一块点,混合的气味就成了撩人情欲的媚药了。”
“你的意思是,花朝与赵贵妃是中了媚药的关系才会乱性的?”
“的确有此可能。”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替他们脱罪。花朝可以说是遵照皇上的命令回行宫更衣,那赵贵妃又为何而去?这中间没有暧昧,谁会相信呀!”
“朕相信。”皇帝懒洋洋地开口,引起众人侧目。“因为是朕要贵妃去的。”
“什么!”这下子可让群臣哗然了。
“皇上,您不是开玩笑吧?”始终沉默着的国舅岳朗清惊呼出声。
“这种时候,朕哪有闲情开玩笑。”
“皇上的意思不可能是……”虽然难以置信,但听起来就是那回事,勇亲王不得不硬着头皮问,“整桩事件是皇上一手安排的吧?”
“皇叔,在您心里,朕就这么下作吗?”皇帝委屈了起来。
“臣……不……”明明就是他自已承认的,怎能怪他这么想?
“朕是安排贵妃回行宫跟花朝见面。就算没有那只猴子惹事,朕也会设法让花朝回行宫一趟。朕这么做,是希望花朝无法再逃避跟赵贵妃面对面谈个清楚。这是朕欠他们的,可是朕并没有下媚药呀,朕才不会那么做呢,朕……”
“皇上……”花朝越听越心惊,也越迷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朕不要你再继续误解朕和贵妃下去了!”皇帝既激动又委屈,“朕总是想跟你说清楚,但每次想谈时,你总是逃避。朕无法再忍受下去了,所以朕……”
“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勇亲王越听越头痛,不得不打断他言不及义的长篇大论。
“朕说了那么多,你们……”光看这些人的表情,便知道他用心良苦、掏心掏肺的一番感人肺腑的表白听在他们耳里,直如对牛弹琴。皇帝轻喟出声,怪不得钟子期死后,伯牙会摔琴,原来知音者难觅呀。“好吧,朕就用最浅显的方式从头讲一遍。岳翕。”
“臣在。”
“你记不记得定国公从酉里国传回来花朝掉落天马潭失踪的消息时,朕即刻便要戴玥亲自跑一趟酉里国,一来是要定国公班师回朝,二来是要他接替定国公继续搜寻花朝的下落?”
“臣记得。”岳翕立刻领会皇帝是想藉着一问一答,让众人能了解事情的经过。
“可宁国公等不及有进一步的消息,便请旨说希望能亲自到天马潭走一趟,还传书与朕的母后,希望她能回京保护朕,并嘱咐你在母后赶回之前,要贴身保护朕,是也不是?”
“是。”
“就在宁国公离开没几天,一晚,朝阳公主突然进宫找朕,朕与她密谈之后,便召你一块离宫,你记得我们去了哪里吗?”
“臣记得我们先到定国公府,下轿之后徒步往赵丞相的府邸,皇上并没有知会赵丞相,反而从侧门入内,带着朝阳公主与臣进入赵……贵妃所住的小楼。”
“你的记性不错喔。我们到了之后,见到哪些人呢?”
“除了为我们开门的墨儿姑娘,还有丞相夫人。后来皇上与公主在丞相夫人的陪同下到楼上探望赵贵妃,臣在楼下花厅等待。”
“好,朕就宣丞相夫人与墨儿到这里来,等听完她们的说明后,你们就能体会朕的苦心了!”
☆ ☆ ☆
花朝失踪的消息传回京城,举朝震惊,待在绣阁里足不出户的赵千慧却一直到朝阳公主来访才得知。
乍闻这个恶耗,千慧悲痛欲绝,娇弱的身躯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当场便晕了过去。叶续日连忙施救,但她一醒来,便急着下床,嚷着要去找花朝。
“慧姊姊,你别这样。大哥和宁国公都赶去酉里国了,有消息会立刻传回京……”
“不,我等不了,我要自己去找他……”她悲声呼号,泪流满面。
“慧姊姊……”
“小姐,您不能去呀!您的身体根本不堪长途跋涉……”墨儿在一旁苦劝。
“慧姊姊病了吗?怪不得慧姊姊的脸色会这么难看……”
不姐她……”墨儿这会儿已经是六神无主,叶续日的垂询,激发她心中的焦苦,隐忍不住的全都爆发出来。“怀了身孕!”
“什么?”这声惊呼并不是续日发出来的,而是担心爱女会从来访的公主口中得知花朝的恶耗,而赶来关心女儿的赵夫人口中。“墨儿,你刚才说什么?”
墨儿在她的厉声质问下,不敢隐瞒,哽咽地回答,“是侯爷的……那天他……他……”
“慧儿,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胡涂事!”赵夫人震惊无比。
“女儿对不起爹娘,但女儿深爱花朝,请娘原谅女儿不孝,让女儿去找他……”
“慧儿……”赵夫人脑中一片混乱,只能不停地摇着头,像是不知该拿千慧怎么办。
叶续日听到这里,总算回过神来。尽管她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但明白绝不能让千慧在这种身体状况下出门。
“慧姊姊,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不宜出远门啊。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顾着腹内的胎儿啊。”
“我可以的,我……”为了证明自己没事,千慧急着想下床,但因太过虚弱而险些跌下床。
“慧姊姊,你连坐都坐不稳,就算我们答应让你出门,半路你就病倒了,要怎么去找朝哥哥?还是留下来等消息。”
“不,我不要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那里,我要去找他!”千慧悲痛地道。
明明跟她约好两、三个月便会回来,明明要她安心等他前来迎娶,现在却落得生死不知,让千慧不由得想怨想恨,想气他不信守承诺,留她一人面对未出世的孩子,与失去他的悲痛。
这种乍失爱侣的悲苦心情,哪里是在场的其他人所能理解的。
“千慧有了花朝的孩子,这可如何是好?相爷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气死!”赵夫人想的却是丈夫的反应。
“没有这么严重吧?夫人。”叶续日半信半疑。
“公主不明白,相爷极为爱惜赵家的名声。赵家世代书香,从未传出丑闻,千慧没出嫁就有了身孕,相爷这几天又为繁忙的国事而心力交瘁,若是知晓这件事,定然承受不住。”
“那我们别告诉他就是了。”续日天真地道。
“纸包不住火的!千慧的肚子会一天天大起来,到时候想瞒也瞒不住。”
“那……怎么办?”叶续日着急了起来,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朝哥哥临走前,不独将慧姊姊托给我照顾,也请求皇上关照。没道理就我一个人为此事烦恼,皇上却在一旁纳凉。我这就进宫找他。”
“不好吧,公主。”赵夫人着急地阻止她。
“赵夫人请放心。皇上人很好的,花朝又是他的表哥,出了这种事也只有他有法子可以解决。你看好慧姊姊,我晚点就回来。”
叶续日起身便走。她以最快的速度进官,也不管皇帝正在用膳,拉他到一旁耳语。
“朝哥哥也有托付你喔,你可不能置身事外!”续日像是担心他不肯帮忙,睁圆一双杏眸紧盯住他。
皇帝闻言苦笑,“朕又没说不管。总要让朕换上便服,召唤翕表哥,与你一同去吧。”片刻之后,皇帝坐进续日的轿子离官,在定国公府下轿后,两人在岳翕和几名亲随的保护下,来到丞相府侧门。
赵夫人以为续日是进宫找皇帝商量,没料到她会把他带到这里,一时慌了手脚。
“臣妾……”
“夫人就不用多礼了。朝阳公主都告诉我了。眼下朕的朝表哥生死不明,慧姊姊腹中的孩子便成了花家唯一的骨血,朕恳请夫人一定要让这孩子安然生下来。”
“臣妾知道。可是千慧未婚生子,臣妾担心相爷会……”
“朕知道夫人是担心赵右相对这件事无法谅解。但也不是不能解决的。我们可以把慧姊姊先送到别的地方,瞒着赵右相生下孩子再……”
“我们能把千慧送去哪里?又要用什么理由送去?相爷是何等精明的人,千慧这时候离京,他能不怀疑吗?东宁侯仍然生死不明,她应该在这里等消息。即使他不怀疑,孩子生下来后,要不要带回来?还是扔下不管?带回来嘛,东宁侯凶多吉少,若仍没有消息,孩子又要怎么处置?相爷还不是会知道千慧失德的事。他一向爱面子,如何面对这种丑闻?”
“朕承认有些细节并没有多做考量。说到孩子……能不能由朕做主,让慧姊姊嫁进花家,就在东宁侯府里待产呢?”
“这不等于是昭告天下,千慧未出嫁便跟东宁侯有私情吗?赵家丢不起这个脸!”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皇帝的头痛了起来。
“那……那……有了!朕把慧姊姊接进宫,看谁还敢胡说八道!这样赵丞相那边应该没问题吧?”
“皇上要接千慧进宫?”赵夫人错愕道。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朕先把慧姊姊接进宫去,朝表哥若能回来,朕自是会为他们赐婚。朝表哥若不幸有事,有慧姊姊和孩子承欢皇姑膝下,皇姑的悲痛应该能减轻。就这么决定。”
“可是千慧……”
“这件事,朕直接跟慧姊姊说。夫人带路吧。”
尽管仍有一肚子的疑问,赵夫人却不敢拒绝,恭敬的将皇帝给带进女儿闺房。看到千慧病恹恹的哀容,皇帝跟着难过起来,快步走上前,阻止她想下床见礼,轻扶住她瘦骨伶仃的小手。
“慧姊姊,你要为朝表哥保重啊。”
“皇上,我……”见到那张亲切的俊容,千慧又是一阵悲从心起。
“你放心,朝表哥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你安心等着他。”
“可是……”她也愿意这么相信,听到的消息却让人无法生出一丝信念来。
“朕跟令堂商量过了。先把你接进宫。等朝表哥安然返回,便为你们完婚。”
可他能回来吗?千慧心里一阵凄苦。
“若朝表哥无法回来……”皇帝也做了最坏的打算,语音微带哽咽,真挚无比地看进千慧眼中,“朕就当孩子的父亲。你若愿意,朕也可以当个好夫君;你若不愿意,朕便与你做对挂名夫妻,一同抚养朝表哥的孩子。朕句句肺腑,令堂及朝阳公主,还有墨儿都可以为证。”
“皇上!”
惊讶的人不仅只有赵千慧,包括赵夫人、朝阳公主及墨儿都感到不可思议。身为天下至尊的皇帝竟然愿意这么做。
“你们都相信朕吧。朕会这么做,是希望朝表哥能有后,更希望藉此安慰皇姑的思子之痛。有慧姊姊和孩子陪在皇姑身边,皇姑一定能再振作起来。为了皇姑,为了孩子,也为了朝表哥和你自己,答应朕吧。慧姊姊,让我们一块代朝表哥在皇姑身边尽孝。”
皇帝这番恳切的话打动了千慧,使得她再禁不住满腔的悲痛投进他怀里痛哭失声。就算再怎么样难以接受,她还是必须做最坏的打算,要是花朝真的回不来,她唯有代他在徽音公主膝前尽孝,将他们的孩子抚养成人。
可这样的结果却是她最不想要面对的!
☆ ☆ ☆
赵夫人与墨儿说完经过之后,大厅里有短暂的沉寂。
谁都想不到其中有这么大的曲折,尤其是对赵政道及花朝。前者万万料不到皇帝和妻女会为了他的爱面子,作出这样的决定,不禁百感交集。后者则大受震撼,先前根深柢固存在于他心中、让他活在地狱里的背叛,竟只是自已的一场误会!那个差点因自己的缘故而保不住的仙贝公主,是他的亲生骨肉!天呀,他做了什么?他究竟做了什么!
满怀歉疚的,他看向始终不发一语的千慧。那张娴静温雅的脸容因母亲与墨儿重述起往事而淌满伤心的泪水,每一滴眼泪都像针般刺进他心坎。
“慧……求求你别哭,别哭呀!”无法阻止自己伸向她的手,花朝不顾睽睽众目将千慧给搂在怀里,贴近胸口最悸动、温热的跳动。“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以为……对不起!”
千万个歉意都只能化作简单的几个字不断地呢喃出他干涩的喉头,在场的人又是面面相觑。
“皇上……”勇亲王清了清喉咙,“臣能体谅皇上在不得已下,做出这样的处置,可是将赵氏封为贵妃……”
“朕让慧姊姊进宫原本是好意,安排她住进坤玉官并没有其他意思,却没想到会引起朝表哥误会。他根本不肯听人解释。这时候,慧姊姊腹中的孩子又出世了,朕不能不给孩子名分,才会封慧姊姊为贵妃。可是朕跟慧姊姊绝对没有私情。福星和墨儿都可以做证,朕从不曾在坤玉宫过夜。”
“就算是这样,还是……”
“皇叔,朕记得年幼时,您曾跟朕讲过‘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对朕而言,朝表哥和慧姊姊不仅是手足,他们联手救了朕两次,是朕的救命恩人。为了手足,衣服都可以不要了,何况是朕的救命恩人。只要朝表哥和慧姊姊从此能幸福一生,不再有遗憾,朕没了妻子也没关系呀。”
“皇上……”花朝听得既羞愧又感动,皇帝竟对他如此深恩。
“现在朝表哥相信朕没有监守自盗了吧?”皇帝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直视向他。“当年答应朝表哥要帮忙守护慧姊姊,不让任何人夺走她的诺言,朕今天总算能对朝表哥说,幸不辱命了!以后可别见到朕时,再一副我欠了你什么的哀怨样喔。”
“臣罪该万死。”花朝羞愧交加,下跪请罪。原以为自已掩饰得很好,没想到心中的怨尤依然泄漏出来。他真是该死。
“朕又没怪你,别说这种话了。”
“臣……”
“可不管怎么样,那赵氏终究是皇上的贵妃。皇上于情于理都应该对这件事做出处置。”孝亲王悻悻然的道,依然不肯死心的非要究办这件事。
“既然孝亲王这么关注这件事,朕也不便让你失望。”皇帝似笑非笑地瞅着他道,“朕当然会处置这件事。赵千慧、花朝听旨。”
“臣在。”
“臣妾在。”
“赵千慧身为贵妃,却心系花朝,还为他生下一女,朕即日起废去她贵妃的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