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严不严重,少宫主心里清楚得很。而且如果让宫主知道你是为了个男人不肯回宫,只怕宫里的姊妹都会没命。”
“这又不关你们的事,婆婆不会处罚你们的。”
“宫主一定会怪罪我们没看好少宫主,以至于少宫主在外受人引诱。”
“我没有受人引诱!”无情愤怒地嘟着嘴。
飞白微蹙眉尖,疑惑地来来回回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
这半个月来,他沉沦在无情的魅力之下,连无情是什么出身来历都不曾问明,看来她的确不是个平凡的苗女。
“你们是什么宫?”他突然开口问道,让两个女子都吓了一跳。
“你问这个做什么?”无情慌乱地问。
“事到如今,难道我不该知道吗?”
无情抿了抿嘴,考虑了一会儿后抬眼直视着飞白;从她唇闲轻吐出的三个字,让飞白的心情突落至谷底。
“天魔宫。”
“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他表情愠怒地问。
“你从来没问过!”她委屈地道。“再说,那又怎样?难道只因为我是天魔宫的人,你就后悔了?”
“这不是后不后悔的问题,情儿。”飞白辩驳道。“天魔宫的声名令人胆寒,尤其你们宫主天魔姹女的武功连家师太清道长都要忌惮三分,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十五年半前的郁家血案,也令江南的武林人士对天魔宫恨之入骨二
“你恨天魔宫?”无情瞪圆了眼睛。
“无情,我对天魔官谈不上恨不恨的问题,只是担心而已。”飞白坦白道。“金刀山庄、玉剑山庄、红叶山庄和绿柳山庄并称江南四大庄。绿柳山庄当年差点就毁在天魔宫之手,你想家父会允许我们俩继续交往下去吗?”
“你要抛弃我……”无情的眼神变得冰冷而空洞,声音破碎。“就像我爹抛弃我娘一样。”
“我没那个意思!”飞白的心绞扭得难受。“我只是实话实话而已。撇开我爹不管好了,难道天魔宫宫主就会允许我们在一起吗?郁家的血案就已经是个明证……”
“那是因为郁竹风薄情寡义,贪恋杜菱花的美色!”
“无情,你这么说不公平。郁竹风当年和白萝分手,是因为天魔宫宫主从中作梗,既然两人分手了,郁竹风自然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难道他得为了白萝终生不娶吗?”
“事实不是这样的!我娘深爱着郁竹风,她求过他不要娶妻,还告诉他已替他生了个女儿,可是他不肯,他宁愿抛弃我们母女,也要娶杜菱花!”
无情的话像天山的冰水般浇熄了飞白心中的火花,他抱住头,痛苦地呻吟。原来她不只是天魔宫的少宫主,还是白萝的女儿!
天哪!他爹若知道他跟她在一起,非杀了他不可!
“你怎么了,飞白?”她关心地问。
“你是郁竹风和白萝的女儿?”他怀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
“没错!”
飞白的俊脸垮了下来,趴在桌上无法动弹。
“飞白?”
“完蛋了!”他低吼道,眼中充满绝望。“我爹不会让我们在一起的,他不会允许我娶你的!”
话一出口,他才惊觉到无倩在他心中占有的分量,比他先前预料的还要重。他是什么时候决定要娶她的?他对她的感情已到了嫁娶的地步了吗?
他的心中泛起既甜蜜又苦涩的滋味,而无情却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地道:“我们又何必要他允许呢?只要我们开心……”
“不行的,无情。我是金刀山庄的继承人,我不能弃我的责任不顾。”
无情的心一沉,她想,当年郁竹风必是以这样的藉口离开她娘的。
“飞白,难道你不再喜欢我了吗?”
“我自然是喜欢你的,可是我也不能抛弃我的家人呀!”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能找到藉口留在这里。”
“我能找什么藉口?我家住在苏州,不是这里!我不可能常年留在这里的!再说,为了你,我连中秋节都没回去!噢,奶奶一定会骂死我的!”
飞白将脸埋在手掌中的懊悔表情,刺痛了无情的心。酸涩感从心头直冲向眼里,她珠泪婆娑地哽咽道:“你不要我了,你就是不要我了!”
“不是这样的,情儿。”飞白慌了起来,将无情搂入怀中,她的眼泪立刻自眼眶里泛滥出来,哭湿了飞白的前襟。
“你说过不抛弃我的……”
“我不会的,情儿。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你晓得我对你有多痴迷。”
飞白轻声细语的安慰让无情渐渐止住哭声,她贪恋着他温暖的怀抱和男性的体味,依偎在他怀中不肯起身。
美娃站在桌旁,不知所措地瞪着两人发愣。
就在这时候,一阵冷风吹开了房门,让室内的三人一同打起寒颤来,冰冷的语声同时传入他们的耳中
“好个郎情妹意呀!”
第六章
飞白倏地抬起头来,全身戒备地看向门口,发现有两名陌生的女子走进房里。
美娃一脸惊惧之色地跪在地上,无情则脸色苍白地离开他怀里站起身,颤动着樱唇对眼前的两位妇人轻喊了声:“婆婆、藜姨。”
飞白神色一凛,眼光自站在左后方、眉心微蹙的中年美妇扫向正以凌厉的眼光瞪着自己的那位白发苍苍但面如少妇的女人。他的眼中出现困惑之色,不敢相信这位容貌和无情有几分相似的女子竟是名闻天下的天魔姹女。
天魔姹女少说也有五、六十岁了,不可能这么年轻的。
“你还记得我这个婆婆。”天魔宫主面无表情地说。
无情垂下头,绞扭着双手。
“无情不敢忘记婆婆。”
“是吗?我还以为你有了野男人,就把婆婆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无情不敢。”她低着头,用眼角的馀光打量天魔宫主。“无情以为婆婆还要十日才会出关。”
天魔宫主听了后,冷笑道:“所以你就肆无忌惮地出来找野男人?”
无情强忍住心中的怒气,扫了身边的飞白一眼,发现他正涨红脸,眼中充满不悦。
她知道他在生气,她也不喜欢他被人骂做野男人呀。
“飞白不是什么野男人,他是我的……”无情偏了偏头,暗想着飞白跟她的关系已不只朋友,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应该是属于……
“姘头吗?”天魔官主尖酸地说。
“婆婆!”无情和飞白同时倒抽了口气,为这残忍无礼的言语而同感愤怒。无情认为自己和飞白之间不只是肉欲而已,虽然他是那么的英俊迷人,可是牵动她的心的,却是他无与伦比的男子气概。
她爱他!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飞白是我的情人,我们彼此爱恋。”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吧?”天魔宫主如冷电般的眼光扫过无情,盯在飞白身上。
飞白觉得全身一阵冰冷,直想避开她残酷的眼光,可是天生的傲骨不允许他躲避,他强迫自己对抗她。
“哼!”天魔宫主轻哼一声,将眼光移回无情身上。“我跟你说过男人都是没心没肺的。你掏心掏肺地对他,到头来他却将你弃如敝屐,践踏你的自尊,伤害你的心灵。你娘的教训对你来说还嫌不够吗?”
“飞白不是那样的人!”无情虽是这样说,眼光却楚楚可怜地恳求着飞白的保证。
飞白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安抚她,可是手伸到半空中,却被天魔宫主的一声冷笑给制止了。
“无情,你太傻了。他能给你什么保证呢?就算他说了一大堆甜言蜜语,到头来还是狠心地将你抛弃!”天魔宫主的眼中积聚一层层浓重的恨意,她的眼光越过无情和飞白,穿透客房的墙壁,看向遥远的过往时空。“只因为你是个卑微的苗族女子,不是出身世家的名门闺秀,他就可以玩弄你,再以门不当户不对、父母不见容为理由,明正言顺地抛弃你,但他口中却还声声道着你是他唯一深爱过的女人。哼!这样的爱还不如没有的好!”
天魔宫主咬牙切齿、面貌狰狞地嘶喊着。
飞白心中一动,料想这位天魔宫主必有一段伤心的往事。或许就是因为她曾被人抛弃,所以才会有今日愤世嫉俗的心态。
他的眼中升起一抹同情,却被天魔宫主瞪向他的怨恨眼光给吓得缩了回去。
“男人全是狼心狗肺的禽兽!”天魔宫主浮起一抹讥嘲的冷笑。“你想反驳吗?说你是个重情重意的好男儿,绝对不会背叛无情吗?不管你的父母怎么说,你的亲友如何逼迫你,你都绝不会抛弃无情,而甘愿为她抛离家人、功名富贵,远走他乡,但求终生厮守吗?”
天魔宫主的一番话,说得飞白哑口无言。他蹙着眉,扪心自问,是否能做到天魔宫主所说的话。他愿意为无情抛弃家人、朋友,和对金刀山庄的责任吗?
不,他不能!他怎么做得到?
“或许你会问无情是否愿意为你抛弃一切呢?”天魔宫主在掠过无情一眼后,尖锐地投向他。“是的,她甘心为你抛弃一切。可是你的家人会接受她吗?而你又愿意为了她跟你的家人对抗多久?到时候你也只能以两人情深缘浅为理由,狠心抛下她,去追寻自己的功名富贵。而这就是你对她的情,你对她的爱!全都是狗屁不通,不值一文!你们男人都是自私自利的负心汉!”
“婆婆,飞白不会这样对我的,他不会抛弃我!”无情绝望地低喃。
“傻瓜,笨蛋!”天魔宫主怒不可遏地指着无情骂。“你就跟你娘一样傻!非得等到身残心伤,才去后悔,可是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无情。不管他口口声声说有多爱你,到时候还是会狠心地抛下你,回到他高尚、富贵的家人身边!”
“婆婆,求求你别这样说。”无情泪眼婆娑地望着天魔宫主,身体颤抖着。“只要飞白爱我,对我来说就已足够。不管我们分离多远,他的心里始终会有我的。”
“哈!说得好听。”天魔宫主冷酷地笑着。“你心里若有什么‘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或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傻念头,就是将自己逼进绝境!一旦他娶了出身名门的娇妻,你就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不管你的心胸有多宽大,你还是忍不住会去嫉妒。只要你一想到他正用对你的同等热情对待他的妻子,一股恨意就情不自禁地啃蚀着你的心!更遑论夜半时,折磨你的孤单寂寞。在你最无助时,他和他的妻子正快活呢。你忍受得了吗?无情!”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无情掩着耳,痛苦地直摇头。
“你只是听听而已,就觉得心痛难耐,一旦真的发生了,你如何承受得住?”天魔宫主心疼地摇着头。“你就跟你娘一样脆弱,爱得越深越痴,越是被情伤得体无完肤。无情,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走进恨的深渊,让你重蹈你娘的覆辙。”
天魔宫主话锋一转,瞪向飞白。
一股沉重的压力逼向飞白的胸口,那是杀机!
“不,不要,婆婆。”
“只有他死了,你才能无情无恨地平安过完一生。”天魔官主宽大的袍袖突然扫向飞白,斗大的小室无路可退,再加上两人的距离不过三尺,飞白不得已只有硬接。
寒冰似的气流穿过推出的虎掌扫中他的胸口,飞白只觉得气血翻腾,寒意自胸口扩散至全身,双脚再也站立不住地直往后退,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哇!”地喷出。
“飞白!”无情奔向坐倒在床下的飞白,他面如金纸,全身冰冷。
飞白忍住胸口的疼痛,深吸了一口气,以武当心法在丹田凝聚一股正阳的暖气,对抗着在体内流窜的寒冰气流。
“无情,你让开。”天魔官主走近飞白,手掌再度举起。
“不要,婆婆。”无情跪在飞自身前,阻挡天魔宫主。“无情求你,请婆婆不要伤害他。”
“无情,不杀了他,你将终生陷入痛苦之中。”
“不,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你说什么?”天魔官主脸色铁青,十八年前的往事再度浮上心头。白萝也曾跪在她面前求她放过郁竹风,她一时心软,竟然答应了白萝的要求。结果呢?她那个至死都不知道她是她亲生母亲的可怜女儿,就那样被怨恨给折磨死了。虽然杀死了负心的男人,却也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不,不能让无情跟她娘走上同一条路!
“让开,他非死不可!”她眼露杀机地举起手掌,无情很快地拔出腰间的弯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婆婆如果一定要杀他,无情就死在你面前。”
“你!”天魔宫主咬牙切齿地怒吼,可是她又能如何呢?她也曾勘不破情关,宁愿为所爱的人而死。她不是不了解无情的心,只是不愿她受苦。
为什么老天爷这么残忍,让她们白家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被爱折磨?
“无情,你宁愿死也要保住他是吗?”
“求求你,婆婆。”
“好,如果你要我饶他一命,就乖乖地跟我回天魔宫,再也不见他。”
“婆婆……”
“路只有两条,看你自己如何选择。”
无情泪流满腮,她不想离开飞白,却也不愿他为她丧命。最后,爱飞白的心胜过一切。她倾向飞白,吻了吻他的脸颊。
“我爱你,飞白,好爱好爱你。”她贴近他的耳边说,飞白勉强张开眼睛,疼惜地用唇吻着她颊上的泪珠。
“可是我不离开你,婆婆就要杀了你。虽然我是如此舍不得你。”
“不要,情儿……”在这一刻,飞白的心真真切切地为无情感到疼痛,他宁愿一死,也不愿无情回到冷冰冰的天魔官。
“我一定得这么做,飞白,你好好保重。可是,你一定要答应我,千万不能忘了我。”
“情儿,别走……”
“对不起,飞白。我永远爱你。”无情心一横,从飞白的怀里挣扎开来,退回天魔官主的身边。
飞白一直摇头,双手伸向她,然而可恨的天魔宫主却狠着心将无情拖离客房。飞白的心一痛,哇地又吐了口鲜血。
天魔宫的人很快就退离,飞白在伤心之馀,专注于疗伤止痛,过了三天,才以至阳至刚的真气驱离体内的冰寒气息。他又疗养了三天,蓄足力气,雇了辆马车到达成都。
飞白在成都找到金刀山庄负责照料此地生意的管事,调养将息了半个月后,才在管事的安排下,返回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然而飞白已不再是昔日着薄衫,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轻狂少年。他的心里有无情的影子,和对这段感情的难以割舍。
不过他也明白天魔宫主的话说得没错,虽然是残酷了点,却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