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蓉渲恨恨地脱下身上的工作服扔在地上,同时发誓,就算父亲拿刀子逼她,她死也不会再穿上这件衣服。
就在此刻,她房间内的电话铃响,她拿起话筒,充满火药味的喂了一声。
原以为是她父亲打来骂她不当的行为,正准备把话筒拿远一点,却听见似春风吹拂的女性声音传来,“谁惹了我们季二小姐生气?”
她惊喜地叫了一声:“姊,你怎么会打电话回来?”
“我是特地来报喜讯的。”季蓉芸的笑声从话筒里传至季蓉渲耳中,却消除不了她心中的沮丧。
“什么喜讯?”她觉得她的人生已是黑白,再也不会有色彩了。
“我帮你申请到艺术学院了,你什么时候要来报到?”季蓉芸一直很关心妹妹升学的状况。
“我……”兴奋的泪水夺眶而出,季蓉渲为了怕自己的哭声会传到姊姊耳中,连忙狠狠地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让自己的情绪稍稍可以控制一下。
“你怎么了?”虽然两人相距遥远,但姊妹间仍心有灵犀,远在英国的季蓉芸也察觉到妹妹的不对劲。
“我……只是很高兴。”她硬装出笑声,泪水却早已淌在脸上。
“那你快准备好,然后告诉爸爸这个好消息。”
显然,季蓉渲一直隐瞒得很好,季蓉芸根本不知道季维仁早已变了个人了。
“我可能不去了。”为了姊姊的前途,她只有牺牲自己了。
“为什么?”季蓉芸讶异的问。
“因为……”她绞尽脑汁,想找个不让姊姊起疑心的理由。
“是不是爸爸--”
“不……不是爸爸的问题,是我自己……”
“你……”季蓉芸停了半晌,忽然大叫起来:“小丫头,你该不会是坠入情网了吧?”
“我……”也许这是个好理由。
她的委屈被季蓉芸误认为是害羞,笑着追问:“快告诉我,那个幸运男子是谁?居然可以让我们的季二小姐动了凡心。”
“他--他有黝黑的肤色、强健的体魄、性格又英俊的长相,就像古时候的海盗头子--”天哪!她简直是昏了头,居然脱口将那名可恶男子的长相说了出来。
“啧!啧!显然是个充满魅力的大众情人喔!”季蓉芸替妹妹高兴的不得了,殊不知季蓉渲一肚子的苦水。“他叫什么名字?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她怕再说下去就会穿帮,故岔开话题:“姊,我还有事,可能不能再与你多聊了。”
“要去约会吗?”季蓉芸没察觉妹妹说话的异状,“好,我不耽误你的时间,改天我们再好好的聊聊,我对你的他很感兴趣哟!拜拜!”
挂上电话后,季蓉渲的心情仍得不到平静,泰半是在生气。
这全是那名男子的错,在遇到他短短几个小时内,她的内心已由死海般的平静变为狂涛巨浪。
她真不明白为何自己的脑海中都是他的影像,今晚她势必难以成眠了。
而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必须做些耗费体力的运动。每当她心情不好或睡不着,她总会到屋外的海中去裸游。
为什么她有如此大胆的行为?因为这里的海滩,游客几乎是不会到达的,所以,她就可以享受裸游时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
她熟练地在海中摆动着四肢,她常自诩是大海的女儿,因为她几乎可以和大海融为一体。
但今晚,她却无法如往日般享受戏水之乐。唉!又是那个该死的男人影响了她。
在她身边出现过不少追求者,却没有一个曾触动她的心弦。虽然她与那名男子只见了两次面,他却仿佛已推开了她的心门,进入她的内心深处,引发她体内敏感的情愫。
然而,他的态度却伤透了她的心。
我想和你多相处些日子,你开个价吧……
他的话刺进她的胸海,他怎么敢?喔!他竟如此捉弄她、轻视她。
算了!不要再想了,就当不曾遇见他吧!
季蓉渲从水中跃出,抹去脸上的水珠,忽然,一种古怪的感觉令她觉得自己正被偷窥。
她用了一下头发,由肩头向后看,寻找黑暗中移动的阴影,或是任何声响。
但四周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也许是自己太神经过敏了,她安慰自己,但一颗心却没有因此平静下来。
虽然这儿人烟罕见,但万一有哪个走不对路的人闯了进来,她可不愿让陌生人白白大开眼界。
于是,她迅速地拎起大毛巾围住自己赤裸的身子,昂着头,走向屋子。
也许真的什么人也没有,一切只因陌生男子的出现而脱离了常轨,只要让他不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就真该额首称庆了。
只是,令她感到羞耻的是她的心却背叛了她……
第三章
夜深人静,突然一阵怒骂声将季蓉渲自不安的睡梦中惊醒。当她认出是她的父亲正在大叫她的名字时,她叹口了气,伸手抓起睡袍下床。
季维仁正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手上握着一杯酒,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当他看见季蓉渲的身影时,说:“坐下,我有事要和你谈谈。”
当他转向她时,季蓉渲才发现他颓丧的模样比他实际年龄老了差不多十岁。
“我去替你泡杯茶吧!”再怎么气他不尽父亲的责任,他还是她的父亲。
“不用了!”季维仁不耐烦地挥挥手。
“爸,如果你是为晚上的事生气--”事后她发现自己真不该向那男子泼酒。
“坐下,我不管今晚发生什么事,我要跟你谈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的口气很不寻常。
季蓉渲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他朝她投下一枚威力十足的炸弹。
“今晚--我输了!”
虽然他已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但季蓉渲仍是关心的问:“输了多少?”
“很多,比很多还多,我输了自己所没有的钱--”他停了半晌,死寂笼罩住全室。“还输了--输了--”
季蓉渲闭上双眼,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输了什么?”
“餐厅所有的股份。”季维仁喝了口酒,为自己找了借口,“我原本不该输的,我原本可以赢回过去所有输去的或更多,因为我几乎拿到最好的一副牌。”
她低声接道:“几乎--显然不是,对不对?”
季维仁看来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他激愤得快哭出来,“对方是职业赌徒,他在赌城还拥有一间很大的赌场,我居然忽略了这一点,可是,我没料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背。”
室内再度陷入死寂,许久许久之后,季蓉渲才寻回自己说话的能力。
“你怎么会和一个职业赌徒又开设赌场的人赌,你不是在自找死路吗?”
“对方出老千!”季维仁开始推卸责任,“我不相信我会输,我真的不相信!”
“事实却是如此,”她很讶异自己几近冷血的说:“你从不为自己犯下的错而认错,你只会一味地怪罪别人。现在你输光了一切,你满意了吧!”
“不!没有输光一切!”季维仁用一种极恐怖的眼光看向女儿,“我还有你,还有蓉芸。”
“难道你想把我和姊姊当成筹码拿来赌吗?”
“不!我不会这么没良心的。”他突然露出闪烁不定的眼神道:“贝德答应替我还债,他说我可以不用还钱。”
“他不是慈善机构,他难道没有开出条件?”她可是一点也不放心。
“蓉渲,贝德一直很喜欢你,只要--”
如同被电流击中,季蓉渲觉得从头寒到脚底。“你想卖女儿?”
季维仁看来自以为没做错什么,“什么卖?你以为我是什么?”
“老鸨不是吗?”她气愤地瞪视着父亲。
“你--你--”季维仁把酒杯甩在地上,像被激怒的老虎般咆哮着。
所谓虎毒不食子,何况是人呢,季蓉渲悲哀的想。
“乖女儿……”季维仁接触到她平静、冰冷的眼光,他立刻退缩了。“其实我也是为你好,贝德很有钱,你嫁给他,可以过好日子。”
“跟一个赌徒丈夫可以有好日子过?那为什么跟着赌徒父亲会没有好日子过?”她不想把话说得如此尖酸刻薄,但她再也控制不住。
“那我们该怎么办?”季维仁喃喃道:“难道非逼得我们去死不可吗?”
季蓉渲告诉自己千万不可心软,毕竟这关系到她一生的幸福。
“这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别指望我拯救你!”
回到房内后,季蓉渲靠着关上的门,全身颤抖得一如风中的树叶。
尽管她表现得多冷酷,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父亲走上绝路。
但是,她却如此害怕、无助。
她再也无法正常思考,只想大哭,只想呕吐。她任由自己像个孩子般扑在地板上捶胸顿足、大声尖叫。
当上帝关上一扇窗,必定会再开启另一扇窗。
但有谁来告诉她,上帝有没有疏忽的时候?
贝德臃肿的脸庞和色迷迷的双眼出现在季蓉渲的脑海中,不--她绝望地将拳头塞入口中,喔!上帝,千万别忘了她的存在。
难道真如她父亲说的,没有其它的办法吗?不!一定有的,一定有的……
她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在房内急得团团转,忽然,她脑中出现一句话--
我很相心和你多相处些日子,你开个价吧!
季蓉渲双臂环抱在胸前,全身颤抖不已。老天,她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只是除此之外,她还能想出另外的好方法吗?
看来,她再度陷入前有豺狼,后有虎豹的局面。也许,面对那名男子好过面对贝德,况且,这也不表示她得将自己卖给魔鬼。
她茫然地注视着天花板,思索着各种可行之道后,她的心中重燃起希望。
她不会向命运低头的,现在她唯一的救星就是那名男子。也许她可用画画来换取他的援手,总之,他是她仅有的希望,她不能错过。
季蓉渲此刻才发觉自己胡涂到了极点,她竟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却满怀希望他会帮她。
为了怕自己好不容易燃起的信心再度消失殆尽,她来到昨天的那艘游艇找人。
游艇内并没有人,不过,经由管理游艇的工作人员口中,她终于获知对方的名字。
她不只问出他的名字--狄斯,还问出他住的地方。
他果然是住在山崖别墅区的富有人家,季蓉渲骑着自己的脚踏车,朝他的住处骑去。
GOD!在斜坡上,骑脚踏车简直是自找苦吃。当她来到狄斯的住处时,她早已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这一带的别墅各具特色,也因屋主来自不同的国家,自然别墅的外头都具有各国的不同风味。
季蓉渲鼓足了勇气按别墅的门铃,好半晌才有一位仆人来应门。
“季小姐,你找谁?”由于仆人是当地人,加上季维仁开设的餐厅在此地十分有名,那名仆人对季蓉渲并不陌生。
“我找狄斯先生。”她说出名字时,对方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但仍十分有礼貌地请她进去。
别墅里有座相当迷人的花园,许多缤纷多彩的花卉,正争奇斗艳般地绽放芳华。
正中央还有一座喷水池,喷水池四周立满大理石雕像,雕像取材的人物大都是些西洋神话故事中的主角。季蓉渲差点以为自己误闯神话仙境。
屋内的装潢也是相当欧化!显示出高品味。
“我家主人他--”
“我现在急着见他,拜托。”她很怕对方会说不见客的理由,拒绝带她去见狄斯。
那仆人用通话器与狄斯通话后,带着季蓉渲走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前停住,然后敲了敲。
只听见里面传来狄斯的声音,“进来!”
仆人向季蓉渲示意进去之后,就径自离去,留下紧张不已的她。
她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这是一间比她想象中还大的卧室,虽仅是短短一瞥,她就发现这房间十分豪华舒适。
狄斯正坐在一张十分宽敞的双人床上,被单遮去他的下半身,一堆文件凌乱地散在床上,床边还摆放着一辆流线形的餐车,上面放着咖啡以及水果。
季蓉渲没料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场面,她连忙倒退好几步,而后紧张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还是先到外面等好了。”
“坐下,”他甚至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全神集中在面前的文件上。“你不是急着见我?”
季蓉渲愤怒地在一张扶手椅上坐下,一时间她不知该让自己看向何处,只好仔细地品味起卧室内的装潢。
原以为自己在海边长大,早就对男性的身体失去兴趣,但是狄斯却令她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也许那是因为雪白的床单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他健康的古铜色肌肤。
一阵咖啡香味刺激了她的味觉,适时提醒她今天尚未喝到水,但看来,他一点也没想请她喝杯咖啡。
过了些时候,他才把注意力从文件上头转移到她身上。
“你说你急着见我?”他略带愚弄地开了口,“不知有何急事?该不是为了道歉而来吧?”
“我……我……不完全是。”她紧张地口干舌燥了起来。
他扬起双眉,似乎对她的回答不觉得意外。“那你为何而来?”
“对不起。”天哪!好可笑喔!一路上她绞尽脑汁要说的话竟在此刻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他态度很大方。
“谢谢!”她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并未再开口,只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她,令她有些坐立不安。
“你……你说过要买画……”唉!好不容易她终于开始有了头绪,说一些她正真想说的话。
“你不是说不卖?为何又改变了主意?你缺钱吗?”
好事不传十,坏事传千里,她相信季维仁赌输餐厅一事恐怕早已不是新闻了。
“我想知道昨晚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你说我可以开价的。”她长这么大从未说过这么困难的话,而所得到的却只是沉默。
狄斯坐直身体,将身下的枕头安置的更舒适。他这个轻微的举动,令季蓉渲急急调开眼光。
“如果我没记错,昨晚你似乎对我的提议似乎很反感。”
“你是没记错,”她润润喉,发现床单又已重新整理好在他的腰下。“只是,女人总是善变的。”
“哦!”他耸耸赤裸的肩,“使你善变的原因是什么?”
“你--!”她紧紧握住双手,企图掩藏它们正在颤抖。
“我?!”他正视着她。
“你的钱。”她觉得是必须面对现实的时刻了。
狄斯一派轻松的为自己斟杯咖啡,脸上带着深不可测的表情。
最后,他终于又开了口。“你很坦白。”
她沮丧到了极点,这个节骨眼得到这样的称赞,她一点也不开心。“我是真的很需要一笔钱,一笔……很大数目的钱。因为我爸爸赌输了餐厅所有的股份,贝德虽然愿意借钱给他,可是他开出了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