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喜宴结束,人群渐渐散去,她伫立在街角,感觉到酒精的后劲在体内波动着,头有些昏,俏脸染上一层红晕。
“我送你回去。”路允玺迎上前,深怕她踉跄的步伐跌倒了。
他看她演了一整晚的戏,小心翼翼地藏起心中的痛和难堪,压抑住满腔的愤怒,伪装着笑颜,心中着实不忍。
每个女人都该有人疼,他明白她就是那个没人疼的女人。
“不需要,我自己可以搭出租车。”她别过头,疲惫得没有力气再伪装。
现在,她只想找个角落,一个人静静地舔舐心中的伤口。
“你这样很危险!你以为台湾的治安有多好?”她的固执真会磨光他的耐性。
“我的事不用你管,更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可不想明天在报纸的社会版上看到你的消息。”
她恨恨地瞪住他。这男人嘴巴真毒啊!
“就算我会遇害,也是我自己的事。”
“是你的事没错,但我不想当最后的目击证人,去警局解释案情,也不想因此让自己的声誉受损。”
“你--”她愤怒的眸光锁住他,看着他优雅从容地举手招出租车。
一辆出租车停在路旁,他开了车门,单手护住她的头,让她坐进车子里,并且报上地址。
“我可以自己回去的。”她凝睇着车窗外霓虹闪烁景致,就是不敢迎上他的眼。
“反正顺路。”这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
“你不怕我又吐了一身?”
“反正最糟的都已经过过了,没什么好怕的。”他一语双关,不着痕迹地安慰着她。
他温柔的举动,让她受伤的心暖成一片,心里的僵冷逐渐融化。
“谁说我怕了?”
“承认失败对你而言真有这么困难?”
“反正你就是想看我的笑话,那现在看够了吧?!”她眼眶盈着泪,负气地回吼:“我就是这样,智商一百八的女强人,爱情里的低能儿!
“谁说分手一定是我太强悍?难道当医生就没有权利谈恋爱吗?我拿手术刀比拿菜刀行,这样也有错吗?”
她坦然地怒吼出内心的愤恨与委屈,顿时,觉得沉甸甸的心头轻松了不少。
“如果难过就哭出来,憋着眼泪会生病。”他试图诱劝她卸下伪装的面容。
她哀伤无助的模样,让路允玺胸口好闷,觉得应该有个人好好来疼她、照顾她。
“谁说我要为那种混蛋掉眼泪。”该死,愈说她的眼眶愈热,泪光氤氲了视线。
她不要在他的面前闹笑话,也不想出糗,更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她无助的模样。
“那种男人是不值得你难过,但是你可以宣泄心里的悲伤,可以哀悼逝去的爱情。”路允玺心里想着安儿的话,总觉得她这样认真工作赚取结婚基金,最后还惨遭抛弃,真的是好傻,傻得让人想疼她。
“我又没有哭的权利,每个人都说我勇敢、说我坚强,可是我……”她声音透着浓厚的鼻音,很不秀气地打了个酒嗝。
“那就让自己懦弱一点,当一天的逃兵。”他伸出长臂,搂着她的肩,将她揽入怀里。
艾宝贝偎进他宽阔温暖的胸膛,犹如一个无依的小孩。
路允玺怎能如此霸道蛮横地敲碎她伪装的心墙呢?
男人不是最怕女人哭吗?
为什么他偏要她掉眼泪呢?
他不是讨厌她吗?为何现在又如此温柔地抚慰她受伤的心?
一连串的疑问弄拧她的心,她不想问,也无力去猜想,只想享受这刻的温暖。
“我一哭就会流鼻涕,你不怕吗?”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前,倾听他平稳的心跳。
“最恶心的场面我都遇过,还会介意吗?”他修长的指尖不自觉地抚上她漆黑如缎的秀发,心一寸寸的出了界,为她而悸动。
“你又欺负我。”软声抗议。
“下次让你欺负回来。”
“不许骗我。”他的话让她的心有一点慌。
不知道是台北的马路太颠簸,还是她的心为他而跳动,瞬间,她困惑了。
他怎能这么温柔?难道他不知道刚失恋的女人很容易意乱情迷吗?
“你曾经害我出糗很多次!”她柔声数落着他的错,像个小孩般偎在他的怀里耍赖。
他的胸膛怎么能这么温暖?暖到足以融化她僵冷的心。
已经好久好久,她不曾这么亲密的和一个男人相处,就连和何学启谈恋爱时,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她一个人面对冷冰冰的计算机屏幕,用“文字”谈着恋爱,而不是用“心”。
“那下次你心情不好时,我扮小丑哄你开心。”
“你不欺负我,我的心情就不会不好。”
“艾……宝贝。”他总觉得她的名字有那么一点暧昧。
“不要叫我宝贝,每一个叫我宝贝的男人都离开我,我根本不是谁的宝贝。”
“如果想当别人心中的宝贝,就把以往失败的恋情忘记。”
她没搭腔,心里却反复思索他话中的含义,意思不难懂,难捉摸是他的心态。
“不适合的男人就像一双不合脚的高跟鞋,穿着只会磨破皮,彼此互相折磨没有益处。”
“我笨得以为只要全心付出,就一定有结果。”她低喃着,第一次勇敢的在外人面前陈述她在爱情里犯的错。
“女人是不用太聪明,但笨对人很重要。”他收拢手臂,将她紧紧地环在怀里。
忽然之间,他有一点点感激起她前男友的背叛,否则他不会有机会闯入她的心屝,更不会拥着她娇弱的身躯共乘一辆车。
路允玺想着,她不发脾气、态度不强势时,比其它女人还温柔啊!
车子朝着马路笔直地驶去,他看着窗外的景致,手轻抚着她的臂膀,一瞬间,此刻的画面仿佛定格成永恒……
他想到了一生一世,究竟是她鼻息间的酒精熏醉了他,还是今晚喜气洋洋的婚宴太过幸福,否则他怎么会想到一辈子呢?
路允玺看着怀里的女人,久久没有开口,直到出租车司机将车子停在大楼前。
艾宝贝继续闭眼假寐,双手圈住他的颈项,贪恋这份温柔。
“先生,到了。”出租车司机提醒道。
“好,不用找了。”他小心翼翼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千元大钞递给司机,尽量不吵醒她,并且打电话向安儿询问她姊姊住处的号码和楼层。
在经济不景气的时代,难得能遇上如此阔气的乘客,司机的服务更加周延,主动下车替他拉开车门。
他拦腰将她抱起,跨离车厢,往公寓走去。
经过警卫室报上名字,顺利地搭上电梯,抵达她的寓所,掏出钥匙开门,轻轻地将她放置在床杨上,就怕会惊扰到她。
艾宝贝紧闭着眼继续装睡,不敢扬动眼睫,屏气凝神地感觉他一切的举动。
虽然这么做既危险又自私,但她舍不得离开他的怀里,也没有勇气迎上他的视线,就让她任性一次吧!
“傻瓜。”路允玺嘴边噙着浅笑,弯下腰,替她脱下高跟鞋,再拉起棉被覆上她的身子。
她的温驯总在睡着后才会出现,一旦醒来,就又舒张满身的荆棘,以为是在保护自己,其实弄得自己伤痕累累却不自知。
他替她收拾一室凌乱的屋子,对她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怜惜。
她总是用温柔的手劲去治疗每个人的牙,但谁来疼惜她呢?她能治疗每个人的牙病,却无法治愈自己心中的伤口。
他俯身吻上她的唇,动作轻柔得教人难以察觉。
他心中对她的好感,超越了慈悲,而是一种莫名的悸动;不是为她的美丽,不是因她的难堪与孤单,而是单纯的喜欢她。
他对她有了感情,看着她沉睡的憨颜,他心动了。
每一个女人都该受到疼惜的,而她值得被爱、被呵护成为他心中的宝贝。
第四章
一早,艾宝贝从困倦中醒来,看到自己还穿着昨晚参加喜宴的衣服,倒是高跟鞋整齐放置在床边,凌乱的思绪回到了昨天晚上……
她想到自己任性又失态的模样,窘红了脸,原本她只是想假寐的,怎知竟然真的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赤脚走下床,房子被收拾得极为干净,她知道这绝对不是安儿的杰作。安儿老是说要当吉普赛女郎,从这个城市流浪到那个城市,邋遢得不象话。
她在桌上看到一张便笺,是路允玺留的,而且他还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她吃着早餐,突然觉得心头一阵暖意,好像空缺都被填满了,不再感到孤单,而是觉得温暖。
她脱下衣服,走进浴室里,打开莲蓬头,让沁凉的水冲刷过身体,伸手拭着氤氲的玻璃,看着镜子中映出一张绯红的脸。
她下意识抚过自己的唇,总觉得他的温柔仿佛还停留在她唇上、肩上,每一个被他拥抱过的地方。
已经好久没睡得这么沈了,以往因为和何学启分隔在地球的两端,一个在白天、一个在黑夜,就像月亮和太阳的升降,毫无交集。
她总是委屈自己牺牲睡眠,靠着昂贵的国际电话和网络视讯在维系感情,长期下来,她的眼眶下多了两圈暗影,也因为熬夜而失眠。
淋浴过后,她拢起湿淋淋的长发,穿上浴袍,恰好电话响起。
她匆忙地跨出浴室,接起电话。“喂。”
“有没有吵醒你?”路允玺在电话的另一端,看着墙上的时针走到十。
“没有。”他低沈的嗓音回荡在耳畔,让她的心跳不自觉地漏了数拍。
“我本来想等你醒来再走的,但早上约了一个客户谈案子,所以留了纸条。”
他半倚在桌上,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今天是星期日,你还去上班啊?”会不会太拚命了一点?
“这个案子比较特殊,我约谈到一位秘密证人,怕她曝光会影响案情,所以挑在星期日。”
“哦。”她轻柔地应答着。
“早餐吃了吗?”
“嗯。”
“合胃口吗?”他可以透过话筒,猜想她现在的脸上应该浮现两朵红晕,然后手指不自觉地缠绕着发丝或电话线。
“还不错。”该死,她怎么会这么紧张?!
她谈过几次恋爱,不再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但此刻,她的心跳得好快。
两人的命运因她令人悸动、心怜的泪水而有了交集,仿佛织成一张复杂而绵密的细网,将彼此围困住,再也逃不开。
“没有什么要对我说吗?”她温吞的语气让他失笑。
“那个、昨天……我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她嗫嚅着。
“你的酒品和酒量都不错,所以也没有造成我太大的困扰。”他继续逗着她。
“路、允、玺。”她娇声抗议,这男人就爱在口头上占她便宜。
他扬声大笑,让她更加窘迫。
“你还笑?”她噘起红唇。“你再笑我就要挂电话了。”
“大小姐,我怕了你行不行?”他只差没举双手投降。
“我又不凶,你怕我干么?”
“怕坐上诊疗椅。”想起那颗牙,他心有余悸地抚着下颚。
“你--”艾宝贝又语塞,当律师的果然口才了得!
“我还以为你要跟我生疏客套到什么时候?”
她清秀的脸漾起了红晕,答不了腔。
“我大概忙到下午四点左右。”他看着手上的表,预估时间。
“噢。”那关她什么事呢?
难不成他想约她?!
不!怎么可能!她用力地甩头否认。
她在他的心中根本毫无形象可言,他怎么可能会想约她呢?
那昨晚的温柔呢?是同情还是……艾宝贝困扰地拧起眉心,这个问题比任何一个难缠的牙医病理还难解。
“六点会不会太晚?”路允玺约着晚上见面的时间。
“什么?”
“我是说你今天有特别的活动吗?”
“有事吗?”
“约你吃饭喽!”
“噢。”
噢?!这是肯定句还是否定句?他自己思忖着。
“为什么突然想约我吃饭?”她怕自己表错情,弄得一身尴尬。
“就当是报答你医术高明,治好我的牙痛喽!”
几次相处下来,他已经摸清她的脾性。像她这种注重形象又死要面子的个性,不多加哄劝给她台阶下,是很难打动她的芳心。
“那照你的说法,每个让我看好病的人都要请我吃饭,我光是吃饭就不用看病了。”
“还是想约你的人都要把自己的牙弄蛀,才能打着看病的招牌去看你。”
“才不会有人这么蠢。”她的嘴角凝着一朵小小的笑花。
他的话,让她的心像打翻了糖罐,一股甜腻的暖流滑过心头。
“很难讲,如果你每次都这么难约的话,我会考虑把自己的牙弄蛀。”
“你这叫浪费健保资源,增加医疗负担。”虽然她在口头上数落他,但心里却甜滋滋的。
优美的唇线又往上扬,和他在一起的短短时间,艾宝贝觉得她开心的次数已经超过一整年。
“我时间差不多到了,下午我再打电话给你。”
“嗯。”她听着话筒传来断讯的声音,才恋恋不舍的收线,赤足穿着浴袍的身子,忍不住在桦木地板上跳起舞来。
嘴边轻哼着小曲子,艾宝贝换上轻便的休闲服,把所有关于何学启的东西一一扫进垃圾桶里,也把他的电话删掉。
打开计算机,把以往纠葛难舍的信件全都删除,甚至拆掉视讯设备,她要将何学启彻底从生命里扫除。
玩着鼠标的纤指忍不住连上网站,在搜寻的位置打上路允玺的名字,过滤掉几个同名同姓的人物,她开始关切起关于他的一举一动和相关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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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心牙医诊所里,表面上和平常一样开门看诊,病患维持着固定的人数,但气氛就是有一点不同。
照理说,专任医生艾宝贝刚失恋,应该满脸愁云、清瘦憔悴,一副天塌下来要先压死自己的悲怆。
但是根据诊所里的护士小芸和小妮的观察,艾宝贝不仅没有怒愤,而且还整天洋溢着笑脸,偶尔还会恍神、发呆,和以往精明强悍的形象完全不同。
“艾医生好像怪怪的。”休息时间,小芸假装整理着病历卡,压低音量说道。
“我也这么觉得。”小妮一边擦拭药品柜,而目光却落在她的身上。
“她一整天都在微笑,连看牙时眼睛都笑得眯眯的。”
“没错。”小妮猛点头表示赞同。“她看牙比以前更温柔。”
“她常常一个人在检视手机的来电显示和收讯品质。”
“她还躲在角落低声讲电话。”
“艾医生的样子不像是失恋,但她明明被抛弃。”小芸抚着下颚,思忖道。
“会不会她跟男朋友复合了?”小妮的眼神瞟到她的身上。
“不可能!我明明在垃圾桶里看见她把男朋友的照片撕得粉碎,而且还画上一箭穿心。”
小妮倏地睁大圆眸,倒抽了口凉气。“艾医生会不会真的在美国雇了一位黑人杀手,用两颗子弹解决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