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宝贝转而对小朋友哄诱着。
“好。”三个小萝卜头纷纷将路允玺围住,半推着他坐上诊疗椅。
“路先生,请坐,你是安儿的衣食父母、顶头上司,她在公司里深受你的照顾,我答应她会好好‘招呼’你。”艾宝贝咧开白森森的牙,笑容灿烂得令人刺目。
“那就麻烦医生了。”他懊悔莫及,在心里不断咒骂艾氏姊妹花。
一个男人最脆弱的时候绝对不是头抵在枪口下,而是让一个情绪失控、又刚惨遭抛弃的女人看牙。
“放心,我的医术非常高明,看过的都说好,回诊率百分之百。”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我先漱一下口。”他忐忑不安地躺在诊疗椅上。
“放轻松,张开嘴巴,告诉我,哪里不舒服?”她重新戴上口罩和手套。
“我左下方后面的牙齿在痛,但有时痛、有时不痛。”
“我看看,这样会不会痛?”
“一点点。”
路允玺此刻的处境犹如砧板上的猪肉,任艾宝贝宰割。
他发誓,要是他可以完好无缺地走出这间诊所,回事务所的第一件事就是炒艾安儿的鱿鱼!
“你的智齿陷在牙龈里长不出来,所以引起发炎,牙齿才会抽痛。准备一下,我请护士替你拍张X光片。”
“喔。”听起来不太严重,只是拍X光片嘛!
嗟!害他吓出一身冷汗,男性的尊严差点丢光。
路允玺十分配合的随着护士拍了X光片,然后又重新被“架”回诊疗椅上。
半晌,小芸将冲洗好的X光片拿给艾宝贝,她眯起了眼,端凝了一会儿X光片。
“因为你的智齿阻生埋藏在骨内,而且残根的边缘已隆至齿槽骨边缘以下,所以引起发炎等症状,总之,这颗智齿非拔不可。而且你的智齿非常大,有三个牙根,都长歪了,难怪你会牙痛;不过你还真能忍,痛成这样才来看诊。”
这是赞美他忍功一流,还是暗讽他胆小呢?
“我的智齿又没长出来,你准备怎么拔?”难不成她会“隔空拔牙”?
“首先,我会在你的牙龈注射麻醉药,然后再用手术刀划个十字,翻开牙龈,并且将骨头切削,再用拔牙钳一一取出,接着再缝合……”
任何人听到这里,双腿都软了,更何况又是让一个情绪极度不稳的女人执刀。
“自从离开医学院后,我就很少看到这种难缠的智齿,应该要拍下整个手术过程,供学生做学术研究。可惜,今天没有安排实习医生来本诊所观摩。”
冷汗沿着他的额际滑下。
“艾医生,我拒绝接受这样的治疗。”
“基于一个医生站在病患健康的角度而言,你没有权力拒绝。”
“我有身体自主权,你不能强迫我接受这种治疗。”怎么说,他也是一名律师,辩论可是他的长才。
“身为医生,对于患者没有健全的医疗观念时,我必须站在辅佐的角色,告知他正确的病理观念和后遗症。”
路允玺深觉芒刺在背,仿佛她口罩下藏着诡异的笑容。
“不行,如果你擅自决定如何诊治我的牙齿,完全没有尊重我的意愿,我可以提出告诉,请你不要忽视我的工作。”
她拉下口罩,露出脸庞。“你是安儿的老板,更是业界颇富盛名的王牌律师,我当然不会忘记你的职业。”
“如果你强硬要拔除我的智齿,我会考虑提出告诉,控告你忽视病人意愿。”
艾宝贝将探照灯移至他的口腔上,双手捧住他的下颚,近距离地俯视着他。
“路先生,如果你不拔除这颗智齿的话,随着疼痛遽增,很可能会引发周围性牙冠炎!由于我们口腔有大量的细菌,如果受感染可能引发更严重的脓包,甚至是蜂窝性组织炎。
“总之,如果因为顺从你的意思不拔牙,进而引发一连串的病症,到时候你可以控告我医疗疏失,那时我不是更倒霉,而你的生命更是受到威胁?”
她的聒噪令他心烦,果然两个姊妹都一个样。
“你应该有听过混沌理论--纵使细微如蝴蝶之鼓翼,也能造成千里之外的台风。更何况是一颗发炎的智齿呢?”
她的长篇大论已经对他造成催眠效果。
艾宝贝趁他分心时,拿出喷雾麻药,喷在他的牙龈上,此时他感觉到口腔里一阵冰凉;他还来不及体验舒爽的感觉,艾宝贝早已备好麻醉针,快狠准地刺进他的牙龈里,椎心刺骨的疼痛感在体内蔓延开来。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他的口气无限哀怨。
“放心,拔牙这种事,所有的准备永远都不够。也许法院是你的舞台,但这里是我的天下,放心把你的牙齿交给我,我会让你非常的‘满意’。”
他的瞳眸里掠过一丝悔恨,早知道就不该听信艾安儿的建议,还有丁维希那个帮凶的保证。
“放轻松,你的嘴角会开始变麻,等你失去感觉后,我才会进行手术。”
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接着便命令护士备好手术盘,手上拿着一把亮晃晃的刀子。
好、好想死啊~~路允玺的嘴角不断抽搐着,直到整个下颚失去了知觉。
半晌,艾宝贝熟练的将吸唾管放进他的口腔里,拿刀子划开牙龈,接着拿起拔牙钳与三个倾斜的牙根奋战着。
路允玺以眼角余光瞄着架上一块块沾满鲜血的棉块,心里不断地哀泣。
“艾医生,何学启打电话找你。”护士小芸接起诊所里的电话后,对着艾宝贝说道。
“你回他,找死!”艾宝贝继续拿着拔牙钳深入牙肉里。
找死……这两个字实在太符合他现在的心情了。
“艾医生,何学启又说‘你敢’?”小芸捂着话筒当传声筒。
“死人没有发言的权力。”冰冷阴狠的话隔着她的口罩传出。
路允玺双手交握,在心里祷告着,希望这句话别变成他最后的下场。
半小时后,艾宝贝终于将所有的牙根取出,并且备好车针和缝线,进行缝合的工作,再以止血棉和纱布盖住伤口。
“终于拔出来了,太有成就感了。”她看着盘架上那三枚血淋淋的牙根,一阵狂喜。“用力咬住棉花,大约一个小时后再吐出来。还有,大约两个小时后麻药会开始退掉,会渐渐感到疼痛,回去先冰敷二十分钟,休息四十分钟,明天开始热敷,这样可以减少肿胀和疼痛感。”
路允玺从诊疗椅上起身,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整个下颚麻麻胀胀的,失去了所有知觉,这回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有“口”难言。
“这是止痛药和消炎药,吐出棉花后立即服用,可以避免疼痛。还有这几天尽量避免吃热食,一个星期后回来拆线。”艾宝贝叮咛着。“如果有什么问题,或者有出血不止的情况,可以打这支电话,我会马上为你处理。”
“路先生,这是你的健保卡和身分证。”小芸递上证件。
路允玺收下药品和证件,含恨咬着棉花步出爱心牙医诊所。
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开、除、艾、安、儿!
还有,如果在这段时间,他的身体有任何不适,他一定会提出告诉。
第二章
路允玺回到办公室里,正想找艾安儿算帐时,她居然把假单放在他桌上,趁着他无法开口说话时,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期去旅行。
就这样,路允玺带着伤口,熬过了七天,再回诊所复诊、拆线。
他虽然对艾宝贝颇有微诃,却不得不夸奖她的医术精湛。
而且他发现艾宝贝之所以受到欢迎,是因为她免费帮许多低收入户或穷困家庭的小朋友做齿列的健康检查,而且还会抽出时间到各个幼儿园、小学,去做牙科的健康宣导。
即使她的性情不稳定,个性带一点强悍,为人又机车了一点,但他却发现其实以专业的角度去评估她,她算是个好医生。
路允玺拆完线后回到办公室,就看到艾安儿漾着笑意站在碎纸机前,将一迭迭的纸张送进去。
“早安,大律师,我姊姊医术很高明吧。”安儿早就从姊姊那儿听来当天的医治情况。
“你的假单我不会签名,这一个星期就以旷职论。”
“大律师,我介绍一位优秀的牙医把你的牙痛治好,你就开始骂人喔!”安儿娇声抗议。“也不看看当初是谁救你一命,居然恩将仇报?!”
“你姊姊有病,一看到我就亮出手术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硬生生把我的牙给拔了。”他控诉艾宝贝的残忍。
“结果你吓得脸色发白对不对?”安儿低声窃笑。
“你是不是故意整我?”看她一脸古灵精怪的,就觉得形迹可疑。
“冤枉啊!大律师,我怎么会知道你需要拔牙呢?”
“反正你只要再出一点点错,我就会把你开除。”
“但是我平常就小错不断,这很不公平。”安儿咕哝着。
“那你招子最好放亮一点,不要以为你是维希的女朋友,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这时丁维希正好行色匆忙的从会谈室里走出来,翻着资料柜。“安儿,我早上交给你归档的数据呢?”
“有吗?”她一脸疑惑。“早上交给我的资料……”
艾安儿停下手边的动作,垂眸看着泰半碎掉的纸张。
丁维希连忙抢下她手边的纸。“你把我出庭要用的资料给放进碎纸机了?!”
她无辜地吐着舌头。“还有剩下一点点。”
“艾安儿,你被革职了。”路允玺冷硬的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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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夜幕罩住了古朴的中国式餐厅,雅致的窗棂旁添置了几盏镶着彩绘玻璃的小台灯,昏黄的灯光映泻在餐桌旁两男两女身上。
香喷喷的中国菜肴一盘盘的端上桌,直到桌面没有一丝空隙。
路允玺是在拗不过丁维希的请求下被逼来的--基抄尊重这位握有百分之五十股份的合伙人,再加上同窗四年的友谊。
艾宝贝则是秉持着“长姊如母”,替移民加拿大的双亲照顾唯一的手足,顺便捍卫妹妹的“饭碗”。
至于肇事者--艾安儿,她负责埋头苦吃,预计三十分钟后走人,反正现在有姊姊出面“罩”她,加上有丁维希当说客,她吃得非常安稳。
丁维希不断地招呼大家用餐,这一切都是为了讨好艾安儿。
“大家别客气,这里的无锡排骨很好吃,你们多吃一点。”丁维希又把一块肉挟进安儿的碗里。
“我们今天是要讨论艾安儿的去留问题。”
路允玺看着满桌热腾腾、香喷喷的菜肴,顿时新仇加上旧恨一起涌上来……因为他根本不能吃热食!
倒是艾宝贝一口接一口,吃得不亦乐乎。
“我是不小心毁掉了丁律师的文件,又不是你的,他都不计较了,你怎么还记恨?”安儿十分委屈。
“那是因为他公私不分。”路允玺数落着,从一开始他就质疑好友的审美眼光,什么人不挑,却爱上闯祸王--艾安儿。
丁维希汗颜地盛碗热汤给好友,借机转移他的注意力。“允玺,这里的佛跳墙很有名,你尝看看。”
艾宝贝从中拦截那碗佛跳墙。“他上星期才拔完牙,伤口尚未愈合,不宜食用热食,我代他吃。”
“大律师,你自己还不是公私不分,一直在记恨我姊姊拔你那颗烂牙的事。”安儿道。
“一颗烂牙也在念念不忘……”艾宝贝对他的小心眼不予置评。
“我不是因为拔牙的事,而是你的诊治态度。一边跟别人吵架、一边看诊,你知道让一个情绪失控的女人拔牙有多么恐怖吗?”
路允玺隐忍多日的怨气,终于爆发开来。
“我哪有情绪失控?!”怒火在她的血液中奔窜着。“当时我非常冷静,而且我并没有造成任何失误。”
“你是没有造成失误,但是却让我精神饱受折磨。”他阴阴地瞪她。
“那你告我啊!”她赌气似地低吼。“反正你们男人就是这副德行。”
倏地,她瞳眸映着他俊美的脸庞,心里又想到何学启绝情的口吻。
单纯的去相信,执着的去爱一个人有错吗?为何她的爱总是靠不了岸,一再被不同的男人背叛呢?
她的心又抽痛了起来,用怒气武装自己的脆弱。
“不要把你对其他的人怒意,发泄在我身上。”他冷硬的提醒。
“我没有。”她胀红着脸,不肯承认。“是你自己公私不分,把对我的不满发泄在安儿身上,借机炒她鱿鱼。”
“我公私不分?!”他眯起眸子,与艾宝贝对峙着。“你怎么不问问你妹妹的工作态度呢?”
此时,丁维希勉强找个话题来缓和僵凝的气氛。
“允玺,你不能吃热食,我帮你叫一盘四川凉面好不好?”丁维希试图打圆场。
“通常拔牙的伤口要过一个月上皮组织才会愈合,如果不想让伤口受到感染,最好避免吃刺激性的食物。”艾宝贝凉凉地说道。
路允玺的俊脸罩上一层阴霾,舌尖触及缺牙的牙龈,心里就更火大了。
“例如四川凉面里含有大量的辣椒、大蒜和芝麻,就不太适合。”艾宝贝喜孜孜地说着,故意在他面前挟了一块蒜泥白肉放进嘴里。“这肉好嫩,吃起来特别有嚼劲。”
她享受美食的表情让路允玺恨得牙痒痒的,他拿起筷子,开始研究哪一盘菜肴适合他。
丁维希见状推荐道:“那吃这道酥炸秋蟹,这个季节的螃蟹最肥美、最好吃。”
“要是不小心螃蟹的壳插进伤口,那就得要拆掉缝合的线,手术起来不止麻烦而且危险。”
艾宝贝佯装若无其事地挟了块肥美的蟹脚。
路允玺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看着她啃得津津有味,眸中跳跃着怒焰。
他就不相信,整桌菜没有他可以吃的东西。
最后,他看到她面前有道清蒸黄鱼,不算是刺激性的食物,他应该可以吃,于是便噙着得意的笑,伸手挟起一块肉。
“每个人的身上多多少少含有一些过敏原,在身体不适或有伤口时,最容易引发感染,尤其海鲜类的食物最容易引发这种症状。”
路允玺的手僵在半空中,与艾宝贝对峙着。
“既然你不能吃菜,不如吃小米粥吧。”艾宝贝脸上漾着甜美笑容,将一碗冷掉的粥端到他的面前。
“这碗粥已经凉了。”他由牙缝里迸出话来。
“那不就正好适合你吗?吃太烫会引发感染。”她好像和他杠上瘾了。
“谢谢艾医生的关心。”他冷冷地瞪视她。
很好,这女人完全激怒他了。
“医生关心病患是理所当然的事。”她灿然一笑。
“艾医生是不是对每个病患都这么用心良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