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捡到的。”
“找到了为什么还不开心?”
石湛蘅又是一声叹,“可他现在不在台北。”
乔霓接得很快,“你问一下地址?我们开车去拿。”
“离岛。”
“你开玩笑?”
“我真的希望我在开玩笑。”她看起来痛苦万分,“知道有人捡到的时候,我高兴得连讲话都在发抖,后来知道他在离岛,瞬间青天霹雳,他跟我说,要两天后才回台湾。”
既然不是开车可以到的地方,乔霓也无计可施,只好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两天很快就过去了。”
石湛蘅一阵苦笑,“我也是这样催眠自己。”
不过越是这样想,就越是心焦。
程捷--不算认识,也不算不认识的人。
她相信他说自己在离岛这件事情不是骗她,只是两天对她来说真的有点漫长,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时间过得快一点……
“可是,”方玺媛想起什么似的,“他怎么会在离岛打给你?”
“他家住在离岛,他也没想到助手会在他人已经回到离岛的时候,才打电话跟他讲,问到号码了。”说着说着,石湛蘅又是一阵唉叹,“他如果在台湾,就算高雄我也包车下去拿了,可偏偏人在离岛……”
怎么会有这么痛苦的事情啊。
就在她大哭几天,决定放弃的时候,链子冒出来了。
冒出来是冒出来,但她暂时之间却又还拿不到。
简直就是恶作剧。
“讨论也没有结果,不讲链子的事情了。”石湛蘅挥了挥手,似乎打算暂停这个话题,“讲你吧。”
方玺媛有点意外,“我?”
“你在西雅图习惯吗?我弟说那里冬天很冷。”
“……嗯……”
“什么嗯不嗯的,他有稍微尽一下地主之谊吧?你不要告诉我,他什么都没管喔,他如果连报恩都不知道,等他回来,我扭他耳朵。”
石湛蘅说这句话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听在方玺媛耳中,却是再惊人不过的问题。去年二月,石硕臣回台湾,因为湛蘅把家里弄得太乱,没地方给他住,所以由她暂时收留。
那时石湛蘅说:“我弟不喜欢女人,玺媛不喜欢弟弟,他们两个绝对不会有事的。”
事实上证明,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石硕臣是个假同性恋,方玺媛也被那个温柔型的弟弟给打动了。
两人恋爱,石硕臣念的是和计算机相关的科目,已经跟厂商签了约,不可能离开,所以她抛下台湾的一切跑到西雅图,只为了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原本应该是件很好的事情,但没人敢告诉石湛蘅。因为父母早丧,姊弟相依为命,这些年来,她很努力的养活弟弟,赚学费变成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她却不知道石硕臣早就已经独立了。
他替人写程序,整理老企业的数据,虽然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钱,但一笔一笔的累积,已经足够应付学业以及生活需要。
只是他们都明白,石湛蘅有多需要弟弟的依赖,所以,即使石硕臣跟方玺媛已经处于感情稳定的同居状态,身边的朋友也大概都知道状况,但是,没人告诉石湛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十个月了,但是,开口好难。
“怎么了?每个都一副怪表情。”石湛蘅看着眼前三人的脸,乔霓笑得勉强,夏品曦低下头,方玺媛一脸尴尬……奇怪,她是问了什么不能问的问题吗?
方玺媛很快恢复,“没事。”
“没事?你当我是阿呆啊?有没有事情我看不出来?”
“没有啦,你来之前我们才讲到差不多的事情。”乔霓发挥昔日银行客服部主任舌粲莲花的功力,“我也是问玺媛说,硕臣有没有看在她新来乍到的份上,多照顾她一些,结果答案是没有……所以……”
她没说完,但留下一种“你懂的”的语气--你有交代石硕臣要照顾方玺媛,但事实上他没有做到喔……之类的意思。
这番说词的确完美。
石湛蘅以为她们怕她尴尬,所以才说得暧暧昧昧。
“那家伙……”
“没关系啦。”经过刚刚的惊吓,方玺媛笑得仍然有点虚弱,“我一个人也满习惯的,先进国家的大都市,其实很好适应。”
唔,也对。
话题被成功带开了。
石湛蘅暂时忘记玫瑰手炼,忘记在西雅图的弟弟,此刻,她们就像这些年来的好多个假日午后一般,喝咖啡,吃手工饼干,聊天。
好的,坏的,什么都说。
石湛蘅觉得很幸福,至少此时此刻,是这样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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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一旦太阳下山,就是一个冷。
石湛蘅缩着脖子,手中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晃啊晃的,从小巷子转入公寓,进入电梯,按下二兰这个数字,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一个一个往上跳,二,三,四,五,六,“叮”的一声,门开了。
原本因为想困而变得有点眯眯眼的眼睛,在看到坐在楼梯上的那个男人时,瞬间睁大。
是--程捷。
安抚了一个下午的激动突然又不受控制了,“你怎么会来?你不是在离岛?链子呢?有没有……”
话还没说完,她看见他朝自己伸过来的手掌心,摊开,银色的玫瑰链子静静的躺在上面。
石湛蘅停止了喋喋呱呱,身子往前探,小心翼翼拿起,玫瑰的图案,花心中的碎钻--这是她的链子。
抬起头,她对他露出了可爱的笑容,“谢谢。”
瞬间,程捷觉得好像又被什么给撞击到了。
新酒节那日的寂寞,此刻略带孩子气的坦然,混合成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心中倏然发酵。
好像把第一次见面时的好感更加催化。
从他自己也看不太清楚的暧昧中,具体成形,变成明确而真实。
“怎么了?”
“没事。”
“谢谢。”她脸上还挂着失而复得的表情,双眉弯弯,脸上满是笑意,“你不是在离岛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听你的声音好像有点急,所以……”
石湛蘅怔了怔,又笑了,“嗯……”
跟他讲没关系吧?
毕竟,链子是他替自己找回来的,何况,又在这种日子从离岛回来,虽然她不知道所谓的离岛是指哪里,但想必也还是有段距离,就看在这点的份上,自己似乎不该有所隐瞒。
“这是我从父母那里收到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
“他们……”
“很久以前过世了。”石湛蘅将链子紧紧的握在掌心,“我还以为真的掉了,没想到能找回来……你在哪里找到的?啊,我问过你,是新娘房……对不起喔,我太高兴了,所以有点语无伦次……”
看到那样接近纯真的反应,程捷觉得一阵巨大的罪恶感朝自己袭来。
那不是一股的首饰,而是她父母给她最后的爱。
原本,只是想有个机会再见她,所以他在捡到的当下没有立刻归还,又为了她误导他以为她是夏品曦,所以,他想把链子放久一点,让她尝尝被捉弄的感觉,可是现在,他完全高兴不起来。
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第六章
计算机前,石湛蘅长发盘在头上,穿着大学时代的运动服,以不甚优雅姿势坐着,双手在键盘上移动,口中念念有词。
“健康宠物店隔壁就是健康动物医院,钟哥是老板兼院长,而这两个健康后面有一片颇大的草皮,钟哥的老婆在那里挂起一张招牌:健康宠物训练中心。替一些怎么样都教不好狗儿们的主人训练小狗自己上厕所,起立、坐下,等待、拾物、握手等等技能……”
是的,以程捷为蓝本的爱情小说已经交稿,这是她新开的稿子,女主角是个宠物店的员工。
为什么会写一个宠物店的女生,老实说,她也不知道。
大概是拟大纲那天刚好转到动物星球,就这样豁了出去。
宠物店的女主角耶--写的人连只狗都没养过。
其实这样很危险,不过,其中也有乐趣在,一边写一边研究,也算另类的增加知识吧,哈哈哈。
“有一次他们也是带了狗去婚纱公司拍照,明明已经叮嘱了婚纱公司的人别喂狗,没想到还是有人因为那只蝴蝶犬太可爱的关系,趁着两人不注意的时候拿了饼干糕果乱喂,这样乱吃了一整天,就在新娘子将狗儿抱起的时候,狗儿的肠胃终于崩溃了。
“司翎永远忘不了那个画面--蝴蝶犬突如其来的失控,让原本笑意盈盈的新娘整个人呆住,更爆笑的是,因为照相机已设定连拍,所以闪光灯还是闪个不停,后来他们看到毛片,全部笑倒在柜台边不能自己。”
唔,接下来咧?
狗儿便便在新娘礼服上,这样算是谁的责任?
啊,等等,怎么又扯到婚纱?
现在讲到婚纱,她会想到程捷,想到程捷,她就会觉得有点怪……
然而,就像在应和她心中的想法似的,电话响了--一个她已经知道是谁,但还没有替他加上专属来电的人。
自从那天他专程替她送来链子之后,就天天打电话给她,虽然都只是聊一些有的没的,但几天下来,居然也成了习惯。
而且,他有一个优点:知道她几乎是日夜颠倒,因此,他从来不在白天打电话吵她睡眠。
电话还在铃铃响着。
“下班啦?”
“睡起来啦?”
这是他们一开始的固定对话。
乍听之下,会像那种认识很久很久的人,但其实他们开始这样讲电话,也不过才几天而已。
第一天,意外。
第二天,还好。
第三天,她已经习惯了。
毕竟也只是三,五分钟的交谈,程捷也从来没有踩到她的地雷,对于几乎是在都市中隐居的她来说,也许可以算是小小的放松。
“要不要出来吃饭?”
一时之间,石湛蘅以为自己听错了,“嗄?”
“要不要出来吃饭?”
咦?不是她听错,他真的是在问要不要出来……欸,怎么说呢,虽然勉强算是朋友,可是,这还是他第一次约她。
不过,明明已经是邀约,但他的语气却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那样,没有紧张也没有试探,大方得令她有点怀疑起,到底是要去吃什么饭?
“不要。”
“为什么不要?”程捷似乎也知道她会这么答,语气中并没有太多的打击,只是很平稳的问起原因。
“因为我要在寒假去看我弟,所以现在要开始省机票钱,我不要去外面吃饭,外面吃饭很花钱。”
去年寒假硕臣回来,变化过多的外型让她大吃一惊,当时她就有一种感觉,即使血缘不是时空可以隔断的,但是太久没见面的生疏也不是说消失就可以消失,所以她才想,那至少一年要见一次。
不过这些都只在计划中,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省出机票钱,反正存多少算多少,真的不够就算了。
但是在放弃之前,她希望自己好好努力。
换个层面来说,在家开伙也很好啊,反正她的时间又不受限制,可以买特价菜品,然后按照食谱慢慢变出适合现代人的健康菜肴,外面的东西好吃是好吃,但太贵啦,因此,她当然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
“我约你的话,当然是我付帐啊。”
“不要。”
“又不要?”
“你又不是我的谁,何况,是你帮我捡到链子,要请的话也该是我请你,不过我现在穷,过一阵子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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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捷挂了电话,一抬眼,就看到空野挖苦的笑,“那女人会不会太有个性?”
“也不算有个性。”
“这还不叫有个性啊?”
他看程捷每天打电话过去,也不见她打过半次过来,开口约人,居然被穷困的理由给拒绝。
好,约她吃饭不行,请她吃饭总行了吧?
没想到答案仍然是:不行。
空野觉得这女人简直有点莫名其妙,如果是他,早就算了,但程捷的想法似乎跟他不同。
被拒绝的他此刻心情很好的样子,“她比较直接。”
“直接跟没礼貌只是一线之隔啊,大哥。”
“如果她是个没有礼貌的人,才不会说出‘应该是我请你’的这种话,她既然会这样想,那就代表着她跟你想的不一样。”
短短几句话,已经混入“安知鱼之乐”的精髓,算是半个外国人的空野俨然是一头雾水。
“我听不懂。”小胡子一脸无辜。
程捷点点头,“我知道。”
两人在说话,但手却没有停过。程捷在准备等下要夹在新娘头上的假发卷,空野则在剪假睫毛。
小光曾说远看他们,很像在做着什么家庭手工艺的妇女团,程捷想想,其实也有像。
发卷跟假睫毛虽然是小东西,但是,一旦用不顺手,感觉会很差,所以他们都习惯自己准备,不管大小,化妆箱一打开,所有的美丽工具都是自己亲自加工,用起来也比较顺手。
空野一边剪,一边问:“晚上你排几个?”
“四个。”
“跟我一样。”
“那就不要问了,最大的差异也就是一,不是你多我一个,就是我多你一个,有什么好问。”
“如果你比我多,我会觉得自己赚到,工作起来比较愉快。”
“如果每次都是我比你多,代表我的能力比较受到肯定。”程捷恐吓他,“你要有危机意识。”
空野嘿嘿嘿的直笑,“这种排法,我是不可能会有危机意识的。”
所谓的“这种排法”,意思是,班表满到多出来。
今年的农历年来得很早,一月二十一便是除夕,大部分赶着娶个老婆好过年的新人都已经在十二月底拍完婚纱照,但那只是大部分,现在离农历年还有半个月,仍然有新人会在这个时间冲来要拍照。
拍得快不够,还要洗得快。
摄影师在抱怨,造型师们也不轻松。
试做一次造型要耗掉半日,正式来又是半日,玫瑰婚纱打的是精致牌,不能草草了事,所以一旦赶起时间,势必所有的人一起叫苦连天。
这时候,程捷会很庆幸,自己是师字辈的,化好妆,做好造型,其它的交给摄影师,如果外拍,就派助手跟去,今年冬天特别冷,能在室内工作,变成一件幸福的事情。
“程捷。”汪千妤砰砰砰的冲进来,手上拿着一件粉红色的礼服,“你讲的是不是这件?”
“不是。”
“可是这跟你讲的很像啊。”
淡粉红,低胸,长裙尾,胸口的部分饰以假钻跟假珠,重点是,这件是跟澳洲的一家手工新娘礼服店买来的。
玫瑰婚纱中从澳洲买回的礼服并不多。
“我讲的那件是公主袖。”
汪千妤哀嚎一声,又拿着衣服上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