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是钟声哩!”海芽满脸的好奇,住京城这么久还没遇过这情形。
“是龙善寺的钟声!出事了!”清音反应极快。“芽儿快把东西收一收,我去叫人驾马车过来,顺便问一问原由。”
“好。”
结果很快就问出来了,龙善寺神尼羽化升天的消息很快地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泠清音警觉到事态非比寻常,她所安排的戏码竟让人提前上演了去,师姊肯定凶多吉少,不管如何,此地不宜久留。
马车赶在城门打开的第一时间飞奔而出,此时,天还只是微微亮,还好这一趟安排的人不多,除掉走不了的师姊,就只有她和海芽、马车夫三人,简单轻便,可加快速度。
她不知道她们这边究竟曝露了多少,虽然平时她安排人手会避免了牵一发动全身而全盘皆输的情况发生,其它人员的忠诚度也够,随时都有牺牲的打算,不过就是她不行!
她有责任必须保护海芽安全地回到云平!
“清音姊……是不是事情很严重?”脸色好吓人。
“不,没问题的!芽儿不用担心,先眯眼睡一下,我们这一路既长又远,需要体力的,轮流休息,你先睡。”
一听到轮流休息,为免耽误了清音的休息时间,海芽马上曲身躺下。
绝不能让自己成为别人的麻烦和负担,是组织的警训。
“我睡,时间到的时候,清音姊要叫醒我喔!”
清音看着海芽酣甜的睡脸,不知怎地心情一直无法放松,感觉此刻似乎比在京里更危机四伏,她或许根本不应该匆忙地带海芽出京,躲在京里需要时随时可找到援手……
只是,事情已到了不容她反悔的地步,突地一个剧烈的颠簸,马车像是撞上了什么,然后是一阵可怕的马嘶和破裂声,车内的她稳不住翻滚的身子,在惊慌掩盖过来前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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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如何?”轻雅的男子嗓音淡淡地问。
“马车夫没救了。”
“就地埋了他。”
“是。”
什么东西没救了?马车夫没救了……天哪!竟然这么严重?!那芽儿呢?
“醒了?”那好听的声音似乎注意到她了,淡淡地问。
“……芽……”好痛,嘴巴张不开。
那人看到她的痛苦,似乎觉得很有趣,竟轻轻地笑着。
“在说啥呢?要不要再努力看看?”
“……海芽……芽儿……”她怀疑她的身体是否也同声音这般破碎了?
“怎么?竟是想吃海带芽吗?真伤脑筋,这地方要我怎么去张罗呢?改吃河虾如何?”呵呵。
又是笑!这人怎么给人一种好故意的感觉?!
清音有点气了,使尽浑身气力才终于眨动了眼皮,眼前渗进一丝丝光芒,又眨了几下眼,有个模糊的人影在眼前。
“不……芽儿呢?她人呢?”
“芽儿吗?竟是个人呀!可这里就只有你和那个死掉的,难不成你找那驾马车的?”那人歪着头,斜斜看进她好不容易张开点儿的眼缝。
“女孩!”清音真是气了!
用尽吃奶之力才说出这字正腔圆的两个字,然后一阵晕眩,头已重重地摔回地上,又是痛。
“你这是在生气吗?”那人语气中像是甚为惊奇。
气?!她现在已经跳过生气那一段,直接要杀人了!
那人像是看得懂她的表情,径自答道:“这里没别的女孩了,只有死掉的马车夫,你算是很幸运的了,只受了点皮肉伤,你说的芽儿可能掉进河里了。”
他的话惊得清音顾不得全身伤痛,霍地睁眼爬了起来。
河?!她的马车……眼前确实有条奔腾的河,而她的马车就躺在河床边,四散分裂。
“我的人是先看到马车才找着你的,看来,你们是赶夜路才撞上石子跌下来的,现在车毁人亡,有何打算?”那人的声音紧随在她身后。
清音呆若木鸡地看着狼藉的现场,接着恍惚地回头瞪着声音的主人。
第一次打照面,她可以想象自己的狼狈,而眼前的人,恬淡优雅,一身贵气,好看得不得了,那吊儿郎当的笑脸对落难的清音而言只有碍眼两个字可以形容。
“如何?需要帮忙吗?你的运气好,出门在外也能遇上我这种等级的贵人,要上哪去呢?”他闲闲地煽了两下折扇,然后像是再无法忍受她身上的脏乱般,用扇子挥开她肩上、袖子上的干草枯叶。
“往东。”
“东边是吧?我敢打赌你正走运!”
有人会对一个刚摔掉半条命的人说她正在走运吗?
“我们这伙人呢,就是要运军饷到东蜀边境,慰劳前线的勇士们,你就跟着我们走吧!只要你的目的地一到就说一声,我们粮货充足给你包吃包住,上来吧!”
那人轻佻地拿扇子拍拍她的脸,然后带头往回爬上河堤。
清音无言地瞪着他,不知道该不该跟上,还有芽儿呢?不能放着不管吧?
那人连背着她都能猜到她的心思,“哦!对了,死掉的人我们帮你埋了,生死不明的你也别费心了,现场我们全找过,只剩下落河一个可能了,好运气一点的话会在下游被人捞起,歹命的……你节哀顺变吧!我会命手下沿途替你打听的。”
“那就……麻烦你了。”刚遭逢劫难的清音脑子一片空白,懒得运转。
“好说,姑娘怎么称呼?”
“姓泠,泠清音。”
“泠姑娘是吧!我姓朱,叫朱醒。”
第二章
这统子弟叫朱醒,名门世家出生的,半辈子没吃过苦,这趟是他老头子透过层层关系,打发了不少银两才帮他抢了这肥缺,运饷到前线,现在前线已无战事,东征主帅十王爷已确定交出帅印,正在回京途中,不过,所有部队得分驻在刚占领的城池主持建设重建秩序,所以,朝廷的军饷暂时不会断。
说这朱醒是统子弟乃是因为他言语轻佻、态度轻慢,虽然是运饷队的挂名领头,却摆了十足十的架子,像个土皇帝般要人绝对的服从、服侍和臣服。
刚开始,清音会怀疑他身怀绝技,是个特意隐藏身分的高手,这是她的职业病,绝不轻易对人下判断,尽量高估敌人免得吃暗亏。
可是,这人差劲到家的个性每每让清音放弃尊敬他的念头,若下是目前她正“寄人篱下”的话,她绝对不会客气,一定要找机会整整他,哪轮得到他现在这样……这样把人当陪人饮酒寻欢的青楼姑娘。
“你怎么都不喝呢?这酒是宫廷御赐的极品佳酿呀!寻常人是喝不到的。”
“我就是寻常人。”不喝。
“所以才特地叫你喝呀!你很好命哩!”还不磕头谢恩。
“我选择继续当寻常人。”不喝。
“哦!那算了,没必要逼你,既然你不想喝……”
“那可以让我走了吗?”这运饷队资源丰富到竟能让她独自拥有一辆马车,难怪这史无前例的肥缺会让众名门子弟们挤破头。
“不,你不想喝就坐在旁边帮我斟酒吧!”他摆出一脸的皇恩浩荡。
“朱公子看来手没断,也没伤,不能自己斟酒吗?”
“我习惯身边有人服侍着。”
“我叫阿莲进来。”这运饷队并不缺女仆。
“那丫头粗手粗脚,只适合做些粗活;你的手细,不像是伺候人的,也不是没人伺候就什么都不行的,感觉像回到老家的倚红院里,身边坐着温柔可人的芙蓉姑娘一样。”
看吧!这人真的把她当青楼姑娘了!
不过,气归气,她还是警觉到朱醒难得出现麻利的地方,看来他也是有在用心思观察她的,竟能看出她既不是伺候人,也不是没人伺候就什么都不行的人。
“你老家在哪?”或许能从记忆中搜寻些情报出来。
“南方,我从小到大,迁移过不少地方,最后这个住最久的是十王爷的领地,也是攀着这层关系,我老头子才能帮我拉上线,占了这运饷的肥缺。”
南方?竟在鬼王的领地上?!“你见过那个听说命很阴的王爷吗?”
“命很阴?”朱醒嘴角勾了一下,似笑似嘲讽。
“你没听说吗?京城里都这么叫的,我是没见过他本人,听说他很少进京。”
“我当然知道他的命是怎地阴法!克这又克那的,命那么硬,跟鬼一样。”
“哦!听说他鬼王的称号有一半的原因也是这么来的。”
“那另一半呢?”
“你不知道?不是杀人如麻吗?”
“是吗?我们在南方才不会去注意这些,只要他能保我们住在他领地上安稳和乐,不会穷到被鬼抓就好。”
“你?你这没吃过苦的纨桍子弟竟会说出这种话?!”这酒有毒吗?竟能清他肠胃脑袋!
“纨桍子弟?”纳闷。
“哦!那是题外话,你不必太在意。快说一说十王爷长怎样?听说见过他的人都死了,所以,到现在为止能形容出他长相的人没几个。”
“那我是啥?”
“如果你是鬼王相中的猎人头的目标的话,你能活着确实会很轰动,可惜你不是,在他眼中,你跟我一样是个寻常人家。”
朱醒有趣地笑了笑。
“……寻常人家呀?”真的是有趣了。
“稀奇吗?”真是怪人,他是身价太不平凡过了头,才会这般少见多怪吧?
“对我来说,眼前的你就是个稀奇的人,你一直都住在京城里?那你一定知道那个神尼吧?你去过龙善寺参拜过吗?”
怔了下。“神尼……我出城那一天,听说神尼已经圆寂了,龙善寺封寺半年。”
“她真的有传闻中那么神吗?降过哪些神谕?”
“我不清楚,反正神尼的话大家都会听,可见是真的很准。”
“是吗?那个传闻也是真的啰?真命天子就是灭东蜀诸国的人?那是指谁?王爷不是带兵攻占了大半个东蜀吗?那么王爷就可能是真命天子啰?”
“这话你要问神尼本人。”
“她不是圆寂了吗?”
“你可以晚点再问。”她真的是故意这么答的。
马车内突然陷入一片沉寂。
“斟酒。”他开始使唤下人了。
“我身上有一点钱,可以跟你买下那辆马车。”她开始打商量。
“不卖。”不爽卖。
“我知道你的车队物资充足,不缺那辆车。”放下身段跟他打商量。
“那是国家资产,你以为我作得了主?”
“你不就作主收留了我!”拿他的话堵他,看谁厉害?
“我现在不想作主了。”
“那是说你不想收留我了?”找他话中的语病。
“我是说--马车、不卖。”可他哪是省油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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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大到不行,男人不管长得多有卖相,身世背景多么万古流芳,就算身怀绝技、功能特异到需要国家级的保护,光是个性差就能让人败兴。
这个朱醒……若师姊在天有灵应该也会同意,和他比起来,她泠清音根本就是个善良老百姓。
即使她曾取笑过师姊的老妆化得丑,因为嫉妒师姊的头形长得好,所以跟师父猛推荐师姊剃头扮女尼,明知师姊嘴馋又怕胖,在龙善寺期间还猛命人送消夜孝敬她老人家……等等林林总总只敢偷偷来的小好小恶加起来给人的伤害,都不会比得上他当面给人的一个痛击!
唉!或者该说是她的心灵比较脆弱,受不得一点小伤,所以……
她决定先走一步了。
既然她身上有钱,她大可到镇上买匹马或是雇辆马车自己向东行啊!没必要再跟着他们窝得像逃犯一样活受罪。
主意一定,眼前他们正好进驻一个小镇,清音马上提着包袱跟阿莲交代一声后转头就走。
她有预感,最好别当面跟朱醒告别,要不然……
“小姐要买马?”
“是,要温驯的牝马。”
“小姐找我就对了,这镇上只有我这边有马,马的状态都不错,你进去挑吧!”
“不用挑了,这里的马全得征召。”一把轻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清音不用回头确认,都知道是谁在搞鬼。
“征召?!这位大爷是什么意思?我这儿做的是小生意啊!可不是外边专做官方生意的马贩啊!”
“非常时期有非常手段,现在边关告急,急需用马,你的马从现在起由我接收了,放心,不是要您老人家断头洒血,你可以拿了这单子去跟县衙要钱。”
“这……是、是!”既然有钱拿,还管边关是不是真的告急。
“等等,没有马,总有驴子吧?”清音颓声问道。
“驴子当然有,有两只昨天农家抓来卖的,小姐要吗?”店家不忘做生意。
“要,当然要!我再追加这两头驴子,单子你收着,驴子用来驼重物最适合,我的车队正好用得上。”单子一丢,得意的眼睨向面前双眼喷火的女子。
“你,你是故意的!”
“我也没否认。”
“我雇马车!”
“没马,怎么拖车呢?”
“你总不能把这镇上所有的马都征用了吧?”
“可以试试。”
不用试,目前以他最财大气粗,整个朝廷的资源任他疯狂使用,她怎能不认输?
“算了,我留下来等驿马车经过,或者过两天又会有人拉马儿或是驴子来卖了。”最坏最坏的打算就是如此了。
“哦?是吗?”但朱醒那诡异的笑容却让她整个头皮麻痒起来。
“你、你还有意见?难不成你要把这镇上的房子全拆了,还是把人全赶进你的车队到前线去抗敌?”
“你这是在挑衅本大爷?”挑眉。
“呃?”有吗?
朱醒大爷可没给她反省的机会,立即挥手招来一名看来办事很牢靠的手下,开始交代事情,“传令下去,将此镇隔离为最新疫病疫区,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畜不准进出。
命令附近所有城镇全部进入警戒,并派遣民兵到此防守,只要有违命令者一律关进大牢,一发现可能为疫病感染源者,马上扑灭。”
“是。”那名手下竟毫不迟疑地接下命令,一副马上就能完成任务的模样。
“等、等等,这是误会啊!”可没人理她。
“朱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做得太过火了吧?
他轻笑着。“还问我?这不是你要的结果吗?你很看不起我。”
“不,怎会?我一直很用力的想把你看得很高呀!”这是实话。
“是吗?那显然是很不成功啰?”
“呃……是有点失败……”
“那这次我的表现,小姐你还满意吗?”
“……我不喜欢这样。”
“意思就是不满意?”眯眼。
“不!太满意了!简直是完美无缺!”
“那就好,走吧!”回车上补眠。
若不是突然被阿莲叫醒,知道这丫头竟想来这种不告而别的烂招,他才懒得下马车哩!他很不雅地打个呵欠,却发现那丫头没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