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说完。”唐潋真挚地望着她,“我想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便已爱上了你。虽然你那时候才十二岁,但已深深打动我的心。你的一颦一笑无时不纠缠在我心底,但我已决定献身于佛门,我知道我必须忘记你,可是我忘不掉啊!”他叹了口气苦笑,疏影怔忡地看着他。
虽然地幻想过唐潋喜欢她,心里也欣赏唐潋,但他现在当着她的面赤裸裸地表白,却让她不知所措。没错,她是爱慕过唐潋,可是自从遇见行云后……她的心里好乱,不愿意唐潋喜欢她。
“直到后来我才颔悟到刻意的压抑,反而逼我想念你的心越炽。顺其自然,清净无为,才是正道。这次再见到你后,发现你已长大,而心里也有了归宿……”
“唐大哥……”疏影慌乱地喊。
“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楚行云,而他显然也对你用情很深。”唐潋眼中充满平静祥和。“我很替你高兴。”
“唐大哥……”疏影的眸中积云聚雾,在这刻她的心是感动的。因为唐潋不但丝毫不怪罪她移情别恋,反而平静地祝福她。“我……我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唐大哥。我一直喜欢你,直到遇上行云。他对我是那么好,温柔又关怀,而且还……那么好看。我一方面想着你对我的好,一方面又眷恋不舍行云的柔情,我的心里好乱、好苦恼……”
“疏影,你太为难自己了。”唐潋疼惜地说。“楚行云的人品、才识都远胜过我,更何况他对你用情这么深,你不该辜负他的。听唐大哥的话,好好把握这份真情。”
“可是你怎么办?”疏影稚气地问。
“不必担心我。”唐潋微微一哂。“我已决定入佛门修行。疏影,作这个决定并不是因为你,而是我跟了师父看遍人间疾苦后便有的想法。只是有些红尘俗缘我仍挂怀于心,现在只要等到我母亲、祖母的请解,还有你得到幸福的归宿,我便能无牵无挂了。”
“但你真能斩断红尘俗缘吗?”
“缘分是很难料的……”唐潋充满智慧的眼光投向远方,“我想做的是普渡众生,而非修持成佛。我会顺着自然的法缘,期能明心见性,行佛之大爱,以菩萨心爱天下众生。我不能否认我依然会爱你,但我对你的爱将如偶尔飘过波心的云影,不再留痕。那会是段纯洁、无污染的感情。”
“唐大哥……”疏影好感动,唐潋的眼光再度安抚了她不安的情绪,那是她每一次在他身边时所能得到的平静。“你实在是个好人,我好想再像小时候那样,静静依偎在你的怀里。”
她纯真的请求令唐潋难以拒绝,他张开双臂让疏影投入他怀中。她平静地倚在他胸前,心情好快乐。谁说爱情一定令人苦恼?此时她便好开心。
因为她不但拥有唐潋升华的挚爱,还有行云专一的柔情。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了!
☆ ☆ ☆
跌跌撞撞地自唐门奔出,行云的思绪混乱如摸不着边际的棉絮,只想从刚才见到的那幕亲密画面逃脱出来。
他在花厅坐立难安,干脆跟随疏影身后离去,没想到会看到那令他心碎的一幕。
他以整个生命热爱的疏影,居然会依偎在他的情敌唐潋的怀里。那一刻,他只觉得生命从他的体内抽离,再也感觉不到身边的煦阳和风,听不见鸟语,闻不到花香。
炽热的情火已熄,爱慕的心也碎如飞尘,他所有的美梦飘然远去,剩下的只是一具充满痛苦的肉体。
他好痛苦,痛得只想逃离这伤心之地。他拼命地往前狂奔,来不及选择路径,便从唐门奔到热闹繁华的街道上。
他仍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仿佛苍茫的天地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如行尸走肉般地走在街上,呆滞的眼光突然捕捉到那斗大的酒旗。
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李后主的词跳入他心头,这时候除了酒外,他还有什么倚靠?
就让酒来麻醉他所有的知觉,让他不再想起疏影娇艳的灿颜,不再为她活泼灵动的美眸而痴迷。他要忘了她,忘掉对她的自作多情,忘掉要与她共践白首盟约的痴念。
他是个傻瓜,疏影根本不爱他!
他越想心越纠结,脚步不知不觉地朝酒楼加快了起来。
李白不是说:“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就让他效法先圣先贤,藉着美酒将所有的痛苦和烦恼都抛掉,把体内灼烧的妒焰整个浇熄!
“客倌,您要点什么?”满脸笑意的店小二客气地问道。
行云想起和飞白喝过的四川名酒“荔枝绿”,他才喝不到半壶便已醉了,最适合在这时候拿来麻醉他的知觉,让他不再想起疏影。
疏影,疏影,你为何这样对待我?
“给我一坛荔枝绿。”他一咬牙,回道。
浊酒一杯复一杯,行云想浇醉他的理智,但他的脑子却比没喝酒前还要清明。
他想起欧阳修的一阙《浪淘沙》,想起和疏影携手游遍的江南美景,那一幕幕在他心底重演,更增添相思愁恨。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是呀,到了明年,陪伴在疏影身边共赏春光的人不再是他,而是那可恨复可恼的唐潋。天啊,他怎么忍受得了!
他再将一碗酒灌入喉中。此刻他方能体会到昔年白萝对郁竹风的恨意,还有唐谦对杜菱花的痴情。一番真爱全被无情的流水弃之东流,教他们如何不恨、不怨?
疏影,行云哀叹着,为何我对你这么好,你还这样对我?你知道我为你柔肠寸断,心伤魂消吗?
行云的心好痛,好痛!他怀疑是不是痛到极点,反而可以不痛了?是不是到了那时候,他便可以将疏影忘掉?还是会像被针扎般,抽痛地记起她欲笑又还颦的娇态?不,不,他不要想地了,不要想她了;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啊!
疏影,你到底知不知晓我这么爱你!
他捶着胸,又狂饮了一碗酒。
他在唐家大厅热情的表白,她是否听进去了?他要求她嫁给他,她却含羞推却。
你真的不爱我吗?疏影!
行云想起疏影柔情盈盈地抚摸他的脸,想起她痴狂凝视他的眼神,也想起她冲动地亲吻他脸颊那如电击的一触。她怎么可能不爱他呢?否则她为何要这样对待他?
他再度充满希望,随即又被妒嫉的狂流所淹没。
如果她爱他,为何会投入唐潋的怀抱,这样伤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越想心越乱,爱、恨、悲、喜连番在他心底交替,他想不透,想不明白!
他无意识地继续将酒液灌入喉中,表情苦恼。
店里的客人和店小二,对这位衣着华丽、容貌俊美无俦的年轻男子大摇其头。他们都不明白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为什么要藉酒浇愁?会是为情所苦吗?不太可能吧!以他那样的条件,哪家的闺女拒绝得了?该是打着灯笼都挑不到的理想夫婿。
午后的日光自酒楼窗口、门口投射进来,一位娉婷美丽的绝色佳人施施然地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了一名丫环、两名家丁。
店小二揉揉眼睛,呆立门口。
店里的客人已有人发出惊叹声,认出这位衣饰华丽的美人,是有四川第一美女之称的唐门小姐。
唐滟早在行云冲出唐门时,便派人暗中跟踪。为情所困、心乱如麻的行云,丝毫没发现身后有人跟尖。唐滟在接到门人回报行云于酒楼里烂醉狂饮,立刻带了人过来。
瞧他那落魄伤心的模样,唐滟也感心疼。昨晚被他断然拒绝引起的伤心,全在这一刻被她抛离。现在,她只想安慰他,抚平他受到的伤害。
“楚大哥,我们回去吧。”她走到他身边,温柔地说。
“不……我要……喝酒……”行云趴在桌上,口齿不清地回答。
“我们回去再喝,我准备了好多好多酒等你。”
“真的?”他傻笑。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唐滟命两名家丁扶起行云。
“呃,”他打了个酒嗝,挣扎着。“不,我等疏影。疏影,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唐滟听见情敌的名字,心里很不痛快,她勉强忍住不悦,好言相劝:“我带你去找疏影,乖乖的。”
“还要喝……酒……”他呵呵笑着。
“好,带你找疏影,还有喝酒。”
“嗯……你真好。”他笑着倚在家丁的肩上,顺从地让人将他送进轿中,返回唐门。
第九章
唐滟将行云送回客房后,命人准备醒酒汤和温水。
由于行云已在房外吐过,唐滟应付起来较为轻松。她接过丫环递过来的手巾,温柔地轻拭行云的脸。
就是这张俊秀、脱俗的脸,让她一见倾心的。
她眼睛充满爱怜地梭巡着那轻拢的浓眉、那不安眨动着的髻曲长睫,还有挺鼻下那张宽大薄抿的性感嘴唇。
他的下巴也同样迷人,方正坚毅,代表他对情感的执着。
唐滟心中揪痛,有着自怜和对心上人的怜惜。
为什么他执着的对象不是她呢?
唐滟一想到酒楼里行云狂饮烂醉的模样,心情便感郁闷。向来儒雅潇洒、珍惜羽毛的冷傲男子,居然会为了一时的情场失意,而堕落至此?
可见得他对疏影投入的感情有多深了。
其实,她不该感到意外的,唐滟苦涩地想道。她早就知道行云是那种至情至性的男人,一旦付出真心,便是终生无悔。她便是看上他这一点,才一心痴求。只是没料到他付出真心的对象居然不是她,害她只落得一点痴心,其余付诸东流。
只是那个可恶的郁疏影却不知道珍惜行云的真情,反而伤害了他。对于这点,唐滟认为虽是不可饶恕,却可以被原谅的;毕竟,这给她制造了机会。
唐滟偷笑着,纤手不自觉地移到行云饱满的前额。
他的发丝有些凌乱,但仍然光洁黑亮得诱人有伸进去抚摸的冲动。她多么盼望有一天能解开他的发髻,悠游于其中,替他整发、绾发,像个最温柔贴心的妻子般。
她盼望那一天的到来。幻想着以自己的柔情来抚平行云在疏影那里所受到的伤痛,幻想他终会被她感动,明白她是唯一深爱他的女人。
仿佛已见到那一天的来临,行云深情的笑容只为她,唐滟甜蜜蜜地绽唇微笑,纤手更加放肆地移向他的唇。
如此柔软呀,她喘息着。
“疏影……”行云突然低声呢喃,“疏影……”他在睡梦中的身体被唐滟的抚触所惊醒,一双手握住唐滟。
“疏影……别离开我……”他大声喊着,“别走,不要抛弃我,不要喜欢唐潋,不要……”
唐滟脸色发白,心痛如绞,刚才的幻想都成了泡影。
“疏影、疏影……”他大喊着,唐滟用力压住他的双肩,制止他乱动。
“疏影……”他张大眼睛,瞪着唐滟。“我要疏影……”他哭喊着,“我要疏影……”
走到行云房外的郁疏影,突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好奇地移往窗口。
和唐潋分手后,她着急地回到竹苑想见行云一吐情衷,没想到他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现在一听见有人喊她名字的声音,满像行云的,更让她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往窗内一瞧,只见唐滟坐在床上,压住躺着的男人,顿时一股气直往上冲,她来不及思索,从窗口直接跳进来,一把揪起唐滟,把她推开。
“你干什么?”她凶巴巴地怒瞪唐滟。
“你才干什么呢?”唐滟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你……你对楚大哥做什么?”
“我还要问你对楚大哥做什么呢?”
疏影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她对楚行云做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呀,倒是看见唐滟在欺负他。
“疏影……不要离开我。”行云突然坐起身,从疏影身后圈住她,把她吓了一跳。
“别这样。”她斥责这,拍着他的手。“放开我。”
“我不放,我一放你就走了……”他的眼中有泪,像个受尽委曲的小男孩。
疏影心慌意乱,她从没见过行云哭过。
“他喝醉酒了。”唐滟闷闷地解释,“哭着要找你,我怕他发酒疯……”
“原来是这样,我倒误会了。”疏影不好意思地说。
“你误会什么?”
“我……”疏影耸耸肩,“我以为你在欺负他。”
唐滟双顿涨红,恼恨地瞪着疏影。
“疏影……”行云继续抱着她的腰,脸颊磨蹭着她的背。“不要不理我……”
“别吵啦。”她象征性地拍拍他的手安慰着,这么不温柔的举动看在唐滟眼里更加有气。她是这么小心翼翼地捧着行云在心口,他却不领情,反而惦念着这个粗鲁的野丫头。
“小姐,醒酒汤端来了。”一名丫环端了盅茶碗进来,唐滟送来不及回答,疏影已说:“拿过来,我喂他喝。”
丫环不知如何是好,眼睛看向唐滟。
疏影没注意到丫环的反应,因为行云将她越抱越紧。
“你乖乖躺好嘛。”她柔声哄着,转身将他推到床上。“乖,别再胡闹了。”
“你别走……”行云痴痴地望着她。
“我不会走的。”她投给他一个温柔眷宠的笑容,“一辈子都陪你。现在,我喂你喝醒酒汤好不好?”
“不要!”他稚气地摇着头,“我不要醒过来,醒了你便不理我了。”
“傻瓜,我怎会不理你呢?我一定陪着你的。”
“不,你骗我!”他幽怨地指控,“你喜欢唐潋,不理睬我了。”
“谁说的?我最喜欢你了,乖乖的……”
唐滟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掩声低泣,哀哀怨怨地跑了出去。
唐滟一离开,丫环只好将醒酒汤交给疏影处理。
“麻烦出去时,把门关一下。”疏影交代道,然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行云身上。
“来,把汤喝下去。”
行云顺从地喝得一滴不剩。
疏影拿手巾在温水里绞干,替半躺在枕头上的行云轻拭嘴角。
“你一身酒味呢!”她皱了皱可爱的鼻子,不悦地看着行云。“以后不可以喝酒了。”
“嗯。”他傻傻地点头。“你真的在这里陪我?”
“当然是。”她笑着替他解开外衣。“来,我替你脱掉衣服,让你休息。”
这是郁疏影除了义弟赵珞小时候以外,第一次伺候男人脱衣服。虽然只是外衣,也够她脸红心跳的。
“唉呀,瞧,你连里头的衣服都弄脏了。”疏影大喊着,酒味很臭,她这么觉得。她替他顺便也脱了里头的白衫。
光裸的胸膛出现在她眼前,她瞪着他平坦宽阔的胸,纤手似有自己的意识般拿着手巾轻拭他的颈和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