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听别人念经,她总是忍不住想补一下眠。
英文老师的表情却柔和了起来,“楚楚,我知道你很辛苦,一切都要多忍耐。现在你继母……我是说,你的妈妈,还要你做那么多家事吗?”
“呃……”楚楚搔了搔下巴,“没有啦!”
“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形。”英文老师努力保持自己的威严,强忍着她知道楚楚不幸身世后的悲伤。糟糕,好象有点鼻酸……“我听你家隔壁的范文英说,你妈妈让你做家事做到三更半夜,还罚你不准吃饭,是范文英的妈妈看不下去,通知了社会局,才让你过得好一些……”
楚楚傻笑了起来,真是……误会有点大。
真正受虐待的时期,从高一就结束了,只是她实在不耐烦,非常非常不耐烦再捱继母无聊的苛刻嘲骂与做无止尽的家事。
于是,她设计了继母,巧妙地公开了自己是“楚楚可怜受虐女”的身分,过程是这样的--
因为打工太累,恍惚的她打破了继母最喜欢的英国茶具,愤怒的继母罚她洗厨房,她实在烦不过,趁范文英打电话过来问功课的时候故意吞吞吐吐了一下。
“文英,我现在不能跟你多说,我妈妈……会骂我。”她一面说,一面故意用力刷地板刷得震天价响。
“你在干嘛?你的声音……怎么好象在哭?”这位单纯的好同学愣愣的问。
“我要赶紧刷好地板才能吃饭做功课。”楚楚的声音哽咽,似泫然欲泣,“我、我没在哭,我、我只是感冒了。”
“现在九点了欸!你还没吃饭?”范文英叫了起来,“妈!妈~~隔壁的阿姨不给楚楚吃饭啦~~”
结果正义感过剩的范伯母铁青着脸,带着社会局的人上门来兴师问罪。
从那时候起,她就不用做晚饭啦,继母马上去请了个菲佣,只是要她把房间让出来。
“该不会这样,你也到处去说我虐待你吧?”继母冷笑,“这我可就左右为难了。让身高一百七的菲佣去住楼上,人家说我虐待菲佣;让你去住楼上,人家说我虐待前人子,继母还真不是人当的。”
“妈妈,我很喜欢住楼上,是我自己要住的。”她怯怯的、谦卑的把东西都搬到阁楼,直到关上房门,她才敢露出得逞的甜笑。
万岁!她可以跟烦死人的家事说再见啰!只是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后遗症而已。
回过神来,楚楚轻轻咳了一声,“老师,我妈妈对我很好。”
“你真是个好孩子。”严峻的英文老师拿下眼镜拭了拭眼泪,“不管环境再怎么艰困,你都要好好努力。考卷要多多检查,知道吗?”
“我会努力的。”楚楚赶紧点头,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这样的可怜兮兮也让计算机老师很感慨的将计算机教室的钥匙给她,“家里的计算机轮不到你用吗?我要跟楚邵皙说一下,她明明有计算机却……”
“呃……不要吧,老师。”她慌张的打断,“这个……我妈妈可能不会太高兴,我可以在学校把计算机作业做完的。”
“再艰困的环境也要勇敢、坚强,知道吗?”计算机老师虎眼含泪地道。
楚楚继续傻笑,转身后伸了伸舌头。其实当个可怜的受虐女……实在满方便的。
老爷爷给的光盘片里有完整的资料,楚楚轻声的念着:“林绍玺……”这就是她的目标,从资料看来他追过的女孩子还真是多啊,不管什么类型都有,但是人有固定的爱好和特点,稍微归纳一下,就可以找出林绍玺最喜欢的女孩子样貌了。
“爷爷。”楚楚用学校的公共电话拨给老爷爷,“我要一件衣服和一些配件,刚刚已经用e-mail寄过去了,收到了吗?”
电话那头的老爷爷笑了笑,慢条斯理的道:“我已经找齐了。配一双半高跟的斜带淑女鞋如何?”
“那就太完美了。”她笑了起来,“下课我就过去拿。”
刚挂上电话,楚楚就被跆拳道社的社长一把抓过去,“楚楚!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把眼镜换成隐形眼镜,每次你打输都是因为这副碍事的眼镜!”
楚楚苦笑着求饶,“我都快上三年级了,这个荣耀的机会让给学妹行不行?”
“说这什么话?”社长的手劲扼得更重,楚楚开始担心自己的颈骨会折断,“志气!这是志气的问题!你怎么挨揍都不会哭,学妹随便被捶两下就哭得要死要活,丢脸啊~~就算打赢有啥光荣的?你给我听着,大不了‘下驷对上驷,中驷对下驷,上驷对中驷’,你给我打前锋,听到了没有?今天你敢溜掉社团活动,我一定……”
太好了,她当场变成驽马。社长大姊,不是她不想拿奖牌,她拿奖牌会被继母经济制裁啊~~她可不想拿个学杂费却被继母刁难个半死,最后还得自己掏腰包。
“我也很想不要溜啊……”楚楚小小声的说,“但是我妈妈她……”
“好了啦,不要为难楚楚了。”副社长赶紧上前解救楚楚,“但下个礼拜比赛你是一定要到的,你跟你后母……我是说跟你妈妈沟通一下,她如果真的不通人情,我找老师打电话去关心,好吗?”
楚楚脸上仍楚楚可怜的傻笑,让人看得极不忍心。
等社长和副社长离开以后,楚楚松了松表情。大家都是好人,所以她才可以夹缝里求生存哪……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在遇到爷爷之前,她完全没有想到可以这样若无其事的骗人。
她还记得那时候,她刚刚升上高中,是个怯懦、胆小、整天愁眉不展的小女生。继母要她做什么,她从来不敢反抗;继母不准她交朋友、不准她跟别人说家里的事情,她乖乖的遵守,唯恐遭受到更可怕的待遇。
而且,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因为她实在太内向、太胆怯了。
那时候,她每天都会经过一家手工皮鞋店,总是忍不住在店前驻足。
她的鞋子是表姊不要给她的,不到半个学期,已经开口笑了,每天晚上回家,她都得用强力胶把鞋子黏起来,但还是越裂越大。
她需要一双新鞋子,但是看到继母冷冰冰的眼神,她就什么都不敢说了,只好每天望着橱窗里的新皮鞋,神伤自己的不幸。
“妹妹,你要买皮鞋吗?”终于有一天,皮鞋店的老板跟她说话了。
她大吃一惊,望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嗫嚅了半天才开口,“不,我我我……我没有钱……”
老爷爷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要打工吗?我可以把皮鞋当成你的酬劳喔。”
这大概是她一生中第一次鼓起勇气回问:“什么样的打工?”
“你什么都不用做。”老爷爷笑了笑,“你只要坏脾气的看向别的地方,什么话都不用说。如何?”
她接受了生平第一次的打工,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化妆术是怎样的神奇。
在老爷爷的巧手装扮下,她变成了另一个人,穿上了洋装,她照着镜子--
她变成一个美丽的千金小姐。
“皱眉,对,用力一点瞪眼睛。反正等一下遇到的都是陌生人,你可以把你所有的不高兴都表现出来。”老爷爷笑咪咪的说,“有人拉你的手,你就用力甩开,若是你无法招架的时候,就说‘够了!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要回去!’。”
“这样……这样就可以了吗?”楚楚胆怯的问。
“没错。”老爷爷点头笑笑,“现在你的身分是‘不肯原谅父亲外遇的女儿’,而那位父亲因为重病要死了,想要见见他的女儿。”
楚楚愣了好一会儿,“他的女儿……不来吗?”
“他的女儿说,‘她没那种记不得她长相的父亲。’。”
这是……骗人吧?这样真的好吗?她握紧膝上的裙子,紧张到手心冒汗,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做了,她跟着老爷爷去了一栋陌生的豪宅。
这个家的气氛……跟楚家是多么相像啊……
“我把人找到了。”老爷爷轻轻的推了推她的背,“可以说是硬把她架来的。晓薇,这是你父亲。”他指了指躺在床上衰弱的男人。
楚楚用力的把头一甩,看也不想看他一眼。
“晓薇……晓薇……”衰弱的男人颤着手,“让我看看你,晓薇……”
她没说一个字,突然觉得心底有着凶猛的愤怒,压抑多年的愤怒。
“晓薇,你怎么这样?”旁边的美貌妇人轻嚷,“他是你爸爸呀!”
楚楚瞪了一眼那位美貌妇人,心里大概知道她的身分。为什么每个家庭的悲剧都这么相似?
她用非常鄙夷的眼神,打量了那个美妇,将脸一别,非常轻蔑的。这是在楚家,她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美妇嚷了起来,“若不是你爸爸要见你,我才不想让你走入我家大门!你……”
“她是我的女儿!”男人痛哭起来,“晓薇,原谅爸爸……这么多年来,都没有照顾到你……”
“你记得我长什么样子吗?”她愤怒得几乎压抑不住,冷冷的说:“你真的记得我的长相吗?”
“那当然,你是我的晓薇啊!”男人伸出手,哀求的看着她。
不!他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是假货。
“够了,够了!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楚楚吼完,头也不回的冲出去。
其它人想拦住她,却让老爷爷一挡,“这跟我们的契约不一样。你要见你的女儿,你见到了。她若要走,”老爷爷拿起了帽子,“得让她走。”
“我给你钱,我再加酬劳!晓薇还没原谅我呀~~”男人剧烈的咳嗽起来,“我一直都很内疚……”
“的确,没有钱万万不能,”老爷爷把帽子戴好,“但是钱也不是万能的。”
他走出门,扶起蹲在地上哭泣不已的楚楚,从容的开车离开那栋豪宅。
一路上,他没阻止楚楚的眼泪,只是温柔的递上面纸。
“还想打工吗?”老爷爷的笑容很和煦,似乎不用说什么,他都了解。
“我还是不知道工作内容。”她呆呆的道,“而且我每天的时间都很有限。”
“我们是解决麻烦的人。”到达鞋店,下了车,老爷爷招呼她进店里,慢吞吞的帮她画鞋样,“一定有适合你做的事情,看你愿不愿意而已。”
“……这是骗人的。”她不知所措。
“啊啊,大人都叫小孩子不能说谎。”老爷爷把鞋样收起来,“但是大人是不是也在说谎呢?有时候,一点善意的谎言,可以让事情进行得比较顺利,重要的不是说不说谎,而是你的出发点。”
哭过一场,她觉得,好象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她有能力改变的未来,而不是只能受困于年纪、贫穷,和不幸的身世。
“我愿意。”她点了点头,“我愿意来这儿打工。”
一个礼拜后,她有了一双新皮鞋,一笔让她吓一跳的打工津贴,和勇于掌握自己未来的勇气。
第二章
时间是五点五十五分,很完美。她真的爱死捷运了,能够让她的时间控制达到绝对完美的境界。
这个时候,她已经用化妆术彻底的改头换面,穿上暗绣的美丽白洋装,足蹬半高跟斜带淑女鞋,静静的在停车场等着。
清秀中带着一点冷艳,她抱着厚厚的诗集,开始了她的“打工”。
等电梯“叮”的一声轻响,她拿起夜视望远镜,确定是她的目标。她的唇际,漾起了一抹恶作剧的甜笑,悄悄的把小巧的望远镜放进小提包里,她调整呼吸,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她已是动人的高贵少女,带着一点点忧郁。
足音慢慢的朝她接近,慢慢的接近……就是这个时候!
她走上前,非常精准的让“目标”撞到她,非常温柔有教养的轻呼了一声,手上的诗集非常“刚好”的掉了下来。
“小姐抱歉,我没看到你……”林绍玺捡起她的诗集,抬起头看向她,话说到一半便顿住。呀……是怎样清丽又娇嫩的女孩子!这个年代的女孩,都不大会脸红了,但是她居然脸红得这样好看,像是两抹朝霞飞入了雪白的云中!
而且,是那么的像……那么的像他心中那抹忘也忘不了的倩影。
“谢谢,是我心不在焉。”楚楚故作羞怯将脸一别,伸出手法怯的想接过诗集,“抱歉……”
绍玺却不把诗集还给她,“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天啊,他不能错过她!
他眼前高贵美丽的少女却像是受了惊,害怕的退了两步,转身轻盈的往后跑。
“等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呆了妤一会儿,绍玺气急败坏的喊,刚好有同事下楼,他嚷着:“帮我拦下那位小姐!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名字……”
让你抓到还有戏唱吗?她躲入两台轿车的中间,拉起早就准备好的黑披风,整个人隐遁在阴暗中。
等骚动过去,她唇间隐隐含笑。六点零五分,搞定,再十五分钟她就可以回到家里,继续扮演她的小可怜。
轻快的挽起披风,她得赶在“目标”回停车场找人前离开这里,可冷不防却被人抓住了手臂。
惨了,难道她失手了?
“是你!你是那个穿着吉翁鞋的女孩!”日朗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又望了望她的淑女鞋,“我不敢相信!你有两双吉翁鞋?!”
停车场的灯光照向她发白的脸孔。又是那个疯子!今天是怎样?她是什么楣星当头啊?
“我不认识你,请你放手。”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她已经彻底改变自己容貌了,这个人不可能看得出来的。
“别装了。你脸上涂这些五颜六色的干嘛?”日朗呆呆的看着她,“你在演话剧吗?”
该死,电梯又“叮”的一声响了,恐怕“目标”要回来了……她用力往反方向扳住疯子的大拇指,逼他放开自己,俐落的回旋踢在他的白衬衫上面,留下一个完整的脚印,然后……
溜!
“喂!我只是想问你吉翁在哪里?”日朗气急败坏的想追上去,却被绍玺一把抓住,“哥,你看到那个白衣少女了吗?她在哪?”
“什么白衣少女?我没看到!”他努力甩开死抓不放的弟弟。该死,她跑了!
“事关你弟弟的终身幸福,你别跟我打马虎眼!”绍玺怒吼着。
日朗翻了翻白眼,他的终身幸福未免太多。关于这个处处留情的弟弟,他已经放弃了教化的重责大任了。“你要找的人穿什么鞋?”
“我只看到她的脸,哪会去注意她的鞋子?!”他快被这鞋痴哥哥气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