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刚才打了你。”
她居然挑这个时候,为刚才那一巴掌而道歉?女人,他真不了解她们。
“没关系。”他轻松地道:“你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吓坏了吧?看来我是高估你了。我最近听到一个笑话,可是不太明白意思,也许你可以给我个解答?”
“什么?”
“有个人去求职,他的外文能力并不佳,但为了增加竞争力,所以他在履历表填上略懂英、日、韩语,就这么一路过关斩将,到了口试的时候,经理注意到这一点,就要他秀一段来看看。
“他吓了一跳,可是又下好意思承认那是瞎掰的,只好硬着头皮说:‘那我来段带点韩腔的英、日语好了。”那位经理一脸不可置信,又略带佩服地对他说:‘好,那开始吧!’”
“结果呢?”
“结果他只不慌不忙地唱了一句,‘死呗死呗,DHC。”
路珈舞想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谢谢你。”她低语。
“别客气。”他的手指按摩着她颈后僵硬的肌肉,轻揉着她的背脊,想令她放松下来。
她靠着他的肩膀,他坚硬的身躯所散发出的热气令她心安。
“我刚刚在想你们家人之间的情感,觉得好……羡慕。”那两个字一出口,连她自己也有些讶异。她居然会说出这两个字?!
她咬住嘴唇,低声接续,“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一直是很孤单的。我母亲当年有了我时,那个男人已经有了家室,他不愿意放弃他原来的家庭和社会地位,所以选择牺牲我和我母亲。
“因为这件事,我母亲在日本演艺界也无法生存,有一段时间,为了躲避媒体和邻居的眼光,我们经常都得忙着搬家,因为总有不认识的人上门来大吵大闹,骂我的母亲是狐狸精……”
“如果你不想说,就别说了,珈舞。”他低喃。
“不,我要说。”她深吸口气,将目光望向前方的某一点。“我六岁时,妈妈带着我来到台湾,投靠曾经在日本电视台工作,后来回到台湾任职的朱伯伯。朱伯伯了解我们的难处,也愿意伸出援手,帮我们安排了栖身之处。
“为了不给朱伯伯添麻烦,妈妈婉拒了在电视台工作,而去帮人家洗衣服、清洁房子,辛辛苦苦抚养我长大,直到后来她遇见了雷恩伯伯,这一切才有了改善。雷恩伯伯是加拿大人,已婚,但是和妻子已经分居十几年了,因为他们的宗教信仰是不离婚的。
“目前他们虽然过得很好,但我母亲仍然没有正式的名分,我一直无法理解她的选择,为了爱情,她可以牺牲事业和名誉,但我绝对不要像她那样,我要创造我自己的命运,有尊严地活下去,绝不让任何人瞧扁我!”
孙胥静静地拥着她,听着她平淡的嗓音叙述她是在如何困苦的环境下成长。
难怪她会想嫁给厉秉均!从小颠沛流离、寄人篱下和受尽岐视,让她对人和生命充满了下信任感,对她而言,一个能给她名分和金钱保障的男人才是最可靠的,追求稳定的生活并没有错。
“如果,”他思索着该如何问出口,“我是说如果,你的父亲想见你,甚至要那回去认祖归宗,你会答应他吗?”
“不会!”她马上摇头,声音轻柔却带着下容置疑的坚定。“他从不曾尽到一大做父亲的责任,现在凭什么做这个要求?”
“也许他当年是情势所逼,不得不那么做。他始终默默地关心着你,否则他也个会要我来保护你的安全了。”
“二十几年的不闻不问,只用一句关心和道歉就想弥补,你不觉得太天真了?别试图帮他脱罪,没有用的。”
“我并不是帮他脱罪,只是认为你应该站在他的立场想一想,或许他是遗弃了你和你母亲,但如果他当初离了婚,受伤害的会是一个妻子和两个儿子,这样的结局你会比较能接受吗?”
看着她别开脸不发一言,孙胥知道是该适可而止的时候了。目前并不是谈论这件事的适当时机,也许等过一阵子,她会愿意坦然面对也说不定。
“试着睡一下,晚一点我再叫你。”他将她的下巴转回来。“你要我通知厉秉均过来吗?”
“不要。”她将脸埋在他胸前,眼皮逐渐下垂。“别走。”她模糊地说。
“我不会。”他轻吻她的额头。“你醒的时候我会在这里,我保证,”
她的唇边绽开微笑,阖上眼睛。
孙胥将她抱回房里,替她拉上被子,坐在床边等她入睡。她的模样如此娇弱,纤细的身躯和他靠得如此之近,令他想起在游泳池畔分享的那一吻。幸好他还有足够的自制力才没有再度吻她,不然搞不好她会跳起来一脚把他踹出大门。
他用手指轻划过那柔嫩的脸颊,心头的纷乱愈趋纠结。如果他不想惹上麻烦,那他最好开始管住自己,不然可能会做出一些愚蠢且后悔终生的事。
比如说,让一个女人偷走他的心。
第五章
日本 东京
孙明云夫妇坐在客厅中央,路一介则坐在他们对面。这是孙家固定的家庭聚会,往常只有孙家三兄弟会从世界各地赶回,今天却多了位不速之客。
路一介的出现虽然有些突兀,但是孙胥并不感意外。
“你们找到那个恐吓珈舞的人了吗?”问话的是孙明云。
“还没有。”孙胥简洁地回答,并将路珈舞目前的情况略述了一次。当他说到有人寄了个血淋淋的包裹给路珈舞时,所有人全倒抽了口气。
“怎么会这样呢?”路一介满脸忧虑地道,“京子说珈舞的生活很单纯,电视台的朱总经理也说她不可能和人结怨,会是谁想对她不利?”
“你先别急,一介。”孙胥的母亲出声安抚。“珈舞年轻漂亮,爱慕她的观众很多,或许是有人恶作剧也说不定。”
“关于包裹的事,你有什么线索吗?”孙明云问儿子。
“还没有。不过电视台一向十分保护她,那个人会知道珈舞的住处,极有可能会是她认识的人,我打算由珈舞身旁较为亲近的朋友着手调查。”
“意思是,那个凶手很可能就在珈舞身边?!”路一介脸色发白,忙不迭地站了起来。“那珈舞不是太危险了吗?不行,我要立刻回台湾去找她……”
“稍安勿躁,路伯伯。”孙胥的声音温和,表情依旧冷静。“我已经加派人手留意她身边的人,她的电话也已经加上窃听器随时追踪注意,她的安全没有问题。”
“是啊,一介,珈舞有孙胥保护着,她不会有事的。”孙明云劝道,“你这么贸然出现,珈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恐怕会弄巧成拙。”
路一介先是怔住,而后颓然坐了下来,用手蒙住脸。
“这都是我该受的罪!”他喃喃说道,神情有些苦涩。“我当年遗弃了她和她母亲,所以老天爷要惩罚我,让我的亲生女儿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我会多开导她的,路伯伯。珈舞只是需要时间,假以时日,她会接受你的。”
路一介抬起头来,见孙胥脸上的表情不止是安慰,更像是个承诺。“会吗?”
“会的,你要多点耐心。”孙胥微微一笑。“而且目前有位青年才俊在追求她,他不会让珈舞发生危险的。”
“真的?”不止路一介,连孙明云夫妇也同感意外。
“嗯。那位厉先生我也认识,他年轻有为,一定会好好照顾珈舞。”
“那就好。”半晌后,路一介才低叹一声。“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孙胥。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保护她,别让她受到伤害。”
“我会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孙明云夫妇和路一介絮絮交谈了起来。
孙胥端着酒杯走出客厅,来到庭园外的凉椅上坐下。
不知道珈舞现在在做什么?他摇晃着杯中的酒,凝望着在庭园中摇曳的花草。他原以为她只是靠着出色的外貌而获得成功,然而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逐渐明白在那美丽的外表下,她拥有远超过外表的动人特质。
可以确知的是,路珈舞聪明、坚强、清楚自己的人生方向,并且朝自己定下的目标勇往直前,这对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孩而言不是件易事。他欣赏这一点,但这却不是他对她着迷的唯一理由。
着迷!天,这两个字尚不足以形容他对她的感觉。当她脆弱地倚在他陵里时,他就知道自己被逮住了,他的感情告诉他大势已去、挣扎无用,但他的心显然还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该死的,他不该一直想着她!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但是如今他整个心思都放在这件事上,根本无暇思及其它。
“想什么这么入神?”一个揶揄的声音响起。
孙胥抬起头,瞧见一张满含兴味的脸。
“孙扬。”他啜了口杯中的酒,仍有些心下在焉。“大哥、大嫂呢?”
“在客厅里和爸妈聊天。”孙扬在他身旁坐下。“我听爸妈和路伯伯提了一下路珈舞的情况,怎么回事?”
他耸耸肩,再度简叙了一下路珈舞的情形。
孙扬先是静静地听着,而后皱起和他一模一样的浓眉。
“看来那家伙非常嫉妒路珈舞,才会采用这么极端的手段来吓她。”孙扬半开玩笑地道。见他仍然皱着眉毛,孙扬收起笑容,“情况很棘手,嗯?”
“我会揪出那个混蛋的!”他淡淡地回答。
“我说的不是任务上的麻烦,而是感情上的麻烦。”孙扬用手搓着鼻梁,对他咧嘴一笑。“我在电视上看过路珈舞,那还真是个一等一漂亮的美人儿。我有多大的机会赢得一个小嫂?”
“你怎么确定我喜欢她?”他睨着弟弟。
“那还不明显吗?瞧你刚才心神不宁的模样,分明就是害了相思病,咱们当了这么久的兄弟,你那点心思还逃得过我的眼睛吗?”
孙胥不置可否。“就算如此,她也不一定看得上我。”
“你是说路珈舞对你没兴趣?”孙扬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不会吧?”向只有女人对你投怀送抱的份,我还没听说过有女人对你的魅力无动于衷的。怎么,她发现你有什么特殊癖好?比如爱穿丁字裤,或是收集女人丝袜之类的……”
“去你的,你皮痒是不是?”他从鼻子里哼出声音。“她已经很明白地告诉我,她挑选的对象必须是豪门富贾,能在经济上供给她绝对的保障,在她眼中,我根本一文不值。”
“听起来是个拜金又庸俗的女人。”孙扬眨了眨眼。“怎么,你没告诉她你的真实身分?身为美国顶尖安全顾问公司的大老板,你的身价足以挤身富豪之林,这回若非受路伯伯所托,你这个大忙人才没空搭理这种小差事。”
“何必解释这些?她已经有中意的对象了。你记得厉秉均吗?”
“厉秉均?”孙扬想了一下。“那个成天以泡马子为乐的公子哥儿?我当然记得,他还时常吹嘘没有他泡不到的女人呢。”
“这就是了,厉秉均一旦锁定目标,靠着潇洒的外表和身价,不会有猎物逃得过他的手掌心。他有珈舞想追求的金钱和权势,如果他对路珈舞也是认真的,那我也只有祝福他们了。”
见孙扬还想说话,他伸出制止了弟弟。
“别乱点鸳鸯谱了,小弟。反正我只是完成老爸和路伯伯交代的一桩差事而已,等这件事一结束,我和路珈舞也就没有任何交集了。”
虽然他表现得毫不在意,但孙扬心知肚明事情绝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当了近三十年的兄弟,他对这个相差五分钟出生的兄长可是再了解不过。
孙胥一向公私分明、处事果断,极少失去他的冷静,那也是他能在事业上获得成功的最大原因。他从未曾为了女人担误过正事,这是第一次,孙扬在他眼底瞧见那抹苦闷和焦虑。
“看来你是真的遇上麻烦了,小哥。”孙扬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早告诉过你学聪明点,和女人当朋友,就是别去招惹她们,否则她们会在你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以前将你拐进结婚礼堂,到时你可就后悔莫及啦!”
“等哪天有个女人抓住你,我会记得提醒你这句话。”
“明知道苹果有毒,我怎么可能笨得去吃它们?”孙扬无所谓地道,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当初大哥追大嫂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希望你的情况不会比他更惨烈。”
他也希望不会,孙胥想着。不过照这个情形看来,他怀疑他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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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朱总经理说了前几天的事。”
餐厅里,厉秉均面对着路珈舞,一睑严肃地道:“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找我?如果我知道这件事,一定会立刻赶到你身边的。”
“我只是被吓了一跳而已,没有理由要你放下手边的工作来陪我。”她轻啜着咖啡。“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秉均。”
“这是什么话?我关心你是应该的,你不该这么见外。”厉秉均不赞同地嘟哝着,开始批评大楼的管理出了漏洞,对住户邮件的警觉性也不够等等。
路珈舞漫不经心地听着,脑中却不由得想起她和孙胥共处的那天。犹记得那天午后当她醒来,瞧见孙胥就坐在她床边打盹时,心中涌现的那份柔情,他真的信守了他的诺言,陪在她身边没有离开。
接下来一整个下午,他叫了外卖的披萨和小笼包,半哄半骗地强迫她进食,他和她聊起在美国的求学经过,也就是那时她才知道他们有许多共通点,包括都喜欢美国乡村音乐、热狗面包和艾尔帕西诺,而且对许多事情的看法也都相同。
她知道孙胥是刻意陪着她,让她没有机会回想起那让她惊惶失色的一幕,也就是这点令她感动。直到夜深人静,他仍然坐在床边等着她入睡,而奇异的是,她心里丝毫没有不自在的感觉,仿佛他在那儿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他是个好人。她下了结论。一个聪明冷静、温柔又体贴的绅士,但他只是个保镳,根本无法给予她冀望的一切,无论她对他感觉如何,她都不能让彼此存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不可能有任何未来的。
她心下在焉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想着他的去处。她已经有四天没看见他了。
几天以来,她知道唐德伦和一些保全人员仍然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然而没瞧见孙胥,她老觉得心里头空荡荡的,有股莫名的焦躁和不安。
“珈舞?”察觉她的失神,厉秉均试探地轻唤。
路珈舞回过神来,眨了眨眼。“什么?”
“你似乎在发呆呢。”厉秉均打量着她。“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