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不擅长表达感情,对书纬,他用严厉得近乎独裁的方式来教育他,而对她,他是疼爱的、是在乎的,但他表达的方式仍有待改进。
“以敬……”她哀叹出声。
“我希望自己能配得上你。”他谨慎的一字一字说。
她睁大了眼看他,看他字字斟酌、字字谨慎地道:“你父亲告诉我,说他的掌上明珠珍贵无比,如果要得到你,就得配得上你。”
“所以,你拚命的努力?”她眼眶一热。
他只是淡淡的应一声。“嗯!”
“没有星期假日,持续每天十二小时以上,像个机器人一样的卖力?”她好感动,感动得就快要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了。
真是个死脑筋、大笨蛋,一点都不知道权宜变通,亏他还是个奸诈的商人呢!想到他曾受的苦,她不禁又气又恼。
“你知不知道我为你、为这个家做了什么?”
他想了想。“我知道你固定两三天就会为家里插上一束花:知道我的鞋子和衣服是你特地订做的;知道你故意让妈胡牌,所以每次都放水;知道饭菜是你为我煮的;知道隔一段时间你会为我炖补品,叫秘书一定要看着我吃下去;知道你体贴我,在我晚上回家时会特地为我留盏温暖的灯;知道你和医生串通,要我多休息几天……”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知道她对他所做的一切“小动作”。
“你既然知道我的努力,就应该明白,你已不需要再做牛做马,因为你已经赢得了这一切。”
他的眉梢嘴角含笑,漆黑如墨的眼眸里闪着微光。“我以为你的细心、温柔、体贴,是因为你是我妻子,如果换一个人是你丈夫,你的细心、温柔和体贴也都会给他……这样的猜想和假设,日夜煎熬着我,所以,我只能更努力,希望有一天你看我的眼光能超越过‘丈夫’那个身分。”
她紧紧的抱着他,把自己埋在他的怀里,声音已哽咽。“你真笨,你是大笨蛋!一个女人会这样对你,不仅仅因为你是她的丈夫。”
看着她哀怨的目光,他幽幽一叹,“我没有经验。”
他的话让她无奈的苦笑,只能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将所有的情感藉由身体的接触传递给他。突然,她像想到什么似的问:“你到底答应了我爸什么事?”
“你觉得贺氏现在发展得怎样?”
“我不知道,生意上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现在远比爸爸在时还要大得多。”
报章杂志上总会报导关于自家公司正面的消息,她知道公司的壮大和他的忙碌成正比。
他微微一笑,没有骄傲得意,只是简单的叙述。“还要五到十年才能达到你爸要求的目标。”
什么!
“你是笨蛋还是傻瓜?我爸都走了,上天堂了,你不管做什么他都看不到了,你还那么卖命干什么,你究竟想把自己累到什么样的地步才甘愿啊!”
他的眉峰微拢。“我答应了他,自然就要做到,要得到一件无价之宝,自然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笨蛋,大笨蛋!”她拿起床上的抱枕,没头没脑的就往他身上打。
这个木头男人,平时除了吃饭睡觉外,甭想听到他讲什么甜言蜜语,但怎么今天他随随便便讲出来的话,都让她感动到不行,让她想哭。
“怎么了?”他一脸茫然,但也认命的让她打。
“呜呜……”她扑到他怀里痛哭失声,方以敬手忙脚乱的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如果没有品禛的出现,你是不是永远不会说这些话?”她又恨又埋怨地问。
“我想,等目标达到了,书纬也长大了,就剩我们两人相依为命,反正你也跑不了了,那时我就有时间可以好好的陪你,跟你说所有你想听的话了。”
她瞪着他。“你把什么都想得好好的,什么都计划好了,你就没有想过,很多事情根本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吗?如果哪一天我出了意外,或者你操劳过度一命呜呼,你计划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他的眉拧了起来。“未来是不可测的,所以只能凡事尽力小心注意了,我相信,我们还年轻,还有很长的未来。”
“不是那样。”她好无力,为什么这个男人就是这么死脑饬。“生命中总有很多意外,如果你累死了、如果我受不了你了、如果彗星撞地球了,如果如果……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们连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计划几十年后的未来呢!”
方以敬皱着眉沉思。
“你想想舒颖和劲江,十年前他们疯狂的相爱,我以为那样的爱情会持续到地久天长,但不到十年而已,他们就形同陌路了。我爱你,所以希望我们在一起长长久久的,但我也会害怕啊!没有人能保证一件事可以一直持续下去,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
他叹了一声。“懂了,你别气。”他用手背轻轻摩挲着她气鼓鼓的脸蛋。
“那不准你再工作得那么累了。”她恶狠狠地道:“我可不要当寡妇,眼睁睁的看着你过劳死。”
“好。”
“你保证?”她伸出食指定定的指着他。
“我保证。”他举起手作发誓状。
“这才乖嘛!”她笑得开怀,展臂揽住他的脖子。
第十章
“亚兰,我想吃臭豆腐,你去外面帮我买一份。”行云对亚兰吩咐着。
“太太,你最近怎么尽吃一些怪东西。”亚兰奇怪的嘀咕着。“以前不吃榴楗的,现在每天都要吃,还非要每顿吃辣椒不可,口味怎么变得这么多。”
听着亚兰一边咕哝,一边走出门,行云也觉得很纳闷,像昨晚,她就坚持非要吃到牛肉面不可,逼得以敬开车出去绕了好条街道才买到,而且她有异常的执念,要吃的东西就非吃到不可。
好象很久以前,她也曾经这样“怪异”过,到底是什么时候?
好象……好象是怀书纬的时候!
一有了这个认知,她几乎要当场瘫软下去,掐指一算,月事已经一月多月没来了,但是……但是生完书纬后,她明明已经做了结扎手术,怎么还有可能会怀孕?
按捺不住心里的猜测,她开车直奔医院,面对着那熟悉的医生,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尴尬。
“方太太,十几年前是我为你做结扎手术的,咳……你知道,这个……凡事都会有意外,就算是科学……”看到行云一脸的错愕,他的声音益发微小。
“你是说……”她睁圆了眼睛,屏息以待。
“你怀孕了。”他咽了一口口水,害怕自己的下场会很惨。
十几年前为她接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她难产,在痛了三天三夜后,为了胎儿的安全,仍坚持要自然生产,而她的丈夫却坚决动手术,在几乎快勒死他的情况下,为她做了劫腹手术,才顺利的生产。
之后,夫妻显然又起了争执,在取得共识后,他为她做了结扎手术,那时她丈夫是怎么说的--
“这种痛苦一辈子受一次就够了,只要有个儿子就行了,我会好好教育他,让他成材,不要让行云再受一次这种罪了。”
回想往事,医生已是冷汗涔涔,要是她那会使用暴力的丈夫发现当年的手术失败,他该怎么办?
怀孕?!行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跌坐回位置上。
医生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觉一阵胆战心惊。
“方夫人,你……你可以和方……方先生商量一下,有什么打算再说。”
他知道他有些懦弱,但他已经在盘算,剩下的年假要不要现在就开始请--趁她先生找上门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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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恍恍惚惚的回到家,整个人还处在不可置信中。
她怀孕了!
她真的怀孕了!
天啊!她呻吟了一声,双手捂住脸。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只会有书纬一个孩子,从没想过还能再有小孩,她到底该不该高兴,该不该欢迎这个意外?
在她和以敬的婚姻迈入另一个里程时,居然有了小BABY,这就像是上天送给他们的礼物……
她抚着依旧扁平的肚子,这里面正孕育着一个孩子,是她和以敬的结晶呵!十二年前怀书纬时,她只有十七岁,还懵懵懂懂就当了母亲,这一次一定会不一样的。
呵呵!她有一个孩子了,她又要有一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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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我要和你说一件事。”她深吸口气,双手交迭在腿上。
书纬扬了一下眉,难得看到她这么庄重的样子,他放下手中的书本,打量着她兴奋又激动的表情。
“我还是坐好再听你讲。”他坐正身子。“你上次这么和我说话时,是告诉我外公死了,再上次是告诉我奶奶住院了。”
“啐!你怎么尽说些不吉利的话,这次……是好事。”她感到脸正微微的发热、泛红。
好事?家里财源滚滚,阖家平安,亲戚朋友也算和睦,还能有什么好事值得母亲这么慎重的宣布?
“好,我准备好了,你说吧!”方家富甲一方,也不差中个乐透头彩。他又否决了一个可能性,但脑袋仍迅速的闪过其它几个可能的状况。
她深吸口气,顿了顿说:“我想,你要有个弟弟或妹妹了,我觉得……可能是妹妹。”
书纬一顿,瞬间呆若木鸡,这表情千金难买,害她忍不住笑了。
过了好几秒钟后,他皱起眉,下意识的瞄了瞄她仍平坦的肚子。“是和我同一个爸爸吗?”
她重重的往他的脑袋K了一下。“废话,你妈还没有情夫,我是个老古板,只有你爸爸一个男人而已。”
“哦!”他摸了摸头,若有所思地道:“想不到你们两人暗渡陈仓那么久了,连我都被蒙在鼓里,你们不是分床好几年了吗?”
“讲得真难听,我们是光明正大的夫妻,连法律都保护的好不好,什么暗渡陈仓。”
都怪自己平时太宠他了,忘了维持母亲该有的威严,瞧瞧儿子竟然对她这么没大没小的。
书纬饶富兴味的瞅着她,看到她都不好意思了。“嗯?光明正大的夫妻?原来你们是一对夫妻啊!”
“废话!”她又敲了他一记。
他露齿而笑,是真心的笑。“你可得多多保重身体。”
脸上的红晕加深,她气恼的瞪了他一眼。
“爸知道吗?”
“还不知道,我先告诉你的。”她期期艾艾地说。
“哦~~”他拉长了尾音。“那就好玩了,当你告诉爸的时候,记得要通知我一声,我想看看他的表情。”
她想象着那一幕,也忍俊不住了。
她再摸摸肚子,只有两个月的身孕,自然什么都感觉不出来,但现在,她仍有第一次当母亲的心情,整个人愉悦的好象轻飘飘的踩不到地。
而书纬也盯着她的肚子,对于自己还会有个弟弟或妹妹,一时之间也没有踏实感。
“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她张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当然啊!这是我和你爸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他。”
“你和爸的婚姻不是外公作主的吗?那不是你自愿的。”他不解的问:“为什么还要为他生第二个?”
她理所当然的回答。“当然是因为我爱他。”
“你……你爱他?!”
“为什么这么惊讶?我一直都爱他,从以前到现在,整整爱了十二年了。”她一脸的温柔。
他满脸惊异的表情,像是从没想过会听到这样的话。他一直以为她是被迫的、无奈的接受这个婚姻,为了他这个儿子才会百般忍耐。
因为爱,所以她可以忍受他眼中看似寂寞的婚姻,因为爱,所以她愿意过这样的孤寂生活。
他若有所思着,有些事,在这一瞬间他全明白了。
“书纬,以后你也会遇到一个女孩,为了爱,你会愿意为她做很多事,为她改变自己,到那时候,你就会了解我的话了。”
书纬的神色有些古怪,点点头说:“我想我了解了。”
“还没那么快,还得再等个几年吧!”儿子的俊秀外貌遗传自以敬,现在便人品出众,以后必然会更受欢迎。
“我想,我喜欢上一个人了。”
她的脸色大变,吾家有儿初长成,应该是可喜可贺的,但是……
“我想,你应该等你再成熟点的时候再谈恋爱比较好,年轻的时候有很多想法、感觉都是不成熟的。”
“你十七岁就结婚有我了。”他斜睨她一眼,提醒她。
“啊……那时代不一样嘛!”她咕哝了一声。“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我有说是女孩子吗?”他淡淡的说。
啊!她脑袋顿时呈现一片空白,脸上只有错愕。“你……你说……说……什……什么?是男……男的?”
“我有说是男的吗?”他没好气的瞠她一眼。
啊?
“儿子啊!你别折磨我了,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她紧张兮兮地问。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极了方以敬。“是女孩子。”
她吁了口气,狠狠的往他腰部一拧,满意的听到他的哀叫声。“你敢吓你妈,要是你真是个同性恋,那我要怎么办?”
他又笑又避,努力躲着她下一波的攻击。
“你哪天把她带回家来让我看看。”能被儿子看中的女孩铁定不寻常。
“好的,迟早有一天会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她兴致勃勃的问,对于儿子喜欢的对象,简直是好奇死了,虽然他才十二岁,但他一向早熟,又受西方教育长大,会对异性和爱情好奇也是理所当然的。
“时间到了,你就看得到了。”
喝,真神秘!看他紧闭着嘴,应该是再也吐不出一个字了,她只能哀叹,怎么这父子俩没有一个话多一点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后,她突然扫视过满屋子的书,一个疑问自然的浮了上来,或许书纬会知道。
“书纬,你知道谁是拉班吗?”
那一夜,唐劲江的话一直回荡在她耳边,而这奇怪的名字也被她牢牢的记在心版上。
“拉班?”他很努力的挖掘记忆。“我有印象,得想想。”
他翻开书桌上的一本圣经,找寻着记忆里的章节。“找到了,难怪我觉得有印象,那是在创世纪里出现过的一个人。”
她精神一振。“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拉班是圣经里的人物,他很聪明狡猾,而他最大的资产就是他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儿叫拉结。”浏览完这一部分的章节,书纬道。
“创世纪里记载,有个年轻人叫雅各,他爱上了拉结,就自愿为拉班工作七年,七年后,趁着黑夜,拉班把自己的大女儿利亚嫁给了雅各,他说大女儿没有嫁,小女儿拉结就不能嫁,雅各因为很爱拉结,为了得到拉结,所以又为拉班工作了七年,才娶到了拉结,后来又为了得到自己的产业牛羊,又为拉班工作了七年,前后总共二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