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她猛地瞠目,觉得他超级没礼貌。
一忽会儿,林铁之又出来,手里多了把伞。步前递给她,他道:
“伞是跟别人借的。”
她皱紧眉头。“那又怎样?”
他将伞打开,遮住她的头顶。“现在是中午。”
她楞楞地没有接过,只是看着他。原本高升的气焰随着伞下的阴影减弱了。
“你……你干嘛老做这种事?”很烦、很烦耶。
这种事?林铁之不确定她的意思,但他总是处于照顾人的立场,也许无意中造成她情绪化的原因。
他想起自家二弟的戏言,女孩子的思考可能比较敏感。而他只是平铺直叙。
“上次,你差点中暑。若是你又在我面前昏倒了,那也很麻烦。”他的语调还是这么沉稳和淡漠。
她的视线动也不动。他在讲用摩托车载她回家的那天,直到就寝前,整个晚上,不仅是掌心,她连胸口都仿佛盘据着浓厚的热气……
那不是因为天气的关系。
林铁之回以注视。她的双眸里闪烁着什么,或许是已经被晒昏了。
“怎么了?”
一句问话,让她如梦初醒。恼愤又用力地抢下他的伞掩饰,她骂道:
“我才不用你关心。”甩头就走。
林铁之仅是望着她的背影,没料她跑几步停住,迟疑犹豫地回首。结果却发现他还在看着她,她明显地吓了一跳。
“你——你看什么看。”满面烧红,完全被人抓包的表情。
她转开脸,僵硬地直直往前冲去。
林铁之一顿,似乎感觉她的反应有趣,唇角稍稍地扬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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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帮助的对象不是他,但她似乎就是认定他欠了她一个大人情。
一个星期之后,李维芯主动找上林铁之,直接对穿着餐厅制服的他道:
“我要你帮我写报告。”
态度强硬,而且相当纡尊降贵的。
“你别忘了,自己是欠我的。”简直像是在讨债似的。
餐厅同事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位小姐又玩什么新花样。只有林铁之发现,她在和他讲话的时候,嘴唇不自然地细颤着。
“好。”他答应。然后瞧见她稍嫌僵硬的神情小小地喜悦和放松了。
他挪了一天休假,她约在某间不会赶人的连锁咖啡厅。
“你好慢。”
才在座位处找到她的身影,林铁之就瞧见李维芯无声做出三个字的嘴型。他走过去,她把身旁占空位的书本移开,示意要他坐下。
他却绕到她的对面,拉开椅子。
李维芯一愣,随即很快地叠起成堆的书和笔记本,简直是用丢的推到他面前。
“快点帮我看。”语毕,她低头猛做自己的事,手里的笔杆险些被捏碎。
林铁之静静地翻开那些精装书本,上面已经标有范围,空白处有不少笔迹,看来上课相当认真。奇怪的是,她的笔记却一页也没写。
“你……”这些本子简直像是新买的。
“什么?”她迅速抬起脸,有些神经紧张。
他睇她一眼,没有说下去。拿出原子笔,他先是看过她的报告题目,专注地在所规划的范围里阅读。
李维芯只能瞅着他低垂的方正脸庞。她的眉目浮现愠意,将带来的笔记型计算机打开,劈哩啪啦地打字,每个按键都狠狠戳下。
他只是依照她的要求,把她已经画好的重点全部抄写到笔记本里头。二十分钟以后,他仍旧不发一语。她忍不住道:
“你跟别人在一起也是这样吗?像个哑巴。”
“……别人是谁?”他头也不抬,和外貌回异的清雅笔迹在白纸上飞扬着。
“就是……就是那些老要你去帮忙功课的同学。”还说他们是好人,分明就很糜烂。
他抬眸瞅住她。总觉得她的问话似是掺杂其它目的和意味。
“干嘛?就他们可以找你?我不能找你吗?’她奇怪的慌忙起来,赶紧带回话题:“你其实是讨厌和我说话吧?”每句都脱口得很快,像极手上正在进行的打字,只是还添加些许恼意。
这样的问法,宛如是在责备他。林铁之微停,才平淡说:
“对我表现反感的,是你。”
“我……”她明显词穷,瞪着键盘半晌,逞气道:“对,没错,我就是讨厌你。我超级讨厌你的。其实我的笔记都写好了,根本不用你来多事,我是在要你!你刚刚如果敢坐我旁边,我一定故意说你身上流汗好臭。”她没有停歇地说完,又像是在挽回之前座位被拒绝的面子,不愿正视他。
林铁之看着她,良久,合上书页,并且站起身。
离开位置前,他对着她道:
“我身上的确有流汗的味道。”
他是因为她才特别绕到对面去坐的?李维芯恍然醒悟,想也没想,立刻伸手拉住他T恤下摆。
“你别以为今天这样就算了……你……你还要请我吃饭。”
又是无理的要求。
睇住她刻意撇开的侧面,他可以察觉她对自己隐约有种执着,虽然以前也是这样,但现在却又似不同以往的。
“我没有多余的钱请你吃大餐。”他诚实说。
闻言,她的表情好愤恼好泄气,只是娇怨:
“我哪有要吃什么大餐?吃……吃卤肉饭就好了啦!”
林铁之凝视着她含怒的俏丽容颜,脑中好象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于是那天,他们在大学附近的某个小摊贩花了六十元解决一餐。途中她还任意反悔说不喜欢卤肉饭,自己拿出五元贴补,换成爱吃的鸡肉饭。
本来还像个傲慢的芭比公主,企图典雅又高贵,发现他在看她之后,她奋力地把饭碗里的最后一颗饭粒都吃得干干净净。
就像他吃便当的时候一样。
第七章
转折点和界线在哪里?
好象存在,又似乎根本没出现过。
她对他的态度仍然是不友善,但是,主动靠近的频率却增高了。
午餐几乎都在他工作的餐厅吃,就算中午没出现,下午也会来喝茶。不再找麻烦,只是坐在那里,当个寻常而且普通的客人。
“你努力工作是有理由的对不对?”
晚上十点,餐厅已经打烊,门口关起,林铁之则是在里头拖地,总有半个小时打扫时间。
她今天坐得相当晚,从晚餐时间就没动过。直到打烊才讲要跟他一起走。
厨师和老板娘没有多说,却都暧昧地笑了。
对于她的问话,他没给回答。只是将拖把放入水桶中过水,然后挤干。
“你本来有机会考大学,但是你却放弃,开始工作负责赚弟弟的学费和生活费,一直到现在也还是辛苦在养家,对不对?”她不甘示弱地再问。
他总算停住手,抬头注视着她。
她做作地笑了一下,说:
“我猜的。”
他当然不会相信那个理由。她是从哪里得知关于他的事情?
“别再这样做。”
“嗄?”她反应不过来。
“放寒假很无聊的话,去找其它朋友。不要故意查探我的事。”他知道她和原系同学开始走得很近了,她应该不会孤单才对。
她深吸一口气,非常鲜明的。
“我是放寒假了,要不要去找其它朋友,那是我的自由。我也不会因为无聊去挖人隐私!”她非常不高兴地反驳,说完之后,双颊却通红着。
像是在期待他有什么样的响应似的。
林铁之弯腰拿起水桶,定到后面去,将污水倒掉之后,其它东西整理好。
“很晚了,你快点回家。”他面无表情地提醒,转进更衣问。
显然这句话并非她所想听的。李维芯稍微提高音量,刁难道:
“我才不回家!我——我有事要问你,是学校的事。反正你要负责载我。”
更衣问的门板静悄悄地,她不服气地上前,“啪”地一声拍开。
“我说我有事要问听到没有……”
她整个跋扈的气势突然疲软下来。
站在衣架前的林铁之上身赤裸,偾张的肌肉看来光滑结实,宽厚的胸膛肩背拥有自然线条,在抵达腰际之时完全收紧,牛仔裤卡在髋骨的地方,包容窄臀和两条长腿……他的身材比例,相当完美。
与精瘦不同类别的男人身材,非常阳刚性的。破旧的牛仔裤,失去贫穷的气息,在如此光景,只是更增添粗犷的雄性味道。
林铁之不发一语,拿起自己衣服穿上,遮掩住美好的男性躯体。
“啊……”李维芯却忽然叫了声,语调里有着难以隐藏的失望。有感自己的反应简直欲求不满又饥渴,她无措怒斥道:“你——以后记得锁门!”
“碰”地巨大声响,她当面把门摔上。
虽然他没料到她会突然闯进,但是习惯性的保持面无表情,不曾太过惊讶,继续穿好外套。走出去的时候,看见她站立在餐厅门口旁,发现他接近了,眼神却不停游移。
“你说有事,是什么?”他直接问道。
“我现在不想说,等一下再说。”她瞪着地板,无理取闹了。
他也不会被激恼,只是道:
“今天没有机车可以骑。”那并非他的所有物,不是每次说借就可以借到。
“那、那就用货车啊。”李维芯好下容易才丢开刚才扰人的视觉冲击,脱口后却想到,上次他说货车是公司的,晚上或许有人要用。
“坐捷运。”他将门打开,让她出去。
“咦?”那她留下来就没有意义了。
“什么?”他侧首。
李维芯这才察觉自己竞无意识将心里所想碎念出口。
“哪有什么?没什么。”扭头领先。
外面寒风呼呼,路灯拉长两人身影,冷空气也凝结在他们之间。林铁之原本就是个不太会主动聊天的人,加之本身的个性偏于内敛和沉稳,社会历练长久,情绪亦不轻易外露。
短短的路程,没多久就走到了。直到售票机就在眼前,林铁之也没离去,以为就要分道扬镳的李维芯赌气不想说话,他却和她买了相同的票。
“干嘛?”难道他们住同一个方向?
“我陪你到家。”他这么说。取票之后往月台走。
她一愣,赶紧跟在他后头,要将票卡插进机器读取的手,因为某种原因轻颤着。
在等待列车进站的时候,她的心情看来比之前好多了。
也许是因为安心了。林铁之明白她以前过过不好的事情,心里难免会感觉不舒服,这也是他没有让她一个人这么晚单独回家的原因。
捷运列车滑行的声音接近,启门上车之后,李维芯找到位置坐下。林铁之却站在她旁边。
“我、我不会说你身上脏的,你坐吧。”她好似施舍般说,却紧张地舔唇。
“你坐就好。”位置都不大,他一个人会占去两个空间。
“喔……”这种模式,好象被他保护着。她的语调莫名轻快了些:“我还以为你会骑脚踏车呢,就是后面有坐垫的那一辆,如果你要用那种东西载我,我一定当场嫌弃。你最近怎么都没骑了?”寻找话题,三句里还是夹杂两句贬损。
“那辆车是我弟弟的,他当兵放假回来,骑走了。”简单解释。
“你弟弟……你有三个弟弟,现在当兵那个……是老三嘛。”她正确无误地指出。感觉到他的注视,才又补充说:“我猜的。”虽然是一戳就穿的谎言,还是尽量表现出正大光明的样子。
他瞅她一眼。
李维芯假装不晓得,只是说:
“啊,到站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捷运站。到她家之前还有一段行走距离,林铁之没有比肩,而是始终落后她一步距离跟着。
这样如果有什么事情,他可以立即反应。她大概不能理解,只是在前方踩着他被路灯拖长的影子。
她愈走愈慢,忽然在路口转过头。
“你穿那么少,不冷吗?这条围巾给你,反正我很热。”她拿下自己脖子上的粉色毛料围巾,伸手递给他。就算是想要示好,还是说得跟捐赠一样。
他停住,看着她有点泛红的鼻头。
“我不冷。”是实话。
“你骗人!今天有寒流,气温只有十度。”想一想,又画蛇添足说:“虽然你感冒生病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变成我害的就很讨厌。”
她讲话的方式好象变了。经常拐弯抹角,比以前更别扭的感觉。
“我真的不冷,你自己围。”他也很少生病。
第二次被拒绝,她本来还算愉悦的表情消失,美丽的眉毛皱在一起。把围巾塞进自己的肩包里,摆明“大家都别围”的忿怒态度。
顶着冷风,她埋头直直走到家。
在进门前,林铁之叫住她:
“你不是有事要问?”他没有忘掉。
她紧握钥匙,像是爆米花炸开蹦蹦跳!“对啊,我有事要问你,可是你在工作都不理我,我还特别等到你下班,很久耶!结果你——”
“你现在问。”他稳声道。
她怨恨的字句就这样被消弭,只能露出不甘心的表情。
林铁之很有耐心地等待。或许是因为她从下午一踏进餐厅里,就看起来有些烦恼的关系。
良久,他听到她小声地说:
“我……我不想当律师。”
他意外挑眉。
“我也不想当检察官或者法官……我的意思是说,毕业之后,对法律相关的职业没兴趣!”
“转系的时候,你很高兴。”他看着她懊恼地皱眉,可能是真的很困扰,有别于平时的好胜轻慢,她似乎略微垂头丧气着。
“我是很高兴,也很如鱼得水。”她非常骄傲地说。“可是……念久了之后就觉得原来自己也没多大兴趣,根本和原系的时候一样。我就要升三年级了……唉,算了!我不讲了。”她抿住唇办。
突如其来的人生咨询,让林铁之稍稍停顿了一下。
她螓首微低,又好象在等他说话。平常,因为男女有别的关系,他比较习惯避免和她肢体接触,但这次,他却抬起大掌,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仅是纯粹带着安慰意味,也是因为他们已经熟悉到一个可以这么做的程度。
“吓——”李维芯错愕万分。没有拍掉他的手,却结巴道:“干、干嘛?”以为她幼儿园生啊?
“填志愿的时候,你没有想过自己以后希望做什么,只是选分数高并且受人夸赞的系,方便向人炫耀。”很容易就可以猜测出来。
“你——我才不想听你教训!”她气得睁圆双眸。
“你有写过作文吗?”他放下手,指问滑落的秀发好柔软。
“废话。”小学国中高中都在写。
“那么,一定写过‘我的志愿’。”他也写过。
“你……”她清妍的脸蛋高抬,凝睇着他。
“你还很年轻,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思考将来的路。”虽然没有表情,但是稳稳地,他用着自己特有的低沉嗓音告诉她。
奸像在下咒,一种教人完全安心平静的咒。
她却是瞪住他,目不转睛。
“晚安。”他启唇道别。等着她打开自家公寓的大门。